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清风给我发语音时,我正泡在浴缸里吃着鲜嫩的水草。浑身浸在温水里,嘴里嚼着草,感觉就像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有种返璞归真的味道。
他的声音清冷又带着些疲倦:我今晚不回来了。
我嚼嚼嚼,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他又补了一句:我身边有女生。
我一边嚼一边应:行。
他的语气里带着愠怒:你一点不在乎吗
我咽下最后一口草,缓缓说道:在乎。
我和林清风在一起四年,日日夜夜相伴,很难说不在乎。但他要是出去拈花惹草,我也拦不住。和人互扯头花太累了,不如吃草。
林清风:我要出去找小三。
我愣了愣,短暂的寂静后,他先开口:你别当真......
我轻声说:你要想的话,也可以。
孩子说想拉时一般已经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随便他吧。
林清风:......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掐断了语音。
2
我慢腾腾地站起来,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发呆。我长了一双下垂眼,发呆的时候显得半死不活。林清风从前说,他最喜欢我这种精神稳定的人,永远不会和他闹,让他难堪。他这种在外人面前人淡如菊的人,很在乎体面。
在一起之后,我从来没有管过他。朋友聚会时,他的朋友要提前离场,带着几分炫耀道:不好意思,女朋友管得严,我得先回去了。大家都打趣他,笑着把他送出门。我就坐在林清风身侧,低头叉水果吃。他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我吃,目光深邃:你好像都没有管过我......我嚼嚼嚼:上次他还羡慕你没有人管呀。林清风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吧。他在这段关系中似乎很轻松自在,永远不用担心我为他争风吃醋、患得患失。
3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兀自想事情。深夜,林清风的朋友给我发了张照片。他靠着椅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身边有一个女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柔顺如绸缎的黑发垂落,遮去她的半张脸。他低眉看着她,目光温柔缱绻。
我看了一会儿,心里堵得慌。勉强压住涌上来的难过,颤抖着手,慢腾腾地打字,发送:怎么了
对方输入了两分钟,才回:他在外面不干人事,你应该骂他。
说话跟人机一样。我说:还是算了。
他的语气突然变了,有些咄咄逼人:你不喜欢林清风吗喜欢一个人不是该有占有欲的吗其他人的女朋友都不许他们在外面这样,为什么你不在意
我逐条回复:喜欢。好像是这样的。在意的。
我对林清风的确有占有欲,但是天性使然,不想多说什么。他向来是个聪明又有分寸的人,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我以为他都懂。
对方:他现在最讨厌你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机样子。
我:......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类真难搞。刚开始,他分明说喜欢我的性格,现在又讨厌我这样。想不明白。头有点痛了,先睡再说。
4
我睡到将近中午,林清风还没回来。我吃了一顿草,继续坐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等。呆呆地等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我进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工作,魂不守舍的,干不好活。最终还是选择坐着,盯着手机里和林清风的聊天框。对话停留在昨天,我们最后的交流是那两分半的语音通话。
我想了想,又明知故问:还回来吗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而后又没了动静。半小时后,他才回我:不。
这是通知的意思吗
我道:好。然后失落地放下手机,埋头思考,我和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5
林清风知道我是水豚。上学时,我的专业是农学。一场台风过后,我蹲在一片狼藉的果树下,感觉这辈子都完了。林清风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我的。他说我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满脸写着快抱抱我吧,我要碎了。
蹲着蹲着,我开始捡地上的果子吃。事已至此,先吃饭吧。他看笑了。后来,他追了我半年。
在一起后,我跟他坦白,其实我是一只在逃的卡皮巴拉。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怪不得。
我一直不太爱管他,也对他偶尔犯的错一笑而过,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好很多事情。他有时候会出去喝酒,我就为他备好醒酒汤。他想要我陪着,我就抱着果盘,一直坐在他身边,直到那次聚会。
他的朋友又要提前离开,去陪女朋友。身边的人大声开玩笑:妻管严。朋友笑嘻嘻地穿上外套,推开门:她是在乎我才管我。她要是不喜欢我,我死外边都没事。
