1
我攥着婚约书站在城墙上,雪粒子灌进领口。
城下黑压压跪满了玄甲军,为首的男人银甲覆雪,仰头看我时睫毛凝成冰碴。
阿昭,他嗓音沙哑,你当真要退婚
我冷笑,将婚约撕成两半。碎纸掠过他肩头,被风卷进护城河冰面。
谢将军,我抽出腰间佩剑抵住他咽喉,三年前你屠我满门时,可曾想过今日
他瞳孔骤缩,手指攥进雪地里。
阿昭,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剑尖划破他颈侧皮肤,解释你如何用我爹的头颅,换你这平西大将军的头衔
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我反手挥剑,与偷袭的暗卫刀刃相击。
谢将军,我借力跃上方丈高台,你倒是教得好下属。
谢云深突然暴起,铁链从雪地破土而出缠住我脚踝。我重重摔在他面前,佩剑滑出三丈远。
阿昭,他按住我手腕,当年若不杀你父亲,北狄三十万铁骑早已踏破雁门关。
我瞳孔震颤,喉间泛起血腥气。
所以你就用我全家性命,换你青史留名
他指腹摩挲我发间银簪,那是我母亲临终前塞进我手里的。
我答应过伯母,要护你周全。
我浑身发抖,猛地咬住他虎口。谢云深闷哼一声,却未松手。
护我周全我含着他的血冷笑,你让我在柴房啃了三年窝窝头,也算护我周全
远处传来马蹄声。我偏头望去,鎏金马车碾过雪地停在城门口。
圣旨到——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破寒风。
谢云深脸色骤变,却被我反手锁住咽喉。
放开将军!暗卫们刀光如雪。
我将匕首抵在谢云深颈侧,看向缓步走来的宦官:公公,这婚约我退定了。
宦官掀开轿帘,露出端坐在虎皮褥上的男人。
阿昭,皇帝朱翊钧笑意森冷,你可知抗旨是什么罪名
我指甲掐进谢云深铠甲缝隙:那便让谢将军陪我一起死。
谢云深突然反手扣住我脉门,将我扯进他怀里。
皇上,他单膝跪地,末将愿以战功抵消昭昭之罪。
朱翊钧眯起眼:你要拿什么战功
谢云深抽出我腰间佩剑,抵在自己心口:末将三日内取下北狄狼王首级。
城墙上积雪簌簌坠落。我盯着他染血的衣襟,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他浑身浴血闯进柴房,将染血的银簪塞回我掌心:昭昭别怕,我带你回家。
可他转身就将我推进地牢,说要保护我。
成交。朱翊钧甩袖上车,三日后午门献首,否则你们谢氏满门抄斩。
谢云深松开我,踉跄着后退半步。我摸出藏在袖中的鹤顶红,缓缓倒在他披风上。
谢将军,我舔掉唇角血渍,这次,我亲自给你践行。
他低头看着猩红酒液渗入雪地里,忽然笑了。
昭昭,他摘下面甲,露出左脸狰狞刀疤,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不杀你
不等我回答,他已翻身上马。玄甲军如黑色洪流卷过雪地,只留下一串殷红血珠。
我握紧发簪,簪尖刻着的云深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护城河冰层突然碎裂,浮起一具肿胀的尸体。我认出那是今早给我送参汤的丫鬟。
小姐,身后传来暗哑男声,谢将军书房搜出这个。
下属递来泛黄的密函,落款处赫然是我父亲的私印。
北狄奸细......我指尖发抖,我爹竟是北狄奸细
密函飘落在雪地上,被夜风吹向城门方向。
此刻谢云深的背影已缩成黑点,而我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浑身浴血的模样——
他说:昭昭,你父亲叛国,我不得不杀他。
我捂住绞痛的胸口,突然明白为何谢云深每次看我时,眼里总有化不开的血雾。
那不是愧疚,是蚀骨的恨。
雪越下越大,我攥着密函走向地牢。那里关押着唯一见过当年真相的人——
谢云深的副将,此刻正被铁链锁在刑架上。
说,我将匕首抵在他咽喉,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副将咳出黑血,忽然死死抓住我手腕:小姐,谢将军......他替你顶了罪......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他眉心。我抬头望去,城墙上站着个蒙面黑衣人,箭尾缠着朱翊钧的龙纹丝绦。
保护小姐!下属们拔剑冲过去,黑衣人却纵身跃下城墙,消失在风雪中。
我捡起羽箭,箭杆上刻着极小的翊字。
朱翊钧,你究竟在怕什么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我提着灯笼走过去,看见角落蜷缩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母亲我瞳孔骤缩,你没死
她缓缓抬头,左脸布满烧伤疤痕:昭昭,快跑......
话音未落,地牢石门轰然关闭。火把相继熄灭,黑暗中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
昭昭,母亲抓住我手腕,当年是朱翊钧逼你父亲叛国,谢云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摸到她后颈的羽箭,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流进袖中。
母亲!我嘶声大喊,石门却在此时裂开条缝隙。
月光漏进来,照见满地箭矢。母亲的尸体上插满朱翊钧的龙纹箭,而我后腰抵上冰凉的剑尖。
昭昭,朱翊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该叫我皇兄。
我浑身发冷,想起谢云深左脸的刀疤——那是三年前我用碎瓷片划的。
皇兄我冷笑,当年你将我卖进青楼时,可记得我是你妹妹
他突然掐住我脖子,将我抵在石壁上:若非你是先皇遗孤,我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反手扣住他脉门,却在触到他腰间玉佩时愣住。
那是谢云深的贴身玉佩,三年前他说弄丢了。
你杀了谢云深我声音发抖。
朱翊钧突然大笑,震落石壁上的积雪:他此刻正在北狄军营,你说呢
我瞳孔骤缩,想起谢云深离去时披风上的鹤顶红——那毒药需见血封喉,可他分明被我划伤了脖子。
他骗我
他当然骗你,朱翊钧凑近我耳畔,否则你以为他为何甘愿去送死
地牢突然剧烈摇晃。我踉跄着扶住石壁,听见城墙上传来震天喊杀声。
北狄攻城了!下属在门外大喊。
朱翊钧松开我,抽出佩剑:昭昭,你猜谢云深是去杀狼王,还是去当狼王
我跌坐在地,忽然想起谢云深左脸的刀疤——那是北狄狼图腾的形状。
城墙上响起号角声,我摸到母亲手中紧攥的半块虎符。
谢云深,我对着风雪大吼,你敢骗我!
回应我的,只有玄铁重箭穿透空气的尖啸。
2
羽箭擦着我鬓角钉入石壁,火星溅在母亲半块虎符上。朱翊钧的剑尖已抵住我心口,却忽然传来城墙崩塌的巨响。
皇上!北狄狼王的狼旗——侍卫的惊叫戛然而止。
我借他分神的刹那撞向暗门机关,地牢顶的积雪簌簌掉落。朱翊钧的剑划破我左臂,却在看见我掌心虎符时瞳孔骤缩。
先皇的调兵虎符他声音发颤。
我扯断母亲腕上的银链,另半块虎符应声落地。两块虎符合拢的瞬间,地牢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
昭昭你敢——朱翊钧的剑再次刺来,我反手将虎符拍进石壁凹槽。
青铜大门轰然开启,冷兵器的寒光映亮甬道。二十名玄甲军持盾撞进来,领头的正是谢云深的副将——本该被一箭穿心的人。
小姐,他扯下染血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狼头刺青,将军让我们等您三年。
朱翊钧踉跄后退,终于认出这是北狄左贤王的亲卫纹样:原来你们早有勾结......
