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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5
侯爷和颜悦色道:「公主说笑了,绝无此事!」
「你觉得,本宫是在说笑」
侯爷愣了愣,随后扬手甩了小姐一耳光。
「侯爷......」
「本侯说了多少次了!那晚不过去了青楼而已,后来恰巧饿了,在天安酒楼碰到公主,索性就喝了一杯。」
永安公主立刻道:「打住!打住!是你要和本宫喝酒,但本宫可没答应。」
小姐一看这架势,乖巧得不像话,簌簌流泪。
「侯爷,公主,你们误会我了,都是六月这个丫鬟做的,和我没关系啊。」
小姐说完,还瞪了我一眼。
我毫无意外,因此并无辩解。
小姐庆幸松了一口气。
永安公主说:「是这样啊,那这丫头归本宫任意处置,两位没意见吧。」
侯爷和小姐连忙附和。
永安公主又说:「她卖身契呢」
「在尚书府。」
「还不滚去取。」侯爷紧接着斥了小姐一句。
片刻后,永安公主拿到了卖身契。
「丫鬟纵然有错,也是听了主子的吩咐,所以呢,这主子该罚还是要罚。」
「流言传了三日,便罚三鞭吧。」
永安公主扬着鞭子,狠狠甩了小姐三下,小姐躲无可躲,只能堪堪受了。
从始至终,侯爷都冷眼瞧着。
「恭送公主!」
永安公主带我离开了侯府。
我在临行之前,转身看了小姐最后一眼。
她虽受了伤,但到底庆幸。
怕是以为她自己逃过一劫,而我死定了。
小姐的眼中,依然如前世一般,没有半分愧疚。
我冷笑不已。
在小姐心中,我再怎么帮她,都是丫鬟本分,比不上她的爱情以及她的体面。
哪怕赴死,也是理所应当。
还好这一世,我终于为自己长了心眼。
小姐,你就和侯爷好好过日子吧。
六月我啊,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我亦有前程可奔赴!
6.
回去路上,永安公主烧了卖身契。
「六月,你此后自由了,我给你两条路。」
「走,我送你盘缠,随你去哪。」
「留下,便作我的侍女。」
我轻扶着她:「公主,六月向来是知道感恩的人,愿以侍女之身侍奉公主左右。」
永安公主笑道:「好丫头!回公主府吧。」
我便成了永安公主的侍女。
公主府的人都很好。
春枝夸我会念诗,写字好看。
小厮红着脸说,我长得很美。
连后厨的雪银大娘,也夸我点心做得一绝。
这些话,是我活了两辈子,头一次听到。
无论在尚书府,还是在侯府,不管我做了什么事,小姐都会说,你是天生的丫鬟命,这都是你应做的。
哪怕我护着她,也是我当丫鬟的本分。
长此以往,连我自己也这样以为。
可人生在世,哪有许多理所应当。
我此刻站在公主府,顶着日光,闭着眼,感受微风拂面,当真舒适极了。
再睁开眼,面前站着位男子,一身玄衣,眉眼温润,儒雅中透一丝冷气。
「是......你」
我恍惚了下,突然激动大叫。
「你是......小乞丐」
那人点了点头,脸上尽是兴奋。
就在这时,永安公主走来,她左瞧瞧右看看,好奇地问:「倚天,六月,你们认识」
那人说,当年在街头流浪,快要饿死之际,是我给了他一个馍,他才能活着遇见永安公主,后被永安公主带回了府中,才有如今的这般造化。
我才知道,这人竟是一日前那个打退北狄十万大军班师回朝的云倚天将军。
「姑娘的一馍之恩,倚天绝不敢忘,当年遍寻不着,如今相逢,请受倚天一拜。」
云倚天措不及防跪下了。
「将军使不得......」我也跪下了。
永安公主扑哧一笑,揶揄道:「你们是在夫妻对拜吗」
云倚天一愣,红着脸先起了身,又赶快扶我起来了。
「好了,过来吧。」永安公主笑着转身就走。
片刻后,永安公主与云倚天进了屋子。
二人要说事,我连忙自觉退出了屋子。
「六月,不必,我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不论是你,还是他,都一样。」
我守在一旁,听二人说话。
云倚天是来聊庆功宴一事的。
他第一次挂帅领兵出征,便打退北狄十万大军,陛下大悦,要为云倚天办一场庆功宴。
这场庆功宴,与往年不同,陛下特地吩咐,让大臣们把家眷也带上,一起热闹热闹。
永安公主听了,沉默片刻,才说:「只怕是父皇别有深意,倚天,你万万要注意言辞。」
「时刻谨记,你是云,倚的天,是当今陛下。」
「还有,日后这公主府便是你的禁地,不可随意再来了,我若有事,会让六月找你。」
云倚天俯首拱礼:「倚天明白了。」
「六月,送客吧。」
我送云倚天出了门。
临走之前,他递我一个精致玉佛。
「六月姑娘,这个送你,算是倚天的谢礼。」
云倚天匆匆走了。
我不禁捂嘴偷笑,明明沙场上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方才红着脸,看着羞涩极了。
我再一转头,看到永安公主明媚上扬的唇角。
我的脸也开始发烫。
7.