林清风没有接话,垂下眼,陷入了长久的缄默。好像从那时开始,他便开始闹出各种小事情,似乎都在惹我生气。但我总是道:没事的。下次再改就好啦。这样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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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风不知道,我也会有很难过的时候。他当着我的面把微信给别的女生时,我伤心了一整晚,连果盘都没有吃。我耷拉着眼皮,小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他偏过头看我,目光明亮:你是在生气吗我抿了抿唇,道:没有。他说:我下次不会了。我又道:好。他顿了顿,又道:你没意见吗那我下次还敢。我说:......那也行。他曾经说过,他讨厌作的人,希望有对象后也能一直自由。我不太懂人类的这些词汇。我以为我在包容他,他却以为我不在乎他。现在,他的试探越来越过分。他的朋友经常给我发一些他的照片,照片里,他搂着别人的腰,动作很出格。我不想看,干脆屏蔽了,然后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觉得我和林清风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7
我和林清风从毕业起就住在一起。我的东西很多,三天才收拾完。我将东西打包,寄到附近的酒店里,然后从屏蔽的列表里找出了他的朋友。那个人发的上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林清风在外面喝酒。他说:他这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把地址发给我吧。
半小时后,我走进卡座。灯光昏暗,他的四周声音嘈杂。有娇俏的女声:能不能别把我当你和你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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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环了她来找你了,你现在终于满意了吧。还有我熟悉的男声,带着笑:好了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都不想陪你喝了。
林清风坐姿懒散,但脊背有一丝僵硬。缓缓转过头时,眼里还有一丝惊喜与伪装出来的骄矜。我一步一步,缓缓地朝他走过去。他的嘴角颤了颤,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我将家里的钥匙放在他面前的台几上,语气平淡,不悲不喜:钥匙还给你,我走了。
一霎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他之间。他蓦地站了起来,扣住我的手腕:苏瑶,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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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算安静,但周围人都噤了声。他的尾音颤抖,无比清晰地落入耳中。我道:是分手,然后我搬走的意思。
他红了眼睛,几乎是咬着牙说:不行。
我:哦。管你说行不行,反正我要走了。我是体型最大的啮齿类动物,林清风拦不住我。我无视他的挽留,直愣愣地往外走。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手背青筋突起。他拉不动我,反倒被我带得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台几上的酒杯被碰倒在地,碎玻璃和酒液溅落一地。他身边的女孩弯下腰,捂着小腿轻呼出声。有人去搀扶她,有人去收走林清风身边的易碎物品。场面太乱了。他终于松了手,目光阴郁,声音沙哑:苏瑶,你不要后悔。
我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径直朝外走去。
9
天已经黑了。我打车去了酒店,一路上手机却响个不停。林清风和我们的共同好友在给我发消息。他也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毕竟平时你看起来就不太在意他。
我有些想笑。我不在意他吗我一个不喝酒的人,陪他在酒吧坐过几十晚。不是在意他,难道还能是生性爱吸二手烟吗
消息很多,大部分是站在林清风那边的。他虽然带我认识了他的很多朋友,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我大致扫了一眼,回复道:1。已读,但没什么想说的。有人破口大骂:怪不得他要找别人,你这种冷漠的样子连朋友都受不了。我:1。回完这条消息,我将手机锁屏,走进酒店大厅,办理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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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发很久的呆来消化这些负面情绪。我缩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浸没过锁骨。雾气氤氲,浴室里温度偏高。泡了一个小时,我头晕目眩,扶着浴缸的边缘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然后瘫倒在床上。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我已经连续一周一个人待着了,也有很久没被人好好对待过了。水豚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待着的话,会抑郁的。我有些受不了了。
我双手颤抖,摸索着拿到手机,想随便找个人聊会儿。打开微信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沈时与的消息。他是我读研时的师兄,也是我的同类。但他比我多点人性,脾气温和,不会对旁人太过无所谓。
沈时与:【你和林清风分手了】
我:【嗯。】
沈时与:【方便接个语音吗】
我:【好。】