我按住流血的手臂,看着副将踢开朱翊钧的佩剑:三年前谢云深屠我满门,是你们北狄的计策
不,副将单膝跪地,是将军用谢氏满门忠良的名声,换您能在朱翊钧眼皮底下活下来。
甬道外传来喊杀声。我捡起虎符,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狼啸。
地牢通气口漏下月光,映出个踩着瓦片缓降的身影。银甲碎雪,左脸刀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该在三日后献首的谢云深。
阿昭,他落地时披风扫过我血迹,朱翊钧逼死你父亲,嫁祸我屠你满门,不过是怕你持有虎符调兵。
我握紧虎符,指尖刺痛:所以你假装投靠他,让我恨你,实则暗中联络北狄
谢云深摘下面甲,露出与北狄狼王相同的狼眼纹路:当年雁门关外,你父亲本想献关投降,却在最后一刻将虎符塞进我手中。
记忆突然撕裂——暴雨夜他浑身是血,怀里抱着的不是染血银簪,而是半块带血的虎符。
他让我护你,谢云深逼近朱翊钧,靴底碾碎他的龙纹箭,却没说朱翊钧早已在他酒中下毒,逼他写下叛国密函。
朱翊钧突然笑出声,从袖中掏出圣旨:谢云深,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北狄狼王义子这道圣旨一下,天下人都知你是通敌逆贼——
他的话戛然而止。谢云深的佩剑已穿透他持圣旨的手,将他钉在石壁上。
三年前你把昭昭卖进青楼时,谢云深指尖抚过朱翊钧惊恐的眼睛,就该想到今日。
我看着谢云深扯开朱翊钧的衣领,露出与他相似的狼头刺青: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北狄奸细
不,谢云深转身时,北狄狼旗从城墙掠过,我是大燕安插在北狄十年的细作,而他——
他踢开朱翊钧掉落的玉佩,露出内侧刻着的北狄文狼主之嗣。
朱翊钧的生母是北狄公主,谢云深捡起我掉落的银簪,簪内刻着的云深二字,正是他细作的代号,他才是真正的北狄狼王私生子。
地牢外传来战马嘶鸣。我摸着虎符上的燕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不是簪子,而是这句话:昭昭,信云深......
所以你屠我满门,是为了让朱翊钧相信你背叛大燕我声音发抖,包括你自己的父亲,也死在那场屠杀里
谢云深忽然单膝跪地,银甲磕在青石板上:谢家军世代忠良,唯有背上屠城之名,才能让朱翊钧放心将我派往北狄。
他抬头时,左眼狼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阿昭,你可记得十岁那年,我带你去雁门关看雪那时你说,长大了要当女将军,护百姓平安。
我想起柴房三年,每天子夜都会有人从窗缝塞进半块蜜糕——原来不是朱翊钧的恩赐,是他在刀尖上偷来的时光。
现在,谢云深站起身,远处传来北狄退兵的号角,该由你用虎符,调大燕最后的玄甲军了。
我望着他染血的银甲,忽然明白为何每次他看我时眼底有血雾——那是他剜去半颗心,换我Alive的证据。
调兵做什么我握紧虎符,城墙上的厮杀声渐歇。
谢云深捡起朱翊钧的圣旨,借着火折子点燃:朱翊钧私通北狄的证据,都在北狄狼王的密函里。而现在——
他指向地牢外,晨光中隐约可见玄甲军列阵,军旗上绣着的不是狼头,而是被雪覆盖的燕纹。
真正的北狄狼王,谢云深摘下滑落的披风,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刀伤,早就死在三年前的雁门关,为了给大燕争取三天援军时间。
我忽然想起护城河浮起的丫鬟尸体,她腕上戴着的正是北狄狼图腾银镯——那是朱翊钧派去监视我的北狄细作。
所以你假装投靠北狄,我抚摸他左脸刀疤,这才发现那是用刀刻出的燕字变形,实则一直在收集朱翊钧通敌的证据
谢云深忽然抓住我手腕,将银簪重新插进我发间:阿昭,朱翊钧的人刚才已往皇宫赶,他们要烧了谢府密室的账本——
话音未落,地牢顶部传来重物砸落声。一块燃烧的木梁朝我砸来,谢云深突然扑过来,将我按在墙角。
焦木擦过他后背,银甲发出滋滋声响。我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轻笑:别怕,这次换你护我。
我反手扣住虎符,对着甬道外的玄甲军大喊:持虎符者,听令!随我进宫清君侧!
二十道甲胄碰撞声同时响起。谢云深撑着墙站起来,忽然踉跄半步——他腰间玉佩不知何时断裂,露出夹层里的半张纸。
我捡起一看,是三年前的婚书,落款处谢云深的名字旁,画着小小的燕纹雪梅。
阿昭,他扯下染血的披风裹住我,等这场雪化了,我们去雁门关看梅花好不好
我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这才发现他刚才替我挡木梁时,后心铠甲已被烧穿,血肉模糊。
好,我攥紧婚书,对着涌进地牢的士兵下令,先护送将军回府治伤,再随我进宫!
谢云深忽然摇头,指向地牢深处:朱翊钧的密道能通往后宫,他刚才趁乱逃走了。
我抹去他额角冷汗,将虎符塞进他掌心:这次换我追他,你乖乖听话。
他忽然笑了,像十岁那年偷摘我院子里的梅花被抓包时那样:阿昭长大了,会凶人了。
我转身走向密道,听见他在身后低笑:当心,密道里有朱翊钧养的毒蛛......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机关转动声。我摸出袖中仅剩的半瓶鹤顶红,忽然明白为何谢云深当年总让我藏毒——
原来从十年前他被派往北狄当细作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像这虎符的两半,早已在血与火中嵌合。
密道尽头透出月光,我听见朱翊钧的咒骂声混着毒蛛的嘶鸣。指尖抚过银簪上的云深二字,忽然想起他曾说:昭昭的名字,是昭雪的昭,云深不知处的深。
现在,该由我来替他昭雪,让所有藏在云深处的阴谋,都在这一场雪里,彻底碾碎。
3
密道石壁渗出绿荧荧的光,百只毒蛛正顺着蛛丝垂落。我捏碎鹤顶红瓷瓶,毒粉在绿光中腾起紫烟——这是谢云深当年教我的,北狄毒蛛畏鹤顶红与梅香。
银簪上的雪梅纹擦出火星,我借着紫烟看清朱翊钧正往石壁凹槽里按虎符。
你以为有虎符就能调兵他指尖在发抖,大燕玄甲军早被我换成北狄细作——
话未说完,毒蛛群已被毒粉逼得倒爬。我甩出袖中软剑缠住他手腕,却见他按进凹槽的不是虎符,而是枚刻着狼头的青铜钥匙。
轰——密道深处传来闷响,头顶簌簌掉土。朱翊钧癫狂大笑:这是先皇埋的火药库,炸了它,半个皇宫都要陪葬!
