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小山一般堆积的粮食!
一袋袋鼓囊囊的麻袋垒得整整齐齐,几乎快要顶到地窖的顶部。
饱满的谷子、金黄的麦子、圆润的豆子……
粗略估计,这些粮食足够上百人吃上一年都不止!
李铮的目光从粮山上移开,落在了另一边。
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大多是黑漆描金,上面还挂着铜锁,但有两三个箱盖是虚掩着的,似乎是柳老爷当初仓促之间未来得及锁好。
从那虚掩的缝隙中,迸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李铮走上前,轻轻推开其中一个箱盖。
“哗啦——”
金光耀眼,银光闪烁!
满满一箱,全是黄澄澄的金条和白花花的银锭!
金条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分量十足;银锭则大小不一,堆叠在一起。
他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则是各色珠宝玉器。
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鸽血红的宝石戒指,圆润光洁的东海珍珠串成的项链,还有一些造型古朴的玛瑙、蜜蜡摆件。
每一件都做工精致,价值不菲。
李铮又接连打开了几个箱子,有的装满了铜钱,用麻绳串着,堆积如山;
有的则是一些地契房契,以及一些银票,看数额都相当惊人。
柳家,不愧是传承了两百年的大地主,这底蕴之深厚,简直骇人听闻!
外面那些被土匪抢走的房屋、家具、以及一些浮财,跟地窖里这些东西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这才是柳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想必柳老爷也是怕这些东西太过招眼,所以才藏得如此隐秘。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世道会乱到这种地步,连土匪都敢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攻破他经营多年的柳家大院。
李铮的眼神闪烁着,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平复下来。
这些东西,是他们三人接下来活命的依仗,但同时,也是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催命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尤其是粮食,在这个饿殍遍野的乱世,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
一旦消息走漏,别说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会不会去而复返,就是青石镇的那些饥民,恐怕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不能一次性拿出去太多……”
李铮喃喃自语。
他必须小心谨慎,一点一点地将这些粮食「变」出来,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而且,村子里……
李铮的眉头紧锁。
这次土匪能如此轻易地攻破柳家,而且对柳家的情况似乎颇为了解,很难说村子里没有他们的眼线和内应。
甚至,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佃户、村民,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生存压力下,会不会也变成择人而噬的豺狼?
人心难测,尤其是在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他必须将所有潜在的危险都考虑进去。
他重新将那些打开的箱子盖好,只是没有上锁,方便取用。
李铮走到地窖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柴房外观察。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眼前的一幕,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老兵,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曾经整洁的柳家大院,此刻已然化作一片焦土。
血,到处都是血。
暗红的,发黑的,已经凝固的血迹,遍布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黄土地被浸染成了深褐色,低洼处甚至汇聚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血洼。
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中央,有的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
有的则被烧得焦黑,蜷缩成一团,已经看不出人形。
柳老爷和他夫人的尸体,李铮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被吊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上。
身上满是鞭痕和刀伤,死状凄惨。
李铮面沉如水,迅速地在院子里侦查了一圈。
那些匪徒确实已经走了。
曾经还算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如今只剩下几面被熏得漆黑的断壁。
房梁塌了大半,兀自冒着未曾完全熄灭的青烟,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坍塌。
李铮走进曾经的厨房,里面同样一片狼藉。
米缸被砸得粉碎,面袋被利刃划破,地上散落着一些混着泥土的谷壳和发黑的麦麸,连一粒完整的粮食都没有留下。
畜生!
这些天杀的土匪,真是刮地三尺,连根针都没给留下!
李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万幸的是,柳兰兰家屋后的那几亩水田,以及更远处一些旱地,似乎还完好无损。
或许是那些匪徒来去匆匆,不屑于理会这些尚未成熟的作物,又或许是眼下青黄不接,这些庄稼对他们而言并无太大价值。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李铮稍微松了口气,准备先回地窖将外面的情况告诉柳兰兰姐妹,再作打算时,他锐利的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远处田埂的尽头,靠近山脚的位置,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火光,一闪即逝!
土匪还没走远?!还是……另有其人?
李铮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李铮兄弟?”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眼尖的,借着微弱的火光,似乎认出了李铮潜伏的轮廓,带着不确定和极度的紧张,颤声喊道。
紧接着,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土坡后面探了出来。
李铮见状,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下来。
他认出来了,这两人是柳家的佃户,一对姓赵的兄弟,平日里还算老实勤快。
看来,他们也侥幸从土匪的屠刀下逃过了一劫。
“是我。”
李铮低沉地应了一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些土匪已经走了,暂时没事了。”
赵大牛和赵二狗听他这么说,这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庆幸。
“李哥儿,你……你也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赵大牛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和泪水,声音依旧发颤。
赵二狗则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当他看清不远处柳家大院那片焦黑的废墟,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柳…柳老爷,柳夫人……”
“柳老爷平日里待我们不薄啊,怎么就……这些天杀的畜生!丧尽天良啊!”
他说着,便捶胸顿足,悲从中来。
李铮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中也是一阵叹息。
柳老爷平日里待下人确实宽厚,在这一带口碑极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那些土匪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我们得赶紧做准备。”
赵家兄弟俩被他这么一喝,哭声渐歇,但依旧惊魂未定。
赵大牛抹着眼泪,带着哭腔道:“李哥儿,这地方待不了了!咱们……咱们还是赶紧逃荒去吧!不然,土匪再来,咱们都得死啊!”
“逃?”
李铮冷笑一声,“能逃到哪里去?”
他目光扫过漆黑的远方,缓缓说道:“这里可是京师脚下不足百里的小郡县,连这里都被土匪打成这样,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安生之地?”
“跑出去,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别的土匪或者乱兵给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