我随永安公主去了庆功宴。
宴会之上,陛下照例喝了酒,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交代太子负责招呼大臣,永安公主负责招呼家眷,就与皇后一起离开了。
吃喝尽兴后,永安公主说:「今儿高兴,在座的各位又多是世家女,不妨来一场以诗会友吧。」
话音才落,李侍郎千金便说:「公主说笑了,我们今禾可是这上京城第一才女呢,诗句多有流传,论对诗谁能对得过她呢」
小姐叹了口气:「唉,今禾身子不适,就不参与了呢。」
从方才起,小姐就死死盯着我,这会又睨了我一眼。
永安公主不置可否,依然组织了这场诗会。
诗会共分两关,分别是以字题诗,以景题诗。
在场的人,多受过很好的教育,多少也接了两句。
永安公主说:「各位的诗,都不错,但又都不够好,武安侯夫人,听说你是上京城的第一才女,便给大家打个样如何」
小姐慌了一瞬,忙不迭答:「回公主,今禾身子不适......」
永安公主轻笑:「这就是夫人的不是了,身子不适,又不是坏了脑袋,题一句诗想是没干系的。」
那李家小姐也说:「今禾,公主如此赏脸,你就题一句嘛,论诗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嘛。」
小姐没奈何了,目光如雾,到底没说一句话。
贵人们都说,武安侯夫人、尚书府千金好大的架子,连永安公主的面子也不给。
可我知道,她不是不说,是压根不会。
「六月,她不肯答,那你来说吧。」
我就着永安公主的话,两关都写了诗,用词简单精准,对仗工整,意境回味无穷。
夫人小姐们听了,连连鼓掌。
张家小姐反复念着诗,突然说:「我怎么觉得,公主侍女题的诗,有一股宋今禾的味道呢」
场上有人应和,不久又有人惊呼。
「她,不是宋今禾的丫鬟吗」
8.
「宋今禾,怎么回事六月不是你的丫鬟吗」
问着问着,便没了声音。
她们看了一眼永安公主,没甚反应,才继续追问。
小姐水雾着眼,咬着牙,避实就虚说:「公主的侍女自然不同凡响,今禾心服口服。」
可在场的大多世家小姐,都是牙尖嘴利的,不好糊弄,比如那位还在琢磨诗句的张家小姐。
她很有才华,但一直居于小姐之下,自然不甘心。
没人比对手更了解自己。
张家小姐反复研究后,十分肯定地说:「不,这不是有宋今禾的味道,这就是宋今禾从前会作的诗,用词遣句无有不同,该不会......从前都是六月替你作的诗吧。」
「当然不是......」小姐急忙否定。
有时侯,态度也是答案。
张家小姐像发现稀奇事一样,笑意遮掩不住,立刻请求永安公主,再出一道题目。
「公主,宋今禾身子不适,我们可以多等片刻~」
永安公主乐得看热闹,便出了一道很简单的题目——
以月题诗。
自古而今,写月的诗,多不胜数。
小姐即便写不出,随意吟两句也算过关了。
可是啊,她没这个脑子。
小姐人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眼神飘忽不定。
她又慌又急,连眼泪都不自觉流下来了。
小姐哭着看我,向我求助,却忘了,我已经不是那个时时刻刻会护着她的丫鬟了。
我不想再死一次。
安静又安静,嘲笑声渐渐四起。
就在这时,大臣那边散场,纷纷来接家眷回家,贵女们跟着家人,分享新知的笑话。
「哎呀,相公,你不知道,我和你说一件好笑的事......」
「什么京城第一才女啊,都是一个丫鬟的功劳罢了。」
小姐崩溃大哭,她身边的丫鬟,愣愣站在原地。
侯爷过来时,正好看到这场面,他马上转身就走,还在地上淬了一口:「真是丢人。」
「侯爷......」小姐像遇到救星一般,急忙追出去了。
临了,小姐狠狠淬了一口:「六月,你不过一个丫鬟,爬上高枝转身就欺负主子吗」
永安公主抽出腰上软剑,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小姐头发被打散,整个人愣在原地。
「本宫这脾气啊,一向不太好,你若想找死,可以直说,不过杀个人的事,最是简单了。」
小姐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9.