接通后,我们谁也没说话。他似乎在田里,背景音里有蛙声一片。他的呼吸声很轻,偶尔还会低声回答别人的问题。水豚通过声音与肢体语言交流,我感受到了他安慰的意思。好受了一点后,我轻声开口:学长,你认识其他水豚吗他道: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说:我想和同类群居。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与同类在一起。说同居怪怪的,还是说群居好一些。
他温声道:来我这边吧,心碎水豚收容所。这里有很多同类,专门收留心碎卡皮巴拉。
道谢后,我挂断了语音,记下他发来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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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有些深了。睡前,我照例去巡视朋友圈,默默地给每一个人都点赞。林清风今晚霸屏了。他发出很多与那个女孩的合照。他带她去了高级餐厅,为她买了最新款的奢侈品项链。粉钻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闪闪发光。共同好友像水军一样,在前排给他评论:【羡慕。】【99。】【无论谁跟你在一起都会幸福的吧。】我永远不会这么张扬,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吧。
我点进他的头像,先拉黑,后删除了好友。又顺手把他的朋友也删了。再登上其他的平台,挨个删。期间,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打了电话。为了不错过重要的电话,我还是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清风好像醉得不轻,语气委屈又激动,与方才在酒店的样子判若两人:苏瑶,为什么要删了我......你在赌气你不愿意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是吗他自欺欺人似的,说了一连串的醉话,却绝口不提分手。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应该高兴,你试探出来了,我对这件事情反应确实很大。你总觉得我对你出格的行为没有反应。现在,分手,是我给你的回应。
他的声音颤抖,有些哽咽:瑶瑶……
在他继续说话之前,我挂断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处理完一切。我再返回朋友圈,给列表里剩下的好人都点了赞。事情解决完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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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我打车前往沈时与给的地址。那个地方在城郊,靠山又靠水,有些像世外桃源。沈时与就在这里种田。他的别墅很大,更像是庄园,住了许多人和水豚。
沈时与站在门口接我。他穿着简单的宽松白衬衫,身形颀长,像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挺小的女孩。我曾经见过,是他的妹妹沈时宁。她懒洋洋地伸出手,递给我一个苹果:吃。我:噢。然后接过来,咔擦咔擦地啃。吃完苹果,她又领着我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坐下,摸出一把梳子。然后开始给我梳头。水豚有互相梳理毛发的传统。我眯着眼睛,任由她缓缓梳理着我的长发。半晌过后,她将梳子塞进我手中,言简意赅:到我了。我:好。沈时与倚着门框,看着我们笑:你们玩吧,我去处理工作。然后。我和她躺在草坪上,什么也不做,无所事事地晒太阳。晴天是台熨烫机,可以抚平皱巴巴的灵魂。我什么也没有想,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用水豚才懂的语言和沈时宁随意地交流。女孩还是容易好奇的年龄:你为什么跟林清风分开我道:物种都不一样,不合适。她嘟囔了一句: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子的嘛......我:害。她随意地从地上揪了一把草,开始嚼。顺手也给我揪了一把。我嚼嚼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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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皮巴拉可以随便活活。但我是水豚人,要随便又认真地活一下。沈时与给我安排了房间。我认真道:我会付你房租。他笑着摇头:不用了。我道:或者,我可以给你工作。沈时与:或者。我:好吧。随便住住吧,不多想了。这个房间很大,有落地窗,阳光可以照进来,让人感觉很惬意。站在窗边,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实验田。沈时与站在田里,挽起裤腿,在弯腰做事。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头与我对视。我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他在问我,习惯这一切吗。我一笑。回答他,我觉得很好。
上学的时候,很多人觉得沈时与讨厌我。沈时与总是很有耐心,会详细地回答学弟学妹的问题。有些学长有厌蠢症,但他没有。无论是多愚蠢的问题都会笑着解答。唯一特别的是,他很少与我说话。连必要的交流也没有。有人说,沈时与看我不顺眼,总是冷落我。只有我们知道,我们可以只凭眼神来交流。他在师门聚餐时不问我的忌口,因为他对这一切早已了如指掌。我和林清风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也以为,沈时与和我不熟。
