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嫁的谎言
我叫温见月,是季家大小姐季明棠的影子。
这个身份伴随我十年,从十二岁被季家收养那天起,我就明白自己的位置。不是家人,不是朋友,只是一个影子。
季明棠站在落地窗前,阳光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她随手摘下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皱了皱眉:太土了,你戴吧。
我接过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指尖微颤。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不要的蛋糕、衣服、甚至人生,都会被随手丢给我。
谢谢小姐。我低声道谢,将项链收进口袋。
季明棠转身,红唇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别谢我,我只是嫌弃它而已。
窗外,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季家别墅的庭院。季明棠的目光落在那个从车上走下来的高大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贺沉舟,联姻对象,归你了。
我猛地抬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顺着她指向的方向,我看到了那个男人——西装笔挺,轮廓分明,眉眼冷冽。
那张脸我在财经新闻上见过无数次。贺沉舟,贺氏集团最年轻的掌权者,三十岁便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商界传奇。
我的心跳骤停。
小姐,您在开玩笑吗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季明棠转过身,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从不开玩笑。爸爸要我和贺家联姻,但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你不是一直想报答我家的养育之恩吗现在机会来了。
窗外,贺沉舟已经走进了大厅。我的手心渗出冷汗,喉咙发紧。
这不是报恩,这是替罪。
季家的会客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贺沉舟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扣着茶几。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将人看透。
季明棠挽着我的手臂,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贺总,抱歉让您久等了。
贺沉舟站起身,眼神在我和季明棠之间游移:季小姐,我以为我们的约定是…
是的,联姻。季明棠打断他,但我想您可能不知道,我有个义妹,温见月。
我低着头,不敢直视贺沉舟的眼睛。
她暗恋您很久了。季明棠突然将我推向前,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贺沉舟伸手扶住我的手臂,触感冰冷。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是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怀疑。
季明棠轻笑:见月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但她收集了您所有的新闻报道,甚至还…
小姐!我惊慌地打断她的胡言乱语。
贺沉舟松开我的手臂,目光审视:温小姐,是这样吗
我攥紧裙角,指甲陷入掌心。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我强迫自己点头:是…我喜欢贺先生。
这个谎言荒谬至极。我甚至不认识他,只在新闻上见过他的照片。
贺沉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温小姐的喜欢,倒是很突然。
爱情本就是突然的。季明棠插话,父亲已经同意了,联姻对象改为见月。您不会介意吧毕竟,我们只是商业联姻。
贺沉舟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我身上:温小姐愿意吗
我咬紧下唇,感觉自己像个待价而沽的物品。但我能说什么呢拒绝意味着失去季家的庇护,意味着无家可归。
我…愿意。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命运在嘲笑我的懦弱。
季明棠满意地笑了:太好了!婚礼定在下个月,我会负责所有安排。
贺沉舟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当晚,季父将我叫进书房。
见月,你知道这次联姻对季家的重要性。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声音平静。
是的,养父。我低声回答。
明棠性格任性,但你一直很懂事。季父打开电脑,转向我,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嫁妆,算是这些年照顾明棠的报酬。
我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七位数,喉咙发苦。这不是报酬,是封口费。
谢谢养父。我强忍泪水。
贺家门第显赫,你要好好表现。季父叹了口气,别让人看出破绽。
我点头,心如死灰。
懂事,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本能。
三天后,我拎着一个旧行李箱站在贺沉舟的别墅前。
这栋建筑高大而冷峻,灰白色的外墙没有一丝生气,像一座无人居住的博物馆。
管家孙姨接待了我,她年过五十,面容慈祥却不失严肃:温小姐,请跟我来。
贺沉舟站在客厅中央,西装革履,仿佛刚从公司回来。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旧行李箱上。
就这些他问。
我点头。十年寄人篱下,我没有太多私人物品。
孙姨会带你去客房。他递给我一双毛绒拖鞋,缺什么和孙姨说。
拖鞋是淡粉色的,看起来是新买的。我换上拖鞋,跟着孙姨上楼。
客房宽敞明亮,比我在季家的房间大了一倍。床单是浅蓝色的,窗帘半拉着,露出一角夜空。
贺先生平时很忙,很少回家。孙姨帮我整理床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点头道谢,等她离开后,我坐在床边,环顾这个陌生的房间。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家了。一个由谎言搭建的家。
夜深了,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惨白的光斑。
突然,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轻轻的,似乎在徘徊。
我屏住呼吸,盯着门缝下的那一线光。脚步声在门前停顿,然后渐渐远去。
是贺沉舟吗他在想什么是在怀疑这场荒唐的婚约,还是在思考如何解除这个困局
我蜷缩在被子里,心跳如鼓。
清晨,我早早起床,换上带来的最体面的衣服——一条灰色连衣裙,是季明棠去年不要的。
下楼时,我闻到一股焦糊味。
厨房里,贺沉舟穿着家居服,正在煎鸡蛋。平底锅里的鸡蛋已经焦黑如炭,但他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
