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里屋，李雨薇就看到老爸坐在床沿的位置，手指缝里夹着一根烟。
心里哆嗦的转身关上房门，转过身面对老爸，不安的扣动着指甲，她有些害怕，李今越从未打过她，但她怕的不是李今越打她，而是怕对自己失望。
从小到大李雨薇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爸爸是个十分宠爱孩子的父亲，无论什么事，只要是他能做到的，李今越都能尽可能满足。
但是爸爸总是下意识的与她拉开距离，与哥哥们更加的贴近，这让李雨薇心中有些难受。
但她也不会服输，她想让自己与爸爸的关系更好，她也想与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可以在爸爸的怀里撒娇，可以在爸爸的背上骑大马。
所以她想尽一切的办法让自己更好更受欢迎，在某些时候会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在某些时候猜测爸爸的心思。
可是今天的事情她担心李今越会不会因为她的做法而生气，她故意在邻居面前说出了家丑，让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二哥找了个聘礼十分高昂的女朋友！
家丑不可外扬，但她却主动传递了这个消息，现在爸爸找她进来，肯定是为了斥责自己。
她不甘心，因为她觉得二哥做的是错的，如果真的找人替岗工作卖了，那爸爸以后怎么办？这么好的工作丢了爸爸以后做什么能赚那么多养一大家子？肯定要更苦更累！
难道靠二哥？
李雨薇觉得二哥能为了一个女人坑爸爸，那他就能为了那个女人放弃这个家！他才不信二哥以后会帮家里。
“过来吧。”
李今越的声音响起，让李雨薇从发散的脑洞里瞬间拉回注意力，有些惧怕的小脚步往前挪动，半晌才走到李今越的身前。
而床边的李今越手握拳头有些微微颤抖，这是女儿没有注意到的。
女儿紧张，他又怎么不紧张呢？只不过两人所在意的点不同罢了。
前世他最后得到认可的还是眼前的李雨薇，对方最后的那一句‘医药费他们不承担的话，我包了，你也不用怀疑我贪图你什么遗产，就当是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哪怕到临死之前，都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知道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儿，前世的时候也就是再过不久时间点，因为一些事情，女儿与自己发生了一次争吵，因为那一次的争吵对方决定外出打工，自己去闯一闯。
从那之后，李今越想要与对方联系，就只能依靠电话，极少有机会见到她。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李雨薇从小开始，他就的有意识拉开距离。
说起这个，李今越心中也十分无奈，前世他也是第一次当一个女儿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位没有妈妈的女儿！
他的妻子在李雨薇小时候就因为疾病离世了，所以在李雨薇还不懂事之时李今越便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
若是儿子倒也无妨，李知武三兄弟他都正常这么养过来了，可女儿就有点难办了。
毕竟是女孩，平日里的照顾年纪小的时候还挺正常，可当女儿思想开始成熟，也懂了男女区别的时候，李今越开始时时刻刻的小心起来。
男女之间的距离要把握，生理上的不同要注意，特别是当李雨薇已经有了月事的时候，他更在意。
就是这种在意，让李今越有时候故意的与女儿保持距离，就这样两人不知不觉的关系莫名疏远了起来，隔阂越来越大。
他没想到，这种距离在后来居然导致女儿对自己的愤怒与失望，离开了这个家。
再次看到小女儿，李今越其实一直都想要将其涌入怀中，但刚刚发生的事太多，场合也不太合适。
眼看着小女儿离他越来越近，李今越有些激动了起来，微微颤抖的手也证实了这一点，按捺住激动，他抬起手一点点靠近李雨薇。
低着头有些惧怕的李雨薇注意到了灯泡光亮下胳膊的影子，
爸爸的手抬起来了？他这是要给自己一巴掌？和刚刚对二哥的巴掌一样？
怎么巴掌落得这么慢啊，应该很快的啊？
李雨薇等待着巴掌落下，越是没落下来就越让她害怕，可等待许久，最后感觉到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
茫然的抬起头，就看到爸爸微笑的望着她。
“对不起啊。”李今越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李雨薇笑道，笑容有些苦涩。
这是自己的女儿，却在靠近自己的时候惧怕自己，看着他都要小心翼翼，自己错了。
突然来到的温柔与道歉让李雨薇愣在原地，感受着头顶手掌的温暖，她有些迷茫。
爸爸和自己说对不起？可是对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啊？
“爸，你...不怪我刚刚做的那些事？”李雨薇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她刚刚可是把二哥要天价彩礼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会让乡亲们将此事传开，不仅是他们这个村子，连带着附近几个大队很快都会知道这个传言。
到那时，无论是二哥还是柳家，亦或者是父亲可能都要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爸爸一直都很在意子女，生怕他们受到委屈，若是传开了二哥很可能要与那个柳馨白分手的，这样都不怪自己？