小姐离开后,人也差不多散了个干净。
我跪在永安公主面前:「六月叩谢公主大恩大德。」
替小姐作诗这件事,我并未告知永安公主。
可她今日此举,分明是为我做主。
永安公主扶起我,轻轻地说:「我这人,天生受不了委屈,我的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泪光盈眶。
有人护着,有人为自己做主,原来是这种感受。
真好啊。
「公主,奴婢来时路上瞧着,武安侯甩了她夫人好几个耳光,她夫人也不躲,还一个劲儿的道歉呢,那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何至于此呢奴婢真是不懂。」
春枝捧着披风,给永安公主穿上。
我冷笑一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绝配!」永安公主精辟总结二字,随后出了屋子。
才走不久,远远地看到,有个人躺在路上,旁边还有太监守着,想是喝多了酒。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躺倒的醉猫竟是云倚天。
「公公,怎不送云将军回府」
那太监说,云倚天在等人。
永安公主笑了笑:「公公,你回去吧,本宫着人送云将军回府,权当是替公公走一趟了。」
话落,一张银票塞进太监怀里,他笑呵呵走了。
「六月,我这有春枝,你送他回府吧。」
我诧异了下:「这」
永安公主和春枝已经走了。
我扶起云倚天,一手揽住他的腰,他的手搭在我肩上。
一路顶着月色,晃晃荡荡出了宫门。
外头有顶轿子,我把他扶上去,就要松手。
却不料,我被他扮了个趔趄,就势坐在他身旁。
「走吧。」
轻轻一声后,云倚天靠在我肩上。
「云将军,云将军......」
他再无反应了,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
到了云府后,有一老妪帮我开了门,我把云倚天送到床上。
才想告诉老妪,照顾好将军,老妪就关门不见了。
云倚天躺在床上,呼吸轻浅,偷偷跑进屋中的月色,为他渡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照得他整个人更加俊美了。
前一世,我听过云倚天的名字,但没碰见过这人,也并不知道,他就是小乞丐。
当然,那时侯也没功夫,小姐的事就足够让我忙了。
我后来才知道,云倚天是来尚书府找过我的,可惜小姐压根没听,匆匆把人赶出去了。
死过一次后,我才发现,原来也有人惦念着我的好。
回过神后,我意识到,我该走了。
为云倚天盖了被子,我转身要走,一阵呓语后,一只手拉住了我,我回过头看,发现人没醒,只是手迟迟没有松开。
也罢,我拉过个椅子,索性趴在床边就那样睡了。
10.
