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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暴雨中的意外相遇
深秋的雨裹着寒气,像无数冰针砸在江疏临单薄的牛仔外套上。那雨丝仿佛带着恶意,专挑布料的缝隙钻,顺着纹理渗入。凉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如同一条冰冷的小蛇,冻得他牙齿不住打颤,上下颚撞击的声响在寂静的雨夜格外清晰。他抱紧怀里的吉他,指节在琴箱上压出青白的痕,粗糙的琴身传来熟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手机屏幕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最新消息停在半小时前
——
原定合作的音乐制作人发来消息,说有更知名的歌手愿意降价合作,委婉地终止了与他的约定。江疏临盯着那行字,喉咙里泛起苦涩,江老师,很抱歉,这次合作只能先搁置了……
屏幕上的文字像是无情的嘲讽。他颤抖着手指,想要回复些什么,却又觉得一切都那么无力,最终默默锁屏,任由手机在口袋里被雨水浸透。
霓虹灯在积水里碎成斑斓的光斑,倒映着街边橱窗里璀璨的珠宝与精致的衣裳。江疏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潮湿的牛仔裤紧紧贴在腿上,每一步都带着黏腻的不适感,仿佛双腿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他的目光扫过橱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与那些奢华的展品形成鲜明对比,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你还想当歌手别做梦了!
高中时,班上嘲笑他的同学这样说。
玩音乐能有什么出息,不如早点找份正经工作!
亲戚们的话语带着轻蔑。
喉咙发紧,胸腔里像是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被放鸽子,酒吧驻唱的微薄收入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音乐梦想。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前的街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混沌。
雨势愈发凶猛,狂风如同暴怒的野兽,卷着枯叶和塑料袋疯狂拍打着路灯杆。街边行道树在风中剧烈摇晃,枝叶相互撕扯发出沙沙的悲鸣。江疏临想起三年前背着吉他离开家乡时的场景,父亲气得摔碎的瓷碗在地上炸开的声响,母亲红着眼眶塞进行李箱的皱巴巴的零钱,还有发小那句
别犯傻了,音乐能当饭吃
此刻,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眼前的狼狈交织在一起。
你非要走走了就别回来!
父亲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疏临,在外面要是累了,就回家……
母亲哽咽的叮嘱也同时响起。
那时他站在家乡破旧的站台上,望着远方发誓要闯出一片天,可如今在这繁华都市的雨夜,他却像条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砰!
江疏临被路边凸起的砖块绊倒,整个人重重摔进积水里。泥水溅满裤腿,膝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刺痛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迅速蔓延,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着伤口。吉他也脱手而出,琴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
不!
江疏临撕心裂肺地喊出声,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凄厉。他狼狈地撑起身子,手掌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指尖传来砂砾硌手的粗糙感。看着琴头裂开的纹路,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这把吉他陪伴他走过无数个日夜,陪他在地下通道卖唱,陪他在出租屋里写歌,是他最珍贵的伙伴,如今却在这冰冷的雨夜受伤。
对不起,对不起……
江疏临颤抖着将吉他抱在怀里,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滴在琴身上,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轻轻抚摸着裂开的琴头,仿佛在安抚受伤的老友,在这无人的雨夜,只有他和这把受伤的吉他,孤独地承受着命运的重击。
就在这时,一束刺目的车灯突然刺破浓稠的雨幕,如同利剑劈开黑暗。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江疏临面前停下,雨刷器规律地摆动,扫开玻璃上的雨水,露出车内隐约的轮廓。江疏临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地上,狼狈地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睫毛上挂着的雨珠簌簌落下,滴在他单薄的牛仔外套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助,他甚至没有力气起身,只是茫然地望着那辆轿车,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停下,是命运的善意,还是另一场捉弄。
车窗缓缓降下,暖黄的车内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驾驶座上的人。男人眉眼清冷,眼尾微微上挑,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精心描绘的水墨画。黑色大衣衬得他气质疏离,仿佛与这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他的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嘴角微微向下的弧度,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然而,在看到江疏临的瞬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微微一缩,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眉头也微微皱起,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意外的景象:上车。
江疏临愣了愣,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浸湿了他的衣领,顺着脖颈滑进衣服里,带来一阵寒意。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在这现实的社会里,一个陌生人的好意,总让人觉得充满了未知与不安。新闻里那些关于陌生人陷阱的报道在脑海中闪过,警惕心瞬间升起。不用了,谢谢。
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戒备,试图撑起身子自己离开,却因膝盖的伤口而疼得脸色发白,又跌坐回原地。
可又是一阵冷风卷着雨丝扑来,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场雨抽走了。男人静静地看着他,车内暖光勾勒出他侧脸冷峻的轮廓,却让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你膝盖在流血,别逞强。
这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关切。江疏临咬咬牙,最终抱着吉他钻进后座。
车门关闭的瞬间,外界的风雨被隔绝在外。车内暖气扑面而来,江疏临贪婪地感受着这份温暖,身体却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这才看清男人手腕上戴着的银质腕表,表盘上精致的纹路在暖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与男人身上的气质相得益彰。男人专注地看着前方,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一种优雅的力量感。男人的侧脸线条流畅而硬朗,下巴处泛着淡淡的胡茬,为他清冷的气质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去医院
男人发动车子,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大提琴奏出的音符,在车内缓缓流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他的目光在后视镜里扫过江疏临狼狈的模样,看到他膝盖处渗出的血迹,眼神中闪过一丝关切。
不用。
江疏临低头擦拭脸上的雨水,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落魄。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沙哑,还有未从绝望中缓过来的疲惫,麻烦送我到梧桐街。
他报出自己租的地下室地址,那是个潮湿阴暗的小空间,墙壁上时常会渗出细密的水珠,霉味总是挥之不去。可那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栖身之所,承载着他所有的梦想与孤独。
男人微微皱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思索什么:伤口不处理会感染,医院离这不远。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
江疏临抱紧怀里的吉他,摇摇头:真不用,我自己回去处理就行。
他不想欠陌生人太多,也不想在这狼狈的时候,暴露自己更多的脆弱。吉他裂开的琴头硌着他的胸口,那钻心的疼,反而让他觉得踏实。
男人沉默了片刻,车内只有车轮碾过积水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你抱着的吉他……
很贵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江疏临一愣,他下意识地将吉他搂得更紧,像是在守护最珍贵的宝物: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男人嘴角微微动了动,似笑非笑:那就更该去医院,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照顾它
这句话意外地让江疏临心里一颤,在这冰冷的雨夜,这个陌生男人的话,竟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和理解。
但江疏临还是固执地摇头:送我到梧桐街,我……
我真的没事。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雨声里。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转动方向盘,朝着梧桐街的方向驶去。车内又陷入沉默,只有暖气轻微的嗡鸣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男人沉默了一瞬,指节在真皮方向盘上轻叩两下,雨刷器规律地切割着玻璃上的雨帘,仿佛在丈量沉默的长度。车子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水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三年前江疏临在地下通道卖唱时,硬币投入琴箱的轻响。后视镜里,男人目光再次扫过江疏临怀里破损的吉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把吉他……
对你很重要
他的声音平静,尾音却带着
barely-there
的颤音,像是老旧黑胶唱片里漏出的电流声。
江疏临抬起头,后视镜里男人的瞳孔映着街灯的橙黄,竟让他想起老家灶膛里将熄的余火。他轻轻抚摸着吉他上蛛网状的裂痕,指腹蹭过第三品格处那块经年的磨损
——
那是他初到异乡时,用生锈的钥匙刻下的五线谱片段。它陪我从老家到这里,陪我熬过无数个吃不上饭的日子。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颈,那里还留着母亲缝在琴包内衬的棉线,有次台风天,我抱着它躲在桥洞里,雨水顺着琴弦往下滴,它差点就废了。
话音未落,琴弦突然发出一声幽咽般的轻响,仿佛在应和记忆里的风雨。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名指上的银戒蹭过方向盘边缘,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车子转过一个霓虹闪烁的路口,路灯的光影在他侧脸切割出明暗交界线,让江疏临想起曾经在画展里见过的立体派肖像。我注意到你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他突然开口,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却让江疏临浑身一僵,后颈的寒毛因警惕而竖起,被放鸽子这种事,在这个圈子里很常见。
雨刷器突然加速,仿佛在驱赶某种无形的压抑。江疏临盯着男人手腕上的银表,表盘上的月相图案正缓缓转动,像极了音乐制作人办公室里那盏昂贵的古董钟。他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扯出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是啊,已经习惯了。
他的指尖划过吉他的音孔,那里还贴着张褪色的演唱会门票
stub,上个月刚签的
livehouse
演出,临开场前说场地被网红包场了。
话音里带着破罐破摔的释然,却在尾音泄露了不甘的颤抖。
男人没有立刻接话,车载音响里飘出德彪西的《月光》,钢琴声在雨幕中融化成液态的银。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伸手调低音量,古典乐的尾音如游丝般消散在暖风中:音乐这行,运气比才华更重要。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把往事混着威士忌咽下,我刚做导演的时候,拿着剧本在创投会门口蹲了半个月,保安以为我是送外卖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让冷峻的面容柔和下来,有天暴雨,我躲在垃圾桶旁边改剧本,雨水把纸都泡烂了,后来是个清洁工阿姨给了我块塑料布。
江疏临盯着男人后颈露出的一截锁骨,那里有道淡色的疤痕,像道未愈合的琴弦。他突然想起自己吉他琴箱底部的刻痕
——
那是十七岁时和父亲争吵,被烟灰缸砸出的凹痕。所以,你觉得我是运气不好
他试探着问道,膝盖的伤口突然开始灼烧,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焐热。
男人轻笑一声,胸腔震动的低频声线混着雨点击打车顶的沙沙响,在封闭车厢内织成一张潮湿的音网。车子碾过减速带时轻微颠簸,便利店暖黄的光晕像融化的黄油,正正落在他左侧颧骨,照亮睫毛投下的阴影
——
那道阴影恰好落在江疏临昨夜写的旋律草稿纸上,像极了五线谱第三间的降
B
音符。或许吧。
男人指腹摩挲着方向盘上的木纹装饰,忽然用指节敲了敲中控台,但运气这东西,有时候是长眼睛的。
他的尾音拖得极轻,像琴弦上震颤的泛音。
江疏临被男人这句话说得有些发怔,后槽牙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内侧,尝到铁锈味。他低头时,吉他裂痕在便利店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纹路,像母亲缝补围裙时的针脚。手中的烫金名片边缘硌着掌心,谢璟行三个字凸起的纹路恰好划过掌纹里的
创作线——
这是他十六岁时在街头算命摊听到的术语。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突然问道,膝盖伤口的刺痛混着车载香薰的雪松味,让语气多了几分锋利,就因为一场意外
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空白,男人的瞳孔在那片空白里忽明忽暗,像老式放映机卡顿的画面。我看过很多人,
他转动方向盘避开路边积水,袖口滑下露出腕骨处的旧疤,有的人眼神里的光,会被现实磨成烟灰。
他忽然伸手调低暖气,冷雾在车窗内侧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但你的眼神……
后视镜里的目光扫过江疏临泛红的眼角,还在烧。
这句话让江疏临后颈发麻,想起十二岁偷藏父亲烟盒里的火柴,划燃时那簇短暂却炽烈的火苗。
车载音响不知何时切到了涅槃乐队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
Kurt
Cobain
撕裂般的嗓音撞在雨幕上。江疏临的指尖深深陷入吉他琴颈,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在地下通道被醉汉踢中的凹痕。我妈总说我眼睛太亮,
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碎成薄片,亮得不像能在这世道活下去的人。
话一出口便惊觉坦诚,慌忙低头拨弄琴弦,却弹出一声走调的
G
和弦。
男人沉默着拐上高架桥,桥下江水正卷着落叶狂奔,像极了老家村口涨潮的河。我二十岁时在录像厅打工,
他忽然说道,指节敲了敲自己左胸,每天对着银幕想,要是能把那些故事拍成自己的电影就好了。
雨珠在他睫毛上聚成小水滴,有天凌晨收工,看到个流浪歌手在巷子里弹破吉他,脸上全是血
——
后来才知道他被抢了。
车子穿过隧道时,他的声音被混响放大,但他还在笑,边弹边唱,唱得比任何明星都用力。
江疏临盯着男人后颈新长出的碎发,突然想起自己吉他包夹层里的创可贴
——
那是母亲寄来的,每次受伤他都会贴在琴箱内侧,像某种秘密的勋章。你说你在筹备音乐短片,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像台风天里勉强立住的烛火,是什么样的故事
高架桥的路灯依次掠过车窗,在他脸上织出明暗交替的琴格。
男人的拇指按了按方向盘上的喇叭按钮,远处江面传来货轮的汽笛声。关于梦想和坚持,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像是揭开结痂的伤口,一个无名歌手在暴雨夜被合作方抛弃,抱着吉他在街头崩溃。
雨刷器突然加速,仿佛要扫去某种具象的悲伤,但他不知道,路过的车辆里,有个人正在找这样的眼神
——
他忽然转头,瞳孔里映着江疏临错愕的表情,那种被现实按在泥里,却还在倔强抬头的眼神。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拧开了江疏临心底某个生锈的盒子。他想起十七岁在县城礼堂演出,台下只有三个观众,其中一个是来查岗的教导主任。但当他弹响第一个和弦时,礼堂屋顶的灰尘落在琴弦上,像撒了把星星。所以,你觉得我合适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破茧的轻响,膝盖的血却在这时渗透了牛仔裤,在布料上洇出暗红色的月相。
我只是给你一个试唱的机会。
男人从西装内袋摸出
U
盘时,带出一张皱巴巴的演唱会门票,江疏临瞥见那是十年前
Coldplay
的上海场。U
盘外壳刻着
Take
5
的字样,金属边缘有牙印般的咬痕,最终的决定权,在音乐本身。
他忽然摇下车窗,雨丝卷着梧桐树的苦香扑进车厢,就像这把吉他,
他指了指江疏临怀中的琴,裂痕不是瑕疵,是它活过的证据。
江疏临接过
U
盘时,触到男人指尖的温度
——
比车内暖气低两度,像早春融雪的溪水。他想起母亲总说他的手太凉,适合弹吉他却不适合握方向盘。谢谢。
两个字滚过喉咙时,带出一声未成形的呜咽,像吉他弦枕下藏着的泛音。车窗外,梧桐街的路牌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路灯把
梧桐
二字的阴影投在吉他裂痕上,恰好拼成个歪歪扭扭的音符。
车子滑入狭窄的巷道,两侧老旧居民楼的防盗网挂着褪色的红袜子,像无数面微型旗帜。到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叹息,车头灯照亮前方斑驳的单元门,墙皮剥落处露出二十年前的涂鸦:一个歪歪扭扭的吉他图案,旁边写着
梦想不死。江疏临望着那行褪色的字,突然想起谢璟行名片上的吉他拨片图案,心脏猛地漏掉半拍。
后天下午三点,来工作室试唱。
男人递出名片时,指尖在背面轻轻敲了三下,地址在背面,别记错。
江疏临注意到背面用铅笔写着
19

1907,数字末尾拖着小尾巴,像未写完的休止符。别让我失望。
男人补充道,语气里混着导演的威严与某种同病相怜的柔软,倒车镜里的侧脸被巷口路灯切成两半,一半隐在阴影,一半亮如白昼。
推开车门的瞬间,雨丝像银针般扎进颈窝,但江疏临却感觉不到冷。他抱着吉他站在雨里,看黑色轿车的尾灯在巷道尽头拐了个弯,消失前的刹那,车窗摇下一条缝
——
他听见《Smells
Like
Teen
Spirit》的尾奏,混着男人低低的哼唱。低头时,U
盘和名片在掌心焐出温度,与吉他裂痕的纹路形成奇妙的共振。
潮湿的地下室楼梯间飘来霉味,却第一次让江疏临感到亲切。他摸出钥匙时,指腹擦过吉他琴箱内侧的创可贴,忽然笑了
——
那笑带着雨水的咸涩,却也有晨光初现的清透。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混着未歇的雨声,像极了他写过的最温柔的间奏。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与记忆中那个暴雨夜的吉他泛音,终于合上了拍。
2
第二章:录音室里的心动
三天后,江疏临站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前,仰头望着斑驳的墙面。九月的阳光被楼体切割成菱形碎片,在墙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
那些阴影恰好落在他昨夜新写的歌词手稿上,像极了吉他六弦谱上的延音线。墙皮剥落处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如同老人皲裂的伤口,缝隙里竟长出几株苔藓,嫩绿色的芽尖倔强地朝着阳光生长。梧桐树叶簌簌落在肩头,他盯着顶楼那扇生满铁锈的窗户,窗格间耷拉着褪色的窗帘,随风轻轻晃动,想起谢璟行在名片背面潦草写下的地址
——云杉路
37
号,六楼,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极了他琴箱底部的凹痕。
他伸手摸向裤袋,指尖触到
U
盘冰凉的外壳,那是前天夜里他反复聆听的短片配乐小样。金属表面残留着体温,边缘处被他摩挲得微微发烫,刻着的
Take
5
字样泛起温润的光泽,让他想起母亲纳鞋底时磨亮的顶针。Take
5,是爵士乐里经典的节奏停顿,此刻却像是命运给予他的一次喘息机会。他轻轻抽出
U
盘,在阳光下转动,看着光影在刻痕间流转,忽然想起谢璟行说过的话:运气这东西,有时候也会自己找上门。
而这个
U
盘,或许就是运气叩响的门环。
他伸手拂去肩头的落叶,指尖触到布料上的雨渍
——
那是暴雨夜留下的痕迹,如今已洗得发白,却在阳光下显露出隐约的琴谱形状,仿佛命运的隐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雨夜的狼狈、吉他的破损、谢璟行突然的出现,都成了此刻站在这里的铺垫。他握紧
U
盘,将它重新放回裤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楼道。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腐朽木头与陈年灰尘的气息,像把旧钥匙插入时光的锁孔。墙皮剥落处露出泛黄的报纸,1998
年的头条新闻在岁月里蜷曲成标本:华语电影新浪潮
的标题下,是年轻导演举着胶片摄影机的黑白照片,那人袖口露出的腕骨疤痕,竟与谢璟行的如出一辙。江疏临不禁驻足,仔细端详那张照片,想象着当年的辉煌,也猜测着谢璟行与这位导演的渊源。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向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板的呻吟,仿佛在倾听整栋楼的呼吸。鞋底蹭过台阶边缘的积灰,惊起几只蟑螂仓皇逃窜,却在转角处遇见一盆垂死的绿萝
——
藤蔓从开裂的花盆里挤出,沿着扶手蜿蜒向上,叶片上布满褐色斑点,却仍有新叶在顶端萌发。这盆绿萝让他心头一动,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困境中挣扎,却从未放弃生长。
中途经过四楼时,他听见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和女人烦躁的呵斥声: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江疏临猛地攥紧楼梯扶手,掌心的汗渍渗进木纹,想起三年前在出租屋写歌时,楼下夫妻吵架摔盘子的声音,曾被他采样进《雨夜即兴》的间奏里。生活的琐碎与无奈透过薄薄的门板扑面而来,却也让他莫名心安
——
这人间烟火气,何尝不是创作的养分
或许,真实的生活,才能孕育出打动人心的音乐。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顶楼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暖黄的灯光,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吉他泛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飘来的召唤。江疏临深吸一口气,闻到混杂其中的雪松香水味,那是暴雨夜留在他外套上的气息,此刻竟像老友般亲切。掌心的汗渍在门把手上洇开淡痕,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忽然想起谢璟行递名片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温度。
准备好了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雪松、旧木料与冷萃咖啡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走进一只被岁月焐热的乐器盒。屋内比想象中宽敞,斜顶天窗漏下的光束里,悬浮着无数细小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翩翩起舞,宛如一场微型的星辰运转。墙角堆着几台老式
Betacam
摄像机,机身布满划痕和斑驳的锈迹,像是被岁月啃食过的骸骨
——
其中一台的取景器上还贴着泛黄的便利贴,字迹模糊却仍可辨:第
17

NG,演员哭不出来,我却想笑。
江疏临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象着当时拍摄现场的情景。
录音设备挤在右侧靠墙的操作台,机架上的旋钮泛着包浆般的光泽,每一道划痕都是故事:某个旋钮边缘缺了口,像是被牙齿咬过;推子上缠着褪色的红胶带,可能是某次紧急维修的痕迹。调音台屏幕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仿佛某种深海生物的呼吸,规律而神秘。操作台上散落着几张乐谱,边角卷起,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音符和修改痕迹
——
用红笔圈出的副歌部分,赫然写着
此处需撕裂感,与江疏临昨夜在
U
盘中听到的编曲段落完全吻合。
谢璟行正蹲在地上调试麦克风支架,黑色毛衣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后腰苍白的皮肤,在逆光中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
那形状让江疏临想起吉他的音梁结构,隐秘而支撑着整个乐器的灵魂。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专注的神情让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魅力,像是正在调弦的乐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仪式感。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睫毛在眼窝投下扇形阴影,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江疏临想起昨夜梦里那只停在吉他弦上的蝴蝶,轻盈而充满希望。
来了
男人的声音从阴影里浮上来,带着清晨露水未干的清冽,又像是陈年威士忌在橡木桶里发酵的醇厚。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雪松香水的尾调混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轻轻裹住江疏临
——
那烟草味来自他指间的半截香烟,烟灰正簌簌落在磨破的牛仔裤上,却被他浑然不觉。江疏临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换了银质腕表,表链在手腕上松松地绕了两圈,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表盘上的罗马数字
XII
恰好对准腕骨疤痕,像是某种隐秘的刻度。
来了。
江疏临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却在尾音泄露了颤音,像极了吉他弦枕上的泛音。他将吉他小心搁在折叠椅上时,琴箱磕到金属椅腿,发出一声清响,惊得窗边麻雀扑棱棱飞走
——
那只麻雀撞在玻璃上的声响,曾被他采样进《城市候鸟》的前奏。谢璟行抬眼望他,目光扫过吉他裂痕,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久别重逢的老友。
这把琴,跟着你吃了不少苦。
谢璟行走到吉他旁,伸手轻轻抚摸着琴身,但这些痕迹,都是它的勋章。
江疏临点点头:是啊,它比我更懂坚持的意义。
谢璟行指了指隔音室,玻璃上贴着泛黄的便签,褪色的字迹写着保持呼吸——
每个字都被不同颜色的笔迹覆盖过,最上面一层是用荧光笔写的
别慌。设备有点旧,但不影响录制。
他伸手敲了敲麦克风支架,金属杆发出嗡鸣,与远处教堂的钟声形成奇妙的和声,先试唱一首吧,随意选你擅长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在
擅长
二字上稍作停顿,像是在抚摸琴弦前的调音。
江疏临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音乐,才算得上是好音乐
谢璟行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能让人听见自己心跳的音乐,就是好音乐。就像你那天在雨里抱着吉他的样子,那一刻的执着与不甘,就是最动人的旋律。
这番话让江疏临心头一震,喉咙不再干涩