我瞳孔骤缩,想起父亲曾说过皇宫地下有前朝留下的火药密仓。软剑划破朱翊钧掌心,他却趁机将钥匙拧到底。
昭昭,他踉跄后退,唇角渗血,你以为谢云深真的清白他父亲当年可是亲手杀了你爹——
我突然听见密道外传来马蹄声,是玄甲军特有的铁蹄踏雪节奏。谢云深的声音混着风雪撞进来:阿昭!火药库钥匙在龙纹砖下——
话音未落,整面石壁突然翻转。我被气浪掀飞,撞在刻着燕纹的砖墙上。朱翊钧的钥匙断在凹槽里,火药引子的蓝光正顺着砖缝蔓延。
抓住他!我撑着软剑站起,却见朱翊钧已从暗门翻出,站在雪地中的影壁后。
密道出口连通冷宫废墟,月光下他举着染血的匕首,抵住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咽喉。
昭昭,他盯着我手中虎符,你若再追,我就杀了这宫里所有余孽——
小宫女突然抬头,眼中闪过熟悉的狼眼纹路。我认出她是三年前替我挡过一掌的哑女,腕上戴着谢云深母亲留下的银镯。
动手。我握紧软剑。
朱翊钧愣了一瞬,匕首刚划破宫女脖子,二十支弩箭已从废墟瓦当后破空而来。哑女突然暴起,狼爪手套撕开他衣袖,露出与谢云深相似的刀疤——却多了道北狄祭祀的咒印。
你果然养了狼卫。我看着倒地的朱翊钧,他腹部插着的正是谢云深的佩剑。
谢云深的副将从屋脊跃下,扯下哑女脸上的人皮面具:小姐,她是北狄老狼王的亲卫,三年前将军用自己半幅狼图腾纹,换她护你周全。
哑女突然指向朱翊钧攥紧的手,那里躺着半块烧焦的密函,隐约可见谢将军父弑叶相的字样。
我蹲下身掰开他手指,字迹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这是朱翊钧惯用的毒墨,遇水显形。
阿昭,谢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我爹确实参与了雁门关之战,但他是为了阻止你父亲献关......
我转身看见他倚着断墙,银甲下渗出的血已冻成冰碴。他左脸刀疤在火光中扭曲,像极了当年我在柴房看见的、他父亲尸体上的伤。
我知道。我将密函按进雪地,毒墨遇雪融化,露出底层的燕纹暗记,朱翊钧篡改了密函,就像他篡改了我爹的叛国书。
谢云深忽然踉跄着单膝跪地,手按在腰间断裂的玉佩上。我这才发现他后背铠甲已被烧穿,露出的皮肤上纹着完整的燕云十六州地图,每处关隘都刻着我的名字。
火药引子还有半柱香。副将捡起朱翊钧的狼头钥匙,必须去主殿龙柱下关闭总闸。
我扶起谢云深,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了十年北狄弯刀,却始终没松开过大燕的剑柄。
你去关闸,我将虎符塞进哑女手中,我带他去主殿。
谢云深突然抓住我手腕:主殿有朱翊钧的狼卫埋伏,你——
你忘了我抽出他腰间的北狄弯刀,刀柄刻着我们十岁时刻的昭深二字,我在柴房练了三年你刻在墙上的刀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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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到主殿的雪地已被鲜血染红。我们踩着狼卫的尸体闯入时,九根龙柱正泛着蓝光,中央祭坛上摆着十二具北狄狼首。
谢云深!祭坛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是朱翊钧的贴身太监,你以为毁了狼旗,北狄就会退兵老狼王的心脏还在祭坛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的弯刀已劈开他面具,露出底下与谢云深相似的狼眼纹路——却多了道横贯双眼的疤痕。
你是北狄右贤王。谢云深认出他面具下的咒印,朱翊钧答应把我献给你当祭品
右贤王突然按动祭坛机关,十二具狼首同时张开嘴,喷出绿色毒雾。我拽着谢云深滚进龙柱阴影,却看见他后背的地图纹正在毒雾中发光。
用虎符!他扯下我发间银簪,簪头的雪梅竟是钥匙形状,当年先皇留了后手,雪梅对应龙柱上的燕纹——
我将银簪插入最近的龙柱凹槽,梅瓣转动时,柱身浮现出我父亲的笔迹:昭昭,若见此景,信云深如信父。
十二根龙柱同时亮起,祭坛中央升起个水晶盒,里面躺着颗泛着金光的心脏——正是谢云深说的、老狼王为救大燕而死的心脏。
右贤王发出狼嚎,扑向水晶盒。谢云深突然起身,用北狄语低喝:北狄狼卫,当护大燕百姓。
水晶盒应声炸裂,金光涌入谢云深后背的地图纹。他左脸刀疤褪去,露出底下用燕文刻的镇北二字——那是他父亲用生命刻下的誓言。
原来你才是......右贤王瞪大眼睛,倒地前认出了谢云深体内的狼王血脉,老狼王的义子,大燕的镇北将军......
祭坛传来齿轮转动声,火药引子的蓝光突然熄灭。我摸着龙柱上父亲的字迹,终于明白为何谢云深的婚书旁画着雪梅——那是我爹最爱的花,也是大燕玄甲军的暗纹。
阿昭,谢云深摘下染血的银甲,露出里层绣着雪梅的中衣,当年在柴房,我每天刻刀谱给你,其实是想告诉你......
他忽然咳嗽着跪下,鲜血染红中衣上的雪梅:狼图腾纹在左,燕纹在右,我谢云深,生是大燕的刀,死是大燕的碑。
我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听见主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清君侧呼声。哑女带着玄甲军闯入,虎符在她掌心与龙柱共鸣。
将军!副将撕开创可贴,露出谢云深后颈的燕云十六州纹身,每处关隘都标着我去过的日期,您不能睡,陛下还等着您带她去雁门关看雪!
谢云深忽然笑了,指尖划过我掌心的虎符凹痕:十岁那年,你在雁门关说,想当女将军。现在......
他的声音渐弱,我却看见他眼底倒映着初升的太阳,将雪地染成血色的霞。
现在我是了。我握紧他的手,把银簪重新插回他发间,谢云深,你说过等雪化了去看梅花,若你食言——
他忽然吻住我嘴角,带着血与雪的冷,却有心跳的热:不会。雁门关的梅树,是我亲手种的,每棵都刻着你的名字。
主殿外传来锁链断裂声,朱翊钧被拖进来时,看见谢云深后颈的燕纹,终于崩溃大喊:你竟用狼王血脉镇燕云十六州......
谢云深被副将扶起,忽然抽出我腰间的佩剑,剑尖抵住朱翊钧咽喉:你派细作烧谢府密室时,可曾看过账本
朱翊钧摇头,眼中闪过恐惧。我想起地牢里未看完的密函,忽然明白——
账本里记着你历年献给北狄的粮草数目,我抚摸虎符上的燕纹,还有你生母是北狄公主的证据。
谢云深突然将剑刺入朱翊钧肩膀,却避开要害:留你一条命,去北狄告诉新狼王,大燕的雪,能埋十万铁骑,也能养千万梅树。
他转身时,阳光恰好穿透殿顶积雪,在他后背的燕云纹上镀了层金边。我看见他指尖悄悄擦掉唇角的血,像极了三年前在柴房窗外,假装没受伤的样子。
走了,女将军。他伸手替我拂去发间雪粒,掌心的茧子擦过我耳垂,雁门关的梅花该开了,这次换你骑马,我牵缰。
我望着他染血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替我挡住匈奴的箭,也是这样说:昭昭别怕,我在。
原来所有的误解与鲜血,都是为了在这一天,让我能握着虎符,站在他身旁,看雪化梅开,看大燕的天,终于放晴。
4
雪停了,宫墙下的血却冻成了红梅的形状。我握着虎符站在金銮殿上,听着御史台的弹劾像雪片般飞来。
谢云深通敌十年,该当凌迟!为首的老臣甩着笏板,腰间玉佩正是当年我爹救下的北狄商队所赠。
谢云深靠在龙柱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我刚替他缠好的绷带。他左脸的镇北纹在晨光里泛着淡金,那是老狼王心脏的余温。
各位大人,我抽出银簪敲在御案上,簪头雪梅映着殿顶漏下的阳光,先皇密诏在此。
哑女捧来从祭坛取出的水晶盒,里面躺着半幅焦卷的黄绫,边角绣着的正是我爹的笔迹:谢云深乃朕亲封镇北暗卫,持虎符者可查其所有卷宗。
老臣们的骂声戛然而止。谢云深忽然笑了,笑声惊飞檐角残雪:诸位十年前收的北狄贡品,可还记得装在刻着狼头的檀木盒里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副将押着几个浑身发抖的官员进来,他们袖口露出的狼图腾刺绣,与朱翊钧密室账本上的名录分毫不差。
阿昭,谢云深踉跄着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火药库虽毁,北狄在中原的细作网还有三成......