早。他头也不回地说。
早上好,贺先生。我站在门口,不确定是否该进去。
他转身,将煎糊的鸡蛋放在餐盘里:坐吧,早餐马上好。
我看着那盘焦黑的鸡蛋,有些犹豫。
孙姨从后门进来,看到这场景,连忙说:先生,我来做吧。
不用。贺沉舟语气坚决,你去准备水果。
孙姨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切水果了。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贺沉舟继续与煎锅奋战。他的动作生疏但认真,眉头紧锁,像是在解决一个复杂的商业难题。
最终,他端上来两盘食物:一盘焦黑的鸡蛋,一盘边缘焦黄、中间半生的吐司。
尝尝。他坐在对面,目光期待。
我拿起叉子,小心地尝了一口鸡蛋。咸得发苦,还带着一股焦味。
怎么样他问。
我咽下那口难吃的鸡蛋,勉强笑道:很…特别。
他似乎没听出我的委婉,点了点头:我不常下厨。
为什么今天要亲自做早餐我忍不住问。
贺沉舟停下动作,看着我:你是我的未婚妻,第一天搬来,总要表示一下。
我愣住了。未婚妻,多么讽刺的称呼。
他继续说:虽然这场婚姻开始得有些突然,但既然决定了,我会尊重你。
我低下头,不知如何回应。这场婚姻建立在谎言之上,他的尊重让我更加愧疚。
谢谢。最终,我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贺沉舟放下餐具:我今天有会议,晚上不回来吃饭。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起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看着桌上那盘几乎没动的焦黑早餐,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我的新生活了。一场由谎言开始的婚姻,一个陌生的家,一个我几乎不认识的未婚夫。
而我,只是季明棠不要的那个替代品。
2
温柔假面下的裂痕
星期天的早上贺沉舟突然说要带我去逛街。
贺沉舟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我肩头。
见月,这家店不错,进去看看。
我看着眼前这家奢侈品店,金色的LOGO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是我从未踏足的世界,但现在,我正跟在贺沉舟身后,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店内冷气十足,导购小姐立刻迎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贺总,好久不见。她目光转向我,笑意更深,这位是
贺沉舟语气平淡:我未婚妻。
贺太太好。导购几乎是立刻改口,热情度瞬间上升了几个等级。
贺太太。这个称呼让我心跳漏了一拍。我不是季明棠,不是真正的联姻对象,却要承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
贺沉舟似乎看出我的不自在,微微低头:随便看,喜欢什么就拿。
导购带我们转了一圈,贺沉舟全程寡言少语,却在我目光停留超过三秒的物品上都下了单。一条手链,两条裙子,一双鞋。看到我犹豫的神情,他只淡淡道:需要的。
离开柜台转角时,我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总。导购显然认识这个俊美的男人。
程予安,贺氏集团的竞争对手程氏的总裁。更令我意外的是,他是季明棠真正心仪的人。我曾在季家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季明棠刻意安排的偶遇。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先是疑惑,继而了然,最后是一丝难以捉摸的冷意。
温小姐,真巧。他声音低沉,眼神却落在我手腕上的表上。那是贺沉舟前天送我的,据说是限量款情侣表,他自己也戴着同款。
贺沉舟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身前,声音不冷不热:程总,好久不见。
程予安笑了,那笑容不达眼底:是啊,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在你哥哥的病房外。
气氛瞬间凝固。贺沉舟的身体微微绷紧,我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变化。
不打扰二位了。程予安欲转身离开,却在错身时低声道:温见月,你知道吗贺沉舟十六岁就能把亲哥送进精神病院,你猜他娶你是为什么
我浑身一冷。
程予安的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晰:多做做功课,别等命运来不及转弯。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贺沉舟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我,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龙涛香水味。
见月,冰淇淋化了。
我这才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甜筒,奶白色的冰淇淋已经融化,顺着甜筒流到他指间。他神色如常,仿佛没听见程予安的话。
贺沉舟低头,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舌尖轻轻舔去我指尖的奶油。那一瞬间,他的唇几乎贴上我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我心跳加速。
程予安脸色一沉,转身离去,身后的玻璃门被重重关上。
贺沉舟这才松开我,递过一张纸巾:抱歉,手弄脏了。
我望着他平静的眼睛,想起程予安的话。十六岁把亲哥送进精神病院这是什么意思
贺沉舟背对着阳光,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不信他的话。他忽然开口,程予安和我有过节,他说的都是谎言。
我点头,却无法控制内心的疑惑和不安。谎言之上又是谎言,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假。
回家吧。贺沉舟拎起购物袋,大步向停车场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夜已深,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我拉紧浴袍,走到楼梯口,看见贺沉舟已经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季明棠。
她脸颊潮红,明显是喝醉了。身上的香奈儿小黑裙皱巴巴的,手里还拎着半瓶红酒。
贺沉舟!她大声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满意了吧
贺沉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季小姐,请自重。
季明棠冷笑一声,推开他闯进屋内。她的目光扫视着大厅,最终落在楼梯上的我身上。
温见月!你出来!她踉跄着走向楼梯,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慢慢走下楼,心跳如雷。季明棠从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您喝多了。我轻声说,伸手想扶她。
季明棠猛地甩开我的手:别碰我!她的眼妆已经花了,黑色的泪痕划过脸颊,你以为他真喜欢你你真可笑!