——
他忽然想起暴雨夜车内的对话,想起那句
裂痕不是瑕疵,是它活过的证据。手指抚过吉他弦,第一根
E
弦发出清亮的响,与隔音室玻璃上的

字共振。谢璟行转身时,西装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
——
年轻男人搂着抱着吉他的少年,背景是
1998
年的电影节红毯。江疏临弯腰捡起时,发现照片背面写着:致小谢,永远不要熄灭眼中的光
——
林野。
那个名字如惊雷般在心底炸开,江疏临想起论坛里关于谢璟行的传闻:他是传奇导演林野的关门弟子,而林野,正是那台
Betacam
摄像机主人的名字。谢璟行回头时,恰好撞上他震惊的眼神,嘴角扬起的弧度多了份苦涩:那是我师父,他教会我
——
他指了指江疏临的吉他,音乐不是商品,是心跳的频率。
阳光穿过天窗,在谢璟行发顶镀上金边,他身后的
Betacam
摄像机忽然反射出一道光,正好落在江疏临吉他的裂痕上。那一刻,仿佛三十年的时光在此刻交汇:1998
年的胶片光影,2023
年的数字录音,还有始终未变的,眼中的光。江疏临深吸一口气,指尖按上琴弦,听见谢璟行轻声说:开始吧,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隔音室的门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坠入深海前最后一声浪响,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江疏临的手指在麦克风支架上轻轻游走,粗糙的金属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某道刻痕里嵌着半片干涸的红漆,宛如凝固的血迹或是激情创作时飞溅的颜料。他的指尖抚过那些沟壑,触感像极了母亲手掌上的老茧,又像是吉他琴弦磨出的凹痕。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地下通道,一个醉酒的男人摔碎啤酒瓶,暗红的玻璃碴混着酒水在他琴箱周围铺成诡异的花纹。那时他蹲在满地狼藉中,小心翼翼地捡起琴箱,发现箱体侧面被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就像此刻支架上的红漆,在岁月里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也许每道伤痕,都是故事的见证。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隔音室里轻轻回荡。
他对着话筒呵气,白色雾气在玻璃上洇开,模糊了外界的景象。透过这层朦胧,他看见谢璟行在监听室戴上黑色耳机,那动作像给眼睛蒙上一层天鹅绒,只余下鼻梁的剪影在光影里起伏。男人专注的侧脸线条硬朗,下颌的弧度透着一股坚毅,让他想起暴雨夜车灯照亮的轮廓
——
同样冷峻,却在某个瞬间释放出令人心安的温度。
不知道他在耳机里,听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江疏临心里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璟行腕间的银表上。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灯光下闪烁,像极了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他忽然有些紧张,喉结微微滚动,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前奏从耳机里漫上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暗夜微光》。昨夜他在地下室里抱着吉他反复打磨的旋律,此刻在录音室的声学环境里呈现出陌生的质感,仿佛从粗糙陶器变成剔透琉璃。低频的鼓点像心跳般撞击着胸腔,江疏临闭上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暴雨夜摔碎的琴头,那清脆的断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梧桐街地下室的霉斑,每到阴雨天就会疯狂生长;还有制作人对话框里冰冷的文字,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他的心。
路灯熄灭的巷口,我数着心跳往前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音里裂成两半,一半是十七岁在街头卖唱的少年,怀揣着对音乐的热爱和梦想,眼神里满是纯粹与坚定;一半是此刻站在聚光灯边缘的困兽,在现实的打击下,依然不肯放弃心中的执念。唱到副歌部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要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剖开给人看,那些在深夜里独自流泪的时刻,那些被人否定的瞬间,都化作歌声里的力量。
我是暗夜的微光,跌进泥里也倔强生长……
他的气息开始不稳,鼻腔里突然泛起地下室潮湿的霉味,眼前浮现出母亲佝偻着背,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他缝补演出服的画面。母亲布满皱纹的手穿梭在布料间,嘴里还念叨着:咱疏临以后肯定能成大歌星。
那一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更加坚定。
谢璟行坐在监听椅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节奏与音乐的节拍渐渐重合。耳机里的声音像裹着蜜糖的刀刃,少年清澈的声线里埋着砂砾般的沙哑,在副歌部分突然绽放出燎原之势。他的目光落在隔音室玻璃上,江疏临纤长的睫毛上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珠,随着旋律颤动时,让他想起工作室窗外那株被台风折断却仍在开花的月季,坚韧而顽强。
屏幕上的音频波形如心电图般起伏,在最高音处掀起剧烈的峰值,像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撞出的火花,充满了生命力。谢璟行的思绪飘回到二十岁那年,在破旧的录像厅打工,看着银幕上的光影流转,心中满是对电影的渴望。那时的他,何尝不是在黑暗中寻找微光的人江疏临的歌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盒子。
原来音乐真的能跨越时空,直击人心。
谢璟行摘下耳机,轻声说道。他起身走到玻璃前,看着江疏临沉浸在音乐中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曲终了,空气里还悬浮着未散的尾音,在隔音室里回荡,久久不愿离去。江疏临睁开眼,睫毛上的水珠终于坠落,在脸颊划出透明的痕迹。他看见谢璟行摘下耳机的动作慢得像是电影特写,指节捏着耳罩两侧,金属框架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两人隔着玻璃对视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中轰然炸裂
——
谢璟行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琴弦突然拨动的震颤,而江疏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声响大到怀疑隔音室的墙壁会因此共振。
隔音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缕混合着阳光的灰尘,光线在两人之间交织成网。谢璟行递来的矿泉水瓶上凝着水珠,指尖擦过江疏临手背的瞬间,电流般的触感让后者猛地攥紧瓶身。塑料瓶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瓶盖上的锯齿硌进掌心,却比不上男人此刻眼神里的灼热。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让他无处遁形,却又莫名感到一种被理解的温暖。
这首歌叫什么
谢璟行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尾音像是浸在温水里的琴弦,带着微微的嗡鸣,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音乐中。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江疏临,像是要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我很少听到这样能让人共情的歌声。
《暗夜微光》。
江疏临低头盯着瓶盖,旋开时发出

的一声,像是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写的是……
在低谷时,渴望遇见光的心情。
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双关意味,耳尖瞬间烧起来,好在低头喝水的动作掩盖了表情。冰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流下,却无法浇灭脸颊的燥热。喉结滚动时,他听见谢璟行轻轻吸气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突然击中,这细微的反应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谢璟行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操作台上散落的乐谱上,那些被反复修改的痕迹,像极了江疏临歌声里的挣扎与坚持。你知道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音乐最动人的地方,不是技巧,而是真实。你做到了。
他顿了顿,又说:就像我师父说的,音乐是心跳的频率,你的这首歌,让我听见了你的心跳。我想起第一次听到师父作品时的震撼,和刚刚听你唱歌的感觉很像,那是一种灵魂被触动的共鸣。
江疏临抬起头,对上谢璟行的目光,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肯定。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迷茫和坚持,都有了意义。他握紧手中的矿泉水瓶,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牛仔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如同他的音乐梦想,在岁月里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谢谢您的认可,其实这首歌也是唱给所有在黑暗中坚持的人。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风穿过破旧的窗棂,掀起操作台角落的乐谱。纸张哗啦作响,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歌词片段:你是我未拆封的隐喻——
那是谢璟行昨夜失眠时随手写的句子,此刻被风掀开,像一封迟来的情书。谢璟行忽然笑了,那笑容从眼角漫开,像是冬雪初融时的溪流,让他整张脸的轮廓都柔和起来。江疏临这才发现,男人笑起来时眼角会出现细微的纹路,像被岁月轻轻吻过的痕迹,右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朵倔强生长的小花开在苍白的雪地里。
我决定了,就用这首歌拍音乐短片。
谢璟行的声音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伸手关掉还在闪烁的调音台,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两人的倒影在玻璃上重叠
——
江疏临微张的唇瓣与谢璟行紧抿的嘴角交叠,仿佛命运将他们的轨迹悄然编织成和弦。而且,主角就是你。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像吉他弦突然绷直的震颤,让江疏临的心脏漏跳一拍。
这句话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江疏临耳中激起轰鸣。他猛地抬头,撞进谢璟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有晨光初绽的暖意,也有暗潮涌动的深邃,虹膜边缘细碎的金斑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昨夜写在歌词本上的
星尘
意象。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斜切进来,在男人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照亮他微颤的睫毛
——
每根睫毛都投下细小的阴影,在眼下织成半透明的帘幕,遮挡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录音室里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宛如无数
tiny
的萤火虫,其中一粒恰好落在江疏临手背上,像枚微型的月光图章。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标签,塑料纸边缘被磨出毛边,像极了他第一次在
livehouse
演出时,紧张到揉皱的演出单。
为什么……
选我
江疏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琴弦,每个字都裹着清晨露水般的颤抖。他不敢相信幸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过往的经历让他习惯了被拒绝和否定
——
音乐制作人说他
不够商业化,酒吧老板嫌他
曲风太丧,甚至连街头流浪歌手都笑他
抱着破琴做白日梦。
谢璟行伸手拨弄了一下麦克风支架,金属关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像是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预兆。因为你的眼睛。
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指腹轻轻敲了敲自己心口的位置,当你唱歌的时候,这里在发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疏临怀里的吉他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我见过太多漂亮的嗓子,却很少看见这样的
——
他比划出心脏跳动的手势,这样真实的心跳。
江疏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炸开,温暖的潮水漫过心脏,眼眶突然被某种酸涩的热意填满。他想起三年前在地下通道唱歌时,那个驻足听完他整首歌的老人,临走时往他的琴箱里放了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说:孩子,你的眼睛会发光。
此刻,谢璟行的话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瞬间,那些被现实打压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
——
原来真的有人会看见,会懂得,会珍惜这份笨拙的、倔强的光芒。
我……
江疏临开口,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谢璟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微皱起
——
屏幕上跳动着
张总星耀娱乐
的字样,备注名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像是某种警示。抱歉,我得接个电话。
他说,然后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江疏临,黑色毛衣在逆光中呈现出柔和的轮廓,后颈露出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喂,张总……
对,关于投资的事……
谢璟行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手指却在窗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是暗涌下的波涛。江疏临听见断断续续的片段:新人歌手……
风险太高……投资方要求……
流量明星……艺术价值和商业回报……
这些话语像冰锥般刺入耳膜,让他刚刚升起的希望蒙上一层阴影。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剧烈摇晃,一片枯黄的叶子撞在玻璃上,又被风卷走。江疏临低头看着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影子边缘被阳光切割得模糊,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他握紧吉他琴颈,指腹触到第三品格处的刻痕
——
那是他用生锈的钥匙刻下的第一个和弦,当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听见我的声音。
谢璟行忽然转身,手机已经放回口袋,眉梢却凝着一抹深色,像是乌云压境前的预兆。他看着江疏临,眼神里有挣扎,有坚定,还有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像是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明天早上十点,来这里签合同。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果决,伸手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啪地拍在操作台上,如果现在退缩,就永远别碰音乐了。
这句话像重锤敲在江疏临心上,他抬头对上谢璟行的目光,后者的瞳孔里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让他想起暴雨夜车灯刺破雨幕的刹那。他忽然想起《暗夜微光》的副歌结尾:当命运按下静音键,我用骨血弹响自己的弦。
于是他点点头,喉咙里滚出一个无比坚定的

字,声音里带着破茧而出的清透。
谢璟行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扯松领带,银质领带夹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光。记住,明天别迟到。
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有
——
他指了指江疏临的吉他,给你的老伙计换套弦吧,我可不想听它在镜头前哭鼻子。
江疏临笑了,这是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让睫毛上的水珠终于坠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光斑。他抱起吉他,琴箱上的裂痕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道即将愈合的伤口。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看见谢璟行正弯腰整理散落的乐谱,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地面织出金色的网格。
谢先生。
江疏临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亮,谢谢你,让我看见光。
谢璟行抬头,两人的目光在尘埃飞舞的光束中交汇。光束里的微尘如同被聚光灯照亮的舞台演员,在他们之间跳起一支无声的圆舞曲。他没有说话,喉结微微滚动,只是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表
——
表盘上的月相恰好走到圆满的位置,银色的月光图案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个温柔的隐喻,仿佛预示着某种圆满的开始。
窗外的风再次掀起乐谱,那张写着
你是我未拆封的隐喻
的纸张轻轻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江疏临脚边,像是命运递来的邀请函。
江疏临弯腰拾起纸张,指尖触到铅笔留下的浅浅凹痕,仿佛能感受到谢璟行书写时的心境。他看着谢璟行,阳光透过他黑色的毛衣,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宛如一张由光线编织的网。他忽然注意到男人后颈有一颗淡淡的痣,藏在柔软的发梢里,像一颗不小心坠落的星子,为他冷峻的气质增添了一丝神秘与温柔。男人的肩膀微微紧绷,从他简短的回答中,江疏临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交谈并不顺利,偶尔蹙起的眉头和握紧的拳头,都透露出压抑的情绪。刚才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主角就是你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中盘旋,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直到手指触到口袋里的
U
盘,感受到那冰凉的金属质感,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刚才的话没有骗你,我也不会爽约!
谢璟行说,语气恢复了一开始的平淡,却在尾音处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坚定,明天下午两点来试妆,顺便聊聊分镜。
他走到操作台边,拿起一张便签纸,钢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写下一串号码,字迹刚劲有力,每个笔画都像是用力量镌刻而成,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问题随时联系。
他将纸条递给江疏临时,指尖再次不经意地相触,短暂的接触却让江疏临的心跳再次加速,仿佛有一道电流从指尖传遍全身。
江疏临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放进衬衫口袋,那里还放着母亲寄来的护身符。谢谢。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感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想起自己在地下室里无数个日夜的坚持,那些被退稿的作品,那些无人问津的演出,此刻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为了不辜负眼前这个男人的信任。
谢璟行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期待,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同身受。我相信你。
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冬日里的暖阳,记住,明天别迟到。
他的话语虽然简单,却让江疏临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信任,这份信任如同巨石,压在心头,却也成为了他前进的支撑。
江疏临点点头,抱紧怀里的吉他,琴身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让他感到安心。走向门口时,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推开门的瞬间,九月的阳光扑面而来,带着一丝秋天的凉意,却也驱散了他心中的忐忑。他回头看了一眼,谢璟行站在逆光里,身影被阳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黑色的毛衣边缘泛着金色的光晕,仿佛一幅美丽的剪影画。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老旧的录音室,斑驳的墙壁,生锈的设备,或许真的会成为他梦想开始的地方,就像一颗种子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即将破土而出。
下楼时,江疏临的脚步比上来时轻快了许多,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鼓掌,又像是在诉说着祝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随着他的步伐跳跃闪烁。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丝光,一丝可能改变命运的光。这束光,或许会照亮他前行的道路,让他在音乐的世界里不再迷茫。
而在这栋居民楼的顶层,谢璟行望着江疏临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楼道里传来江疏临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他心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有对过往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期许。然后,他转身回到操作台前,拿起那张写有歌词片段的乐谱,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记忆。他的思绪回到了自己初入这行的日子,同样的怀揣梦想,同样的四处碰壁,而江疏临的出现,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凝视着乐谱,陷入了沉思,思考着接下来的拍摄,思考着这个年轻人的未来,也思考着自己与音乐、与梦想的不解之缘
3
第三章:拍摄现场的暧昧升级
清晨五点的海边还浸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潮湿的雾气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海岸线。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细密的水珠,扑在江疏临脸上,像无数只冰凉的小手在轻轻摩挲。他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布料上还残留着地下室的霉味,以及昨夜反复练习时的汗水气息。踩着细腻的沙粒缓缓走来,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又迅速被海风抚平,仿佛他从未存在过。手电筒的光束奋力劈开薄雾,在沙滩上投下摇晃不定的影子,宛如一个孤独的舞者在黑暗中独舞。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低沉而有节奏,像是巨兽沉睡时不均匀的呼吸,让人既害怕又着迷。那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在他的心口,让他想起这些年在音乐路上独自面对的无数个难眠之夜。
谢璟行早已出现在拍摄地点,他身着黑色冲锋衣,衣角被海风掀起,猎猎作响。兜帽随着风不断晃动,却始终无法完全遮住他专注调试三脚架的身影。他弯腰时,发梢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银色腕表在微弱的晨光里忽明忽暗,表盘上精致的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他深不可测的内心。江疏临看着他熟练地调整设备,那些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就像他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来了
他直起身,睫毛上不知何时凝着细密的水珠,晶莹剔透,不知是清晨的露水,还是被海风卷起的浪花。江疏临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上,那抹青黑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诉说着昨夜的疲惫。他想起昨天深夜,透过工作室虚掩的门缝,看到谢璟行还在专注地修改分镜,台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又坚定。那时的谢璟行,眼神中透着一股执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要将所有的想法都倾注其中。
就在这时,摄像助理踩着晨雾匆匆跑来,保温桶在他手中晃荡,豆浆的香气从缝隙中溢出,在寂静的海滩上弥漫开来。塑料杯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为这略显冷清的拍摄现场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谢导,江哥,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这海风太刺骨了。
助理喘着粗气说道,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困意。谢璟行接过豆浆,抿了一口,眉头微微舒展:辛苦你了,小周,等会儿拍摄时多留意设备,别让海水溅到上面。
江疏临也接过一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他轻声说了句
谢谢,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淡淡的曙光如同温柔的画笔,在海面上轻轻涂抹。江疏临换上了白色亚麻衬衫,轻薄的布料被海风掀起又重重贴回脊背,勾勒出他清瘦的腰线。每一次布料的飘动,都像是在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安与期待。他小心翼翼地踏上礁石,礁石表面覆着潮湿滑腻的海藻,踩上去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仿佛下一秒就会滑倒。他抱紧吉他,指腹轻轻摩挲着琴身熟悉的纹路,那一道道纹路就像他音乐路上的坎坷与回忆。谢璟行曾经说过的
要让乐器成为身体的延伸
在他耳边回响,让他鼓起勇气站稳,准备迎接拍摄。
当镜头对准他的瞬间,所有排练过无数次的动作突然变得无比僵硬。他的身体紧绷,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余光瞥见谢璟行举着摄像机专注的模样,他的喉咙莫名发紧,心跳也开始加速。谢璟行半跪在沙滩上,黑色冲锋衣的下摆沾满沙粒,耳后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却依然全神贯注地调整机位,那认真的神情让江疏临既紧张又心动。放松,别去想镜头,就当这里只有你和音乐。
谢璟行的声音突然传来,像是一阵温暖的风,吹散了他心中的紧张。
情绪再饱满一点!