他的话被咳嗽打断,鲜血溅在我袖口的雪梅纹上。我按住他冰凉的手,发现他后颈的燕云纹正在褪色——那是用狼王血刻的咒印,每用一次虎符就会损耗一分。
先送将军去偏殿歇息。我向哑女使眼色,转头对噤声的大臣们道,即日起,虎符归雁门关守将叶昭,谢云深暂领监军之职。
老臣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人指着谢云深背影大喊:他后颈的狼纹!分明是北狄狼王的标记——
错了。我掀开谢云深的衣领,露出咒印下浅淡的燕纹,这是先皇亲赐的镇北纹,狼首在上,燕云在下,护的是大燕百姓。
殿外传来马蹄声,是玄甲军护送朱翊钧前往北狄的车队。谢云深倚在门框上,看着那辆囚车消失在宫门外,忽然轻声道:新狼王若见他颈间的狼首咒印,定会明白老狼王的心脏去了何处。
我替他拢好披风,触到里层绣着的昭字暗纹:你早该告诉我,当年在柴房刻的刀谱,每招都是北狄狼卫的破绽。
他低头看我,狼眼纹路在阳光下淡成琥珀色:怕你心疼。
偏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副将浑身是雪地撞进来:将军!北狄斥候在雁门关外二十里扎营,旗号是......是老狼王的狼首旗。
谢云深突然站直,铠甲摩擦声混着殿角风铃响:不可能,老狼王的心脏已融入我体内,狼旗该随他葬在雁门关下。
我握紧虎符,想起祭坛上那十二具狼首——其中一具眼窝里嵌着半枚玉佩,正是谢云深母亲的遗物。
走,去雁门关。我拽着他往宫外走,雪地靴踩碎御道上的残冰,你说过那里的梅树刻着我名字,总不能让北狄人先看见。
三日后,雁门关城楼。我摸着城砖上深浅不一的昭字,终于明白谢云深为何总在子夜来看我——他是在城墙刻字,用北狄狼嚎的节奏,给我传递密信。
女将军,守城士兵指着关外,北狄军列阵了,为首的戴着青铜狼首面具。
谢云深按在剑柄上的手突然收紧,我看见他指尖在发抖——那是十年前他被北狄人打断指骨留下的旧伤。
打开城门。我抽出北狄弯刀,刀柄上的深字与他的昭字正好拼成燕云关的形状。
雪地上,青铜面具的主人策马而来,腰间悬着的正是谢云深父亲的佩剑。他掀开斗篷,露出与谢云深相似的狼眼,却在看见谢云深后颈时滚鞍落地。
镇北大人,他用北狄语行跪礼,老狼王临终前说,若见燕纹狼眼,便将狼旗交于大燕。
谢云深愣住,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你是......左贤王幼子
少年摘下面具,左脸三道刀疤拼成燕字:老狼王用心脏替大燕镇关时,留话给我们——狼旗向北,是为让北狄铁骑永远记得,曾有位将军,用自己的骨血,在雁门关种了十万棵梅树。
我忽然想起谢云深后背的燕云纹,那些关隘旁的小字,原是他每年种梅的记录。十年风雪,他用北狄的刀,在大燕的土地上,刻下了最温柔的誓言。
现在,少年呈上狼旗,旗面染着的不是鲜血,而是梅树汁液染的红,新狼王令我送来这个,还有老狼王的遗书。
谢云深展开羊皮卷,突然笑了,笑声惊起城头寒鸦:老狼王说,他后悔没早点认识叶相,否则北狄与大燕,或许不必血流成河。
我摸着狼旗边缘的梅纹,终于明白为何谢云深总在雪夜练刀——他是在替两个民族,把仇恨磨成守护的光。
阿昭,谢云深忽然牵起我手,按在城砖上最新的刻字旁,那是今早他趁我睡觉时刻的,昭昭,看。
雪光中,新刻的深字与我的昭字并肩,中间是朵含苞的梅。远处,十万梅树的枝桠正在积雪下鼓起花苞,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雪夜,他塞进我掌心的、带着体温的梅枝。
北狄军开始退兵,少年临走前忽然指着谢云深问:镇北大人,您后颈的咒印......
替大燕守关,何须咒印。谢云深摘下银甲,露出心口烙着的燕纹,这里,才是我的狼图腾。
暮色漫过雁门关时,谢云深忽然单膝跪地,从铠甲暗格里取出个小盒:十年前在匈奴手里救下你时,就想给你这个。
打开是对银镯,内侧刻着昭深二字,外侧是相互缠绕的梅枝与狼尾。他替我戴上时,指腹擦过我腕间当年被朱翊钧掐出的旧疤: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说——
他抬头望我,眼里倒映着第一朵绽开的梅红:叶昭,我谢云深,生是你的刀,死是你的碑,这婚约,你撕了三次,这次换我来订。
我忽然想起城墙上撕毁的第一份婚约,碎纸飘进护城河时,他眼里的雪比冰还冷。而现在,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银镯传来,像雁门关的梅,在积雪下藏了十年的暖,终于在这一刻,开成了海。
好。我抽出银簪,簪头的雪梅正好嵌进他银镯的狼尾纹,但这次,婚约要刻在雁门关的城砖上,让十万梅树作见证。
谢云深忽然笑出声,笑声惊落枝头积雪:还要刻上——谢云深妻叶昭,持虎符镇燕云,掌狼旗护北境,凡犯大燕者,虽远必诛。
暮色里,第一缕梅香漫过城关。
我望着他染血的银甲下,那道从雁门关到金陵的燕云纹,终于懂得,原来所有的风雪与误解,都是为了让我们在这一天,站在彼此身旁,看梅开雪化,看山河无恙。
而那些曾被撕碎的婚约,终将在十万梅树的根系里,长成最坚韧的誓言——生同袍,死同穴,此身既许家国,便与君共守,这万里霜雪,千年荣光。
5
雁门关的梅枝刚冒出花苞,八百里加急军报就浸透了血。
我捏着被毒水侵蚀的黄纸,狼毫写的金陵兵变四字正在渗黑:谢云深,你父亲当年救下的御史中丞,反了。
他正在给我调试新制的狼首弩,指尖在机括上顿住:是朱翊钧留在吏部的细作
城楼下传来战马嘶鸣,十五骑玄甲军冲进关内,为首的副将扯下护心镜,露出胸口被利刃贯穿的伤:将军,钦差带着假虎符骗开城门,现在已占了军机处。
谢云深的狼眼纹突然亮起,那是老狼王血脉遇袭的警示。
他扯过我腰间弯刀,刀柄相碰时,梅纹与狼尾纹在雪光中映出燕云关的轮廓。
走,去军机处。他指尖划过我腕间银镯,记得用我教你的狼卫步法,他们靴底有冰刺。
军机处外的雪地已被染成墨色,十二名蒙面人持着刻有狼头的断刀,正是当年朱翊钧豢养的死士。
我踩着梅枝跃起,弯刀劈开为首者面具,露出左脸三道与北狄少年相似的刀疤——却多了道弑亲的红线。
镇北暗卫谢云深的刀抵住对方后颈,先皇亲封的暗卫,何时成了乱臣的狗
蒙面人突然仰天狼嚎,袖口弹出淬毒的梅花针。
我挥刀替谢云深挡下,却感觉左肩一麻——针上淬的是北狄寒毒,与他体内的狼王血相冲。
阿昭!他接住我下坠的身体,狼眼纹在剧痛中几乎要裂开,撑住,寒毒怕梅火——
我咬碎藏在齿间的梅香丹,腥甜在舌尖炸开。
谢云深趁机踹开暗卫,将我护在刻着昭字的城砖后,自己却被断刀划伤小臂,鲜血滴在砖缝里,竟引出梅枝般的金色纹路。
看清楚了,他扯下对方衣领,露出与朱翊钧相同的狼首咒印,你们拜的不是北狄狼王,是弑君的逆贼!
