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攥着水果刀走向守林屋时,山涧升起浓雾。
方梓言的身影在窗后晃动,手提铁桶正在往玻璃瓶倾倒混着黑糖块的农药液体。月光从裂缝漏进来,照亮他腕间褪色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叩击桶壁,搅拌液体里糖块的声响像在捣碎谁的骨殖。
玻璃瓶子的青蛙腿不停的抽搐,只消几秒的时间就倒在农药瓶里,方梓言拿起铲子将它们埋在果园挖好的坑里。
百分之十一最佳。他突然对着空气呢喃,铁勺在桶沿敲出四长一短的节奏。农药的甜腻气息,在屋内凝成淡紫色的雾。
我溜进守林屋从他身后出现的刹那,刀子直直的插在他的胸口处。血渐渐散开来染红了他的白T衫,他微张着嘴不可置信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便应声倒下。
我往山涧而去,天空轰隆的一声,雨点成串的水帘便砸在坑坑洼洼的果园地里。雨滴穿透枣树叶片的脆响,仿佛有人在高处不断撕扯绸缎。
小程,你终于释怀了吧。透明的水珠滴答落实在地下,我仿佛看见了小程蹲在家门口玩,玻璃珠跳跃在泥地的欢呼雀跃。如今孤独了三年的玻璃珠静静的躺在铁盒里的再寻不到昔日的玩伴。
三年前一个僻静的果园里,一只被丢弃的深棕色男童鞋沾着干涸血,一米开外的土地翻了新土,泥地里混乱的印着一深一的螺纹印记,干枯的落叶薄薄的盖在上面,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天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草叶上,张升背着农药瓶去给果园施肥,混着黑色血迹的碎石让他觉得很不对劲。他立刻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按下了110。
王警官将尸体挖出来的时候,果农认出了他:这不是方家在找的娃嘛。几天前,方老爷子说方立程不见了,曾发动邻里亲戚朋友在村子里往周边扩大范围寻找。
刘伯一脸惋惜:真是造孽啊。
警方为倦缩的尸体盖上了白布,泥地里的孩子龆年本该柔软如初雪,此刻却呈现出扭曲的紫黑色,仿佛有人把暮色揉碎了塞进他的皮肤。
混着黑色血块的发丝间沾着碎石,那些棱角分明的石子正来自山涧——那条吞噬了他最后呼吸的死亡小径。
这条连接村庄与果园的险道,是村民用脚掌在悬崖边磨出的生命线。
闻讯赶来的我在见到孩子的那一刻,悲愤交加的眼泪夺眶而出,抑住不了的思念如今化成一团团泡沫,不停撞击我的心,就在几天前我还想着找到他以后该痛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当家家户户的烟囱飘起了袅袅炊烟时,他该哼着走调的歌谣蹦蹦跳跳的跑进家里,嘟囔着嘴,叫喊着要开饭,可我做好了肉沫茄子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孩子回来。
我想过有无数的可能…唯独不敢想象再见时竟是这种情形。
他才8岁丫,谁那么狠心我的鼻子不停的在抽搐,抓着胸口的手咯咯作响,气喘不上来就快窒息。
孩子的奶奶受不了刺激瞬间昏厥。
爷爷只能扶着奶奶回家等待,打湿的眼泪冲出了他的眼眶,正吧吧往下落,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王警官清退了附近的人并用白色的布条拉出了警戒线,法医的橡胶手套掀起布角时,有只绿头苍蝇抢先钻了进去。
我扑向那具小小的躯体,法医的惊呼中混杂着布料撕裂声——塑料布粘住了孩子后背的皮肉。
真正触碰到儿子的瞬间,指尖传来冰凉的弹性。那具身体像被冻硬的年糕,皮肤下的瘀血在压力下诡异地流动。
我疯狂揉搓孩子的手掌,试图把温度从自己皲裂的指腹渡过去,却只蹭下一块半透明的表皮。
小程最怕痒了。
回忆如毒刺般扎进神经——上周儿子趴在膝头问为什么星星会眨眼时,睫毛扫过我手背的触感还烙在皮肤深处。
警察架开我时,我看见孩子僵硬的虎口——那里有道新鲜的结痂,是上周摘野枣被树枝划破的。铁锈味在鼻腔炸开,恍惚间我看到儿子举着流血的手指朝我傻笑。
山坳旁的小鸟欢快的唱着悦耳的歌声,风吹落枝头的黄叶风吹落嘎嘎作响。
王警官慢慢松开了箍住我的手:冷静一点,我们该为孩子找出真相。
别看了。丈夫的手掌铁钳般箍住我肩膀,但我的眼球仿佛被钉在了三米外那块蓝白条纹塑料布上。
最先刺入视线的是那只鞋。深棕色小皮鞋头朝下倒插在泥里,鞋帮处的虎头图案还沾着草屑——那是他吵着要我用胶水沾上去的,歪歪斜斜得如同此刻我错位的呼吸。
视线顺着鞋往上爬,看到蜷成问号的小腿时,我的耳膜突然灌满尖锐的蜂鸣。孩子的裤管卷到膝盖,露出青紫色的皮肤。那些淤痕像一群毒蛛正顺着血管脉络扩散,蛰伏在皮肤下的卵鞘随时会爆出黑水。
法医翻动尸体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孩子指缝滚落,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银弧。
是枚五角钱硬币。