谢璟行的声音穿透呼啸的海风传来,尾音被浪声无情地扯得支离破碎。那声音就像一把重锤,敲在江疏临的心坎上。江疏临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海风灌进肺里,带着大海特有的腥味。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地下室漏雨的夜晚,雨水顺着墙壁缓缓流下,打湿了他的乐谱和梦想;想起摔碎的琴头,那清脆的断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还有此刻近在咫尺的温热目光,如同春日的暖阳,给予他力量。歌声带着破茧般的决然冲出口腔,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他的情感与渴望。然而,演唱结束后,谢璟行却摇了摇头,喊了声
停,声音中带着一丝失望。
第三次
NG
时,谢璟行摘下防风镜,镜片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将他的眼神晕染得柔和而朦胧。他大步走来,裤脚沾满了潮湿的沙子,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不是技巧问题。
他伸手虚点江疏临胸口,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腕骨,骨节分明。这里要空出一块地方,让观众看见你藏着的伤疤。
他的声音裹着海风的粗粝,却在每个字尾泛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江疏临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咖啡味,那是熬夜工作的味道。你要把那些委屈、不甘,还有对梦想的执着,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别藏着掖着。
谢璟行继续说道,眼神中满是期待,我相信你能做到,就像那天在录音室一样,让我再次看到你眼里的光。
潮水不知何时悄然涨了上来,带着咸涩的海腥味漫过礁石根部。江疏临唱到副歌时,琴弦突然发出刺耳的走音,仿佛被掐住喉咙的呜咽。原来是海风卷着半片扇贝壳,如同一把微型手术刀,在琴箱旧裂痕旁划出细长的白痕
——
那里原本凝结着他用
502
胶水反复修补的痕迹,此刻新伤叠旧痕,像道正在渗血的伤口。那声音像冰锥刺入耳道,让他指尖猛地抽搐,歌声也随之颤抖。
谢璟行立刻放下摄像机,冲锋衣下摆扫过沙面发出刺啦声响。鞋尖踢起的沙粒打在江疏临脚踝上,微微发疼,却比不上他望向吉他时眼底的心疼。先停。
他的声音裹着海风的粗粝,却在尾音处轻轻一颤。蹲下身时,黑色冲锋衣拉链刮过礁石,露出后颈那颗淡褐色的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如同夜空中一颗神秘的星星,又像他藏在冷峻外表下的温柔。
琴颈有点受潮。
他从背包掏出一块边缘磨毛的藏蓝色绒布,那布料看起来年代久远,边角处绣着褪色的音符图案,这是我师父的琴布。
指尖掠过琴弦时,江疏临注意到他无名指根部有块淡色茧子,形状恰好吻合吉他琴颈的弧度。绒布蹭过金属品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深夜里有人在耳边轻轻安慰。谢璟行忽然抬头,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水雾:三年前我拍《暗潮》时,男主的吉他在暴雨里泡了三小时,最后是用吹风机救活的。
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有时候乐器比人还脆弱,却也比人更顽强。
当第十三次拍摄开始时,天空中的云层已经压得很低很低,铅灰色的云团在海平面投下巨大阴影,仿佛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海面上浮起诡异的青灰色,原本温顺的浪花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如同被激怒的猛兽,疯狂地扑在礁石上,溅起两米高的水墙。水花带着碎石子砸在江疏临锁骨处,刺痛让他猛地攥紧琴颈,却在这时听见谢璟行隔着浪声大喊:别躲!让海水进来!
冰凉的海水灌进衣领,衬衫彻底湿透,布料纤维吸饱水分后变得沉重,却让白色亚麻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隐约透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血管,像株在深海里倔强生长的珊瑚。江疏临忽然想起谢璟行说过的
要让痛苦成为音符的盐,于是他张开嘴,任由浪花扑进嘴里,咸涩的液体混着海风的粗粝,在舌尖化作颤抖的颤音。唱到
我在深渊里仰望黎明
时,喉咙突然发紧,眼前晃动着谢璟行熬夜时手边凉透的咖啡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分镜稿上,晕开小片墨渍,像极了他琴箱底部的凹痕。
咔!
摄像机的红色指示灯熄灭,谢璟行踩着布满海藻的礁石大步走来,裤腿上的绿色藻丝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散发着潮水特有的腥甜气息。你的眼神不够坚定。
他伸手扶住江疏临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布料渗进来,驱散了几分海风的凉意。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江疏临肩胛骨,那轻轻的触感,让江疏临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被琴弦突然拨动。
想象这是你最后一次站在台上。
谢璟行的声音低哑,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台下空无一人,只有海浪是听众。但你要让全世界听见
——
他指尖叩了叩江疏临的心口,力度不轻不重,却让那里泛起一阵麻痒,这里在燃烧。
海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处一道浅色疤痕,那是二十岁拍纪录片时被三脚架撞伤的印记,我第一次在电影节获奖时,台下有一半人在玩手机。但我知道,总有那么几个人,会被你的光刺痛眼睛。
在咸涩的海风中,江疏临闻到他领口混着雪松与硝烟味的汗湿气息,那是连续熬夜剪辑的味道,也是孤注一掷的味道。谢璟行忽然伸手拨正他歪斜的琴头,指腹擦过新划出的白痕:这条疤别补了,
他说,留着它,就当是大海给你的勋章。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第一滴雨点砸在摄像机镜头上,晕开一朵透明的花。谢璟行抬头望了眼天色,从背包里扯出防水罩扔给助理:准备第十五次拍摄,这次我们和暴雨赛跑。
江疏临低头看着琴箱上新旧交错的伤痕,手指抚过贝壳划出的白痕,触感像极了母亲缝补围裙时的针脚。潮水在他脚踝处打了个旋,带走几粒沙子,却留下一片碎贝壳,恰好嵌在礁石缝隙里,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像枚被遗忘的音符。谢璟行在三米外架好机位,冲他比了个手势,冲锋衣兜帽终于被风吹落,露出额角晶莹的汗珠,在即将到来的暴雨前闪着光。那一刻,江疏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浑身沾满海藻的男人,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他写在歌里的
暗夜灯塔。
天边突然炸开一道闪电,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划破黑暗的天空。那道闪电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海面,将翻涌的浪涛染成诡异的青白色。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仿佛天神擂动着千万面战鼓,震得海面都在颤抖。谢璟行的脸色骤变,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焦急。快下来!要涨潮了!
他的喊声被狂风无情地撕成碎片,消散在呼啸的海风中,每个字都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割裂,难以完整地传递到江疏临耳中。
江疏临慌乱后退,脚底的海藻突然打滑,那滑腻的触感如同抹了油的冰面。他整个人向后仰去,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地下室里未完成的乐谱、母亲布满老茧的手、还有谢璟行递来那张写着希望的名片。恐惧与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抓到一把潮湿的海风。
千钧一发之际,谢璟行扑过来,他的黑色冲锋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展开的旗帜。他一把抓住江疏临的手腕,两人的身体因为惯性,顺着礁石斜坡快速滚进沙滩。江疏临摔进一团带着体温的潮湿布料里,鼻尖重重撞上结实的胸膛,尝到了铁锈味的咸腥。那味道混合着谢璟行身上雪松与硝烟味的汗湿气息,在他鼻腔里炸开。谢璟行的手臂像铁环般紧紧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迅速垫在他后脑,防止被尖锐的贝壳划伤。他们倒在潮水边缘,海浪已经漫过谢璟行的靴筒,冰凉的海水灌进江疏临裤管,寒意瞬间蔓延全身,仿佛千万根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上刺扎。
你……
没事吧
谢璟行的声音就在耳畔,带着剧烈的喘息,热气喷洒在江疏临的耳边,痒痒的。他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胸膛传来,急促而有力。江疏临仰头,撞进一双被海水浸湿的眼睛,那眼睛里瞳孔翻涌着风暴,仿佛藏着无尽的担忧与关切。睫毛上的水珠正滴在他泛红的脸颊,凉凉的,像是清晨的露珠。两人的心跳震得胸腔发麻,分不清是海浪的轰鸣,还是心跳声在耳边回荡。潮水不断拍打着他们的身体,每一次冲击都像是命运的鼓点,敲击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江疏临刚想开口,又一个浪头打来。谢璟行本能地将他往怀里带,两人的鼻尖轻轻擦过,温热的呼吸在冷风中凝成白雾。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远处的雷声更近了,震耳欲聋,却掩盖不住两人擂鼓般的心跳声。谢璟行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江疏临看见他喉结滚动,听见他用气音说:抓紧。
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海水已经漫到腰间,冰冷的海水让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谢璟行扶着江疏临起身时,手指在他掌心多停留了半秒。那半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人的眼神交汇,千言万语尽在其中。谢璟行的眼神中有着担忧、关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而江疏临的眼神里,则是感激、依赖,以及那悄然滋生的别样情愫。他们踩着不断上涨的潮水往岸上跑,谢璟行始终护在他身后,目光紧紧盯着江疏临湿透的衬衫下隐约的蝴蝶骨。他想起刚才掌心残留的体温,那温暖的感觉仿佛还在,让他的内心泛起阵阵涟漪。天边的乌云裂开缝隙,几缕阳光穿透雨幕,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仿佛是命运为他们此刻的相遇与心动留下的印记。
在奔跑的过程中,江疏临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谢璟行的那个暴雨夜,自己狼狈地摔在积水里,吉他琴头撞在路边的石阶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是谢璟行停下车,向他伸出援手。那时的谢璟行,眼神中带着疏离与审视,却在看到他破损的吉他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从那之后,谢璟行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原本黑暗迷茫的音乐之路。他记得谢璟行在录音室里说
音乐是心跳的频率
时的专注神情,记得谢璟行深夜修改分镜时台灯下的剪影,而现在,在这汹涌的潮水边,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对谢璟行的感情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不仅仅是对伯乐的感激,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如同种子在潮湿的土壤里悄然发芽。
谢璟行看着前方奋力奔跑的江疏临,内心也在翻涌。他一直专注于自己的导演事业,将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在镜头与光影之间,很少对人动感情。但江疏临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他欣赏江疏临对音乐的执着,喜欢他唱歌时眼里闪烁的光芒,那光芒让他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怀揣梦想,不惧风雨。更心疼他一路走来的艰辛,那些在地下室里孤独创作的夜晚,那些被人否定却依然坚持的时刻,都让他感同身受。刚才将江疏临护在怀里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想让这个少年受到任何伤害,这种保护欲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强烈。
当他们终于跑到安全地带,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谢璟行看着江疏临被海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发丝间还夹杂着细小的沙粒。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伸手想要帮他拂去头发,却在中途停住,只是轻声说道:没事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庆幸,疲惫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庆幸于两人都安然无恙。江疏临抬起头,看着谢璟行被海风吹得通红的脸颊,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他突然笑了,那笑容灿烂而温暖,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谢谢你。
他真诚地说道,声音里饱含着感激和其他复杂的情感,那情感如同潮水,在心中翻涌。
谢璟行微微一愣,随后也笑了。那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迷人,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融化了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那层有关陌生人的隔阂。不用谢。
他说,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句话让江疏临的内心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奋斗了。在这潮起潮落的海边,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危机中,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虽然微小,却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此时,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漆成朱红色的渔船缓缓驶过,船身斑驳的油漆在阳光下闪烁着旧时光的痕迹。船上的渔民们大声交谈着,爽朗的笑声随风飘来,带着特有的方言腔调。阿强,今遭这网鱼获不少咧!那可不,等卖了钱,给娃买个新书包!
他们的对话混着海浪声,质朴得如同岸边的礁石。这些生活在海边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而朴实的生活,与此刻江疏临和谢璟行内心的波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疏临望着渔船渐渐远去的背影,看它慢慢变成海平面上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云与海的交界处。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站在老家的田埂上,望着远方的火车,也曾有过这样的憧憬。此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口袋里的
U
盘,那里面存着他未完成的新歌小样。他在心中默默许下心愿,希望有一天,自己的音乐也能像这艘渔船一样,载着梦想驶向更广阔的天地,被更多人听见。
而谢璟行则倚着礁石,黑色冲锋衣的衣角还在往下滴水。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滑动,回放着刚才拍摄的画面。镜头里,江疏临在海浪中唱歌的片段被雨水晕染得朦胧,却意外地呈现出一种诗意的美感;还有两人滚落沙滩时,那慌乱又紧紧相握的手,在慢镜头下充满了戏剧张力。这次意外的涨潮打乱了拍摄进度,但也让他捕捉到了一些意外的精彩瞬间。他拿出手机,翻看刚才拍摄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江疏临凑过来,他身上潮湿的亚麻衬衫还带着海水的咸涩味。这些画面真的很棒。
他兴奋地说,眼中闪烁着光芒,手指点着屏幕上自己摔倒的镜头,你看这个角度,海浪和闪电把氛围烘托得太好了!
谢璟行转头看着他,发现少年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沙粒,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空气中又弥漫起一丝微妙的气氛,仿佛有电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就在这时,摄像助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上满是汗珠,手里还紧紧抱着刚才的保温桶。谢导,江哥,你们没事吧
他焦急地问道,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看到他们只是衣服湿透,才松了一口气。谢璟行点点头,没事,就是拍摄被打断了。
他看了看天空,云层依然厚重,像一块巨大的铅块压在头顶,今天可能没办法继续拍了,先回去吧。
摄像助理应了一声,开始收拾设备,三脚架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回响。
江疏临有些失落,他踢着脚下的沙子,看着沙粒被海风卷走。他原本还期待着能完成今天的拍摄任务,想象着成片出来时的模样。谢璟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布料传来。别灰心,
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天气预报说明天是大晴天,我们早点来,一定能拍完。
江疏临抬起头,看着谢璟行坚定的眼神,对方睫毛上未干的水珠折射着微弱的光,心中的失落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动力。好!