暗卫们突然僵住,其中一人摘下头巾,竟是我曾在冷宫见过的老嬷嬷:叶小姐,我们原以为谢将军通敌......
话未说完,军机处顶传来箭矢破空声。
谢云深突然扑过来,替我挡住三支淬毒弩箭,银甲上顿时腾起青烟。
别废话!我拽着他滚进箭塔,撕开他的衣袖,看见他小臂上的燕云纹正在吞噬毒烟,用虎符调玄甲军,他们守着军械库钥匙!
谢云深却摇头,指尖按在我掌心的虎符凹痕:假虎符能骗开城门,必是仿了先皇密纹。阿昭,你记不记得十岁那年,我带你刻的雁门地形图
我忽然想起他后背的燕云纹,每个关隘都对应着军械库的暗格。
指尖抚过他后颈褪色的咒印,那里现在只剩浅淡的燕纹,像极了我们刻在城砖上的昭深二字。
去西北角箭塔,我将弯刀塞进他手里,那里的砖缝有梅花暗记,转三圈能开密道。
谢云深突然低头吻我额头,带着血与梅香的冷:等我回来,就带你去看新刻的婚书,这次刻在军机处的门楣上。
他跃出箭塔的瞬间,我听见机括转动声。
十五支弩箭同时射向他背心,却被他突然展开的狼旗一一弹开——那是北狄少年送来的狼旗,里层竟绣着大燕的万里江山图。
将军!副将带着伤冲过来,钦差在军机处供着朱翊钧的狼头牌位,说要立北狄为正统!
我按住剧痛的肩膀,看着谢云深在箭雨中劈开暗卫的包围,忽然明白为何老狼王的心脏会选择他——这个在北狄做了十年细作的将军,早把自己的骨血,熬成了连接两个民族的梅香。
军机处的铁门突然打开,谢云深拎着染血的狼旗冲出来,身后跟着浑身是伤的玄甲军。
他胸前铠甲已碎,露出心口烙着的燕纹,正与虎符共鸣。
钦差在哪我握紧染毒的弯刀,刀刃上的深字已被血浸透。
谢云深指向箭塔顶端,那里飘着半面狼旗,旗角绣着的正是朱翊钧的狼首咒印。
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风雪:阿昭,记得我教你的狼卫攀墙术吗这次换你站在顶端,撕了那面旗。
我踩着结冰的砖缝跃上箭塔,寒毒在血管里灼烧,却看见钦差正举着假虎符,对着跪了满地的士兵大喊:谢云深通敌,叶昭弑君——
话未说完,我的弯刀已劈断他持符的手。
假虎符落地时裂开,露出里层朱翊钧的密信:事成之后,封你为北狄南王。
士兵们抬头看见我腕间的银镯,还有谢云深正在赶来的狼旗,突然山呼:雁门关只认真虎符!
箭塔下,谢云深接住我坠落的身体,指尖擦过我唇角的血:怕吗
我望着他眼底倒映的梅枝,忽然笑了:十年前你在匈奴箭下护我时,我就不怕了。
他忽然低头,吻去我眼角的雪,带着血的咸与梅的甜:等兵变平了,我们就在这箭塔上办婚礼,让十万梅树作宾客,让南北铁骑听誓言。
军机处传来铁链断裂声,副将举着真虎符冲出来,背后跟着被救下的老臣:叶将军,御史台的人说,要参你私通北狄——
让他们参。我摸着谢云深后颈的燕纹,那里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淡淡的狼眼,就说叶昭的狼旗,护的是大燕百姓;谢云深的狼纹,镇的是万里边关。
雪又开始下了,却比往日温柔。谢云深抱着我走向城楼,路过那面被撕碎的假狼旗时,忽然停步:阿昭,你说朱翊钧在北狄,会不会看见我们刻在城砖上的婚书
我望着漫天飞雪里渐渐清晰的梅枝,想起他曾说的话:雪越大,梅花开得越盛。
会的。我靠在他胸前,听着心跳混着远处的驼铃,他会知道,当年那个在柴房啃窝窝头的小丫头,如今握着虎符,与他的镇北将军一起,让南北的风雪,都成了护家国的铠甲。
箭塔顶端,新的狼旗升起,旗面的梅枝在风雪中舒展,像极了谢云深刻在我掌心的、永不褪色的誓言——此身既许家国,便与君共守,直到雪化梅开,直到天下无寒。
6
雁门关的梅全开了,十万枝桠托着红雪,将箭塔染成了会呼吸的琥珀。我穿着谢云深绣了三年的梅纹嫁衣,银线在领口勾出的狼尾纹,正与他铠甲上的燕纹暗合。
小姐,哑女捧着金漆木盒进来,盒底刻着老狼王的狼首与先皇的梅印,北狄使团送来了聘礼,是……是谢将军父亲的佩剑。
我指尖顿在鬓边银簪上,那是用谢父断刀熔铸的,簪尾还留着当年雁门关的血锈。
嫁衣下的软甲忽然发出轻响——这是谢云深特意嵌的狼骨哨,遇敌时会震动。
让使团在关下等。我扣紧腕间银镯,梅枝与狼尾相缠的纹路硌着掌心,先陪我去看婚书。
箭塔顶层的风卷着梅香,新刻的婚书在晨光里泛着金光:大燕镇北将军谢云深,娶雁门守将叶昭为妻,以狼旗为凭,虎符为证,生同镇边关,死共葬梅岗。
谢云深倚着刻满昭字的城砖,银甲换作北狄狼卫的软皮甲,心口燕纹透过薄纱,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阿昭,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学狼啸还是梅剑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副将浑身是雪地撞进箭塔,手中军报滴着黑血:将军!北狄新狼王带着三十万铁骑,抬着朱翊钧的狼头棺椁,说要……要取您的狼王血祭旗。
我看见谢云深的狼眼纹骤然亮起,那是老狼王血脉遇袭的警示。
他摸向腰间空了的刀鞘,才想起今早为婚礼,把刀交给了我。
打开城门。我将狼首弯刀塞进他掌心,嫁衣下的软甲滑出十二枚淬毒梅针,让他们看看,大燕的新娘,不是待宰的羔羊。
关下雪地,朱翊钧的棺椁上缠着狼首咒印,新狼王的青铜面具映着梅影:镇北暗卫谢云深,你盗走老狼王心脏,该受狼族万箭穿身!