翌日,我是在床上醒来的。
再见云倚天时,已是一桌的早饭了,他叫我坐下吃饭,可我迟迟没动,我知这是不合规矩的。
云倚天把我按在凳上,说他这无规矩,我们便一同吃了早饭,然后他去上朝,我回了公主府。
当日下午,永安公主赐了我一座宅子,她说我不是一般侍女,不必时刻住在公主府,住在外面自在些,拿着手令可随时出入。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宅子,我很感激永安公主。
说来也巧,那宅子在城东,离云府只隔了条街。
我搬过来第二日,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哭哭啼啼跑来的小姐。
小姐说,侯爷骂她是没人要的破鞋,对她拳打脚踢,这还不够,又拿着鞭子打她。
她说她痛极了,父亲又不理她,问我怎么办
一如前世一般,小姐向我求助。
可我死的那一刻,也疼得了不得。
「六月,你最好了,你诗会上让我难堪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你如今是永安公主的侍女,她还赐了你大宅子,侯爷肯定听公主的话,你帮我劝劝侯爷好不好」
你瞧,到头来,还得她原谅我。
真是可笑。
「夫人,侯爷定是爱你的,你要多体谅他。」
小姐疑惑问:「爱我,怎么会打我啊」
前一世,我想法设法让她明白,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不忍心伤害你的,可她一点不听。
这一世,我不劝她,她自己倒思考这个问题了。
「你看,侯爷对别人都和颜悦色,只有对夫人才这样,她是把夫人当唯一了呢。」
小姐又说:「也是,侯爷只对我这样,他一定爱极了我。」
我暗中嗤笑,不想和她说下去了。
「夫人,公主那边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小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才终于恋恋不舍走了。
当然,公主并未传我,都是骗她的。
这大好的日子,我不想平添晦气。
不多时,云倚天扛着物件,大大咧咧走来了。
除了屋中的摆设,还有许多女子的衣衫,一件比一件华贵,都是城中贵女们时兴的装扮。
「六月姑娘,我这个人粗枝大叶,不太懂这个,就听人家说买了些,你千万别嫌弃啊。」
「怎么会呢心意胜过万千金。」
云倚天边忙活着,边笑得憨憨的,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金闪闪的,夺目又灿烂。
他又拿出个小红箱子,里面装了一沓银票。
「你看还缺什么,就再买,我还有许多银子,这里的都给你,当是送你入住新家的礼物。」
「使不得,我不缺什么了。」
「总有用得上之处。」不论我如何推脱,云倚天到底把那小红箱子塞进了我柜子里。
之后,他回了云府,我去了公主府。
永安公主虽说,我听令来即可,但受了人家恩惠,却不该如此,总也得尽力为人家分忧。
公主府里倒是无事,只是春枝和雪银大娘想念我,缠着要吃点心,到底留了我一日。
等我再回城东时,就发现——
宅子里值钱的东西全不见了。
11.
我真的要疯了。
宅子里乱七八糟,红箱子大喇喇开着,里面一无所有,连那些华贵衣衫也无影无踪。
云倚天看了一眼,说了句「等我」,人就出去了。
几个时辰后。
「有人看到,是宋今禾......」
云倚天非常不解,侯府又不是没钱,小姐偷我的做甚
我却是明白的。
顾明渊沾了顾家余荫,得了个武安侯的位子,可侯爷不善经营,这些年又大手大脚败尽家产,诺大的侯府不过一个空架子。
这些事,小姐都知道,但为了爱情,她心甘情愿。
可小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抢我的东西。
云倚天说,要陪我一起去侯府,把东西要回来。
我拒绝了。
他这身份去侯府,不合适也不方便。
我便孤身去了侯府。
小姐阴阳道:「呦,稀客啊,这不是咱们攀了公主高枝的六月姑娘么,怎么有空来侯府」
「我的东西,还给我!」
小姐晃了晃头,才笑着说:「哦,你说那些东西啊。」
我没想到,她就这样承认了。
可我还是低估了她。
「六月,你是丫鬟,一声主子,就是一辈子主子。」
「主子的就是主子的,丫鬟的一切,都是主子的,主子拿丫鬟的东西,不是正常的吗」
「你怎么能管主子要东西真是太可笑了!我还给你留了些,你就该千恩万谢了。」
我无语但冷静,知辩解无用,最重要的是拿回东西。
「那就公堂上见吧。」
没脑子的东西!