他坚定地说,声音在海滩上回荡。
在返回的路上,江疏临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海浪依然在拍打着海岸,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歌。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在海边的种种经历,那些与谢璟行的近距离接触,谢璟行护着他时有力的手臂,还有鼻尖擦过时那温热的呼吸,那些暧昧的瞬间,让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不禁想,自己对谢璟行的感情,到底会走向何方呢这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像一颗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却又带着未知的忐忑。
而谢璟行专注地开着车,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身旁的江疏临。他看到江疏临若有所思的表情,时而皱眉,时而嘴角上扬,心中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对江疏临的感情已经不再单纯。从第一次在雨夜相遇,到今天在海浪中拼命护住对方,那些点点滴滴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他踩下油门,车子加速向前,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心中那团乱麻般的思绪。
回到工作室后,老式空调发出嗡嗡的运转声,混合着电脑主机的散热风扇轻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白噪音的网。谢璟行扯下湿透的冲锋衣,露出里面同样被海水浸透的黑色高领毛衣,衣角还沾着几粒顽固的沙粒。摄像助理小周将三脚架靠墙放好,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蜷缩在角落的橘猫,它不满地

了一声,尾巴扫过堆着旧胶片盒的纸箱。
谢导,素材都导进硬盘了。
小周擦着汗,从保温桶里摸出最后一杯豆浆,江哥要喝吗已经凉透了。
江疏临正蹲在饮水机前接热水,白色亚麻衬衫经过海水浸泡后愈发透明,隐约透出脊椎的弧度。他摇摇头,目光却被墙上贴满的分镜手稿吸引
——
那些用红笔反复涂改的线条,像极了他琴谱上被橡皮擦破的纸页。
工作室里一片安静,只有鼠标滚轮滑动的咔嗒声和偶尔的按键敲击声。江疏临坐在谢璟行旁边的折叠椅上,膝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电脑桌。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正播放着自己在海浪中唱歌的画面:湿透的刘海黏在额角,睫毛上的水珠随着颤抖的尾音坠落,琴箱被浪花拍打得发出共鸣般的震颤。他突然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谢璟行,耳尖泛红:我刚才表现得是不是不太好
他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安,感觉唱高音的时候气息都乱了。
谢璟行暂停视频,转头时带起一阵雪松混着海水的气息。他的银质腕表在屏幕幽光下泛着冷光,表盘上的月相图案恰好转到盈亏交界。不,你表现得很好,很真实,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他将进度条拖回某个片段,画面里江疏临在雷暴中闭眼歌唱,闪电照亮侧脸的瞬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看这个镜头,当雷声盖过歌声时,你皱眉的样子……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出节奏,就像音乐与自然在对抗,这种冲突感太珍贵了。
在整理素材的过程中,谢璟行突然按下空格键。屏幕定格在第三次
NG
后的画面:他伸手虚点江疏临胸口,袖口滑落露出苍白腕骨,而江疏临仰头望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眼神里有困惑也有信任。背景中,海浪正扑上礁石,水花在两人身后炸开,形成一道晶莹的屏障。这个……
谢璟行喉结滚动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江疏临,发现对方也盯着屏幕,喉结同样不自然地动了动。画面里两人的倒影在摄像机镜头的反光中重叠,像极了命运的隐喻。
江疏临突然起身去饮水机续水,玻璃杯与金属龙头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盯着水面泛起的涟漪,想起谢璟行指尖虚点在他心口时的温度,那触感比海水更令人战栗。转身时,他看见谢璟行正在删除废片,却把那段画面单独拖进了加密文件夹,动作快得像在藏匿一个秘密。
夕阳的余晖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户洒进来,在地面切割出菱形光斑。谢璟行的黑色转椅吱呀转动,他揉了揉眉心,腕表指针正好指向七点十七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在瞥见江疏临时不自觉地放软。小周利落地收拾好设备,临走前挤眉弄眼地瞥了两人一眼:谢导,江哥,明天早上六点海边见
江疏临也准备起身,帆布包的带子却被桌角勾住。就在他弯腰解带子时,听见谢璟行低沉的声音:江疏临,等一下。
那声音像重锤敲在他心上,解带子的手指突然变得笨拙。
他重新坐下,看着谢璟行将电脑屏幕转向自己。夕阳为对方侧脸镀上金边,睫毛的阴影在眼下摇晃,像不安分的蝴蝶。怎么了,谢导
他问道,发现谢璟行握着鼠标的指节泛白,桌面摆着的冷萃咖啡杯已经凝结出大片水珠。
谢璟行深吸一口气,金属转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我想和你聊聊接下来的拍摄计划,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程序员留下的便利贴
——
上面用荧光笔写着
情绪是最好的滤镜,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句话让江疏临的心猛地一跳,电脑主机的嗡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工作,相处得很愉快。
谢璟行转动着钢笔,笔尖在桌面敲出不规律的节奏,从暴雨夜捡到你摔破的吉他,到今天在海浪里……
他的声音突然沙哑,想起江疏临摔进他怀里时,鼻尖擦过自己锁骨的触感,我也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感情。
他终于直视江疏临的眼睛,那里有潮汐般的动荡,我不想让这种感情影响到我们的工作,但我也不想忽视它。
江疏临的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细小的声响,他想起谢璟行熬夜改分镜时,总会无意识地咬钢笔帽;想起对方指导他唱歌时,呼吸喷洒在脖颈的温度。我……
他的声音发颤,喉咙像被吉他弦勒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和你在一起工作,我很开心。
他鼓起勇气抬头,夕阳正好照进谢璟行眼底,将那片深邃染成琥珀色,而且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谢璟行的钢笔突然滚落桌面,在寂静中划出长长的弧线。他伸手抓住江疏临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那我们就先保持这样吧,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江疏临手腕内侧的血管,在工作的同时,也好好感受这种感情。
窗外的夕阳恰好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掠过他腕间的疤痕,等音乐短片拍完,我们再好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好吗
江疏临点点头,喉结重重滚动。他起身时带倒了折叠椅,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走出工作室时,巷口的路灯刚刚亮起,暖黄色的光晕里,他摸出手机,屏幕自动弹出谢璟行的号码
——
那串数字被他反复输入又删除,此刻终于有了存进通讯录的勇气。
而在工作室里,谢璟行望着江疏临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触碰过的手腕位置。电脑屏幕上,那段被珍藏的画面仍在循环播放:海浪、闪电、交叠的身影,还有两颗即将相撞的心跳。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发现镜片上不知何时蒙了层水雾,就像初见那天,江疏临睫毛上凝结的雨珠。
4
第四章:深夜灵感的火花
工作室的空调发出老式钟表般的嗡鸣,金属叶片转动时带着细微的卡顿,像极了谢璟行那台收藏多年的机械相机快门声。混合着电脑主机的低响,在凌晨三点织成一张细密的声网,将狭小的空间包裹得密不透风。悬浮的灰尘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起舞,宛如被困在琥珀中的古老昆虫,见证着这里每一个不眠的夜晚。墙角堆叠的旧胶片盒上,爬满了时光的纹路,最顶层的盒子边缘微微翘起,仿佛在诉说着无数个被封存的故事。胶片盒上贴着褪色的标签,2015
年秋街头纪实2018
年冬雪山拍摄,字迹模糊得如同谢璟行那些未能实现的拍摄计划,在岁月里渐渐褪色。
江疏临瘫坐在皮质转椅上,脖颈处的衬衫纽扣不知何时解开两颗,露出纤细的锁骨,那里还残留着白天海边拍摄时被咸涩海水侵蚀的淡淡红痕。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音符,视网膜被蓝光灼得发痛,咖啡因在血管里掀起细微波澜,却冲不散太阳穴处的钝痛。玻璃杯里的冰块早已融化,褐色的咖啡液表面浮着一层油膜,倒映着他疲惫的面容。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吉他弦,金属品丝上还留着谢璟行昨夜调试时的体温,那温度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的手指舍不得离开。恍惚间,他想起三年前在地下通道,寒风吹过破旧的琴箱,那时的琴弦冰冷刺骨,哪有此刻这般带着温度的触感。那时的他,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对着寥寥无几的行人弹唱,琴箱里的零钱少得可怜,而现在,他的音乐即将以全新的形式呈现。
谢璟行坐在斜对面的转椅上,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像两片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指腹反复摩挲着剧本边缘,纸页发出脆弱的沙沙声,仿佛随时都会在他的焦虑中碎成齑粉。当第十二次删掉分镜旁的批注时,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像他此刻混沌的思绪,杂乱无章又找不到出口。他想起上个月投资方撤资的电话,对方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谢导,你这艺术追求换不来票房,此刻这句话又在脑海中盘旋,让他愈发烦躁。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各种奖项,那些荣誉证书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曾经的辉煌似乎也无法驱散此刻的阴霾。
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也没灵感。
他摘下银边眼镜,对折时镜腿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突兀。手指按压睛明穴的力度大得几乎要在皮肤上留下红痕,暴露出他内心的烦躁与无奈。江疏临抬头,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缕,在台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那光泽却无法掩盖他眼底深深的疲惫。谢导,你都三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江疏临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担忧,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你忘了上次拍摄,你因为过度疲劳晕倒在现场的事了吗
再试最后一次。
江疏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带着连日熬夜的嘶哑与坚持。然而,在触及琴弦的瞬间,声音却突然清亮起来,仿佛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出清泉。第一声
G
调响起时,他自己先愣了愣
——
那是暴雨夜谢璟行车内播放的古典乐片段,此刻竟鬼使神差地从指尖溢出。旋律如解冻的溪流,带着初春的清冽与冬末的怅惘,在琴箱里共鸣出温暖的震颤,仿佛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灵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雨夜,车窗外的雨幕模糊了视线,车内的音乐却格外清晰,谢璟行专注开车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忽明忽暗。他记得谢璟行随着音乐轻轻点头的样子,那时他就觉得,这个男人对音乐有着独特的理解。
谢璟行的钢笔
啪嗒
坠地,惊醒了桌角那只沉默的机械人偶。那是他十二岁时用压岁钱买的旧货,芭蕾舞者的裙摆永远朝着光源方向倾斜,此刻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轻轻摇晃了一下。他猛地起身,转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滚轮碾过地毯上干涸的咖啡渍,在米色纤维间压出深褐的月牙形轨迹,像某种隐秘的星图。然而,在靠近江疏临时,他却骤然放轻脚步,仿佛怕惊飞一只停在琴弦上的蝴蝶。等等,这段再重复一遍。
他的喉结滚动,目光死死锁住江疏临颤动的指尖,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渴望,从降
B
调开始的部分。这旋律...
太妙了,你是怎么想到把古典乐和民谣融合的这种创意简直绝了!
谢璟行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吉他弦在江疏临指腹下发出蜂鸣般的颤音,仿佛是他内心激动的回响。谢璟行闭上眼睛,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摇晃,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编织的梦境中。当旋律行至第三小节的变调,他突然抓住江疏临的手腕
——
那里还留着海边拍摄时被贝壳划伤的淡疤,此刻在他掌心微微发烫。这里!
他的指尖敲在吉他侧板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用滑音衔接,像海浪漫过礁石的延绵感。就像我们在海边拍摄时,浪花一次次冲击礁石,却又一次次退去,那种执着和坚韧。这种感觉和音乐想要表达的太契合了!
江疏临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对那天经历的回味,同时也为自己能创作出这样的旋律感到自豪。
江疏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谢璟行的掌心覆在他手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那薄茧摩挲着他的皮肤,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街头卖唱,粗糙的琴箱边缘磨出的水泡。两人的手指交叠着按在三品和弦上,谢璟行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发旋,雪松香水混着咖啡冷掉的苦涩,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某种令人眩晕的气息。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气中交织。你的手...
很适合弹琴。不,应该说,你的手是为音乐而生的。
谢璟行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语气中充满了赞美与欣赏。
有了!
谢璟行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兴奋的火花,仿佛黑暗中突然绽放的烟花。他拽过桌上的速写本,钢笔在纸页上疾走,画出交错的分镜框,笔尖划破纸页边缘,留下一道不规则的裂痕。高潮部分用三组蒙太奇
——
你在暴雨中弹唱的特写,我调试机器时的手部特写,还有琴箱裂痕与胶片齿轮的叠化。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旋律在副歌处加入弦乐铺底,就用你刚才即兴的变奏!我们要让观众看到音乐与影像的完美融合,让他们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太棒了!这样的呈现一定会让观众眼前一亮!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成片的效果了!
江疏临也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光芒,对未来的拍摄充满了期待。
江疏临看着他发亮的眼神,忽然想起第一次试唱时,谢璟行说
你的眼睛里有光。此刻男人的瞳孔映着台灯暖光,像浸在蜂蜜里的琥珀,眉峰扬起的弧度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替谢璟行拂开落在睫毛上的笔屑,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那触感仿佛带着电流,从指尖传遍全身,让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谢...
谢导,你太投入了。我差点以为你要把纸划破了。
江疏临结结巴巴地说道,脸颊泛起红晕,耳尖的温度仿佛能点燃空气。
谢璟行别过脸,耳尖也微微发红,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又停下,咳...
继续讨论拍摄方案吧。不过你放心,这次一定会是一部惊艳的作品。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沉稳,却在说到
惊艳
二字时不自觉加重了语气,嘴角不经意上扬的弧度,暴露了内心那份已经压抑不住的悸动。桌面上散落的便签纸被空调风吹得微微翻动,其中一张悄悄露出一角,上面潦草写着
江疏临
——
特写镜头,字迹被反复描粗,仿佛写的人在纸上倾注了无数心思。
工作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单调的嗡鸣。江疏临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谢璟行衬衫领口,那里沾着一点咖啡渍,形状像极了他们今天拍摄时的那片海。他突然想起白天在礁石上,谢璟行也是这样专注地调整机位,海浪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谢导,你说……
江疏临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投资方还是不满意怎么办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吉他上的旧裂痕,那是他在地下通道被醉汉砸伤留下的痕迹。
谢璟行抬起头,银边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带着血丝却依然明亮的眼睛。他们不懂。
他伸手推了推眼镜,金属镜腿在台灯下泛着冷光,音乐不是流水线产品,你的歌声里有灵魂,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你今天即兴弹奏的那段旋律,它能直击人心,这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说着,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敲出的节奏恰好是那段旋律的节拍。
对……
对不起。
江疏临的耳尖烧得通红,像被夕阳染红的晚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或许让气氛变得沉重,却在谢璟行突然笑起来时愣住。那笑容从眼角漫开,犁出两道细小的纹路,让他想起工作室窗外春日的柳枝,柔软而温暖。该说抱歉的是我。
谢璟行低头整理速写本,却在翻页时露出背面的涂鸦
——
两个交叠的人影,一个抱着吉他,一个举着摄像机,被海浪般的音符环绕。那涂鸦的笔触稚嫩却充满热情,仿佛是孩童描绘心中最美好的梦想。
这是……
江疏临凑近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纸张。谢璟行慌乱地合上本子,却不小心扯破了边角,没什么,随手画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耳后泛起的红晕却出卖了他。江疏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谢璟行总是在深夜独自修改分镜,想起他为了一个镜头在海边反复调试设备的身影,那些画面与眼前的涂鸦重叠,让他心中泛起一阵暖流。
晨光不知何时漫上窗台,将谢璟行的侧脸切成明暗两半。阴影处的轮廓冷峻如刀削,光亮处的皮肤却泛着柔和的光泽。江疏临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连续熬夜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吉他滑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惊飞了窗外停在空调外机上的麻雀。他强撑着想要坐直身体,却在谢璟行伸手替他关掉电脑时,后脑突然撞上对方锁骨。
睡吧。
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带着某种压抑的温柔,我守着你。
谢璟行的手臂环过来,将他轻轻搂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江疏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那是洗过的棉麻混着淡淡的烟草味,让他想起昨夜这人熬夜时,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灰缸里积着整齐的烟蒂,像某种沉默的坚持。
谢璟行的怀抱比想象中更温暖,江疏临的手指无意识勾住他衬衫纽扣,听见对方急促的吸气声,那声音让他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能感觉到谢璟行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一下又一下,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合拍。在即将坠入梦乡前,他感觉到头顶轻轻落下的、羽毛般的触碰,那触碰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是怕惊醒一个美好的梦境。
窗外的月亮已经西斜,月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织出银色条纹。谢璟行保持着搂抱的姿势,任江疏临的呼吸拂过他手腕内侧的脉搏。远处传来环卫工清扫街道的沙沙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仿佛是城市苏醒前的低语。他却觉得此刻的寂静如同天鹅绒般柔软,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都裹进这漫长的深夜。在这寂静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人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如同两首独立的旋律,终于找到了共鸣的节奏。而在这节奏里,藏着比言语更动人的情愫,在晨光与月色交替的缝隙中,悄然生长。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江疏临睫毛时,谢璟行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已经这样凝望了许久。少年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在眼下轻轻颤动,像栖息着一对欲飞的蝶。他看见江疏临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喉结不自觉滚动
——
那弧度恰似海边拍摄时,少年迎着阳光弹唱,被浪花打湿的衬衫下隐约起伏的肋骨线条,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空调外机的嗡鸣不知何时停歇,此刻工作室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谢璟行小心翼翼地抽回发麻的手臂,却见江疏临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只贪睡的猫。这个动作让他心跳漏了一拍,想起昨夜那人手指勾住他衬衫纽扣时,隔着布料传来的灼热温度。晨光为少年的侧脸镀上金边,将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晕染成温柔的灰紫色,谢璟行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拂去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指尖却在距离皮肤半寸处僵住。
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速写本里未完成的分镜,那些被反复涂改的线条里,藏着多少个想把江疏临的模样永远定格的瞬间;想起吉他弦上流转的旋律,每次即兴创作时,少年眼睛里迸发的光芒比任何打光板都耀眼;想起这人在海边摔倒时,眼里倒映的星光与浪花,那时自己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只想护住那份纯粹的炽热。
谢导……
江疏临突然呢喃,睫毛轻颤着睁开眼。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里,谢璟行能清晰看见他瞳孔里晨光的碎影,像漂浮在琥珀里的金箔。少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枕在对方腿上,耳尖瞬间泛起红晕,却又舍不得立刻起身
——
谢璟行的体温透过牛仔裤传来,混着工作室里经年累月的油墨味,莫名让人安心。
吵醒你了
谢璟行沙哑着开口,喉间像卡着片带着晨露的玫瑰花瓣。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却让江疏临的头更自然地靠在他膝弯。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掠过,晨光在百叶窗上切割出的条纹,正好落在少年锁骨凹陷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江疏临盯着谢璟行衬衫第二颗纽扣,那上面还沾着昨夜咖啡渍的痕迹,形状像极了他们共同描绘的那片海。你……
没睡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对方裤脚的褶皱,那里还留着海边礁石的粗粝感。谢璟行低头时,发梢扫过江疏临发烫的脸颊,在看你写的旋律。
他撒了个谎,其实速写本里夹着的,是昨夜偷偷画的、江疏临弹琴时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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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渐浓烈,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璟行能感觉到江疏临的心跳透过自己的腿传来,一下又一下,如同海浪拍打着礁石。或许有些东西早已在熬夜改稿的咖啡香里、在即兴创作的默契中悄悄生长,如同藤蔓攀援着钢筋水泥,在这充满机械声的工作室里,开出一朵柔软的花。那朵花承载着他们的梦想、激情与渐渐萌芽的情愫,在晨光中绽放出独特的光芒。而窗外的世界正在苏醒,车水马龙的喧嚣声隐约传来,却始终无法打破这方小天地里,独属于他们的、暧昧又温柔的寂静。
5
第五章:意外走红的烦恼
梅雨季的潮湿像无形的巨网,死死裹住整座城市。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让墙壁渗出细密的水珠,仿佛整栋老旧公寓都在无声哭泣。老式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濒死般的嘶吼,金属叶片每转动一次都伴随着刺耳的卡顿,混着雨点砸在铁皮窗檐上的闷响,将江疏临从浅眠中生生拽醒。床头的廉价闹钟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红色数字在黑暗里跳动,如同他此刻慌乱的心跳
——
那数字每一秒的更迭都像重锤,敲在他因焦虑而发紧的神经上。
手机屏幕在枕边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海中悬浮的水母,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整个屏幕淹没。二十七个未接来电里,经纪人的号码独占二十次,剩下的七个来自陌生座机,号码前缀带着娱乐公司特有的区号。置顶的工作群里,经纪人的头像疯狂跳动,头像右下角的红色感叹号像滴在雪地上的血珠,一连串消息后面跟着刺眼的热搜截图
——
最动人的追梦短片
词条牢牢占据榜首,播放量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短短几小时内就突破了千万大关。然而,词条右侧的

字红得刺目,像某种危险的警示信号。
他猛地坐起身,后颈的冷汗浸透了洗得发白的棉质睡衣领口,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让他想起第一次在
livehouse
演出时,劣质舞台妆蹭在脖子上的刺痒感。床头的台灯被碰得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墙上贴满的乐谱便笺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思绪。那些便笺上记着谢璟行随口提过的分镜建议,还有自己半夜灵感突现时潦草写下的旋律片段,此刻在晃动的灯光下仿佛都变成了嘲讽的符号。
颤抖着解锁手机,冰凉的屏幕触感让他指尖发麻,点开视频的瞬间,熟悉的旋律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弹幕扑面而来。镜头里自己在礁石上唱歌的画面被密密麻麻的白色文字疯狂覆盖,这眼神太有故事感了!导演好会拍!
的夸赞与
炒作吧素人哪有这么完美男歌手和导演什么关系
的质疑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的心脏。评论区早已乱成一锅粥,有人开始用放大镜分析每帧画面:第三次
NG
时谢璟行扶他肩膀的动作被截成动图,配文
肢体接触过于自然;暴雨中两人滚进沙滩的片段被放慢五倍,弹幕里飘满
这眼神不对劲
的猜测。
不可能...
江疏临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惊飞了窗台上避雨的麻雀。他的目光扫过评论区里对两人关系的恶意臆测,那些带着脏字的揣测让他胃部一阵痉挛,喉咙发紧得几乎无法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疼痛却无法驱散内心的恐慌。突然,手机又弹出一条推送,某营销号发布了一篇万字长文,标题赫然写着《揭秘爆红短片背后的资本运作与同性炒作》,配图是他和谢璟行在海边拍摄时的背影,画面被处理得暧昧不清,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扭曲成相拥的姿势,配文
资本如何用情感牌收割流量
他感觉一阵眩晕,慌忙起身,却不小心踢翻了床边的垃圾桶,里面堆满的泡面盒和咖啡杯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塑料叉子滚落在地,在寂静中划出长长的弧线,像极了谢璟行在分镜稿上画错时的橡皮擦痕。手机从手中滑落,屏幕朝上摔在满地狼藉中,评论区的恶意还在不断刷新
——
有人扒出他地下通道卖唱的旧照,配文
卖惨人设早有预谋;谢璟行早年获奖纪录片的片段被断章取义,控制欲极强的导演
标签被顶上热评。
床头的老式座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惊得他浑身一颤。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让他想起三年前被音乐公司拒稿的无数个日夜,那些冰冷的忙音曾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该继续坚持。深吸一口气接起,经纪人的声音带着破音的焦虑从听筒里炸开:小江!你看热搜了吗现在全网都在扒你和谢导的关系!投资方要求立刻澄清,否则撤资!
窗外的暴雨突然转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观众的指指点点。江疏临盯着墙上谢璟行送的吉他拨片,那是拍摄杀青时对方塞给他的,说
留个纪念。此刻拨片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想起谢璟行说这话时耳尖的微红,想起对方在工作室熬夜时总是把自己的咖啡杯推过来,想起海边拍摄时那短暂却灼热的触碰。这些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舆论的风暴中心。
我……
该怎么办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暴雨中即将折断的琴弦。经纪人在那头重重叹气,背景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先别慌,谢导那边已经在联系法务了。你现在立刻发条微博,就说‘感谢导演的专业指导’,强调合作关系……
话音未落,又一声惊雷炸响,震得手机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江疏临望向窗外,闪电照亮了整座城市,在雨幕中映出他苍白的脸
——
那脸色与谢璟行昨夜看热搜时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头的豪华公寓里,谢璟行正被手机刺耳的铃声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裹着件皱巴巴的黑色真丝睡袍,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雨幕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像被水洇开的劣质油画。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在玻璃上熏出朦胧的白雾,烟灰落在昂贵的手工编织地毯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焦痕,宛如命运烙下的印记。中央空调送来的冷气裹着烟味在室内盘旋,与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气息。
知名影视公司的邀约电话一个接一个,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热情。谢导,我们新剧投资五个亿,绝对的
S
+
大制作!您来当总导演,一线流量随便挑!
某平台高管的声音谄媚又急切,不过风格得改改,现在观众就爱看甜宠,您那些艺术表达...