我低头想着。水豚之间,真的有很多旁人不知道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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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时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来吃饭。他的助手需要好好吃饭。而我们是卡皮巴拉,可以开小灶。沈时宁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沈时与,带着我们跑到草坪上,开始拔草吃。她正是爱玩的年纪,兜里还揣了两个橘子。她踮起脚。沈时与顺从地低头,任由她将橘子放在自己的头顶。表情淡淡的。看起来很容易接受这样子。她捧起了另一个橘子,仰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要吗好吧。我接过橘子,顶在了头上,开始豚淡如菊地吃草。吃了一会儿。沈时宁又有新想法了:我想玩那个。她的表情太含蓄了,我有些看不懂:哪个她道:卡皮巴拉叠叠乐。我:......沈时与干咳了两声:小水豚少上网。她说:想要。我道:也行。沈时与弯了弯唇角:那好吧。小水豚想要,小水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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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与在我面前蹲下。我有些不好意思,动作轻缓地趴了上去。沈时宁高兴地爬到了我的背上。他缓缓地站起身,将我背起来。他背着我,我背着沈时宁。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叠了起来。沈时宁罕见地笑出声了,身体都有些颤抖。我小声道:嘘,再笑就背不住你了。水豚四脚着地,站得比较稳。人形叠稳还是挺困难的。她立即噤声。这种天气,大家穿的衣服都很单薄。透过衣物,我能清晰感受到沈时与身上的温度。我的脸热热的,有些不自在。但没事,还能坚持。他的耳垂已经红透了。我的手环着沈时与的脖颈,贴在一起的肌肤热得发红。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好像有些紧张,连呼吸都不稳了。我空出一只手,拿起他头上的橘子,开始剥皮。吃点东西来缓解尴尬吧。沈时宁出声:我也想要。我道:好。然后我们开始嚼嚼嚼。橘子皮也顺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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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了一会儿。沈时与的助手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我们身上,他也没有过多惊讶。看上去也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啊。他道:沈老师,有人找您。他说是您的校友,有急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没有说。沈时与说:让他在书房等我吧。助手面色为难:他,他已经过来了,看上去很颠,我们拦不住。沈时宁慢悠悠地从我的背上滑下去。我还没来得及下去,就看见了助手口中的校友。林清风。我一愣。他看上去憔悴许多,身上还携着来时的风尘。面色苍白,脸上顶着两个很浓的黑眼圈。他阴郁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沙哑的声音里掺杂着痛苦,一字一顿,似乎用尽了力气:苏瑶。你早就和他有了首尾,是不是所以你不在意我,一直想推开我。就是为了现在,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
他已经口不择言了。我摸下巴,沉思。他好会脑补啊。沈时与动作轻柔地将我放下,然后站到我身前。他一开始也没搭理林清风,而是轻声对沈时宁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你先回去。沈时宁满脸不高兴地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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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与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清风的身上。他将双手插进长裤的口袋,语气毫无波澜地解释:不是。我和她从毕业起就没了交集。多余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林清风皱眉。我不信。沈时与:随便你。林清风气得青筋突起,咬牙道:沈时与,你不要太过分。沈时与半眯着眼睛,随便回话:哦。那爱活不活的样子跟我如出一辙。都能把林清风气得半死不活。他斩钉截铁道:让苏瑶说。沈时与掀了掀眼皮,语调冷淡:才不。我们卡皮巴拉就是这么油盐不进。我确实不想和他多说。但也不愿意过多麻烦沈时与。我没想到,林清风会追得这么紧。分明是他怨恨我的性格,故意刺激我让我与他分手。想不明白。我上前一步,平静又生疏地看着他:跟沈时与没有关系。感情分明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像林清风那样。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林清风红了眼睛,重点又落在了奇怪的地方:那你还让他背你。你还搂人腰呢。我有一点无语,抬头望天:卡皮巴拉叠叠乐啊,那咋了。他噎住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想一次把话说清楚,捋了捋思路。我没有不在意你。你之前刺激我的时候,我很难过。但是一直记得你说过的,你喜欢自由。我不想过多干涉你,我觉得你也该明白的。你知道的,我是水豚,我真的很难为你歇斯底里,情绪稳定是我的天性。