“为什么要怪你，你只是把真相说出来了，你二哥做的那些事情本就是错的，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明白这些事，想阻挠你二哥的想法。”
李今越朝着女儿说完之后，顺势仔仔细细的看着女儿的样子，手掌将对方的头发给梳理好。
“你做的是对的，做得很好。”
听到这样的评价，李雨薇瞬间心中一暖，她这也是得到父亲的认同了？感觉到爸爸正在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犹豫了一下之后慢慢靠近对方，最后如同每一个家里的女儿那般，尝试着抱住爸爸。
当挤入对方的怀抱的那一刻，李雨薇有种想要哭的冲动，有多久没有这么肆意的感受父亲的怀抱了？好像从她能够记事开始就没有过了。
而李今越则是十分享受这种父女时光，果然真正的贴心棉袄只能是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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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李知青从家中跑开之后也无处可以，转悠了半天最后走到了女友的大队（村子）。
按照之前说好的，只要事情谈好了之后他就过来和女朋友报备这件事，村口岔路不远的池塘边上，他很快就找到了桑树下的女友。
“馨白！”李知青看到对方之后心中一软，只觉得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口子，上去就张开怀抱，想要将其拥入怀中。
“！！！”
柳馨白听到声音一扭头，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猪头脸喊自己名字，还张开手想抱自己，吓得急忙后退，顺势还抬脚一脚踹出。
“哎哟！”李知青毫无防备的被这一脚正中下怀，疼得他喊出了声。
熟悉的声音响起，柳馨白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居然是男朋友李知青。
“你怎么成这样了？没事吧？”吓了一跳的她上前搀扶，口中则是古怪的问道。
李知青不算太帅气，但好在干净的同时身高也不错，平日里听温文尔雅的，狼狈的模样很少出现，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惨不忍睹。
一身上下满是灰尘，衣服袖子好像与什么人争斗过，都开线破损了。
右脸颊红的不正常，肿得和猪头一样，嘴角也有血迹浮现，一开口说话就好像漏风，如同个小丑。
李知青本来还疼得难受，听到女朋友的问话心里委屈无比，当即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
前因后果听完，柳馨白愣在原地消化半天，这才理顺了，当即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聘礼没要到手？钱也没有东西也没有？替岗的事情更没戏了！”
她可是在家里人面前夸下海口，李知青会将彩电冰箱之类的全送到她家里，到时候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还有对方父亲的工作，她也和弟弟谈好了，到时候就让弟弟去顶替这个名额到厂里上班，这也算解决了弟弟工作的问题。
再把现钞要到手，她家里日子一下就好过了，甚至过两年弟弟结婚的钱也有了指望！
现在李知青居然说一个都没谈下来，这不是坏了她的计划！
“馨白你放心！这次是我大哥和三弟阻拦，才没能办好！我爸这不是没拒绝嘛，苦肉计都弄了，就是差一点点！”李知青看到女朋友生气急忙解释：“你弟慕白的事情绝对没问题的！”
苦肉计？没问题？
柳馨白在脑海里想了想事情的发展，发现李知青说的没错，从头到尾他爸李今越都没有反对替岗的事情，打巴掌也是他提了一个要求就给一下的节奏。
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好像确实如此。
如此，柳馨白也就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郑重的朝着他开口：“虽然你爸没拒绝，但肯定还是有些犹豫的，你这生气就跑回来，你爸肯定有些难过。”
“那怎么办？”李知青一听就慌了，确实有道理！
“你得好好回去安抚你爸，可不能你兄弟趁你不在的时候，在你爸面前吹耳边风，到那时候动摇了之后真不给你就可惜了！”
柳馨白思索了一番后开始给他出主意，事无巨细一点点的嘱托：“你现在就要去哄好你爸，一定要让他知道你是最孝顺的儿子，你不是说你大哥结婚后都没给家里补贴吗？那你就在你爸面前保证以后给他养老！”
“奥。”李知青听明白之后应声答应，现在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对方说的也没错。
两人商量好之后腻歪了一会，眼看着天色渐黑，这才准备分开，临走之前柳馨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对了，这次你回去之后谈彩礼的时候，记得在单子上加个BB机。”
“BB机？”李知青听到后有些诧异，这年头BB机用的人不少，但买的人也都是有钱一点的，像他们这些郊区乡镇上的人很少用得起。
“嗯，慕白说他到时候上班需要一个BB机，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柳馨白答道。
我都没用过BB机呢...