市场可不买账。
谢璟行望着窗外暴雨中扭曲的城市轮廓,想起十二岁那年在旧货市场淘到的机械相机,镜头里的世界永远清晰而真实。我说过,我有自己的坚持。
他的声音冷淡如冰,挂断电话后,将手机狠狠砸在沙发上。真皮沙发发出沉闷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灰鸽。
音乐平台的经纪人也不断发来消息,字里行间透着算计。江疏临这波热度绝了!我们策划了翻唱计划,都是当下最火的口水歌,三个月就能让他冲上热搜榜!
对方甚至发来详细的包装方案,打造顶流人设,黑红也是红嘛!偶尔来点争议话题,流量自然就上去了。
谢璟行捏紧手机,指节泛白。他想起工作室里江疏临专注弹琴的模样,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睫毛上跳跃,那时的音乐纯粹得像山间清泉。
更糟的是,营销号开始深挖他们的私人生活。一张两人在工作室熬夜时的模糊背影照,被配上
神秘同居
的耸动标题,在各大社交平台疯传。照片里,谢璟行弯腰指导江疏临看分镜,两人的影子在台灯下交叠,像被恶意曲解的诗行。评论区的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有人翻出他早年获奖纪录片,断章取义地解读成
控制欲极强的导演;还有人挖出江疏临地下通道卖唱的旧视频,嘲讽
草根的逆袭都是资本剧本。
谢导,这次合作真的能让您跻身一线!
又一个电话打来,谢璟行盯着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那些扭曲的烟蒂像座小小的坟茔,埋葬着他未说出口的艺术理想。我的作品不需要用妥协换流量。
他挂断电话,窗外的惊雷炸响,震得落地窗嗡嗡作响,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闹剧发出怒吼。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江疏临工作室助理发来的照片。画面里,人群举着五花八门的标语聚集在工作室楼下,滚出娱乐圈支持原创音乐人
的字样相互碰撞。镜头远处,几个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正在直播,话筒上的
logo
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起拍摄期间,江疏临总爱把吉他谱折成小船,放在工作室的窗台上,说
总有一天能驶向大海。此刻那些承载梦想的纸船,是否也被这场风暴撕成了碎片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潮湿霉味,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腐烂。江疏临戴着宽大的黑色口罩和墨镜,试图遮住眼底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却遮不住浑身散发的憔悴。他的帆布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像极了拍摄那天海浪打湿的亚麻衬衫。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老旧的木板地在脚下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脆弱的神经上。
刚推开工作室的门,一股混合着咖啡残渣和油墨的气味扑面而来。桌上堆满的外卖盒早已变质,散发着酸腐气息,散落的乐谱被咖啡渍染成褐色,像受伤的蝴蝶。江哥!
助理小周从一堆设备后面探出头,眼圈也是黑黑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刚才又有三家媒体打电话来,说要做专访,还有粉丝在楼下堵着,说要见你...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个记者说,如果不接受采访,就把您以前在地下通道的视频做成专题,说您炒作卖惨。
话没说完,电脑屏幕突然弹出新消息提醒。某知名八卦论坛又出现新帖,标题写着《爆红歌手江疏临的神秘金主:导演谢璟行的资本帝国》,配图是谢璟行开着豪车接他下班的模糊画面。其实那不过是拍摄结束后的顺路接送,照片里江疏临弯腰上车的动作,被扭曲成谄媚的姿态。评论区瞬间被攻陷,果然是靠男人上位潜规则换来的资源
的恶评不断刷新。
江疏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桌面上的咖啡杯被碰倒,褐色的液体在乐谱上蜿蜒,像是眼泪的形状。把电话都挂了,谁也不见。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恶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评论里有人开始扒他的出身,翻出他曾经在地下通道卖唱的视频,嘲讽他
草根出身,靠卖惨博同情;还有人恶意揣测他和谢璟行的关系,用词不堪入目。他想起谢璟行说过
音乐是灵魂的呐喊,此刻那些呐喊却被扭曲成供人消遣的闹剧,而他和谢璟行之间小心翼翼呵护的情谊,也在这场风暴中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铁门被猛地推开,潮湿的风裹挟着雨水灌进来,卷得满地散落的乐谱沙沙作响。谢璟行裹着件滴水的黑色风衣闯入,衣角还在往下淌水,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露出紧蹙的眉峰。他的银质腕表蒙着水雾,表盘上的月相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忽明忽暗,映照着眼底化不开的疲惫与焦虑。一眼瞥见江疏临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只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紧握成拳的手,他的心猛地一揪,像被琴弦狠狠勒住。
别去看那些。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电脑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触到鼠标,却被江疏临突然拦住。少年的手腕还留着被吉他弦磨出的红痕,此刻却用尽全力按住键盘,指甲在塑料按键上刮出刺耳声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江疏临的声音破碎得像被海浪击碎的贝壳,他扯下口罩,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在台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我们不过是想好好做音乐、拍短片,为什么他们要把一切都想得这么肮脏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在海边拍摄时,谢璟行蹲在礁石上调整机位,任由浪花打湿裤脚;想起深夜工作室里,那人递来的温热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晕开分镜稿的墨迹。可现在,那些美好的片段都成了舆论利刃下的祭品。情绪突然决堤,他抓起桌上贴着谢璟行批注的乐谱,用力扔向四周。纸张在空中纷飞,像一只只折翼的蝴蝶,其中一张画着吉他与摄像机的涂鸦飘落,恰好盖住电脑屏幕上的恶评。
谢璟行喉头滚动,想说的话堵在胸口。他想起投资方今早的威胁电话,对方冷笑着说
再不澄清就撤资;想起自己珍藏的机械相机被营销号说成
金主的礼物。这些委屈在看到江疏临颤抖的肩膀时,都化作无声的疼。他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搂进怀里,隔着潮湿的风衣,能清晰感受到少年剧烈的心跳,像受惊的鸟雀。
江疏临一开始还在挣扎,拳头捶在他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明明是你说音乐能对抗一切!
可当谢璟行的手掌覆上他后颈,像拍摄时安抚紧张的他那样轻轻摩挲,所有的力气突然消散。他瘫软在那片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里,泪水浸湿了谢璟行的衬衫,晕开深色的痕迹,我好害怕...
怕那些话会毁掉我们的梦。
没事的,有我在。
谢璟行的声音贴着他发旋落下,带着某种滚烫的坚定。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旧货市场攥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下相机,镜头里的世界虽然模糊,却充满纯粹的热爱。此刻怀中的人,何尝不是他另一个想要守护的梦手掌一下下抚着那单薄的后背,他低声说,这些都是暂时的,等风波过去就好了。
可窗外突然炸响的惊雷,仿佛在嘲笑这个承诺的脆弱。
舆论的风暴以更汹涌的姿态席卷而来。某知名娱乐博主发布的
知情人爆料
视频里,模糊的变声处理下,编造出荒诞的
包养剧本。视频里穿插着恶意剪辑的海边拍摄花絮
——
谢璟行替江疏临整理衣领的画面,被配上
亲密互动
的字幕;暴雨中护着他的动作,成了
刻意作秀
的证据。短短几小时,
江疏临谢璟行恋情

爆红短片背后的同性交易
等词条轮番登上热搜榜首,评论区的污言秽语像黑色潮水,淹没了所有理性的声音。
音乐平台上,他们倾注心血的《暗夜微光》评论区彻底沦陷。原本那些
听见灵魂共鸣光影与旋律的完美融合
的热评,被
卖腐博眼球污染网络环境
的差评挤到角落。更有甚者发起举报,理由荒唐得可笑:歌曲旋律过于忧郁,疑似传播不良价值观。每刷新一次页面,就有新的恶意评论如毒蛇般窜出。
江疏临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的小隔间里,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黑暗中,他蜷缩在布满咖啡渍的沙发上,怀里抱着那把伤痕累累的吉他。机械地拨动琴弦,发出的却只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旋律。手机在一旁不断震动,经纪人焦急的语音、粉丝关切的私信、营销号的嘲讽信息,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耳膜上。他将脸埋进琴箱,那里还残留着谢璟行调试时指尖的温度,却暖不了此刻冰凉的心。
谢璟行站在门外,举起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像受伤的幼兽。想起拍摄时江疏临总爱哼着跑调的小曲活跃气氛,此刻却连哭都不敢放声。几次想要敲门,又怕惊扰到对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深夜,整栋大楼陷入沉睡,只有空调外机发出单调的嗡鸣。谢璟行轻轻转动门把手,隔间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烟草气息
——
那是江疏临偷偷抽他剩下的烟头留下的味道。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冷光,他看见少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睡梦中仍紧蹙着眉。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被当作毯子盖在身上,露出的脚踝还留着海边礁石划伤的疤痕。
他心疼地叹了口气,从储物间找来干净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江疏临身上。指尖触到少年冰凉的手背时,江疏临突然呓语:别...
别离开我...
声音破碎得让人心颤。谢璟行僵在原地,看着那只颤抖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在沙发边缓缓蹲下,月光透过遮光帘的缝隙漏进来,照亮少年眼下的乌青。用拇指轻轻擦去那道泪痕,他低声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不会走,一直在。
这句话,既是承诺,也是誓言,在寂静的深夜里,像永不熄灭的烛火,照亮两颗在风暴中飘摇的心。
第二天清晨,谢璟行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在上面留下蜿蜒的水痕,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机械相机,金属外壳的棱角硌着掌心,那是他十二岁在旧货市场淘到的宝贝,快门键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是他坚持独立创作的象征。经过一夜辗转反侧,他终于下定决心主动出击,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像是吞下了一颗带着棱角的石子。
他先是拨通了圈内一位资深导演的电话,那是他多年的好友,同样坚持着对艺术的纯粹追求。电话拨通的瞬间,电流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老周,这次我遇到麻烦了。
谢璟行开门见山地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江疏临被恶意抹黑,那些人颠倒黑白,我不能坐视不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久到谢璟行以为线路中断,才传来低沉的回答:谢导,我懂你的坚持。当年我的《雾隐山城》被批‘曲高和寡’时……
对方顿了顿,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接着,他又联系了几位相熟的音乐人。当电话接通时,背景音里传来杂乱的乐器调试声。张哥,还记得我们在音乐节上聊过的,关于音乐初心的话题吗
谢璟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相机上的旋钮,现在有个纯粹热爱音乐的年轻人,正被舆论的污水泼身。
他想起江疏临蜷缩在工作室角落的身影,眼眶突然发烫,我希望能借你的影响力,让更多人看到真相。
对方的声音陡然提高:没问题!好音乐不该被埋没,我愿意为他发声。当年你帮我站台……
这份情我记着呢!
与此同时,谢璟行开始整理音乐短片从筹备到拍摄的所有资料。他打开电脑里尘封的文件夹,鼠标滚轮滑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泛黄的剧本手稿上,布满了用红笔反复修改的痕迹,有一页边缘被咖啡渍晕染成褐色,那是某个通宵改稿的清晨,江疏临不小心打翻的马克杯留下的印记;分镜图上,细致地标注着每个镜头的角度、光线和运镜方式,其中有张便签条用回形针别着,是江疏临歪歪扭扭的字迹:这里的海浪声要混进吉他泛音!;还有那些从未公开过的拍摄花絮视频,记录着拍摄过程中的欢笑与汗水,比如有段画面里,江疏临被浪花浇成落汤鸡,却还对着镜头比耶,谢璟行自己都没发现,当时镜头微微晃动的弧度,藏着没憋住的笑意。
谢导,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样可能会把您也卷得更深。
助理小李担忧地看着忙碌的谢璟行,手指绞着数据线,那些营销号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璟行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一张两人在海边拍摄时的照片。照片里,江疏临穿着被海水打湿的衬衫,笑容灿烂地抱着吉他,眼神清澈而明亮,仿佛能照亮整个世界。而照片边缘,谢璟行半张脸被阴影遮住,却仍能看到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我不能看着他被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伤害。
谢璟行的眼神坚定如铁,而且,我们问心无愧。做这件事,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们所坚持的艺术和真实。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照片里江疏临被晒红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拍摄时被贝壳划伤的淡疤。
而另一边,江疏临蜷缩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他机械地刷新着评论区,最新一条恶意揣测让胃部泛起一阵痉挛。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谢璟行抱着一摞资料快步走来,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雨水。江疏临慌忙把手机倒扣在腿上,却被谢璟行一眼瞥见他泛红的眼眶。别看了。
谢璟行的声音像裹着砂纸,将资料轻轻放在茶几上,金属文件夹碰撞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联系了能帮忙的人,我们一起……
我和你一起面对。
江疏临突然起身,睡衣袖口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吉他弦勒出的红痕,这些日子,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
他想起谢璟行熬夜时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起对方把最后一口热咖啡推给自己的模样,声音突然哽咽,现在,换我和你并肩作战。
谢璟行看着少年眼底重新燃起的微光,喉结动了动,伸手想摸对方的头,却在半空僵住,最终只是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
两人坐在堆满资料的桌前,窗外又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无法撼动屋内两人坚定的心。谢璟行的指尖划过电脑屏幕,停在江疏临在暴雨中弹唱的画面:少年浑身湿透,发丝黏在脸上,却依然专注地看着镜头,睫毛上的水珠随着尾音颤动。这个镜头,最能体现你的敬业和对音乐的热爱。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想起那天自己举着摄像机在齐膝深的海水中坚持拍摄,只为捕捉到最完美的画面。
江疏临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又转头看向谢璟行,发现对方衬衫第二颗纽扣歪了扣眼,那是今早匆忙间留下的破绽。还有你指导我的那些瞬间,也应该放进去。
他轻声说,想起某次拍摄
NG
了二十多次,自己几乎要崩溃,是谢璟行蹲下来与他平视,用拇指擦去他额角的汗水,没有你的专业和坚持,就没有这部短片。
谢璟行的耳尖突然泛红,低头调整着视频进度条,金属腕表在台灯下闪过冷光。
他们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短片创作的幕后故事。当看到那条等待海浪与吉他共鸣的花絮视频时,江疏临突然轻笑出声。画面里,谢璟行裹着冲锋衣坐在礁石上,膝盖上摊着分镜本,而远处的江疏临抱着吉他反复调试,突然被一个浪头打得踉跄。你当时喊‘别动!保持这个状态!’
江疏临模仿着谢璟行严肃的语气,结果自己也差点被浪卷走。
谢璟行看着画面里自己狼狈却专注的模样,嘴角也跟着上扬,却在江疏临转头时慌忙咳了两声,用钢笔敲了敲桌面:继续筛选。
谢璟行还邀请了合作过的演员、工作人员录制视频。当一位群演说
从没见过这么拼命的歌手和导演
时,江疏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谢璟行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粗糙的掌心盖住他紧张的指尖。江疏临猛地抬头,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谢璟行若无其事地指着屏幕:她说得没错,我们确实该让大家看看真相。
这些内容发布后,舆论开始出现转机。深夜的工作室里,空调外机的轰鸣声混着键盘敲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江疏临盯着电脑屏幕,看着评论区里逐渐增多的支持言论,眼眶再次湿润。那些曾经如利刃般刺痛他的恶评,此刻正在被温暖的力量一点点治愈。谢璟行默默走到他身后,看着少年单薄的肩膀在屏幕蓝光下微微颤抖,像风雨中飘摇的烛火。他伸手关掉电脑,屏幕骤然暗下去的瞬间,江疏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
别管那些。
谢璟行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心疼。他从背后环住江疏临颤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扫过对方耳畔,雪松香水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将人笼罩。你看这个。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粉丝剪辑的视频合集。画面里,不同城市的年轻人抱着吉他,在街头、在校园、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跟着《暗夜微光》轻轻弹唱。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眼里闪着光,那是对音乐纯粹的热爱,是被歌声触动的共鸣。
江疏临喉咙发紧,那些恶评带来的刺痛在这一刻突然被温暖填满。他忽然转身,埋进谢璟行怀里,鼻尖蹭过对方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还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味。要是没红就好了。
他闷闷地说,声音里带着委屈和疲惫,像个迷路的孩子。谢璟行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感受着对方湿润的睫毛扫过自己的锁骨。
可你值得被更多人听见。
谢璟行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暴雨夜,江疏临抱着破损的吉他冲进他的车,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真皮座椅上,而少年眼底的光比闪电更耀眼,你看,有这么多人因为你的音乐而得到力量,这就是我们坚持的意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江疏临后背画圈,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窗外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内却温暖如春。江疏临抬起头,望向谢璟行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关切与坚定。他突然意识到,无论外界的风暴如何肆虐,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而谢璟行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暗暗发誓要为他挡住所有的恶意,守护这份纯粹的音乐梦想。这场意外走红带来的风暴,或许会改变很多,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却在困境中愈发坚定,如同磐石,不为风雨所动。
6
第六章:浪漫的生日惊喜
九月的阳光裹挟着桂花甜腻的香气,穿过百叶窗细密的缝隙,在江疏临的吉他上织出金色条纹。那把琴箱斑驳的木吉他斜倚在飘窗角落,木纹间嵌着经年累月的故事
——
三年前街头演出时被醉汉打翻的酒瓶划出的伤口,此刻正被阳光温柔舔舐,像一道愈合的旧疤。他蜷缩在飘窗软垫上,膝盖抵着胸口,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琴箱边缘的纹路,触感粗糙而熟悉,像极了谢璟行掌心的薄茧。这相似的触感,总让他想起那些并肩工作的日夜,谢璟行握着他的手调整吉他姿势,或是在暴雨中为他举着摄像机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手机屏幕亮起,日历上
9

12

的日期被红笔重重圈住,旁边用铅笔写着
27
岁生日,字迹边缘被反复涂抹,晕开淡淡的铅灰,像团化不开的乌云。他盯着那行字,想起去年生日,也是这样独自一人,在工作室里改着永远改不完的曲子。那时谢璟行出差在外,只发来了一条简短的祝福消息,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了好久。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江疏临屏住呼吸,听见谢璟行的黑色皮鞋踩过玄关地毯,风衣下摆扫过地板时带起细微的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起舞,宛如舞台上的聚光灯。有拍摄任务。
谢璟行的声音带着清晨未散的沙哑,他摘下银边眼镜,呵出的热气在镜片上凝成白雾,很快又被冷风吹散,露出眼底淡淡的青影。江疏临的目光被他领口那枚陌生的银色胸针吸引
——
形状像朵抽象的向日葵,花瓣边缘泛着冷光,与记忆中自己送的那枚音符胸针截然不同。他心里泛起酸涩,像咽下了一颗未成熟的梅子,暗想着这胸针是哪个重要场合戴的,又是谁送的。
男人弯腰换鞋时,后颈碎发垂落,露出颈侧淡淡的红痕。江疏临心口一紧,想起昨夜他靠在这人肩头睡着时,项链坠子无意间压出的印记。那时谢璟行正在剪辑分镜,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侧头询问他的意见,雪松香水混着咖啡冷掉的苦涩,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某种令人心安的气息。这个镜头你觉得情绪够吗
谢璟行突然开口,温热的呼吸扫过江疏临的耳尖,让他瞬间红了脸。还……
还行吧。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又不是小孩子。
江疏临对着穿衣镜扯出苦笑,镜中人眼下乌青浓重,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残缺的枫叶。他的手指抚过琴箱内侧用铅笔写的字
——妈妈,我想成为歌手,那是十五岁生日许愿时,躲在阁楼里偷偷刻在木头上的。楼下传来情侣的嬉闹声,女孩捧着的香槟玫瑰在阳光下娇艳欲滴,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斑,刺得他眼眶发烫。他无意识地拨动琴弦,E
弦发出一声沙哑的走音,像被生生掐断的呜咽。
在想什么
谢璟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声音低沉而温柔。江疏临吓得差点摔了吉他,转身时差点撞进对方怀里。没……
没什么。
他慌乱地回答,目光躲闪。谢璟行盯着他泛红的眼眶,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抬手想摸他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累了,身体是本钱。
这句话让江疏临鼻子一酸,那些独自承受的压力和委屈,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记忆突然翻涌,十七岁那年生日,他蜷缩在地下通道里,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潮湿的墙壁渗着水珠,滴在琴箱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抱着破旧的吉他,对着寥寥无几的行人唱《生日快乐歌》,声音混着地铁呼啸而过的轰鸣,显得格外凄凉。那时他在心里发誓,等成名了,一定要在最华丽的舞台上过生日,让全世界都听见他的歌声。
而现在,他望着满墙的奖杯和海报,却觉得比当年的地下通道还要冰冷。那些金光闪闪的奖杯上落着薄灰,海报里的自己穿着华丽的演出服,眼神却空洞得像具精致的人偶。手机在掌心震动,经纪人的电话刺破寂静:小江啊,临时有个场地需要你去确认!