我离了侯府,转身去衙门报官。
衙门旁边有架马车,风吹起帘子,里面坐着正喝茶的永安公主,她递过来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我的腰板又挺直了三分。
没多久,公堂之上,原告与被告都来齐了。
我状告小姐,偷了我的东西,并且一一列出失物名录,又让人证上来作证,只求大人派人搜查侯府,自然就清楚结果了。
小姐于堂上哭诉,她不过是拿了丫鬟的一点东西,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大人拿捏不定,派人去搜了侯府,看有无失物。
于理而言,那毕竟是侯府,就算大人能做主,要想搜查,也是需要层层请示的,可我早不是那个侯府和尚书府的丫鬟了。
侯府和尚书府再有权力,也终究越不过皇权。
有永安公主在,这侯府今日搜定了。
而小姐绝无机会转移失物。
因为她压根就不会想到,我真的去报官了。
果然,在侯府之中,找到了名录上的失物。
「当中有一些,是云倚天将军送的,若大人还需证据,奴婢便让云将军堂上作证。」
大人连连摆手:「这......倒不必劳烦云将军了。」
大人又问小姐,为何偷我东西
小姐并不承认,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说你这当官的也是可笑,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么她不过是我家的丫鬟,当主子的要她一点东西有甚干系」
我:「那夫人如何证明,我六月就是你家的丫鬟」
「这有甚好证明的,谁不知道,你自小卖入尚书府......」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大人,既然这位夫人说,我从小卖入尚书府,想是应有卖身契,大人不妨查一查。」
小姐像生吞了黄连一般,当场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意识到,我如今是永安公主的人,一旦大人有心深查,吃亏的定是她自己。
小姐只好称,自己一时冲动,才做了这糊涂事。
我唇角微翘,眼中闪过寒意。
没文化,真可怕。
当年尚书府请的先生,都是一等一的大儒,可小姐不感兴趣,说女子学这些都是没用的,不如嫁一个好去处,后来她忙着给心上人绣荷包,便叫我替她学。
我始终记得,先生特意说过偷盗一事。
历朝历代,都有偷盗之罪,处罚有轻有重,但在大盛则不同,因开国天子极其讨厌偷盗,遂把它定为了「十恶」之一。
小姐这话,等于认罪,大人自然也不会客气。
归还失物,并罚三十大板。
小姐被打得嗷嗷叫,途中歇斯底里问:「狗官,我都已经承认了,为何还要打我」
大人瞥了她一眼,轻飘飘落了一句。
「看来轻了,四十,一下都不能少!」
小姐眼圈带泪,满眼怨毒看我,后又因疼痛大叫。
「相公,快来救我!」
「相公,我要被人打死了!」
「相公......」
据说,她的好相公得了信,抱着青楼美娘子吃酒,只说是别让无关人扰了他的风月。
我心想,伤筋动骨一百日,小姐挨了这四十板子,再是想蹦哒,怎么也得两个月后了。
12.
尘埃落定后,我跟着永安公主走了。
「六月,是我最近给人好脸色太多了吗什么没脑子的阿猫阿狗都敢挑衅我了」
「公主莫恼,不值得。」
我突然想起一事,才垂首道:「说来幸好公主在此处,可真是帮了六月的大忙了。」
不然,那总归是侯府,兴许就让小姐得逞了。
提起此事,永安公主笑了,说是云倚天派人去寻她了。
「这小子平时傻愣傻愣的,不想对你很上心嘛。」
永安公主的一句调侃,不禁让我羞红了脸。
她顿了顿:「六月,不论如何说,今儿这事你很果决,干得漂亮,我真是没看错你。」
「打今儿起,你便不是公主府的侍女了,而是我永安结交的义妹,今后唤我锦姐姐吧。」
「你千万不要说使不得哦,我这人可受不了那些。」
我磕头跪谢:「公主,没有您,六月还在泥沼之中,这般大恩只怕六月终生无以为报了。」
永安公主故作不满:「报什么报,我欣赏你,又不图你什么,还有,叫我锦姐姐,马上!」
我试探唤了声:「锦姐姐。」
她欢喜应了声「哎」。
一声叹息后,永安公主又说:
「六月,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13.