我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想起一周前的清晨,儿子把硬币举过头顶嚷嚷着要买玻璃珠时,后颈那簇胎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此刻那簇头发黏结成绺,浸泡在泥浆与脑浆混合的糊状物里,像一团被丢弃的油画笔刷。
假的。我抓起一把碎石紧紧攥在手里,尖锐的疼痛却让幻觉愈发清晰。
法医正在测量孩子后脑的凹陷,金属尺卡进颅骨破碎处的声响,像咬开一颗炒蚕豆。
在离果园五十米外的山坳里,王警官找到了一把老旧的锄头,灰黑色的锄手已经发涩,底部铁块有的地方也已生锈,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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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部被钝器重击致死,身上很多地方是紫黑色的淤青。琳琅满目的创伤都在诉说着他生前所受的不公与虐待。
丈夫的呜咽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说…是被锄头…。
警戒线外传来快门声,某个村民在拍他粘着脑浆碎屑的侧脸。
我突然暴怒,抓起混着露水的泥团砸过去:不准拍!不准拍!泥团在空中散成点,落在三天未换的碎花衬衫上,像一树早凋的梅花。
创口呈现反复击打特征。法医的录音笔在晨风中漂浮,初步判断凶器是…
把证物封装完毕之后,他们收队回去只留下一人保护现场。
我的视线突然被孩子耳后那片皮肤攫住,惨白表皮上赫然印着半个带螺纹的鞋印,纹路里还嵌着半粒苍耳。
我想起暴雨夜儿子蜷在怀里发抖的模样,想起他说要当太空人时的酒窝,想起他藏在枕头下的玻璃珠。所有记忆突然开始燃烧,灰烬从眼眶涌出,在脸上冲出蜿蜒的沟壑。
当第一声嚎叫冲破喉咙时,树梢的麻雀惊飞四散,山涧腾起的水雾吞没了初升的太阳。
02
法医在凶器上除了提取到受害人的DNA之外并没有提取到其他有效的指纹,现场留下的35码和39码的螺纹鞋印警方初步判断:凶手为两人协同作案,不是身材娇小的女人即是11到18岁的少年。
警方在村里进行排查的时候,村民都在议论纷纷。有说两个孩子协同作案的,也有说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总之众说纷纭。
方梓言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里,他对哥哥说:警察怀疑作案的是两个少年。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些什么。
少年淡定的说:怕什么,就算他们真查出来些什么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何况从山涧意外摔下的人也有的是。说着少年将头靠近方梓言微微张口耳语了几句,他们相视一笑眼神交流不再言语。
从住房到果园必须经过一面靠山一边山涧的深坎路,小道没有围栏。一米宽的土路右侧悬着两米多深的乱石涧,雨季苔藓在岩缝里疯长,像无数只滑腻的鬼手。路过的人若是不留神滑下去,轻则骨折重则危及性命。
王警官在排查的时候从山涧里发现了血迹。细细碎碎的雨花石上,黑黄的土地里喷洒的鲜红在山涧的雨花石上拖拽出一条一米多长的血路。
因为案发之前下过大雨,泥泞的山涧里此时还留着深深的螺纹鞋印。
他能想像到,那孩子该是多么无助与绝望。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在冰冷的碎石上慢慢的消亡。
在对村庄进行排查的时候,王警官在梓言家門口看到了那双洗的发白的螺纹球鞋,经过对现场的比对,确定这就是留在案发现场的那一双。
方梓言的爷爷称病拒絕陪同接受审讯,王警官只好请妇联的刘干事陪同一起进入审讯室。
方梓言坐在审讯室的冷光灯下,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这个身形单薄的男孩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用指尖描摹桌面的木纹,仿佛在复盘活埋玩偶的步骤。
从后面推下去的时候,他口袋里的玻璃珠滚了满路。男孩突然轻笑,叮叮咚咚的,像在给我鼓掌。
妇联的刘干事攥紧了保温杯,热水在杯壁凝成浑浊的泪痕。
方梓言风轻云淡的描述着发生的一切,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当时以为方立程已经死了,他就轻轻的滑下山涧,沿着斜坡一路把方立程拉到了果园里。
他从附近的田埂里捡了把废弃的锄头,果园里找了块比较松软的地方就开始挖坑。挖到一半的时候,方立程微微睁开了眼,那时候他只是晕死了过去。
见他还没有断气,于是方梓言又朝他身上头部胡乱的砸。直到彻底没动静了之后才继续挖坑,在拖进坑里的时候方立程掉了只鞋子。