李知青也不是傻子，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女朋友说要在彩礼里面加个东西给未来小舅子，他也有些不适应。
再说了，他已经和爸爸那边要的东西不少了，现在还要加一个不便宜的BB机，确实有点难开口。
“哎呀，这不也是为了我们结婚吗，这BB机虽然不便宜，但也没冰箱彩电贵啊，你爸都答应那些了，肯定也会答应这个的。”柳馨白见到李知青有些不情愿，急忙说道：“等到时候我弟去工作了有BB机，也有面子不是？他到时候和人说是你送的，你不也有面子了。”
“我们直接拿五千块彩礼里的钱给你弟买一个不就行了？我爸那边要给的东西不少，现在加一个BB机...”李知青还是有些犹豫，要那么多东西后还要开口，他心里突然也有点不得劲了。
况且彩礼的钱也不少，一个BB机对比五千块现钞不算什么，小舅子真想要的话直接买一个就是，何必加在彩礼清单里呢。
“你笨啊！那能一样嘛！”柳馨白却当即反驳，看着不争气的李知青。
“BB机在清单里我们就不用买了，花的是你爸的钱！要是我们后面再买，那花的就是我们的钱了。”
“有道理。”李知青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后面再买的话，那不就是花的他和柳馨白的钱了，现在买花的是他爸的钱。
“你就是不会算账。”柳馨白见到李知青答应，当即笑意涌现打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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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李家的院子还是挺大的，三个平房一个二层小楼房，
小楼房是李今越安排给老大、老二结完婚后住的，一人一层。
为此他还特意将二楼的楼梯弄在了楼房外面，以免住在二楼的上下影响到一楼一家。
不过现在还没整顿，里面全都空着。
三个平房是他们现在居住的地点，每个平房有三间房间，中间进门是堂屋，左右各有一个小房间居住。
李今越单独一个平房，老大两口子与老二一个平房，最后一个则是老三和李雨薇一个各自一个房间。
今天老二没回来，李知武与妻子黄叶梅躺在床上无心做点其他的，只是双双躺在那里思索着事情。
“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和老二一样，也卖工作？”黄叶梅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偷摸着低声朝枕边人问道，这架势如同做贼一般。
要不怎么能成为一家人呢，李知武听到老婆的话后惊奇的看了一眼对方，居然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太难，现在老二和爸爸先说了这件事情，最关键的是老爸居然还没拒绝，好像有点默认的意思，我现在开口也说卖工作肯定不会答应的，毕竟咱们也没什么借口啊。”李知武有些无奈的说道。
老二让老爸把工作卖给别人换钱那是为了结婚彩礼，有个正当理由，而他没有。
李知武是个自私的人，他仅仅是因为知道了替岗这个方法，发现有了一个弄到钱的手段后，不想把这笔钱给老二，而是抓在他自己的手里！
他认为自己没错，谁不自私，谁没有私心，谁不想自己的钱多些？
“这倒是，没个好理由爸也不可能给，毕竟老二要彩礼，这理由找的还真好！”黄叶梅瞥了一眼丈夫有些吃味的说道，若是那时候她结婚，丈夫用彩礼这个理由多好，现在手头上的钱肯定更多。
同时也有些懊恼，自己那时候怎么听到有三千彩礼就当即答应了呢，也不知道多要些！
“理由...”