对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地址发你了,赶紧过去别迟到!
江疏临对着衣柜发了会儿呆,指尖划过挂着的演出服
——
镶钻的衬衫、笔挺的西装,最终却套上谢璟行送的藏蓝色毛衣。那是去年冬天,他熬夜剪片睡着后,这人偷偷披在他肩上的,袖口还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此刻裹在身上,像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他把脸埋进毛衣领口,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谢璟行的气息永远留在身边。谢了。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推开工作室所在的老厂房铁门时,铁锈在掌心留下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暮色中的厂房区寂静得可怕,荒草从砖缝里钻出,在风中轻轻摇曳,每一片草叶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远处传来流浪猫的呜咽,那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像首破碎的摇篮曲,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更添几分凄凉。他攥着钥匙的手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这场所谓的
场地确认
透着古怪。当指尖触到微微发烫的门锁时,他才惊觉,这扇平日锈迹斑斑、开合时总会发出刺耳声响的铁门,此刻竟被人上了润滑油,开合间悄无声息。一股莫名的期待与紧张涌上心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门缝里透出暖橙色的光,混着淡淡的向日葵花香
——
那是他曾在谢璟行的分镜稿里见过的意象,用向日葵的明黄,对冲胶片的冷色调,可此刻,这抹明黄却让他眼眶发热,仿佛预示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他想起谢璟行专注写分镜稿的模样,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而自己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弹吉他,那样的时光宁静又美好。
推开门的瞬间,彩带突然从天花板炸开,细小的金箔如流星般坠落,落在他发梢、肩头。生日快乐!
熟悉的呼喊声中,他被光亮刺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抬手遮挡,却听见人群中传来谢璟行的轻笑,那声音像块融化的太妃糖,甜得让人发颤。小江!看这里!
助理小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还伴随着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待他慢慢放下手,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怔住了。满室璀璨的小彩灯缠绕在摄像机、三脚架和老旧的录音机上,暖橙色的光晕给冰冷的金属器械披上了星光织就的纱衣,每一盏小彩灯都像是一颗闪烁的星星,点亮了整个空间。角落里的音响播放着《暗夜微光》的纯音乐版本,钢琴声如流水般潺潺流淌,混着空气中的桂花香气,织成一张温柔的网。而在这梦幻般的场景中央,谢璟行正站在烛光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嘴角挂着那抹让他心动不已的浅笑。那眼神中饱含的深情,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融化。
墙角堆着一人高的向日葵花束,明黄色的花盘在光影中轻轻摇曳,每朵花茎上都系着银色卡片。江疏临颤抖着摘下一张,上面是谢璟行工整的字迹:第三幕,阳光穿过花瓣的特写,卡片背面还有行小字
——就像你第一次在海边弹唱时,阳光穿过你的睫毛。记忆瞬间闪回,那是音乐短片拍摄的第三天,暴雨初歇,他坐在礁石上弹唱,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衫。谢璟行举着摄像机跪在湿滑的石头上,海水没过他的小腿,却专注地看着取景器,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保持这个状态,
当时谢璟行大喊,你的睫毛在发光!
此刻再读这些文字,江疏临才惊觉,原来从那时起,谢璟行就已将他的每一个瞬间都铭记于心。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卡片,仿佛能触碰到谢璟行写下这些字时的温度。
生日快乐。
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谢璟行穿着熨烫笔挺的白色衬衫,领口别着那枚银色音符胸针
——
正是江疏临第一次拿演出费买的礼物。那时他紧张得手心出汗,在精品店门口徘徊了半小时才敢进去,精心挑选了这枚胸针,满心想着要送给那个在他最落魄时给予他鼓励的人。谢璟行挑眉笑他
审美像初中生,还说这胸针土气,可此刻,这枚胸针却在烛光中闪着温柔的光,与他眼底的笑意交相辉映。男人手里捧着的蛋糕上插着二十七根蜡烛,奶油边缘用巧克力酱画着吉他弦的纹路,最顶端是枚微型摄像机模型,镜头正对着江疏临的方向,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神情永远定格。
谢……
谢谢。
江疏临声音发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视线在谢璟行和满室的布置间来回穿梭,这都是……
你准备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感动,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生怕一眨眼就会流下来。
谢璟行轻轻点头,缓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江疏临的心尖上。从你说十七岁生日在地下通道唱《生日快乐歌》给自己听时,我就想,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周围的人群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他走到江疏临面前,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吗你在镜头前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可一拿起吉他,整个人就像在发光。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人。
烛光映得谢璟行的睫毛半透明,眼尾细纹里盛着暖光,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滚动:许个愿吧。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江疏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他闭眼的瞬间,熟悉的旋律在头顶流淌
——
是谢璟行在清唱《暗夜微光》,嗓音低沉而温柔,比录音室版本慢了半拍,却多了胸腔震动的温热感,像块融化的太妃糖,黏住了时间。这一刻,过往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那些一起熬夜改稿的日子,谢璟行总是默默泡好咖啡放在他手边;那些在暴雨中拍摄的坚持,谢璟行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为他遮挡雨水;那些彼此鼓励的眼神,在困难时刻给予对方无尽的力量,都在这歌声中化作了浓浓的深情。
我……
我以为你忘了。
江疏临睁眼,望着眼前这个让他心动的人,眼眶早已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谢璟行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
他说这话时,目光坚定而温柔,让江疏临想起无数个夜晚,自己靠在这人肩头,听他讲述对未来作品的构想,听他说
我们一定会成功。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为音乐努力的样子,我都觉得自己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谢璟行将江疏临轻轻拥入怀中,在他耳边低语。
人群中有人小声起哄,快许愿啊!亲一个!
但此刻的江疏临,眼中只有谢璟行。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默许愿:愿往后余生,都能与眼前人一起,在音乐与光影的世界里,肆意生长,永不分离。他在谢璟行的怀里,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生日蛋糕拿上来前,江疏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吉他弦,金属的凉意突然让他想起音乐短片爆红那晚的暴雨。雨水拍打着工作室的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也在为铺天盖地的恶意评论助威。那时他们挤在那张磨得发白的旧沙发上,屏幕上的恶意评论如潮水翻涌,每个字都像带刺的藤蔓,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们根本不懂我们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闷在谢璟行肩头,带着深夜未眠的沙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在谢璟行的衬衫上晕开淡淡的湿痕。
男人的手掌顺着他后背缓缓摩挲,一下又一下,像安抚受惊的幼兽。雪松香水混着电脑主机的温热气息,在狭小空间里织成安全网。谢璟行的手指偶尔会停顿在他肩胛骨凸起的位置,那里因为长期背吉他,已经有了浅浅的压痕。别想太多。
谢璟行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我们问心无愧。
这句话让江疏临鼻子一酸,那些独自承受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谢璟行没说话,只是默默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江疏临看见自己倒映在对方瞳孔里的破碎神情。自己通红的眼眶、颤抖的嘴唇,都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可见。你看这个。
男人的声音带着某种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点开的视频合集里,第一个画面就是地下通道的监控录像
——
十七岁的他抱着吉他,面前的琴箱里躺着几枚硬币,头顶的白炽灯在暴雨夜忽明忽暗。镜头突然晃动,谢璟行举着
DV
冲进画面,雨水顺着
DV
镜头往下淌,却始终稳稳对准他的脸。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注定要发光。
谢璟行的指尖划过屏幕,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你唱《蓝莲花》,破音三次,琴弦还断了一根,可眼睛亮得惊人。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却在江疏临抬头时,看见对方眼底的心疼。视频切换到音乐节现场,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少年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弹唱,台下突然有观众跟着和声,镜头迅速扫过谢璟行举着摄像机的手,指节因激动而泛白。你看,从那时起,就有人被你的音乐打动。
谢璟行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在江疏临手背画着圈。
你看他们的眼睛。
谢璟行低声说,画面里不同城市的年轻人抱着吉他,在街头、在校园、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跟着《暗夜微光》轻轻弹唱。纽约的雪夜里,有人在地铁口支起音响,雪花落在琴弦上,很快就融化;东京的樱花树下,几个高中生围成圈,粉色的花瓣随着音乐飘落;巴黎的旧仓库里,流浪画家跟着节奏敲击油桶,脸上洋溢着自由的笑容。他们的眼里闪着光,那是被音乐点燃的纯粹共鸣。江疏临突然想起谢璟行说过的话:好的作品永远会找到对的人,就像光会穿过暴雨。原来,我们的努力真的被看到了。
江疏临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惊喜与感动。
此刻,烛光映着蛋糕上的微型摄像机,江疏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当年地下通道里地铁呼啸而过的轰鸣。谢璟行单膝跪地的瞬间,天鹅绒礼盒开合的轻响,竟与当年
DV
按下录像键的声音重叠。江疏临,
男人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指腹摩挲着礼盒边缘,第一次见面时,你睫毛上挂着雨水,却笑得像看见彩虹。我举着
DV
的手在抖,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亮的光。后来我走遍城市的每个角落,才发现所有的光影都不及你眼中的璀璨。
周围的起哄声突然遥远如潮汐,江疏临只能看见谢璟行瞳孔里的烛光,那簇跳动的小火苗,和音乐短片爆红那晚一模一样。他想起对方熬夜剪片时,总是把自己的咖啡换成热牛奶,还会在杯子下压一张便签,写着
别喝凉的;想起暴雨中拍摄,谢璟行用身体替他挡住海浪,自己却得了重感冒,还笑着说
你没事就好;想起每次他弹完新写的曲子,谢璟行眼里抑制不住的光芒,说
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旋律。
我以前觉得,拍尽世间光影就能找到答案。
谢璟行的喉结滚动着,直到你在我镜头里唱起歌,我才明白
——
你就是我要找的光。从地下通道的初次相遇,到现在的每一个日夜,你让我知道,原来爱情就藏在那些共同创作的时光里,藏在你专注弹琴的侧影中。
戒指滑进无名指的瞬间,江疏临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薄茧擦过指腹,那是常年握摄像机、写分镜稿留下的痕迹,混合着咖啡渍和雪松香水的气息,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
傻瓜。
他哽咽着伸手触碰谢璟行泛红的耳尖,发现男人鬓角竟有了几根白发,其实我早就想问
——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绵长的吻堵住。奶油的甜腻混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像他们合作的第一首曲子,初听青涩,回味却甘甜。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小周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而江疏临听见谢璟行在他耳边低语:在我分镜稿里,我们的故事永远是‘未完待续’。未来的每一个镜头,我都想和你一起书写。
窗外的星辰不知何时布满天窗,与室内的小彩灯交相辉映。谢璟行的指尖勾住他的小拇指,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帧都刻着温柔。角落的摄像机静静运转,取景器里,两人交叠的身影背后,是堆积如山的向日葵花束
——
每一朵都朝着光源生长,像他们穿过暴雨后,终于触碰到的、属于彼此的太阳。
7
第七章:事业低谷的相互救赎
深秋的雨丝裹着刺骨的寒意,如无数细小的银针,斜斜地敲打着出租屋斑驳的玻璃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宛如一道道泪痕,将窗外阴沉的天色割裂成破碎的画面。屋内弥漫着
stale
beer
的酸腐味、未清洗烟灰缸刺鼻的焦糊气息,混合着地板缝隙里经年累月的霉味,浓稠得让人喘不过气。老式挂钟发出有气无力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洞,仿佛在倒数着他们逐渐黯淡的希望。雨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滑落,在窗台下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这个破败房间的缩影。角落里,一株枯萎的绿萝垂落着发黄的叶片,偶尔被穿堂风掀起,又无力地坠回桌面,发出沙沙的叹息。
江疏临瘫坐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落,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拍摄音乐短片时,被礁石划伤留下的印记。此刻,这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白,如同他此刻黯淡的心境。他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眼下浓重的乌青诉说着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沙发边缘的布料已经磨得发亮,凹陷的坐垫仿佛一个疲惫的怀抱,却无法给予他丝毫慰藉。茶几上堆满了皱巴巴的乐谱,边角被揉得发毛,上面用红笔批改的痕迹杂乱无章,像极了他混乱的思绪。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社交媒体上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江郎才尽不过是昙花一现
的嘲讽刺痛着他的神经。他机械地抓起一罐啤酒,金属拉环被扯下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泡沫溢出,打湿了他的手背,凉意沁入皮肤,却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意。啤酒罐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木质茶几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如同他逐渐模糊的未来。突然,他将啤酒罐狠狠砸在茶几上,溅起的泡沫洒在乐谱上,晕开了几个音符,妈的,写这些还有什么用!
谢璟行坐在对面的地板上,黑色毛衣袖口磨得起球,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他的银边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黯淡无光,往日的锐利与自信消失殆尽。手中的钢笔在剧本上反复划动,纸张被戳出一个个小洞,那是他筹备半年的文艺片项目,如今因投资方撤资,所有心血都化作泡影。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小小的坟茔,袅袅青烟在空气中飘散,模糊了他的面容,也模糊了他的梦想。他的膝盖抵着胸口,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失望和挫败都包裹起来。地板上散落着撕碎的分镜稿,边缘参差不齐,如同他们破碎的理想。听见江疏临的怒吼,他的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洇出一团墨渍,别把乐谱弄湿了。
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或许我们根本不适合这个圈子。
江疏临扯松领带,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喉结剧烈地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新歌发布三天就跌出榜单,那些评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啤酒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谢璟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靠墙摆放的吉他递到他手里。那把吉他琴身布满划痕和岁月的痕迹,琴弦也有些生锈,但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温润的光泽。琴颈上还留着江疏临曾经贴的贴纸,虽然已经褪色,但依稀能看出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的图案。江疏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搭上琴弦,轻轻拨动,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断断续续地响起,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情。突然,他的喉咙发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以前唱歌是为了证明自己,现在……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迷茫与痛苦,仿佛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找不到前行的方向。泪水滴落在琴弦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他无声的呜咽。
现在是为了表达真实的自己。
谢璟行轻声接过话头,他的手指缓缓抚过江疏临手背的茧子,那些因常年练琴而形成的硬茧,此刻在他的触摸下仿佛有了温度。就像你写《暗夜微光》时那样。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夜晚,那时的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无所畏惧。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江疏临的指尖,仿佛在传递着力量。你还记得吗录那首歌的凌晨三点,你说音乐是唯一不会背叛我们的东西。
谢璟行起身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尘封已久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严重,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
梦想备忘录
几个字。他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画满了未实现的分镜,每一幅画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和热情。有些页面还贴着他们拍摄时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人笑容灿烂,眼神中充满希望。其中一张照片边缘卷起,露出背面谢璟行用铅笔写的字:等我们有钱了,要租真正的录音棚。你看,
他将笔记本递到江疏临面前,我们最初想做的,不就是用音乐和影像记录生命的温度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试图点燃江疏临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火。他指着其中一幅画,那是他们设想的一个海边音乐会的场景,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在暴风雨中拍摄一场最震撼的演出吗那时你说,真正的艺术就该直面最汹涌的浪潮。
江疏临盯着笔记本上的画,一幅幅画面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闪现。他想起了他们一起在海边拍摄音乐短片的日子,阳光、海浪、欢笑,还有那份纯粹的热爱。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次,却是因为感动和希望。然而,短暂的温暖过后,现实的残酷又将他拉回低谷,他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轻轻合上笔记本,可是,现在还有谁会听我们的音乐,看我们的电影呢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仿佛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勇气。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击着窗户,像是命运无情的嘲笑。突然,他把笔记本推回去,别翻了,这些早就过时了。
话音未落,一颗泪珠砸在笔记本封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接下来的日子,谢璟行看着江疏临日渐消沉,心中满是心疼与焦急。深夜的工作室里,台灯在桌面投下昏黄的光晕,谢璟行敲击键盘的声响断断续续。他总会不自觉地瞥向沙发,那人蜷缩在褪色的格子毯里,抱着吉他的姿势僵硬如雕塑。琴弦已经半个月没被拨动,琴身落了薄薄一层灰,就像江疏临眼中熄灭的光。有次凌晨三点,谢璟行泡好蜂蜜水转身,正撞见江疏临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社交媒体上刺眼的评论映在他眼底,像无数细小的刺。喝了吧,暖胃。
谢璟行把杯子塞进对方手里,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换来的只是机械的点头,以及蜂蜜水被放在茶几上时,与玻璃碰撞的轻响。
清晨五点,闹钟第三次震动时,谢璟行轻手轻脚推开江疏临的房门。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铺上,照着那人皱巴巴的睡衣和半掩在枕头下的乐谱。江疏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去爬山吗
谢璟行压低声音,蹲下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指尖拂过江疏临额前的碎发,触感像触碰易碎的玻璃,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惊醒这份脆弱。对方睫毛颤动,半晌才含糊吐出句
不想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可当谢璟行起身时,背包上挂着的向日葵钥匙扣晃了晃,那是他们首部短片获奖时,在街边小摊买的纪念品。江疏临盯着那抹明黄色,喉结动了动,沉默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天还未完全亮透,薄雾笼罩着山峰,宛如一层神秘的面纱。山脚下的石板路结着露水,谢璟行和江疏临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江疏临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衣摆被风吹得鼓起又落下,步伐沉重得像灌了铅,眼神游离,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运动鞋鞋带松散地垂着,每走一步都拖沓地扫过碎石子,扬起细小的尘埃。谢璟行则背着装满水和食物的背包,肩带在肩头勒出深深的红痕,每走十几步就会回头看江疏临,眼神中满是关切。看,东边的云开始泛红了。
他突然停下,指着天际线,云层边缘被初升的朝阳染成琥珀色,像不像你写《破晓》时画的分镜那时候你说,要用渐变的暖色调表现希望的觉醒。
江疏临只淡淡瞥了眼,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无意识地握紧了挂在脖子上的吉他拨片项链
——
那是谢璟行送的生日礼物,金属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开始登山后,石阶上覆着露水,每一步都透着凉意。江疏临的呼吸渐渐急促,膝盖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衫,顺着发梢滴落在石阶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扶着膝盖弯下腰,我不行了,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声音虚弱得像随时会消散,我真的走不动了。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打在他脸上。
谢璟行立刻转身,背包带子滑落在手臂上,露出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笔记本
——
那本
梦想备忘录
被他悄悄塞进了包里。他掏出保温杯,拧开时热气氤氲,喝点姜茶,驱驱寒。
杯壁的水珠沾湿了江疏临的指尖,你看,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山顶就在前方。
他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雾气在山间流动,像极了他们未完成的音乐
MV
里的特效,就像我们的梦想,虽然现在看起来遥不可及,但只要坚持,一定能到达。还记得你说过,最动人的旋律都藏在坚持的尾音里吗你看这些石阶,每一步都算数。
休息片刻后,江疏临在谢璟行的鼓励下,再次迈出脚步。随着海拔的升高,山路越发陡峭,岩石上布满青苔,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江疏临一个踉跄,碎石子顺着斜坡滚落,惊起几只山雀。千钧一发之际,谢璟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两人跌坐在草丛里,谢璟行的手掌还紧紧扣着江疏临的手腕,虎口处传来的力道大得惊人。小心!