我想走的时候再带走的,土填好之后我听到了有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拿着锄头就赶紧跑了。方梓言一脸平静,双手自然的放在桌子上。
法医报告显示,立程坠落后至少存活了二十分钟。
足够凶手踩着湿滑的岩壁爬下深涧,足够强行拖拉进入果园,足够用生锈的锄头反复砸向那具尚有温度的小身体,足够在埋尸时听见泥土里传来微弱的抓挠声——就像地底发芽的种子在叩击春天。
你知道杀人犯法吗王警官强忍着怒火,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强行镇静盯着他的眼睛不露一丝痕迹。
哥哥说过,没成年是不用坐牢的,也不会死。不喜欢的人,要早点宰了他。方梓言背靠在椅背上,手轻轻的在桌面上画着玻璃弹珠的形状。
刘干事慢慢的瞪大了双眼,头皮发麻渐渐穿过脸庞发怵的眼睛。
活了大半辈子的她第一次听见描述杀死一个人就像拍死一只讨厌的蚊子那样轻松简单。
王警官只觉毛骨悚然,一个血花四溅的人儿此时刻画在他的脑海里。眼前的人哪还有孩子半分的纯真可爱模样,这分明是一个挥舞着刀刃的恶魔正在无限成长。
在这过程中,有人帮你吗或告诉你杀了人以后该怎么做王警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生怕错过一丝线索。
没有,看电视的,我二十分钟就挖好了坑呢。说到这里他勾嘴笑了,一脸的自豪感。
二十分钟,一米深的坑,从挖开到重新填上土,这速度怎么想也不太合理。虽然下过雨土质松了一些,但对一个未成年人来说还是太吃力了一些。王警官虽然有怀疑,但再不出有用的线索此时也只好暂时作罢。
为什么选方立程呢王警官的钢笔尖刺破了笔录纸。
我觉得这很勇敢,村里其他的孩子都会怕我。就不会再骂我是野孩子了。方梓言歪着头,瞳孔里泛起孩童谈论糖果时的光彩。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噜咕噜的喝几口以后继续说道:我原来盯的是方立扬,他比较小应该比较容易杀。但他整天呆在家里没出来,出来外面的时候他妈妈也跟着。
你动手之前一直有注意他们俩兄弟的动向,是吗王警官又问。
我在附近看着他们,好多天了。
妇联的刘干事倒吸了一口凉气,无论哪个孩子被盯上了估计都难逃厄运。
这个小村庄几乎都是农户,孩子平时就在村里和小伙伴玩耍。为了生活,大人几乎都下地干活。逃过一劫的孩子,不免心生恐惧。谁能晓得哪一天倒霉的会是自己。
事情到这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就是现场指认。
王警官带着方梓言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方立扬就在地上弹着玻璃珠玩耍。顾不上干涩发痛的眼睛我小跑出家门口。
却见方梓言停了下来,弯下腰头轻轻的靠在立扬的耳边说:我本来想杀的是你。
天气闷闷的,就快要下雨了。路边的蚂蚁正成群结队的往窝里来来回回的搬食物。
方梓言一脚踩在蚂蚁上,脚尖用力往里按,拔开的新土印着鞋底印花下有几只蚂蚁的尸体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方立扬看着哇的一声大哭,起身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整个人瑟瑟发抖。
方梓言勾起嘴一笑,乖张至极,那违和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王警官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眼光瞬时如寒光冰冷了下来。
我揣着拳头,微微颤抖着双肩死死的盯住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愤怒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我知道这祸害不会坐牢,更不会判刑,顶多在少管所接受两年教育就又回来了。
可我的小程却这样没了,他那么乖巧懂事。每天都有问不完的为什么,只要我告诉他答案,他就会咧嘴笑,两颗小虎牙是那么的洁白无瑕。
小程没能要个公道,现在他还威吓小扬。丧子之痛无异于剜心割肉,任谁都承受不起。
03
我开始蓬头垢面游荡在村道小巷边。在方梓言进入少管所改造的那一天,我伸出双手对方梓言说:你把小程赔给我。
他只是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便抬脚不再回头。
我一个人恍恍惚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刘伯背着竹篓迎面而来。
看到小程了吗我呆呆的看着刘伯开口道:小程去哪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我的眼神空洞麻目,仿如被恶鬼抽离了心神的游魂。自然下垂的双手无力搭拉于双肩。
刘伯瞬间红了眼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往回走:好孩子,振作起来,小扬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
