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童姐,我,我以后可以跟着你吗?”
简童知道,跟着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她更懂阿鹿,放着惊魂不定的阿鹿一个人面对这个已经脱节的社会,这个傻子只会被欺负得忍气吞声,然后活得惊魂不定。
她们这样的劳改犯,出狱之后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艰难,简童心里太清楚了。
简童知道,阿鹿在怕,怕这个与自己相处了二十几年,如今却无比陌生的世界,怕出狱之后的无所适从。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阿鹿,眼中小心翼翼的期盼,简童挑眉:
“哦,你本来没有想跟着我?你不跟着我,你还想跟着谁?”
阿鹿头摇的拨浪鼓:“不不,我就跟着简童姐。”
又突然疑惑道:
“可是,简童姐,为什么你说,我很好很好,你不好吗?”
简童垂眸,眼中是无尽的自嘲……她吗?历经牢狱,阿鹿的眼神依旧澄澈干净,危难之际,傻傻的救人,赤子之心不变。
两世,都如一。
而自己?
呵~
她从前就没觉得自己是多么好的人,而今,她确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了。
“巴士来了。走吧。”
牵着阿鹿上了车,投下两枚硬币,紧紧拽着装着零散几十块钱的黑色塑料袋,司机的眼神,透着轻视和厌恶,眼神似乎在说:哟,坐过牢,犯过罪的。
阿鹿瑟缩了下,简童牵着她的手,一下握紧,“别怕,我在。他不是老虎,他只是一个巴士司机,没事的,别害怕。”
司机本懒得跟个罪犯开口,只是听得她这句话,突然嗤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都坐过牢了。这小姑娘还有羞耻之心,见到人还知道难堪,”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简童一眼,“啧”的一声:
“你嘛,都是个劳改犯了,都不知道丑的吗?这就放出来了,我看还得再劳改劳改的嘛,别放出来又祸害社会了嘛。”
简童蹙眉,记忆里,这一幕本没有发生。
她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身边明明害怕恐惧的少女,却突然尖锐地反驳:
“不许你这么说简童姐,她很好很好的。”
“嗤——劳改犯就是劳改犯。出来都低人一等,谁都看不起的呀。”
阿鹿浑身颤抖,眼中,渐渐暗淡无光。
简童这具身体却如同应激反应一样,无法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心脏促疼,如同重锤……她只是一串数字“926”的劳改犯,
她什么都没有了,沈修瑾的出手,她没了学历没了家人没了尊严,她只是一个劳改犯。
那些监狱中的不体面那些羞辱和欺凌的画面,简童眼中瞬间的惶恐和下意识的躬起了腰,最好永远不被人注意到……这具身体给与的第一反应,是卑微和弱小。
简童厌恶极了这具身体的反应。她到底不仅仅是二十二岁的简童啊。这具被摧残得卑微破败的身体里,那个刚过完十八岁成人礼的生日,骄阳四射的十八岁的灵魂,在隐隐作祟。
她深呼吸,手藏在身后,狠狠压住双手无法控制的应激的颤抖,睫毛轻颤,死死咬住唇瓣……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历经长达三年牢狱经历的那些事情,形成的身体记忆。
如果她的灵魂没有跨越四年占据这具身体,她会如同那些脑海里的画面一样,卑微怯懦惊恐害怕。
而今,她这一刻的卑怯是真实的,她既是二十二岁的简童,但她也是十八岁的简童。
二十二岁的简童,卑微惊恐,呆滞木然如同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