谢云深忽然笑了,笑声惊落枝头残雪:你以为抬着朱翊钧的棺材,就能骗北狄铁骑老狼王的遗书里写得清楚——狼旗向燕,永不再犯。
新狼王猛地掀开棺盖,里面躺着的却不是朱翊钧,而是个戴着相同面具的替身。
真正的朱翊钧,正握着染血的狼首匕首,从谢云深身后的梅树里窜出!
谢云深!他的匕首抵住谢云深后心,却在触到燕云纹时发出滋滋声响,你以为烧了我的密道,就能断了狼卫的生路
我早该想到,朱翊钧豢养的狼卫,能借梅香隐藏气息。梅针已在掌心就位,却听见谢云深轻声道:阿昭,用虎符。
虎符在我颈间发烫,那是今早他替我戴上时,悄悄注入了老狼王的心血。
我挥手扯开嫁衣前襟,露出内侧绣着的雁门地形图——每处关隘都嵌着细小的狼首钉,正是启动机关的钥匙。
咔嗒——
朱翊钧脚下的雪地突然裂开,露出三年前谢云深为防不测,在梅树下埋的玄铁网。
狼首匕首掉进陷阱,他的狼卫刚要扑来,却被关墙上的弩箭钉在梅枝上,箭尾系着的,正是他们当年送给我的毒蛛丝。
朱翊钧,谢云深转身时,狼旗已缠上他手臂,你在北狄散布我是狼王私生子的谣言,不过是怕新狼王知道,老狼王的心脏,早与大燕的山河融为一体。
新狼王突然摘下青铜面具,露出左脸与谢云深相同的燕纹刀疤:镇北大人,我父临终前说,若见梅香染狼旗,便率北狄铁骑……
他单膝跪地,手中捧着的不是兵器,而是老狼王的狼首令牌:便率铁骑,为大燕守边。
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梅枝,在谢云深后背的燕云纹上流淌。
朱翊钧望着令牌上的梅印,忽然发出狂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太平中原的文官集团,早把你们的婚书,当作通敌的证据——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的梅针已没入他咽喉,混着血沫的,还有半句没说完的密折。
谢云深接住我发软的身体,指尖抚过我嫁衣上的血渍:疼吗
我摇头,望着关下北狄铁骑卸去的狼首盔,露出里面绣着的梅纹内衬:你早和新狼王结盟了,对不对那些梅树,不只是誓言,更是北狄铁骑的粮草。
他忽然低头吻我,带着硝烟的冷与梅香的暖:十岁那年你说,想让南北百姓都能在雪夜喝上热汤。现在,我们的梅树能熬梅茶,能结梅果,还能——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这次的军报,却是金陵送来的黄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昭谢云深护国有功,特赐婚雁门关,准开梅市通南北,永镇燕云。
谢云深展开圣旨,忽然笑出声:原来老臣们参我们的折子,都被新帝用来刻婚诏了。
我摸着圣旨边缘的梅纹暗记,正是父亲当年教我的防伪手法。
哑女捧着狼首令牌走来,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两行小字:狼行雪地留梅印,燕守边关待春归。
暮色漫过雁门关时,谢云深忽然抱起我,踩着梅枝跃上箭塔顶层。
十万梅树在雪地里燃烧般盛放,北狄铁骑与玄甲军的篝火,连成了一条守护的光带。
阿昭,他指着婚书下新刻的小字,那是用北狄文写的永不相负,现在,你可以撕了这婚书吗
我愣住,他却从铠甲暗格取出我们第一次被撕毁的婚约残片,碎纸上的雪渍,竟在十年后,晕染成了完整的梅枝。
这次,他将残片与新婚书放在一起,我们的誓言,该让风雪来刻,让梅树来守,让南北的百姓,都成为我们的证婚人。
我忽然明白,那些曾被撕碎的婚约,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就像谢云深刻在城砖上的昭与深,就像北狄狼旗里的梅香,就像虎符与狼首在风雪中的共鸣——有些誓言,要经过血与火的淬炼,才能在冰天雪地里,长成永不凋零的春天。
箭塔下,不知谁燃起了第一簇梅枝篝火,甜香混着松烟飘向星空。
谢云深替我拢好嫁衣,狼眼纹在火光中温柔如琥珀:冷吗
我望着他心口的燕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这万里霜雪,从来都不是寒冬,而是天地为我们准备的,最盛大的婚典。
不冷。我握住他的手,让银镯上的梅枝与狼尾,在火光中交缠成永远,因为你在,雪就是梅的嫁衣;你在,寒就是暖的伏笔。
风掠过箭塔,将我们的誓言带向远方。
关墙上的昭与深,在梅香里渐渐模糊,却又在每个守关人的眼中,变得愈发清晰——那是镇北将军与雁门女将的印记,是狼与梅的共生,是家国与爱情的同辉。
而雪,还在下着。
却有万千梅蕊,在枝头轻轻颤动,等待着,在某个黎明,与阳光一起,说出那个,我们早已刻进骨血的字:
守。
7
雁门关的梅市开了三日,南来的茶商与北狄的驼队在梅香里讨价还价时,我正在校场试射谢云深新改良的双燕弩。
弩身刻着的狼首与梅枝在阳光下交辉,机括轻响间,十二支淬毒弩箭已钉入百步外的狼形靶心。
叶将军好准头!北狄商队首领举起狼首酒囊,囊身绣着的却是大燕的云纹,我家新狼王说了,这梅市的税银,半成要充作您的胭脂钱。
我擦着弩机笑出声,谢云深昨夜刚在账本上画掉胭脂钱,改成购马粮。
城头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守关士兵拎着带血的信鸽闯入:将军!金陵密报,御史台联合六部,参你们私通北狄、囤积粮草!
信鸽腿上的密折被梅香熏得半透,我认出那是朱翊钧余党惯用的毒纸。
谢云深从兵器架取下狼首弯刀,刀柄与我弩身的纹路正好拼成燕云关的轮廓:他们怕是忘了,雁门关的粮草账本,每笔都盖着先皇的梅印。
话未说完,三骑快马冲破梅市,为首者甩着绣春刀,鞍前挂着的正是象征钦差的鎏金虎头牌。
谢云深的狼眼纹突然收紧——来者袖口露出的狼图腾刺绣,与朱翊钧密室里的细作名录完全一致。
谢云深、叶昭接旨!钦差展开黄绫时,我闻到了淡淡尸毒味,着即卸去兵符,随本官回京候审!