贺沉舟走过来,声音冷峻:季小姐,有话好好说,不要撒酒疯。
我撒酒疯季明棠笑了,那笑声凄厉刺耳,贺沉舟,你敢说你不知道你们贺家要的从来都只是季家的码头!
码头我愣住了。季家确实在港口有产业,但这与我何干
季明棠摇晃着红酒瓶,酒液溅在昂贵的地毯上:告诉你吧,温见月,你不过是个工具人!季家跟贺家的生意谈崩了,父亲气得住院了!
她猛地将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一片划过我的脚踝,瞬间鲜血淋漓。我疼得倒吸一口气,但更疼的是心。
季明棠泪如雨下:我本来可以嫁给程予安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贺沉舟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够了!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厉:孙姨,送季小姐回去。
管家孙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闻言上前搀扶季明棠。季明棠挣扎几下,终究抵不过酒力,被带出了门。
贺沉舟转身,目光落在我流血的脚踝上。不等我反应,他已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别动。他低声说,抱着我进了卫生间。
他让我坐在马桶盖上,自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我清理伤口。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足够细致。
疼吗他问,声音低沉。
我摇头,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下来。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季明棠的话。工具人,这个词精准地刺痛了我。
贺沉舟抬起头,看着我的眼泪,表情复杂。他继续为我包扎,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码头我要,人我也要。
我愣住了,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贺沉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季家的码头确实是贺氏想要的,但这与你无关。我娶你,是我的决定。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我在原地,满心疑惑。
这一夜,我彻夜难眠。季明棠的眼泪,贺沉舟的话语,程予安的警告,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脑海中回旋,如同一个无解的谜团。
婚期临近,贺沉舟开始带我见他的商业伙伴。
他们会是你的客人,提前认识一下。他这样解释。
今天是见第三个合作伙伴,地点在郊外的一家私人会所。回程时天色已晚,山路蜿蜒曲折,路灯稀疏。
贺沉舟亲自开车,一路无话。车内的气氛并不算尴尬,只是沉默。我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夜色,思绪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将我拉回现实。
抓稳!贺沉舟大喊一声,猛地转动方向盘。
我只来得及看见前方一个黑影闪过,随后便是一声巨响。车子侧滑,重重撞上路边的梧桐树。
安全气囊弹出,我被狠狠地压在座椅上,眼前一片空白。耳鸣声中,我隐约听见贺沉舟的声音:
见月…见月…
我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贺沉舟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道血痕。
你…你没事吧我颤抖着问。
他摇头,试图解开安全带:别动,我去叫救护车。
但他刚解开安全带,就痛苦地倒回座椅:该死…腿好像断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被变形的仪表盘卡住,看起来情况不妙。我慌忙掏出手机拨打120,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怕,我没事。贺沉舟居然还能笑,虽然那笑容更像是一个痛苦的扭曲,死不了。
救护车很快到达,医护人员将贺沉舟小心地抬上担架。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怕我消失一般。
医院的走廊冰冷而明亮。我坐在手术室外,双手紧握,不停地颤抖。贺沉舟被紧急送进手术室,医生说他右腿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
温小姐。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我认识他,贺氏集团的副总裁顾序白,贺沉舟的左膀右臂
顾先生。我站起身。
顾序白面色凝重:我刚从警方那里过来,他们检查了行车记录仪。
他拿出平板电脑,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中,一只黑猫突然窜上马路,贺沉舟紧急刹车并转向。镜头有些模糊,但能清楚看到最后一刻,方向盘猛地向右转,车子完全偏向驾驶位一侧,撞上了梧桐树。
他本能地护住了副驾驶。顾序白轻声说,护住了您。
我愣住了,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如果贺沉舟不转向,车子可能会冲出护栏,后果不堪设想。但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将伤害全部引向自己。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告诉我手术很成功,但贺沉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我踏入病房时,贺沉舟正靠在床头,整条右腿打着石膏。他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吓到你了他声音嘶哑。
我走到床边,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贺沉舟抬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别哭,我没事。
我握住他的手:我看了行车记录仪…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贺沉舟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因为你坐在那里。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我心如擂鼓。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保护我就是本能,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是…我们的婚姻…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继续。