中元节那日,我与云倚天约着去凤凰河放河灯。
河边热闹极了,每张脸庞都极尽虔诚。
这世上,大抵没有比得偿所愿更美好的事了。
云倚天捧着两盏河灯,温柔道:「我们也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
行至河边,撞上了一瘸一拐的小姐。
她孤身一人,才放走一河灯,也不知许了什么愿。
我并不关心,拉着云倚天要去一旁。
「呦,六月,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攀高枝上一次是公主,这一次又成云将军了。」
「云将军,你别被她骗了......」
云倚天挡在我前面:「夫人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听说武安侯流连青楼多日了呢,陪夫人放只河灯的功夫都腾不出呢。」
小姐说:「我可是尚书府的嫡女,不像某人,能占了侯爷的心,我就知足了,才不会生出贪婪的心思,让侯爷觉得累赘呢。」
说完转身趾高气昂走了。
云倚天纳闷指了指头:「她这儿,真没问题吗」
「不管她了,我们去许愿吧。」
凤凰河有个古老的传说,河灯载愿终会驶向光明。
两盏河灯相依远去。
我问:「许了什么愿」
「为国牺牲将士,皆能早入轮回,重生盛世;互相爱慕之人,都可得偿所愿,终成眷属。」
「你呢」
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这一世的六月,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嘿嘿,我不告诉你。」
云倚天无奈笑了。
我们沿着河边又走了走,看一盏盏远去的河灯,在黑夜尽头亮着,两道影子越来越近。
再晚一些,他送我回了宅子里。
翌日,上京城都在传一首童谣。
「有个女孩叫六月,出生乡下佃农家。佃农日子过不去,主家花钱买下她。女孩吃住在主家,吃饱穿好便长大。
她很有幸识公主,后又勾搭傻小将。
谁知她是白眼狼,风光之后欺主家。六月打骂主家女,忘恩负义就是她!」
跟在童谣之后的,便是编撰的形形色色的故事。
大意都是说,六月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主家好心收买,她却在攀上公主高枝后勾搭将军,然后对主家实施的一系列的恩将仇报。
在歪曲事实上,编撰出了合逻辑的一个故事。
上京城非富即贵,六月是谁,可能没人识得,但那些与小姐相识的贵女们都是知道的。
贵女们一听,纷纷可怜小姐,带头骂起了六月。
于是,城中也跟风在骂六月,说我是白眼狼。
可当中很多人,却压根不知六月是谁。
太可笑了。
但这个手法,我很熟悉。
这和当初说永安公主勾搭有妇之夫一样。
定是小姐干的!
14.
我几乎没甚反应。
那些流言中,有对的,也有不对的。
我无意辩解,也没不开心。
因为我不在乎。
重活一世,我早就学会,无视糟糕珍惜美好。
我在凝视美好,美好也会凝视我。
事已至此,先吃个饭吧。
还没吃完,云倚天就火急火燎来了,后面还跟着春枝。
她按住云倚天,先开了口:「不好意思,云将军,我们公主吩咐了,若是意外碰到您啊,春枝可以先说话,您稍等一下。」
「六月姐姐,公主说了,她的剑许久不见血了,命春枝特意告诉你一声,看你如何想,一个破落侯府,还不配放在她眼里。」
云倚天迫不及待道:「我可以说了吧。」
春枝笑道:「那是自然,公主吩咐的话,奴婢都已告诉六月姐姐了,将军还请随意。」
云倚天庄重道:「我已放出信儿,不是她勾搭我云倚天,是我云倚天爱慕她,在来之前,我已向天子请婚,六月,事有匆忙,若有冒犯之处,你一定要原谅我。」
春枝捂嘴笑了:「六月姐姐,公主还说了,若是将军有担当,她也不能输,上京城很快就会知道,你是永安公主的义妹。」
云倚天和春枝一动不动盯着我,期盼着我的回复。
我看不到自己,但也清楚,我的眼眶该是泛红了。
这一刻的感动,如同一束光,彻底点亮了六月的夜。
我声音哽咽:「六月在此,多谢将军和公主厚爱,至于那幕后之人,不必脏了公主的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无非是锦上添花的事。
没多久,公主义妹与少年将军结识结缘的故事,在上京城一间又一间茶楼传开。
人们都叹,一馍之恩,天啊,这是话本子中才有的情节啊,这真是天赐良缘啊。
永安公主深明大义的形象,也留在了每个人心里。
只有小姐,她做的那些本就经不起考究的事,一件件被扒出后,被骂得狗血喷头。
说起来,这操控流言的手段,还是小姐教的。
讽刺的是,有一日,也终于用到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云倚天和永安公主的人合力搜查上京城,到底抓到了流言的始作俑者。
15.