刘伯开解的话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随着刘伯的叹息飘远的,还有方梓言一家几口的欢声笑语。
小程离开一个月了,没有听到一句道歉,赔偿更无从说起。对于他们而言,小程像风一样轻轻的来了,不带走一粒尘埃,又轻飘飘的走了。
风刮过来的刀刃却在一点一点的刺痛我的心,恶魔的屠龙刀正在冲破束缚直达我的眼底。
任由刘伯拉着机械的往回走,我的思绪却飞到了某日看见的书上。
隔日天下起了雨,我在院中看着天空,淅沥沥落下的雨不停的对着我的脸冲刷。
我就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任由雨水打湿我的衣衫,水流顺着裤管而下滴滴。
要是有人问我为何站在那儿淋雨,我就会告诉他们,我是一棵树啊。
现在的我,就是棵树。任由风吹雨打,阳光暴晒,依旧站在地里生了根的树。
混混沌沌的每天,是坐在泥地里手指天空胡乱比画的轮廓,是孩子飞扬的笑脸。
眼见清晰的轮廓慢慢散开来,直至消融在远处的大山里。
我左手托碗右手拿勺,轻轻的开口往手心吹气,一下两下三下…对着空气比划。任谁说啥我都不理不睬。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会翻出床板下压着心理健康的书籍。
第二天便若无其事的在村头看着二傻子每天嘻嘻哈哈的疯闹。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花草自说自话,抱着枕头哼唱摇篮曲。偶尔拿着扫帚用力敲击铁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吵得邻里不得安宁。
…
渐渐的周围的人远远的看到我就摇头叹息的走开,看我的眼神多变复杂。有怜悯的,有嘲笑还有无奈……
我依然会在暴雨中赤脚起舞,对着空荡的晒谷场讲解量子物理,把沾着鸡粪的稻草编成王冠。
当村医的诊断书落下间歇性精神障碍的钢印时,衣兜里的《犯罪心理学》正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我从县城旧书店偷来的圣经。
两年后,我在村口老槐树下遇见归来的恶魔。雨水顺着他的伞骨流成囚笼,而我的小扬正在十米外的水洼里踩月亮。
方梓言的视线如蛞蝓黏上孩子的后颈,那一瞬间,我听见理智的丝线在脑中铮然断裂。
两年了,油煎一样难熬的痴傻生活,就像两个世纪那样漫长。
每次似是无意的跟着小扬到处撒野,却是留心方家的一举一动。
他在罐头瓶里养了只蟋蟀,隔着玻璃看虫须轻颤的模样,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我,说这像极了小程咽气时抽搐的手指。
清晨发现蟋蟀溺死在露水里时,方梓言突然笑了,他把尸体埋进果园里。
我在方家果园发现成片的苍耳枯死,根系泛着不正常的青黑。现在想来,方梓言翻动的新土里,或许掺进了其他东西。
农药瓶的标签被雨水泡烂,但瓶盖内侧的螺纹间卡着半片蓝紫色花瓣,和方梓言家门口的鸢尾花一模一样。
井水突然咕咚作响,浮起一件沾满泥浆的童装。
他拽出衣服时,一枚生锈的鱼钩扎进掌心,钩尖残留的碎肉与他耳后疤痕的形状完美契合。
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异常警惕。眼睛聚精会神的瞪着我,眨都不眨一下,似是审视我的情绪。
我只能摇头晃脑,痴痴笑笑。强制抹去了眼里的恨意,傻子一样和他擦身而过。
尧是如此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他见到我时不再多看一眼。反而在看到小扬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阴森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令我恐惧,我不敢想象失去小扬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决定找机会,先下手为强。
04
今夜无月,泥路上的监控探头闪着独眼。我蹲在果园的篱笆外,看农药瓶在月光下泛起幽蓝。裤袋里的麻绳被汗水浸得发软,像一条冬眠的蛇。
山涧仍在暗处汩汩作响,和两年前吞下立程最后一口气时一样欢快。我知道,这场雨会冲走所有指纹,正如时间冲淡了人们对一个疯女人的警惕。
远处的土屋里,小扬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我握紧冰凉的玻璃瓶,朝着灯火阑珊处露出酒窝——这次,我要把阳光种进恶魔的骨髓里。
翌日清晨,山涧升起彩虹。当我的掌纹里游动的血色在晨光中蒸腾成雾,而昨夜所有的声响都正在凝结成枝头的新露。
我看见小程坐在虹桥上抛洒玻璃弹珠,每颗落进泥土的珠子都开出一簇鸢尾花,而方梓言的名字正随着晨露在花瓣上慢慢蒸发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