他的声音发颤,眼镜歪到鼻梁一侧,露出泛红的眼眶,我在你身边,别怕。
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山涧的流水声,江疏临盯着谢璟行掌心被树枝划出的血痕,突然想起多年前暴雨拍摄时,这人也是这样用身体护住他的吉他,自己却被雨水浇透。疼吗
他鬼使神差地问,伸手想触碰那道伤口,又在半空停住。
越往上爬,气温越低。谢璟行默默脱下外套披在江疏临肩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卫衣,肩头被山风刮得微微发抖。石阶上开始出现积雪,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还有三百级台阶。
谢璟行数着路边的指示牌,声音哈出白雾,上次我们拍雪景
MV,你在雪地里弹唱,手指冻得发紫还说‘这才是艺术的温度’。那时候你的睫毛上挂着冰晶,眼睛却亮得惊人。
江疏临的睫毛颤动,终于轻声开口:那时真傻。不,
谢璟行突然转身,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那时的你,眼睛比雪还亮。现在也一样,只是被乌云暂时遮住了。
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时,太阳正好冲破云层,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云海在脚下翻涌,宛如仙境。江疏临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风卷起他的衣角,吹乱谢璟行的头发,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长,重叠在斑驳的岩石上。谢璟行从背包里掏出那本笔记本,翻到夹着干枯向日葵花瓣的那页
——
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在路边采的。你看,
他指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再难的路,我们也能走上来。人生也是如此,低谷只是暂时的。
他望着远方,眼神深邃得像藏着整个宇宙,就像这云海,看似变幻莫测,但总有散去的时候。还记得你写过‘黑暗是光的序章’吗你看,光来了。
江疏临看着眼前壮丽的景色,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阳光驱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松针和泥土的芬芳。眼眶突然发热,他别过头去,却被谢璟行轻轻扳过肩膀。想哭就哭吧。
谢璟行的拇指擦过他泛红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擦拭一件稀世珍宝,我在。
江疏临终于溃不成军,泪水砸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当年写下的歌词。谢谢你,璟行。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多了一丝坚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的折痕,我们……
重新开始吧。这次,换我跟上你的脚步。
从山上回来后,江疏临的状态好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完全走出低谷。深夜的出租屋里,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帘洒在地板上,谢璟行坐在书桌前修改分镜稿,时不时抬头望向沙发。江疏临蜷缩在角落,抱着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滑动,却始终没有拨响。那些曾经灵动的音符,仿佛和他的热情一起,沉睡在了某个黑暗的角落。
谢璟行发现,每当江疏临的目光扫过吉他或乐谱,指尖总会微微颤抖,像触碰结痂的伤口。于是某个周末清晨,晨光还未完全穿透云层,谢璟行轻轻推开江疏临虚掩的房门。床上的人还在熟睡,眉头微皱,眼角残留着淡淡的疲惫。谢璟行将向日葵钥匙扣挂在江疏临的背包上,俯身时,衣角蹭过床边散落的乐谱,那是江疏临未完成的新歌草稿,字迹凌乱得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今天带你去看真正的光。
谢璟行在他还未清醒的迷茫中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游乐园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欢快的音乐从四面八方涌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棉花糖的甜香、爆米花的焦香和人群的喧闹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热闹的网。江疏临却显得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地跟在谢璟行身后,运动鞋踩过洒在地上的爆米花,发出细碎的声响。旋转木马的霓虹映在他瞳孔里,却没激起半点涟漪,仿佛他只是一个游离在欢乐之外的旁观者。
谢璟行突然停在卖棉花糖的小摊前,摊主熟练地转动着机器,糖丝如云雾般缠绕在竹签上,很快变成一支粉白相间的棉花糖。尝一口
谢璟行将棉花糖举到他面前,眼神里满是期待。江疏临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了尝一口。
谢璟行坚持,棉花糖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像朵迷你的云。当江疏临咬下第一口时,蓬松的糖丝粘在嘴角,谢璟行伸手替他拂去,指腹擦过他唇角时停留了半秒,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甜吗
江疏临望着他眼底的期待,忽然想起十七岁在地下通道,下着小雨,这人也是这样递来一瓶矿泉水,眼神里盛着不落的星光,说:你的歌声值得被更多人听见。
谢璟行带着他来到旋转木马前,木马身上的彩绘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却在灯光下泛着复古的温柔。我们去坐这个吧。
他笑着说,眼神中充满期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拉链
——
那里藏着一张泛黄的游乐园门票,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留下的。那时的他们,怀揣着梦想,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江疏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上了木马。
当木马缓缓转动,轻柔的音乐响起,谢璟行的声音混着风钻进耳朵:记得小时候,我每次坐旋转木马,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童话世界里。
他的嘴角上扬,露出温暖的笑容,其实,我们的生活也可以像童话一样美好,只要我们不放弃。
江疏临看着他被灯光染成金色的侧脸,突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在霓虹下闪着光,那是无数个熬夜改稿的夜晚刻下的印记。这些年,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有过欢笑,也有过泪水。木马经过最高点时,谢璟行的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看,整个世界都在转。
江疏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摩天轮正在星空下缓缓转动,突然想起他们曾在分镜稿里写过
摩天轮是城市的年轮,那时的他们,多么渴望用影像和音乐记录下生活的每一个瞬间。
接着,他们又去玩了过山车。在排队时,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头顶的喇叭循环播放着安全提示。江疏临有些紧张,双手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谢璟行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假装不经意地将两人的背包肩带系在一起: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江疏临低头看着交缠的背带,想起暴雨中拍摄音乐短片时,海浪汹涌,谢璟行用安全带将他和摄像机绑在一起,大声喊道:别怕,我在!
那时的他,在谢璟行的保护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队伍缓缓前进,谢璟行忽然指着远处的热气球:你说,当热气球升到最高处,能不能看见我们的工作室
江疏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云层下的城市像积木拼成的模型,街道和建筑都变得渺小。他忽然轻声说:能看见我们的梦想。
声音很轻,却像是鼓足了勇气。谢璟行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闪过一丝微光,那是许久未见的希望。
当过山车飞速冲下轨道的那一刻,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江疏临忍不住大声尖叫,所有的压力和恐惧似乎都随着尖叫声释放了出来。谢璟行在旁边笑着大喊,释放出来吧!
江疏临感觉谢璟行的手覆在自己紧握扶手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当年在录音棚里,这人第一次握住他颤抖的指尖,说
你的琴声里有光。过山车冲进黑暗的隧道时,周围一片漆黑,他听见谢璟行在耳边说:别怕,我在。
这四个字混着心跳声,在黑暗中织成最坚固的锚点,让他不再害怕。
从过山车上下来后,江疏临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眼神也明亮了许多。真刺激!
他兴奋地说,发梢还沾着过山车溅起的水花。谢璟行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满是欣慰,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递过去:要试试吗
江疏临挑眉接过,忽然想起每次自己熬夜写歌,谢璟行总会在旁边放一盒薄荷糖,说
清醒才能听见星星的声音。糖纸在夜风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并肩走向花坛,谢璟行忽然指着地上的影子:你看,我们的影子在跳舞。
江疏临看着交叠的影子在路灯下摇曳,忽然笑出了声,那是压抑许久的阴霾第一次裂开缝隙。
夜晚,游乐园的灯光更加璀璨,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绚丽多彩。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声,五彩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谢璟行和江疏临站在人群中,看着美丽的烟花。其实,我们的梦想就像这烟花,
谢璟行说,即使会经历黑暗,但只要绽放,就会无比绚烂。
他的声音被周围的惊叹声稀释,却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江疏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烟花的光芒映在江疏临眼中,他忽然想起十七岁生日那晚,地下通道的白炽灯忽明忽暗,而谢璟行举着
DV
冲进雨里的瞬间,镜头里的光比任何烟花都要明亮。你知道吗
他忽然开口,你举着
DV
的样子,像个骑士。
谢璟行转头看他,发现他眼角泛着水光,却笑得像个孩子。
回到出租屋,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银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给这昏暗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柔和。谢璟行和江疏临并排坐在地板上,中间摊开那本
梦想备忘录。纸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却承载着他们无数的梦想和回忆。
谢璟行说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胶片放映厅,当灯光熄灭,银幕亮起的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震撼与感动。那些黑白的画面,却能传递出最真实的情感,
他的眼神中充满向往,指尖划过笔记本上的分镜草图,我那时就想,我也要拍出这样有温度的作品。
江疏临注意到他说
温度
时,手指轻轻抚过纸上的吉他图案,那是他第一次为谢璟行的短片写主题曲时画的。那时的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想象。
江疏临则分享起自己做流浪歌手时期的故事。在地下通道、在街头巷尾,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无数动人的故事。有个老奶奶,每次我唱歌她都会来听,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她说我的歌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一刻,我觉得唱歌有了意义。
他忽然伸手翻到笔记本某页,那里贴着一张皱巴巴的地铁票,这是她送我的,说‘年轻人,去更大的舞台唱吧’。
谢璟行看着那张泛黄的地铁票,想起第一次在地下通道见到江疏临时,他脚下的琴箱里,除了硬币还有几朵野花
——
后来才知道,是听众送的。那些小小的善意,曾经温暖了他们艰难的岁月。
两人越说越兴奋,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谢璟行忽然起身翻出积灰的
DV,镜头扫过房间时,光斑落在江疏临的吉他上。想试试吗
他把
DV
塞进江疏临手里,就像当年那样。
江疏临握着
DV
的手有些发抖,取景器里的谢璟行笑着对他比耶,忽然想起第一次被这人拍摄时,自己破音的尴尬瞬间。当镜头对准吉他时,他鬼使神差地拨响琴弦,不成调的旋律却让谢璟行眼睛一亮:就是这个!这才是你的声音。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金色的光线洒在他们疲惫却坚定的脸上。谢璟行的头轻轻靠在江疏临肩上,后者则将吉他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窗外的麻雀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啼鸣。他们相视一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
放下外界的期待,共同创作一部音乐电影。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商业的妥协,只有最纯粹的热爱与陪伴,就像他们最初相遇时那样,用音乐和影像,讲述属于他们的故事。谢璟行忽然指着
DV
镜头:看,光来了。
江疏临望去,阳光正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金色的格子,像极了乐谱上的五线谱,也像是他们未来充满希望的道路。
8
第八章:顶峰相见的誓言
水晶吊灯将颁奖礼大厅切割成无数个璀璨的菱形,镁光灯如同夏日正午的烈日,几乎要灼穿江疏临精心打理的卷发。他站在后台幕布前,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像触碰珍贵宝物般,反复摩挲着西装内袋的音符胸针
——
那是谢璟行在《微光之路》杀青当天送的礼物,银质边缘刻着他们合作的第一首歌《初遇》的五线谱。此刻胸针贴着心脏发烫,仿佛将他的心跳声都放大了数倍。定制的深蓝色西装面料上,暗纹如流动的星河,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可再华丽的衣装,也比不过他眼底偶尔闪过的紧张与期待。
江先生,该上台了。
助理的提醒声打断思绪。江疏临深吸一口气,熟悉的雪松香水味钻进鼻腔,那是谢璟行常用的味道,此刻残留在袖口,像给了他无声的安慰。记忆突然闪回至三年前的冬夜,地下室的暖气早已罢工,温度低得能呵出白气。他和谢璟行挤在老旧的电脑前改分镜,冻得手指都发僵。凌晨时分,谢璟行默默将自己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围巾还带着对方的体温,先暖和起来,灵感才不会结冰。
那人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氤氲开来,眼里却满是对创作的热忱。此刻,礼堂里玫瑰花香与雪松气息交织,恍若为他织成最温柔的铠甲。
大屏幕突然暗下时,江疏临正踏上台阶,皮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音乐电影《微光之路》的片段开始播放,第一帧画面就让他呼吸一滞:镜头缓缓扫过他们曾蜗居的地下室,墙皮剥落的角落,那幅褪色的向日葵海报依然醒目,那是谢璟行用第一部短片微薄的奖金买的,说是向日葵永远追光,就像他们追逐梦想的模样。画面里的自己蜷在破旧沙发上写歌,膝盖上摊开的乐谱纸页泛黄,还留着咖啡渍的痕迹。谢璟行举着
DV
专注拍摄,暖黄的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投出相依的轮廓。观众席传来细碎的惊叹,而江疏临的思绪却被拉回过去,耳畔仿佛又响起当年谢璟行的调侃:你的皱眉很有艺术感,像梵高画里的乌云。
那时他还恼羞成怒地扔了个抱枕过去,可心里却因对方的关注而泛起丝丝甜意。
暴雨中的街头片段响起时,礼堂的空调似乎突然失灵,江疏临的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画面里的自己抱着吉他高歌,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打湿了琴弦,也模糊了视线。而谢璟行浑身湿透却稳稳托住摄像机,裤脚沾满泥浆,可眼神却比闪电更坚定。这幕场景让江疏临想起真正的暴雨那天,谢璟行发着高烧仍坚持拍摄,雨水混着汗水顺着那人的下颌滴落。当自己差点摔进积水潭时,谢璟行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住钢筋废料,后腰留下的疤痕至今未消。别管我,看镜头!
谢璟行当时的怒吼混着雨声,此刻却像温柔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在他心口,敲开那些被时光封存的感动。
感谢所有支持我们的人。
江疏临接过奖杯,金属底座传来凉意,却压不住掌心的汗意。他喉结滚动,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闪光灯,突然想起十七岁在地下通道唱歌时,那个用手电筒为他打光的高中生
——
此刻,无数光束汇聚成银河,却不及记忆里那束光纯粹。但我最想感谢的,是一个特别的人。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第二排的谢璟行身上。
聚光灯瞬间聚焦,如同一束追光打在第二排。江疏临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轻微的风,拂过前排嘉宾的香槟杯,漾起细碎的波光。谢璟行坐在那里,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眼眶泛红却仍冲他灿烂地笑,眼尾细纹里盛着骄傲的光。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正是求婚时那枚镶嵌碎钻的款式,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小却坚定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一路走来的不易与坚守。
穿过层层人群时,江疏临听见自己皮鞋踏在红毯上的声音,嗒嗒声与心跳共振。三年前,他们曾在这个礼堂外的台阶上吃便利店饭团,仰望星空说
总有一天要让光透进来。此刻,红毯两侧的鲜花散发着馥郁香气,却不及谢璟行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牙膏味让他心安。那味道,是无数个清晨的相伴,是疲惫时的慰藉,早已刻进他的记忆深处。
是你让我知道,低谷时的相互扶持,比顶峰的荣耀更珍贵。
江疏临将奖杯轻轻放在一旁的圆桌上,奖杯与玻璃桌面碰撞的轻响,像极了地下室里咖啡杯的共鸣。他伸手拂去谢璟行眼角的湿润,指尖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想起昨夜彩排时,这人还在为他调整领结,说
紧张就看我的眼睛。而此刻,谢璟行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是信任,是爱意,是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全场寂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唯有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如同雨点,在寂静中织出细密的网,网住这珍贵的一刻。
谢璟行起身时,西装裤蹭过座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江疏临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掌心的薄茧与温暖交织
——
右掌虎口处的茧来自常年握摄像机,左手指腹的茧是弹吉他的印记,此刻相贴,像极了他们携手走过的岁月,每一道痕迹都刻着彼此的名字。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闪光灯连成一片白芒,却不及谢璟行眼底的星光璀璨,那是比任何珠宝都珍贵的光芒,是只属于他们的光芒。
以后换我做你的微光。
谢璟行的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只有他们能听见的低语,却胜过所有华丽的致辞。这句话让江疏临想起登山时的云海,谢璟行说
光总会来;想起游乐园的烟花,这人说
梦想会绽放;更想起无数个熬夜的凌晨,谢璟行将凉掉的咖啡换成热牛奶,说
你的琴声是我的光。此刻,他望着这双曾在黑暗中为他指引方向的眼睛,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却笑着握紧对方的手,像握住整个宇宙的温度。
红毯尽头,记者举着话筒蜂拥而上。请问两位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刺眼的补光灯下,江疏临与谢璟行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因为我们是彼此的摆渡人。
这句话让记忆闪回至地下室的墙壁,那里曾用马克笔写着
你是我的光,我是你的影,历经岁月斑驳,却从未褪色。那是他们的誓言,是彼此的承诺,是无论风雨都要携手走下去的决心。
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在落地窗上晕染成斑斓的色块。他们并肩走向后台,谢璟行的手臂自然地环住江疏临的腰,指尖轻轻按在他后腰的位置
——
那里藏着他们共同的纹身,是
DV
镜头与吉他弦的交织图案。人群的喧嚣渐渐退潮,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如同当年在地下通道,除去音乐与彼此,再无杂音。此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在这璀璨的夜色中,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关于爱与梦想的故事。
水晶吊灯的光芒依然璀璨,却照不进他们相视而笑的眉眼。在这光芒的背后,是无数个相濡以沫的日夜,是低谷时的相互支撑,是顶峰时的彼此照耀。属于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战斗,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长河中,互为灯塔,互为港湾,共同谱写出的,关于爱与梦想的史诗。
9
番外——甜蜜日常
1.
泳池时光
盛夏的阳光透过别墅的玻璃穹顶,在泳池里洒下粼粼波光,水面被折射出万千细碎的金芒,仿佛将整片银河揉碎了倾倒入池中。江疏临戴着黑色泳镜,水珠顺着他流畅的肩线滑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划出晶莹的轨迹。他低头检查泳裤的系带,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
——
这是谢璟行去年生日送的礼物,深蓝色布料上印着细小的音符图案,此刻正贴合着他微微发烫的皮肤。
要一直盯着我看
江疏临突然抬头,镜架推到头顶,露出那双总含着笑意的桃花眼。谢璟行靠在泳池边,墨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他穿着白色泳裤,精瘦的腰腹线条流畅,手臂随意搭在池边,水珠顺着小臂肌肉的沟壑缓缓坠落,在水面砸出小小的涟漪。看我的专属明星游泳,
谢璟行伸手弹了下他湿透的卷发,毕竟下次见你入水,可能是音乐节跳水环节。
这句话让江疏临笑容一顿。他想起上个月音乐节,主办方临时要求他从三米高台跃入充气泳池炒热度,谢璟行当时攥着摄像机的手青筋暴起,事后却默默买了全套专业泳具。那时候你说我像只炸毛的猫。
江疏临突然说,脚尖在水中轻点,荡开一圈圈波纹,现在怎么不嫌弃了
谢璟行没说话,只是起身坐直,水珠顺着他的腹肌线条滑进泳裤边缘。他伸手捞起漂浮在水面的柠檬片,轻轻抛向江疏临,张嘴。
淡黄色的果皮在空中划出弧线,江疏临条件反射地咬住,酸涩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他皱着眉吐掉果肉,却被谢璟行突然俯身吻住。这样就不酸了。
谢璟行含糊地说,薄荷气息混着柠檬香在两人唇齿间流转。
泳池边的躺椅上放着两听冰镇汽水,水珠顺着罐身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江疏临瞥见谢璟行小腿内侧的疤痕
——
那是拍摄《微光之路》时,为了捕捉海浪与吉他共鸣的镜头,被礁石划伤留下的。疼吗
他突然问,手指悬在疤痕上方,迟迟不敢触碰。谢璟行低头看了眼,突然笑出声:你当时比我还紧张,在医院抓着医生的白大褂说‘一定要缝得好看’。
本来就是!
江疏临不服气地拍开他的手,你那双拍电影的手,还有这双……
他的声音突然变轻,指尖划过谢璟行掌心的薄茧,这双总在我写不出歌时,握住我手教我按和弦的手,都要好好的。
突然,江疏临从水下冒出来,溅起大片水花,不偏不倚地打湿了谢璟行的睫毛。偷袭成功!
他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聚成小水洼。谢璟行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顺势将人拉进怀里,小坏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池水的凉意与彼此贴近的体温交织,空气中浮动着柑橘味的防晒霜气息,还有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
来比赛游泳啊,输的人晚上要给对方按摩。
江疏临环住谢璟行的脖子,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发梢扫过谢璟行的下巴。好啊。
谢璟行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在江疏临转身时,偷偷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随着江疏临的一声令下,两人同时蹬离池边,手臂有力地划动,双腿在水中蹬出阵阵浪花。
游到一半时,江疏临突然加快速度,灵活地改变方向,试图超过谢璟行。耍赖!