谢云深的刀已架在对方脖颈,我却按住他手背,指尖划过圣旨边缘的破损——这道圣旨,竟比新帝前日送来的婚诏,早刻了三个月。
钦差大人,我晃了晃颈间虎符,梅香混着尸毒在空气中炸开,真圣旨该有的梅香暗纹,您这道怎么没有
钦差的绣春刀突然脱手,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狼首咒印:你、你用梅香破了狼卫的毒咒
校场外传来战马嘶鸣,副将带着玄甲军包围了假钦差的随从,他们靴底的冰刺,正是当年朱翊钧死士的标记。
谢云深忽然捡起对方掉落的密折,扫过谢云深谋逆,叶昭弑君的字样,狼眼纹在阳光下碎成金箔。
阿昭,他将密折按在我掌心,上面用北狄文写着血月之夜,焚梅市,他们要在北狄血月祭时,烧了我们的粮草中转站。
我望着校场角落堆成小山的梅干,忽然想起父亲曾说:梅能果腹,能入药,能燃灯,是绝境中的粮草。
指尖抚过弩身的狼首,突然明白为何谢云深坚持在每支弩箭刻梅纹——那是给北狄盟友的信号。
传令下去,我扣紧虎符,梅市提前闭市,所有梅干藏入雁门地道。北狄商队,随我去血月祭坛。
血月升起时,祭坛上的狼首篝火映红了雪地。
新狼王穿着绣满梅纹的祭服,正与北狄大祭司对峙,后者手中的骨刀,正指着堆成狼形的梅干柴堆。
镇北夫人,大祭司的狼皮面具滴着冰水,血月需狼血祭,你们汉人用梅枝坏我族规矩——
话未说完,我的弩箭已钉住他举刀的手。
谢云深同时甩出血滴子,绞碎了柴堆里暗藏的火药——那些被换成梅枝的伪装下,露出的是朱翊钧余党埋的北狄毒硝。
大祭司,新狼王掀开祭服,露出心口与谢云深相似的燕纹,老狼王临终前说,狼族的血,该护佑能让百姓吃饱的梅树,而非焚尽生机的火焰。
祭坛下突然传来狼嚎,三十名狼卫从雪地暗洞窜出,却在看见谢云深后颈的燕纹时僵住——那是老狼王心脏的印记,比任何咒印都更具威慑。
带他们去看地道,我指着梅市下四通八达的甬道,墙上每隔十步就刻着昭深二字,这里藏着够两国百姓吃三年的梅粮,还有北狄幼童的识字课本。
狼卫首领摘下头盔,露出额间与我银镯相同的梅枝纹:原来你们早把狼旗的‘护’,刻进了每寸土地。
血月渐渐西沉,谢云深忽然拉着我走向祭坛最高处,那里不知何时摆好了我们的婚书残片与新刻的燕云碑。
他的狼首弯刀与我的双燕弩交叠,在月光下映出镇北雁门的影子。
阿昭,他望着梅市渐暗的灯火,那些被转移的梅干正由北狄驼队运往金陵,你说文官们看见梅粮上的狼首印,会气到摔茶盏吗
我忽然笑了,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新帝在婚诏背面用梅香墨写着:朕等着喝你们的梅酿喜酒,顺便用梅干堵住言官的嘴。
他们该气的,我摸着他心口的燕纹,那里还留着方才挡刀的血痕,气我们让南北的刀,都成了护民的盾;让曾经的恨,都酿成了暖身的梅茶。
夜风掠过祭坛,带着梅香与狼嚎的混响。谢云深忽然低头,吻去我眉梢的雪,指尖划过我腕间银镯:等这场血月劫过,我们就去雁门后山,给我们的孩子种第一棵梅树。
我望着他狼眼纹里倒映的血月,忽然觉得,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从来不是用来杀戮,而是像他手中的刀,将冰雪削成梅枝的形状,让仇恨在梅香里,慢慢酿成守护的甜。
祭坛下,北狄商队开始哼唱新的歌谣,曲调是大燕的《梅花引》,词却是北狄语的雪化梅开,狼燕共生。
谢云深的手与我相扣,银镯与铠甲碰撞出清越的响,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雪夜,他第一次塞进我掌心的、带着体温的梅枝。
而远方,金陵的快马正在踏雪而来。这次的军报,或许还带着弹劾的折子,但我们都知道,那些墨字终将被梅香浸透,变成史书里的一句:雁门有梅,狼燕同守,天下无寒。
8
雁门关的梅枝凝着冰棱时,八抬暖轿碾着碎玉般的雪粒进了关。
轿帘掀开的刹那,我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是当年朱翊钧用来腌渍毒蛛的味道。
叶将军,轿中老臣晃着象牙笏板,袖口金丝绣的不是大燕云纹,而是北狄狼尾变形的暗纹,陛下有旨,着谢云深即刻进京,狼王血脉不可留于边关。
谢云深正在校场教北狄幼童练梅剑,狼首弯刀在雪地里划出的弧线突然顿住。
他抬头时,狼眼纹在龙涎香中泛起微光,那是老狼王血脉对弑亲者的本能警惕。
孙大人,我握紧虎符,梅香混着龙涎香在空气中炸开黑色烟雾,先皇密诏里写得清楚,镇北将军可调雁门十万玄甲军,包括——
包括抗旨老臣冷笑,从袖中抖出鎏金铁卷,新帝登基三月,你以为还能靠先皇遗诏唬人
铁卷展开的瞬间,谢云深突然暴起,狼旗卷着冰棱扫向老臣面门。
我看清铁卷边缘的朱砂印,正是当年朱翊钧伪造的狼主之印,而非大燕的天子守国门玉璽。
撕了它。我将双燕弩抵住老臣后心,弩箭上的梅纹正在吸收龙涎香的毒,真正的圣旨,该有雁门梅香浸透的暗纹。
老臣的象牙笏板当啷落地,露出夹层里的北狄密信:借谢云深狼王血,复北狄狼主位——
话未说完,关墙上传来狼嚎。新狼王的银狼旗卷着风雪掠过校场,三十名狼卫抬着的不是兵器,而是口雕满梅纹的青铜棺——里面躺着的,是谢云深十年前战死的父亲。
镇北暗卫谢将军,新狼王掀开棺盖,老将军胸前的燕云纹与谢云深心口的印记共鸣,老狼王临终前说,您父亲的尸身,该埋在雁门梅岗,与叶相的衣冠冢并肩。
谢云深的刀噗地插进雪地,我看见他指尖在棺木刻着的昭字上颤抖——那是我父亲当年与他父亲共守雁门时,刻下的彼此妻女的名字。
孙大人,我捡起他掉落的密信,信末盖着的狼首印,竟与谢云深后颈的咒印完全吻合,你想借北狄狼主之位,逼反云深,再以平叛之名,夺我虎符。
老臣突然喷出黑血,嘴角勾起毒笑:你以为梅市的粮草、北狄的商队,能堵得住天下人的嘴谢云深流着狼王血,便是大燕的刺——
他的话戛然而止。谢云深已扯下他的朝珠,露出里面串着的狼首骨饰,正是当年朱翊钧用来控制狼卫的咒具。
关墙外,北狄铁骑突然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铺满梅枝的雪道。
镇北夫人,新狼王单膝跪地,呈上的不是战书,而是老狼王的临终手札,我父说,若大燕容不下狼燕共生,北狄便张开怀抱——
不必。谢云深忽然抱起父亲的棺木,燕云纹在雪地投下巨大的影子,大燕的刀,自当守大燕的土。但这刀——
他转身望向校场,北狄幼童与玄甲军的孩子正在堆梅人,每个梅人胸前都别着谢云深刻的护字木牌:这刀若被言官的唾沫锈蚀,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兆。
金陵的快马在此时冲进关来,这次的军报用梅香蜡封,拆开是新帝的瘦金体:朕已斩了三名校尉,他们私扣送往雁门的冬衣,倒填了三十万石军粮的亏空。
谢云深忽然笑了,笑声惊飞檐角冰棱:孙大人,你账本上的亏空,可是算漏了北狄用狼皮换的梅干每担梅干能抵三担粟米,这账——