那人是侯府的小厮。
人被带到小姐面前时,她自然是不承认的。
小姐只说,一切与她无关。
既然是小厮做错了事,把小厮乱棍打死就是了。
小厮一听,马上变了神情。
去侯府之前,我对小厮说,你虽替那人做事,却别指望她能救你,她会为了自己,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把你送上死路。
小厮自是不信的,适才听了小姐的话,才决计有了判断。
他交代了一切。
小姐狠狠啐了一口:「一个干杂活的贱皮子,也敢胡乱攀咬我,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她如今胆子变大了,都敢闹公堂了。
真是没脑子。
那审案的大人,自然不会信小厮或小姐的一面之辞。
不过,那小厮也是个有心眼的,他手上留了一封信,正是那首童谣和编撰出的故事。
小厮交代,信是小姐亲笔所写,本该是烧掉的,可他不放心,便终究背着小姐留下了。
经人鉴定,那笔迹确是小姐的。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人证物证全了,大人无话可说,当场下了判令。
宋氏今禾颠倒是非,毁人名节,若不是碰上个心性好的,只怕是要用全城人的唾沫逼死人,今罚其牢狱三年,以儆效尤!
有些话,大人没有明说,却也是公开的秘密了。
小姐要毁的人,是永安公主义妹及云将军未婚妻,只关三年大牢,已是给侯府和宋家薄面了。
尚书府为求自保,从始至终,扮演着旁观者。
而那位武安侯就更没甚反应了。
在他看来,有无此人,都一样。
事后,在永安公主安排下,我去了一趟大牢。
见到小姐,言简意赅:「为什么」
小姐歇斯底里大叫:「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云倚天一回来,就抢了我相公的风头,凭什么还有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我宋今禾才是主子啊,你六月只是个丫鬟啊!」
云倚天......抢了武安侯的风头
......
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总是有自己的理由。
我转身要走,她或许是反应过来了,终于低声下气。
「六月,六月,你从前最护着我了,你救救我吧,我保证出去之后不计较你对我做的事,你和公主将军说一声,救救我吧。」
我眸光冷淡:「小姐,那个护着你的六月早死了!」
她没得到想要答案,继而发疯大喊。
「哼!我就知道指不上你,你等着,我相公会来救我的,他是武安侯,他会来救我的!」
我唇角抿成线,最终发了善心。
「大小姐,都这会儿了,你还盼着武安侯来呢」
小姐才不听,她有她的逻辑。
「你一丫鬟懂什么相公他此刻不来,定是有苦衷的,等他忙完了,就会来救我的。」
真是没救了!
16.
再得知小姐时,已是三年后了。
她被放出大牢,整个人瘦弱不堪,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
小姐一出大牢,就回侯府了。
可这时,侯府彻底被侯爷败尽,早已被充公了,侯爷也被夺了位,不得不在街头流浪。
小姐找到侯爷,发誓要跟着他。
这时候,侯爷的脾气差极了,打起小姐来毫不手软,可她坚称侯爷是最爱自己的。
侯爷曾经的女人,早就散了个干净,只有她陪在身边。
小姐说,他们二人啊,感情深厚。
云倚天说起这些事时,我正窝在他怀里,晒着日光吃水果,闻言也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我很庆幸。
这一世,小姐的一切烂事,都与我无关了。
17.
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
陛下驾崩,太子继位,但太子无能又无道。
永安公主联合云倚天等人逼宫,废了太子。
当初公主赐我的宅子与云府之间,是有一条地道的,他们通过此处秘密联系与准备。
一朝出手,便是雷霆。
永安公主司徒锦,摇身登基为帝。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同一年,我与云倚天成亲。
新君七年,大盛海晏河清,云倚天主动上交兵权。
他带着我归隐去了。
离开上京城那日,小姐死在青楼客人铺上,侯爷死在青楼门口,前者被酒醉客人打死,后者因一身的债被追债人打死。
罢了,他们这一生,也算天长地久。
总算与我无关。
城墙之上,陛下负手而立。
我看着她,激动大喊:「锦姐姐,六月走啦,多多保重!」
陛下笑意盈盈,僵硬挥了挥手。
我回过头来,牵着一双儿女,利落上了马车。
远去路上,我拉紧儿女的手,看着赶车的云倚天,迎着一路的平坦和日光,再次大喊:
「六月,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