谢璟行在后面大喊,却在看到江疏临泳裤后摆的音符图案时,突然想起某个深夜。那时他们挤在地下室,江疏临裹着同系列浴巾,指着电脑屏幕说:等以后有钱了,我要把所有衣服都印上音符,让全世界知道我是歌手。
犯规!
江疏临的叫声将他拉回现实。谢璟行修长的四肢在水中划动,每一次动作都充满力量。眼看江疏临就要到达终点,谢璟行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将人拉回怀中。愿赌服输。
谢璟行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却被江疏临反身勾住脖子,带着池水的凉意将他按进水中。
两人在水中纠缠着浮出水面,谢璟行抹了把脸,突然正色道:其实刚才在想,那时候你说想让全世界听到你的歌,现在做到了。
他的拇指摩挲着江疏临泛红的耳尖,但我更庆幸,在你还没被世界看到时,就握住了你的手。
夕阳的余晖渐渐染红了玻璃穹顶,泳池里的水也被染成橘红色。江疏临突然把脸埋进谢璟行肩窝,闷闷地说:其实我也庆幸,在最狼狈的时候,有你说‘你的歌值得被听见’。
两人在水中相拥,耳边只有彼此逐渐平稳的心跳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蝉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片被爱意浸染的池水。
10
陶瓷之约
陶艺工作室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谢璟行跟着江疏临踏入这个充满泥土气息的空间时,墙上的老式挂钟正敲完三点。暖黄色的灯光从陶轮上方的吊灯倾泻而下,在江疏临发顶镀上一层柔光,他正对着货架上的陶泥样品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带子。
选哪种
谢璟行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浅灰围裙,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红痕
——
那是昨夜江疏临靠在他肩头打盹时,项链坠子压出的印子。
江疏临回过神,指尖戳了戳面前的褐色陶泥块:要这种‘赤焰’,上次做咖啡杯剩的半块被我烤裂了。
他忽然转身,鼻尖差点撞上谢璟行的下巴,都怪你,非说要加什么星空釉,结果温度没控制好。
明明是某人烤到一半去接电话,
谢璟行挑眉,指尖蹭过江疏临耳垂,还说‘等我听完这首歌’,结果歌没听完,陶杯先裂了。
江疏临耳尖发烫,抓起一团陶泥砸过去,却被谢璟行笑着躲开。陶泥

地粘在围裙上,像块歪歪扭扭的巧克力。两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谢璟行伸手替他理顺被蹭乱的刘海,指腹擦过他眉骨时停留半秒:先做什么
娃娃。
江疏临快步走到陶轮前,将陶泥重重摔在转盘中央,要做两个,一个弹琴,一个扛摄像机。
谢璟行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看着陶泥在江疏临掌心缓缓变形:太用力会裂。
他的呼吸扫过江疏临耳后,带着温热的气息,指尖带着陶泥的湿润,轻轻覆在江疏临手上,手腕放松,像弹《月光奏鸣曲》那样。
这跟弹琴有什么关系
江疏临嘟囔着,却乖乖调整姿势。谢璟行的手掌包裹着他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引导着陶泥向上延展。转盘转动的嗡鸣声中,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地下室,谢璟行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调整吉他弦距,说
音准是灵魂的尺度。
感觉到了吗
谢璟行的声音混着陶泥的沙沙声,陶泥要呼吸,就像写歌时要给情绪留白。
他指尖轻轻按压娃娃腰部,那里正鼓起一团不均匀的泥块,这里要凹进去,像你熬夜写歌时拱起的肩胛骨。
江疏临浑身一颤,差点捏碎娃娃的手臂:你记这个做什么
当然要记。
谢璟行将下巴更深地埋进他肩窝,你每次皱着眉揉乐谱,我就想把你变成陶人,放进玻璃罩里好好保存。
转盘突然停住,江疏临转身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谢璟行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轻颤动,像振翅的蝴蝶。江疏临忽然伸手抹了把他鼻尖:现在你才像要被保存的陶人。
谢璟行抓住他沾着陶泥的手腕,在掌心血脉跳动处轻轻一吻:那你打算上什么釉
他拉着江疏临的手指在自己锁骨处画圈,星空蓝,还是枫叶红
都不是。
江疏临喉咙发紧,低头用指腹抚平谢璟行围裙上的褶皱,要透明釉,这样才能看见里面的纹路。
他忽然想起谢璟行镜头里的自己
——
那些在地下室、在暴雨中、在游乐园的画面,都是不加修饰的真实模样。
陶泥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渐渐成型。谢璟行负责雕琢举摄像机的娃娃:他用刻刀细细勾勒镜头轮廓,在娃娃无名指上刻出戒指的纹路;江疏临则专注于弹琴的娃娃,用细针在吉他弦上刻出三根极细的线条,说
这是《微光》的前奏。
脖子太长了,像长颈鹿。
谢璟行笑着用陶泥修补娃娃歪斜的脖颈。
摄像机也歪了,像被风吹偏的向日葵。
江疏临用湿布擦去娃娃脸上的指纹。
长颈鹿和向日葵,倒是很配。
谢璟行忽然握住他手腕,在陶泥未干的底座上按下两人的指纹,这样就不会散了。
工作室的落地窗外,梧桐叶正沙沙作响。江疏临拿起刻刀,在底座刻下
2025.7.17——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投下金色的条纹,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谢璟行从身后抱住他,下巴蹭过他发顶:明年刻什么
刻‘我们拿到第一个国际奖’。
江疏临转身时,围裙带子勾住了陶轮把手,谢璟行伸手替他解开,却不小心扯掉了半根带子。
笨手笨脚。
江疏临笑着拍开他的手,却在触到他掌心老茧时忽然顿住。那些因常年握摄像机而磨出的硬茧,此刻在陶泥的湿润中显得格外温柔。他鬼使神差地将嘴唇贴在那处老茧上,听见谢璟行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痒。
谢璟行低语,手指却紧紧扣住江疏临后腰,将他抵在陶轮旁的工作台上。陶泥碎屑簌簌落在两人围裙上,某个未成型的陶杯滚落在地,发出闷闷的声响。江疏临闻到谢璟行身上混着陶泥味的雪松香水,想起颁奖礼那晚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在闪光灯的海洋里说
你是我的光。
以后每年都来做一个。
江疏临的声音被埋进谢璟行衬衫里,要做满一整面墙,让每个来参观的人都知道
——
知道什么
谢璟行轻轻捧起他的脸,指腹擦过他鼻尖的泥渍。
知道我们的故事,比任何釉色都要鲜活。
江疏临抓起一团陶泥,在谢璟行围裙上按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就算裂开、变形,也是独一无二的。
谢璟行忽然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陶泥的湿润、雪松的冷冽、以及彼此舌尖交缠的温热,在这个吻里渐渐融合。远处的陶轮还在轻轻转动,转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像极了他们共同谱写的旋律
——
没有刻意的修饰,却处处流淌着真实的温度。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工作室的窗棂时,两个歪扭的陶娃娃终于成型。谢璟行用金线将它们的手腕系在一起,江疏临则在底座刻下小字:你是我的镜头,我是你的琴弦。陶泥尚未干透,指印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如同他们相视而笑的眼睛,盛满了比陶瓷更温润的光。
11
影院私享
家庭影院的灯光如同退潮般渐渐暗下,暖黄的壁灯在最后一刻熄灭,只留下幕布前跳动的幽蓝光点。江疏临窝在谢璟行怀里,天鹅绒沙发柔软得像朵云,将两人包裹其中。他身上裹着印满吉他图案的毛毯,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焦糖香气混着谢璟行身上雪松香水味,在密闭的空间里氤氲成温柔的雾。
银幕亮起时,黑白画面像被岁月浸泡过的老照片,男女主角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漫步,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朦胧的霓虹。江疏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谢璟行衬衫袖口的纽扣,那是他上个月亲手缝上的银色音符造型。你说,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电影里的雨声浸润得发闷,如果我们拍一部这样的文艺片,会有人看吗
谢璟行低头,下巴蹭过他蓬松的卷发:《微光之路》上映前,也有人说小众音乐电影没市场。
他的手指划过江疏临握着爆米花桶的手,在他掌心轻轻画圈,但总有人愿意为真诚的故事停留。
这句话让江疏临想起三年前的雨夜,他们挤在工作室改剧本,谢璟行也是这样握着他冻僵的手,在台灯下呵气取暖。
银幕上,男主角突然将女主角抵在斑驳的砖墙上,两人的影子在雨幕中重叠。江疏临偷偷抬头,发现谢璟行睫毛在眼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专注的侧脸被银幕蓝光勾勒出冷峻的轮廓。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紧绷的脸颊:别看这么认真嘛。
谢璟行低头,眼中笑意漫出来:怎么,吃醋了
他伸手捏了捏江疏临的鼻子,指腹带着常年握摄像机留下的薄茧,要不要我暂停,给你讲讲这部电影的运镜技巧
说着就要去拿遥控器,却被江疏临拦住。
才不要听你讲专业术语!
江疏临往他怀里钻了钻,爆米花桶在两人之间发出窸窣声响,上次音乐节庆功宴,你拉着导演聊了三个小时长镜头,害得我被经纪人抓去应付投资方。
他想起那晚谢璟行西装革履的模样,明明困得眼皮打架,说起电影理论却神采飞扬。
谢璟行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着江疏临的耳朵:还不是因为某人喝多了,抱着吉他非要唱即兴创作的《谢导的千层套路》。
回忆起那个荒诞又温暖的夜晚,江疏临的耳朵瞬间红透。当时他借着酒劲,把谢璟行平时的
霸道
举动编成歌词,没想到第二天视频就在粉丝群疯传。
这时,银幕上的男女主角终于相拥而吻,配乐里的小提琴声陡然拔高。江疏临的心跳也跟着加快,手指紧紧攥住毛毯边缘。他再次偷偷抬头,却撞进谢璟行含笑的眼睛
——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摘下眼镜,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他泛红的脸,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
别看电影了。
谢璟行的声音比电影旁白更蛊惑人心。遥控器的蓝光熄灭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只有电影的背景音乐仍在流淌,肖邦的夜曲裹着雨声,在空气中织成柔软的网。他的吻先落在江疏临发顶,带着洗发水的柠檬清香;然后是温热的额头,轻轻擦过他微蹙的眉;鼻尖相触时,江疏临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像夏日里冰镇的苏打水。
当谢璟行的唇终于覆上来时,江疏临感觉整个人都陷进了棉花糖里。这个吻温柔又绵长,带着克制的爱意,舌尖轻轻扫过他的下唇,像是在描摹最珍贵的镜头。黑暗中,两人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比银幕上任何爱情都更加真实动人。
不知过了多久,谢璟行松开他,额头抵着江疏临的额头,声音低沉而真挚:你比电影里的主角还让我心动。
这句话让江疏临想起无数个并肩奋斗的日夜
——
在地下室写歌写到天亮时谢璟行泡的热可可,拍摄时为了一个镜头反复重来二十次的执着,还有低谷期相互依偎的温暖。
就会说好听的。
他红着脸往谢璟行怀里钻,却被那人紧紧搂住。黑暗中,谢璟行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按摩着后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电影吗在大学城旁边的小录像厅,你吓得躲在我背后,结果把我的衬衫都攥出了褶子。
江疏临闷笑出声,记忆里那个破旧的录像厅渐渐清晰。那时他们都还是穷学生,挤在吱呀作响的塑料椅上看恐怖片。明明是你自己也害怕,还硬撑着说‘这特效还没我拍的短片真实’。
他抬起头,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银幕上的电影还在继续播放,男女主角开始了新的故事。而他们的故事,在黑暗中悄然续写,像一首永远写不完的歌,每一帧画面、每一个音符,都填满了只属于他们的温柔与爱意。
12
厨房烟火
周末的清晨,阳光斜斜照进厨房,穿过百叶窗在米白色的瓷砖上织出金色的条纹。江疏临系着印满音符的围裙,那是谢璟行在他们第一次合作音乐短片杀青时送的礼物,边角已经洗得微微发白,却依旧鲜艳的五线谱图案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此刻他正踮着脚够吊柜里的平底锅,发梢沾着几缕调皮的晨光。

——
烤箱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惊醒了蜷在窗台的橘猫。江疏临手忙脚乱地把烤盘拽出来,烤得微微焦黑的吐司散发出混合着焦糖与苦涩的气息。糟了!
他慌忙把吐司倒进垃圾桶,转身时撞翻了盐罐,白色的颗粒像雪花般洒在灶台。还没等他收拾,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烟,刚磕进去的鸡蛋迅速泛起狰狞的焦边。
油花突然飞溅出来,江疏临吓得往后跳,后腰撞上料理台,疼得他直吸气。嘶
——
他手忙脚乱地挥舞锅铲,试图拯救已经面目全非的煎蛋,围裙上溅满星星点点的油渍,活像一幅抽象画。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谢璟行揉着眼睛走出来,发梢还翘着睡觉压出的弧度。他穿着那件洗得柔软的灰色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一眼看到手忙脚乱的江疏临,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火太大了。
谢璟行走到江疏临身后,伸手关掉燃气灶的旋钮,调低火力。他的下巴自然地抵在江疏临肩头,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混着煎蛋的香气扑面而来。温热的呼吸扫过江疏临泛红的耳尖,让专业人士来。
说着,他从江疏临颤抖的手中接过锅铲,动作行云流水。
锅铲在谢璟行手中灵活翻转,蛋液在锅中慢慢凝固,边缘泛起诱人的金黄。你看,煎蛋要小火慢煎,就像你写歌,得慢慢打磨。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上次你做的黑暗料理煎蛋,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江疏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试图夺回锅铲:我只是没掌握好火候嘛!再说那次明明是你在旁边捣乱,一直和我说话害得我分心。
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盘子,赌气似的把番茄酱挤在瓶口,等会儿就让你看看我的进步。
谢璟行笑着任由他闹,手腕轻轻用力,完美地将煎蛋滑入盘中。金黄的煎蛋上,溏心还在微微颤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江疏临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番茄酱,认真地在煎蛋上画了两个笑脸,一个大一个小,嘴角还特意多挤出两滴酱汁,像是在偷笑。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他得意地把盘子举到谢璟行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夸奖的模样。
谢璟行趁机在他嘴角偷了个吻,尝到一丝番茄酱的酸甜:可爱。
他伸手刮了刮江疏临的鼻子,不过没我们家的小厨师可爱。
江疏临红着脸推开他,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快去洗漱,准备吃早餐了。再闹鸡蛋都凉了。
他转身准备把牛奶倒进锅里加热,却被谢璟行从背后紧紧抱住。
先奖励一个早安吻。
谢璟行声音带着几分撒娇,下巴蹭过江疏临的发顶,昨天晚上你改乐谱到那么晚,都没理我。
说着,他扳过江疏临的肩膀,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这个吻带着清晨的慵懒与眷恋,厨房里的喧嚣仿佛都在此刻静止。
咖啡机适时地发出
嗡嗡
的声音,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与煎蛋、吐司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江疏临在谢璟行怀里轻轻挣扎:好了好了,再闹牛奶都要溢出来了。
餐桌上,煎蛋、面包和水果摆放整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食物上,也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谢璟行把煎蛋上的小笑脸那一半分给江疏临,自己咬下大笑脸:嗯,今天的爱心早餐格外美味。
江疏临喝了口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我们去超市的时候,买点蓝莓吧。我在网上看到用蓝莓做的松饼,看起来特别好吃。
谢璟行伸手擦掉他嘴角的奶渍,笑道:好,到时候我来揉面团,你负责偷吃蓝莓。
说谁偷吃呢!
江疏临伸手去掐他,却被谢璟行握住手腕,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晨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厨房里的烟火气与爱意,在这个普通的周末清晨,酿成了最甜蜜的时光。
13
湖畔漫步
十月末的风裹着湖水的湿润,掠过江疏临单薄的针织衫,在衣摆处掀起细小的褶皱。他的手指勾着谢璟行的小拇指,两个人的影子在铺满银杏叶的步道上重叠,被夕阳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几只鸭子扑棱着翅膀游弋在碎金般的湖面上,偶尔发出
嘎嘎
的叫声,惊起一圈圈涟漪,将倒映在水中的晚霞揉成流动的橘色绸缎。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湖边吗
江疏临突然开口,声音被风揉碎又重新拼凑。他踢开脚边一颗圆润的鹅卵石,石头滚入湖中,溅起的水花让倒影里的落日晃了晃。谢璟行低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三年前的场景突然清晰得可怕
——
那时他们挤在破旧的电动车后座,颠簸着穿过大半个城市,就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讨论《微光之路》的剧本。江疏临抱着吉他,琴弦在夜风里发出细微的嗡鸣,而他举着
DV,镜头里全是少年被月光照亮的侧脸。
那天你说湖水像融化的银河。
谢璟行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江疏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记忆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与眼前温暖的触感重叠,他忽然有些心疼
——
那时的江疏临总把自己裹在不合身的外套里,明明冻得嘴唇发紫,还固执地说
冷风吹着更有灵感。
江疏临仰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眼角却泛着水光。他想起那天谢璟行默默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自己抱着吉他的手指都僵了,却还是坚持写完了副歌。结果第二天你就感冒了,在工作室咳得惊天动地。
他伸手戳了戳谢璟行的胸口,还嘴硬说‘这是艺术创作的代价’。
谢璟行突然弯腰捡起一片枫叶,叶子红得似火,边缘有些微微卷曲,叶脉间还凝着几滴未干的水珠。他轻轻别在江疏临耳后,枯叶的凉意擦过发烫的皮肤,比所有电影镜头都美。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晚霞,还有江疏临泛红的脸颊。
又哄我。
江疏临红着脸要躲,却被谢璟行轻轻拉住手腕。男人的手掌带着常年握摄像机留下的薄茧,温度透过针织衫渗进皮肤,像团小火苗。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谢璟行的拇指摩挲着他腕间的旧疤
——
那是早年街头演出时,被醉汉打翻的酒瓶划伤的。他突然想起颁奖典礼上,江疏临领奖时西装内袋里的音符胸针,原来这么多年,他们都在小心翼翼收藏着对方的伤痕与荣耀。
风突然大了些,卷起江疏临额前的碎发。谢璟行伸手抚过他的脸颊,指腹擦过微微发烫的耳垂,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玻璃制品。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混着不知谁家飘来的桂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酿成蜜。其实,最美的风景是你在我身边。
江疏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飞湖面上的白鹭。他仰头望着谢璟行,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眼神却亮得惊人,低谷时的拥抱,比所有奖杯都珍贵。
这句话让谢璟行呼吸一滞。他想起那些在地下室熬过的夜,江疏临蜷在沙发上写不出歌时通红的眼睛,还有自己举着
DV
拍摄空镜时颤抖的手。那时他们总说
再坚持一下,却不知道黎明究竟还有多远。而此刻,眼前人的瞳孔里盛着整片晚霞,温柔得能溺毙所有过往的狼狈。
谢璟行低头吻住他的唇,带着湖水的湿润与晚风的凉意。江疏临先是一僵,随后缓缓闭上眼,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远处孩童的笑声渐渐模糊,鸭子的叫声也沉入湖底,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心跳声,和湖水拍打岸边的细碎声响。这个吻绵长而克制,像他们走过的那些艰难岁月,每一寸触碰都藏着隐忍的爱意。
暮色渐浓,天空从橘红转为深紫,星星开始在云层后眨眼睛。谢璟行松开他时,额头还抵着江疏临的额头,呼吸交织成温热的雾。以后每年秋天都来这里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在问对方,又像在问自己。江疏临笑着点头,发梢扫过谢璟行的下巴,还要带上吉他,给你唱专属的湖边小夜曲。
湖畔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地面投下暖融融的光圈。他们依然相拥着不愿分开,影子在灯光里依偎成一幅永不褪色的画。谢璟行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江疏临后背画圈,突然想起某个失眠的深夜,江疏临也是这样蜷缩在他怀里,轻声说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而此刻,晚风送来远处传来的钢琴声,混着湖水的呢喃,将这句未完成的愿望,谱写成永恒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