而且,你都出去找小三了,分手不是应该的吗一次说这么一长段话,好累啊。有点反水豚了。林清风低眉,语气中仍有希冀。没有真找。我只是想刺激你......我没有安全感。我已经让她走了。我:哦。已读,但不想管。他想上前拉我,却被沈时与拦住。沈时与比他高一些,曾经也是体型最大的啮齿类动物,冷脸时很有压迫感:不要动手动脚。林清风脸色阴沉:与你有关吗沈时与已读乱回:哦。林清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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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风看着我。他的眼里布满血丝,神色颓唐。捏着衣角的指尖泛白,还有些颤抖。他声音很轻,近乎哀求。离开他,回来,好不好。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卑微的模样。如今,却没有什么感觉了。我温吞道:不可以,我们卡皮巴拉是群居动物。我应该和同类在一起。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而后,又执著道:我会一直在这,直到你回心转意。吃了半天瓜的助手小声道:你自己没家吗,硬赖别人家。林清风:……已读,但尴尬到回不了。我不想见到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屋里。沈时与跟在我身后,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留他一个人尴尬得了。
晚上。沈时宁踮着脚,趴在阳台的围栏上:那个人还在楼下诶。沈时与一边削苹果,一边道:不用管他,他只是在玩抽象。我:啊什么抽象。沈时与放下苹果,吸了一口气,鼓起脸颊,开始无字幕表演。我会一直憋气,直到你理我。倒下了。杀人犯。我嘎了都不带理的是吧我看笑了。沈时宁看着外面,开始实时播报:下雨了。沈时与弯了弯唇角:下雨了,很好啊,对农作物很好。她道:对楼下那个不好。我:噢。沈时与:噢。沈时宁看了看我们,随波逐流地发出了一声半死不活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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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风一直在那里。今晚没有月光。漆黑的夜里,他孤身只影地站着,孤寂又脆弱。疑似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我拉上窗帘前瞥了一眼。还是想不明白,他在搞什么行为艺术。我曾经是真的以为我和林清风会一直在一起。我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卡皮巴拉精。一开始,不懂怎么跟人类交流。有时候跟人工智障一样,毫无反应。过日子全凭超绝钝感力,人缘好,但和大多数人没有深交。林清风是第一个主动追着我的人。追了很久,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开始有些罕见的慌乱。后来,也渐渐适应了他进入我的生活。林清风对我很好,也懂得分寸。我照着网络上的各种攻略,做他善解人意的对象。我们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情侣。如果他不突然乱来的话,日子本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的吧......算了。想这么多,有点累了。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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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风真的在楼下站了一夜。我一般会在九点开始工作。他好像算好了时间,九点准时晕倒。但今天是周末。我起得太晚了,没看见他那副深情又破碎的病弱模样。早起工作的助手骂了一句颠公,就打电话让救护车把人拉走了。听说林清风在救护车来之前醒过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继续晕了。我慢慢走下楼。雨后的土壤很潮湿,散发着水腥味。我很喜欢,猛吸了一大口。待在这里,每天的心情都好了许多。沈时与今天也放假。他架着梯子,在后院里的树上摘果子。见我出来,他摘下一个果子,用湿纸巾擦了擦,递给我。我开始嚼嚼嚼。一吃起来,就忘记我要来干嘛了。是沈时与先开的口:你想认识一下其他的同类吗我咬着果子,点头。沈时与说得很恰当。这里是心碎水豚收容所。还住了很多水豚。有人形还有豚形……有的因为骑鳄鱼差点被咬而心碎。有的因为被人撸了几个小时差点秃头而心碎。大家都半睁着眼睛,一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的样子。我超喜欢这里的。大家都不说话,也没那么多心眼子。我一头钻了进去。坐下,cos
卡皮巴拉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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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尔还会听到林清风的消息。沈时与的助手喜欢吃瓜。而沈时宁也很八卦,总是好奇他后来怎么样了。她还是很天真的年龄。觉得反派以后都会过得不好。其实,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林清风不算是反派,他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他当初的那位暧昧对象去医院照顾他,但他并不领情,反倒冷着脸把人赶走了。变脸的速度快到可以去演川剧。他的暧昧对象哭得梨花带雨,在医院里闹得很不好看。林清风出院后,疏远了原先的几个朋友,也没有再去酒吧,只是一个人埋头工作,除了应酬以外,没有社交。