李知武可不知道老婆的小心思，他思索着自己能有什么理由忽悠老爸的钱，有一个想法自从老二提出替岗的时候他就想过，但还不成熟。
“你说...我这个理由怎么样？”李知武朝着身旁人说着，将他的想法一点点的托盘而出。
黄叶梅从开始的诧异到后来的隐隐激动：“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那可不，你老公是什么人啊！”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啊？”黄叶梅问道。
“再等两天看看爸对老二那边是什么态度，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提，总不能老二刚说替岗的事情我就开口，31明显有问题。”
“也是...诶，别乱摸...啊...”
“夜深了，该睡了爱妃。”李知武当即整个人钻入了被子中，今天老二不在家，房子里只有他们两口子，可算是能尽兴不用憋着声音了，他可不想错过。
黄叶梅望着消失在枕边的丈夫，眼神微眯的望着身前拱起的被子，双手瞬时就藏进被子里按住了李知武的脑袋往下压。
李知武只感觉自家后脑一重，下意识的沉下头，然后就是一口甜津蜜润擦在了嘴唇上，发现这点就知道老婆有感觉了，立刻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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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李今越一早就爬起床了，前世年纪大的时候很容易起早，现在也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个习惯。
走到堂屋看了眼老座钟，下方的摆锤在熊猫图案后面摇晃着，还没到六点，距离上班时间还早着呢。
太久没上班，重生归来第一天工作还有些隐隐的小激动。
他也清楚，这个厂子再过不久就要被私营化收购了。
十几年前因为改革开放，国有企业工人享有无比优厚的福利和待遇，政府不仅为他们提供稳定的薪酬，还负责缴纳社会保险，确保每位工人老有所养。
职工食堂、配套学校及电影院等一系列公共设施的投建，无疑需要巨额的资金支出。
他就是其中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人，但长而久之，这种待遇对于国家的压力就大了，当国企财务状况不佳，收支不均时，政府的钱袋也渐显紧张，难以继续补贴这些庞然大物。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些外资华商与国内企业家瞅准了机会，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借助国企改制之机，以各种方式低价揽入国有资产。
这个节奏从未停下过，现在其实已经算是末期了，国家也开始调控这些事情，改革神话，国企的资产重组、产权明晰化、股份制改革，慢慢地将一切都好转了起来。
这些分析是他前世的时候，已经不工作的他在家里闲着没事看的一些书，才知道的前因后果，年轻时候的他哪里懂那么多，只知道那么多人下岗是很痛苦的事情。
李今越的厂子一直坚持到现在，甚至厂子的效益也没有下跌过，正因如此，他所在的厂子算是当地有名的好企业了，有人想要花钱买他的岗位名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但他是重生归来，自然知道一些和他有关系的事情，就比如很快国内就要出现一个大事件：千万员工集体下岗！
失业成了一个突然而至的现实，许多人薪水仅有原先的一半不到，工时却长达每日十六小时，且几乎无休息日，这是时代变迁的无情裁决！
李今越清楚，他自己是有技术的，所以身在这次下岗潮内也不会太苦逼，只是待遇差了点。
但若是有人顶替了他的工作名额，却没有足够强的专业技能，技能普通、可替代性强，那很快就要成为裁员浪潮中的主要对象。
“需要找一个更适合我的路，厂子私有化民营化，对我来说不是合适的未来，这个工作卖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李今越穿好衣服嘀咕了一句，他可是重生归来的人，首当其冲自然是弥补前世的错误，好好惩治那几个孽畜。
第二件事，就是让自己的日子过好点，他还有个女儿，他也想过一过前世没享受到的日子。
而这一切的基础，便是接下来他的每一步抉择！
将的确良衬衫穿好，稍稍适应了一下这好多年没有穿过的款式，照了照镜子，李今越扭头看向了堂屋的桌子。
剩菜没有用罩子罩住，碗里还有剩饭米粒，桌上甚至有的地方菜油一片狼藉。
“呵呵，前世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连家里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衬着做的人，我居然还指望他们养老照顾。”
他也没动手去整理，直接将挎包背在身上后走到院子里，推起二八自行车离开了家中。
门口小路上，颤颤巍巍的适应了一番，这才用力踩下脚踏驶离家中。
至于家中的那一片狼藉，日子还多着呢，晚上回来再找那几个孽畜算账！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用他晚上回去找了，中午厂子的传达室就来了消息，他儿子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