他抽出老臣的算盘,指尖在算珠上飞动:雁门十万军民,加上北狄商队五万,每日耗粮按狼族标准减半,再算上梅树嫁接的改良青稞——
老臣的脸渐渐青白,他终于看清算盘底刻着的,正是先皇的梅印与老狼王的狼首交叠的纹章。
我摸着虎符上新增的凹痕,那是今早谢云深用狼首弯刀刻的共字,与我的守字相映成辉。
带他去梅岗,我指着关后那片新栽的梅林,每棵树都挂着南北百姓的祈福木牌,让他数数,有多少块木牌写着‘谢将军’,又有多少写着‘叶将军’。
雪又飘起来了,谢云深却解开铠甲,将父亲的棺木与我父亲的衣冠冢并排放好。
他掌心的血滴在两块墓碑之间,竟在雪地上洇出梅枝缠绕狼尾的图案。
阿昭,他忽然握住我冻僵的手,将狼首弯刀与双燕弩的刀柄相扣,当年你在柴房问我,为何不杀你——
他低头吻我指尖的冻疮,狼眼纹在墓碑反光中温柔如旧:因为你是大燕的虎符,是我刻在骨血里的梅。杀了你,这把镇北的刀,便再无归处。
关墙外,北狄商队开始焚烧朱翊钧余党的狼首旗,浓烟里升起的,是用梅枝扎成的燕云十六州地图。
谢云深望着那团火光,忽然从铠甲暗格取出片银叶,上面刻着我们第一次被撕毁的婚约残句。
等梅岗的梅树成林,他将银叶埋进两冢之间,我们就把婚书刻在每棵树的年轮里。
让南来的风读‘昭’,北往的雪读‘深’,让所有的误解与刀光,都在梅香里,长成护佑百姓的年轮。
我望着他后背的燕云纹,那些曾被血染红的关隘,此刻正被梅香浸透。
老臣的驼队在狼卫押送下离开时,我听见他们的窃语变成了惊叹——惊叹于雁门关的雪,竟能让狼与梅共舞,让仇恨的种子,开出守护的花。
而雪,还在落。却有无数梅蕊,在枝头积蓄着力量。
就像谢云深掌心的温度,就像虎符与狼旗的共鸣,就像我们相扣的十指——有些坚持,要经过最冷的寒冬,才能让天下人看见,什么是镇北有梅,狼燕同辉,什么是此身许国,亦许卿。
9
雁门梅岗的第一百棵梅树栽下时,我在树根处发现了半块狼首玉——与谢云深母亲的遗物纹路相同,却多了道箭簇状的裂痕。
他握着玉片忽然笑了,狼眼纹在月光下碎成银鳞:这是我娘当年护着我逃出北狄时,被狼王亲卫射穿的。
话音未落,关墙上传来弦弩崩断的脆响。
我反手将他扑倒在梅枝堆里,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发梢钉入墓碑,箭尾缠着的,是金陵言官特有的青蚨丝。
谢云深,我摸着他铠甲上的擦痕,梅香混着尸毒在空气中泛起紫雾,他们终于对梅岗下手了。
他忽然翻身将我护在身下,狼旗卷着碎雪扫向暗箭来源:不是言官。弩箭淬的是北狄冰蚕毒,箭头刻着狼卫的弑亲纹——
话未说完,十三道黑影从梅枝间窜出,靴底冰刺在雪面划出狼首形状的血痕。
我认出为首者袖口的梅纹刺绣,正是三个月前被谢云深救下的北狄商队首领。
镇北夫人,他摘下面巾,额间烙着与朱翊钧相同的狼首咒印,新狼王被狼族大祭司囚禁了,他们说您丈夫的狼王血,该用来复活老狼王。
谢云深的刀突然抵住对方咽喉,却在看见他颈间银镯时顿住——那是哑女送给北狄幼童的平安信物,镯身刻着的昭字,此刻正与我的虎符共鸣。
说清楚。我撑着弩机站起,梅干堆里暗藏的狼骨哨发出蜂鸣,唤来关墙上的玄甲军。
商队首领吐出带血的密信,信纸边缘染着北狄祭坛特有的磷火:大祭司挖了老狼王的衣冠冢,要用谢将军的血,让狼旗重新染血。
谢云深忽然拽着我冲向马厩,他的战马踏雪正在暴躁地刨蹄,马鞅上的梅纹铁饰泛着警示的红光。
我翻身上马时,看见他往马鞍里塞了包东西——是我们埋在梅岗的婚书残片。
阿昭,他甩给我一袋梅香丸,北狄祭坛的寒毒怕梅火,记得用狼首弯刀点燃祭坛的狼油灯。
马蹄碾碎雪地时,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云深的血,是连接狼与燕的桥。
此刻他后背的燕云纹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老狼王心脏的跳动频率。
三日后,北狄冰原。我踩着谢云深用刀刻出的梅纹路标,终于看见被冰棱包裹的祭坛。
十二根狼首柱上,缠着的不是经幡,而是大燕玄甲军的残旗。
镇北将军,大祭司的骨刀抵住新狼王咽喉,冰层下的老狼王衣冠冢泛着幽蓝,献上你的狼王血,换他一命。
谢云深突然摘下面甲,左脸的镇北纹在冰光中灼成金色:老狼王的心脏,早就在雁门关的梅树根系里,你掘开的,不过是具空棺。
大祭司的骨刀当啷落地,他惊恐地看着冰层下渐渐浮现的梅枝纹路——那是谢云深十年前,用自己的血在老狼王棺木刻下的燕云关地图。
当年老狼王让我带走心脏,谢云深的刀指向祭坛中央的狼首灯,就是为了让它在大燕的土地上,长成护佑两国百姓的梅。
我趁机甩出梅香丸,狼首灯轰地燃起梅红色火焰。
新狼王挣脱束缚时,我看见他心口的燕纹正在吸收寒毒,与谢云深后背的印记形成共鸣。
大祭司,新狼王捡起骨刀,刀柄上的狼首忽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朱翊钧密信,你勾结南人掘我族王陵,该受狼族万雪噬身。
冰原突然震动,谢云深忽然按住我后腰,带我滚进冰层裂缝。
底下的暗河泛着梅香,河床上沉着的,正是当年他父亲拼死护住的半块虎符。
阿昭,他借着冰缝透光,替我理好被寒风吹乱的鬓发,等回去,我们在暗河上建座梅桥,让南北的孩子,都能踩着梅纹过河。
我摸着他掌心的老茧,忽然想起梅岗那半块狼首玉——原来从十年前母亲将我塞进他怀里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像这暗河与冰层,看似相隔,实则共生。
祭坛方向传来狼嚎,却是喜悦的长鸣。
新狼王掀开冰盖,递下的不是兵器,而是老狼王的狼首令牌,牌面的梅纹,不知何时与燕云纹长成了一体。
镇北夫人,他用北狄语行跪礼,从今往后,狼旗所指,既是大燕边关,也是北狄草场。
谢云深接过令牌时,我看见他心口的燕纹终于完整——那道曾因护我而裂开的缺口,此刻被北狄的雪,大燕的梅,共同补上。
归程的驼铃声里,谢云深忽然从马鞍取出那包东西,不是婚书,而是本泛黄的《雁门志》,扉页贴着我们每次撕毁的婚约残片,如今被梅胶粘成了完整的燕云十六州图。
阿昭,他指尖划过图上的梅市标记,等春天梅花开了,我们就把这图刻在雁门关的门楣上,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知道——
他抬头望我,狼眼纹里倒映着初升的太阳,将冰原染成梅红:狼与燕的血,能在雪地里种出春天;你我的婚约,早就在刀光血影里,长成了护佑天下的碑。
风掠过冰原,带着梅香与狼嚎的和鸣。
我忽然明白,那些曾被撕碎的、被质疑的、被鲜血浸透的誓言,从来都不是终点。
就像谢云深刻在城砖上的昭与深,就像北狄商队传唱的梅香歌谣,就像虎符与狼旗在风雪中的共振——真正的誓言,要经过最凛冽的寒冬,才能在人心深处,长成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