助手咬牙切齿:现在好了,他又要变有钱了。有人追还有钱,啥好事都让他给占着了。沈时宁犹豫道:我听说,人和水豚一样,一直一个人待着,也会抑郁的。助手:他该的。我随便听听。并不表态。沈时与不爱听到他的名字,这个时候总会找点水果切,装作沉迷干活,什么也听不见。但我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他不喜欢这个人。给他削个苹果哄一下他吧。我捡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开始慢腾腾地做细活。皮没有削断,红色的一圈,很漂亮地落下来。我很满意,把苹果递出去:给你。他弯了弯眼睛。现在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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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工作做完了,我开始跟着沈时与一起干活。边干边学。他的小助手经常因为各种不可控的变量崩溃,到处阴暗爬行,发大疯,满地捡自己的头发。我和沈时与就比较冷静。他扶着额角,笑道:这次实验又完了啊。我默默地收拾东西:我看看是什么问题,再来一次吧。问题不大。反正是自己的活,干成啥样都没事。失败了很多次。我们终于培育出了新的种子。他将培育出的新种子申请了专利。我的名字也在发明人之列。还排在他的前面。沈时与说,名字的顺序并不重要。他是按照首字母排的。
……
拿到专利证书的那天,我和沈时与躺在草坪上庆祝。不知道怎么庆祝,但在庆祝。他与我闲聊。从大学掰扯到前几天的一些琐事。天气很好。日光照下来,暖融融的,适合睡觉。我嘴里咬着草杆子,迷迷糊糊地应他。他声音很轻,语调很柔和,像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去: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下意识地回道:都行。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我:……刚刚好像答应了什么。算了,没事。有点害羞了。我捡起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掩耳盗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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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学校庆,我和沈时与作为优秀校友,一起受到了邀请。林清风也在。他继承了家业,现在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他站在台上,发表着冗长的讲话。讲了大学与之前自己创业时期的事情。忆苦思甜。还三番两次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坐在第三排打哈欠。原本听得昏昏欲睡,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一激灵,猛地惊醒。睡意都被他整没了。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苏瑶他真是小说男主配置啊,连白月光也有。林清风站在灯光下,隔着人群,注视着我。目光深情又悲伤。讲到我的名字时,他几次哽咽。林清风盯我,沈时与就冷冷地盯他。他们屡次对视。林清风皱着眉,终于收回了目光。沈时与拿出笔,开始改几天前就准备好的发言稿。我小声问:在改什么他无奈地笑笑:修改一些关于你的内容。我之前考虑得不够周到。不想你成为别人的谈资。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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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结束后。沈时与在办公室与导师交谈。我有导师恐惧症,靠在走廊上,揣着手等他。边等边发呆。林清风突然出现了。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站在了我身边。我又往旁边挪了一步,与他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他眼眸漆黑,笑得有些勉强。瑶瑶,你非得跟我划清界限吗我认真道:我和沈时与在一起了。有对象就该和前任割席。我才不会像他一样,没事找事。他一怔。唇瓣微微颤动着,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我继续望着走廊外发呆。楼下有很多学生在结伴走着,边走边聊,笑得很开心。林清风轻声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也不想让他再说一遍。装作没听见。安静了两分钟。他再次出声:苏瑶。如果我没有闹出这些事情。今天坐在你身边的人,会是我吗我想,他是知道答案的。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垂着眼: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不用谈如果。不可以,我们卡皮巴拉是群居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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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沈时与推门出来。他目不斜视,丝毫不理会边上的林清风,径直向我走来,自然地牵住我的手。走吧,回家。我抬头看他,笑着说道:好。现在是春天,一路上繁花似锦。春光正好,而我的岁月还长。一切都在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