贺沉舟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季明棠让你替嫁,我也知道你对我没有什么暗恋。
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轻笑一声:我没那么好骗。但我接受了这场婚姻,因为…我想试着了解你。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贺沉舟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因为你值得更好的。不是季明棠的影子,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就只是…温见月。
那一刻,我感到胸腔内有什么东西悄然苏醒。也许是希望,也许是勇气,又或者只是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在这场始于谎言的婚姻中,找到一丝真实。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再言语。窗外,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在病床上,温暖而明亮。或许,这也是我人生新的开始。
3
淤泥里的月亮
贺沉舟出院后的第三天,我决定整理他的书房。这是我们同居以来,我第一次踏入这个空间。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书架,另一面是落地窗,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
我小心翼翼地擦拭书桌,不敢挪动任何文件。贺沉舟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每一支笔都有固定的位置。
抽屉里的文件夹整齐排列,唯独最下层的抽屉被锁住了。
我犹豫片刻,转身准备离开。
钥匙在笔筒底下。
贺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拄着拐杖,脸色还有些苍白。
我愣住了。
你想看就看吧。他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我从笔筒下找出钥匙,打开了那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个旧相册,封面已经泛黄。
翻开第一页,一张老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印着新希望福利院1998年合影的字样。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照片中央站着一排孩子,最左边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她身后站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少年,目光却始终落在小女孩身上。
我的手开始颤抖。
那个小女孩是我。
你记得吗贺沉舟轻声问。
我摇头。我只记得自己五岁前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一对夫妇收养,十岁时养父母车祸去世,我才辗转到了季家。
我记得。贺沉舟的声音很轻,你总是饿,经常偷偷把自己的饭分给比你更小的孩子。
我翻到下一页,看到一封信。信纸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沉舟:收到你的资助款项,孩子们都很好。还记得小月吗那个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女孩。听说她现在在季家,希望她一切安好。附上你要的照片。院长李芳。
信的落款是去年。
你一直在资助福利院我抬头看他。
贺沉舟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我
我想等你自己想起来。他苦笑,但你好像完全忘记了。
我继续翻阅相册,每一页都是我不曾记得的过去。有我和贺沉舟一起吃饭的照片,有我睡着时他守在旁边的照片,还有我哭泣时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是院长的笔迹:小舟,别再偷馒头了。被厨师发现又要挨打。上次你被揍得浑身是血,小月哭了一整天。
我猛地抬头。
你为我偷馒头
贺沉舟移开视线,语气平淡:你太瘦了,总是饿。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第一天会亲自下厨,为什么车祸时会本能地保护我,为什么他会接受这场荒唐的婚姻。
不是因为季家的码头,不是因为商业联姻。
而是因为二十年前,福利院里那个总是偷馒头给我的少年,从未忘记过我。
我走到他面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贺沉舟伸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没关系,我记得就够了。
贺氏集团周年庆的晚宴在五星级酒店举行。作为贺沉舟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出席。
我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裙,贺沉舟为我挑选的。他说这颜色像月光,衬我的名字。
宴会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间是商界精英的寒暄与笑语。贺沉舟一直牵着我的手,向每一位宾客介绍我。
这是我的未婚妻,温见月。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仿佛我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正当我们与一位老总交谈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贺总,好久不见。
程予安端着香槟,面带微笑地走来。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程总。贺沉舟的声音冷了几分。
程予安举杯:恭喜贺总找到真爱,不过…他故意停顿,季家最近可不太好过啊。
贺沉舟的手微微收紧:与我无关。
是吗程予安笑得更加玩味,我听说季老爷子住院了,季明棠每天以泪洗面。温小姐不担心养父吗
我心头一紧。季家的事我确实不太清楚,自从搬出来后,我就再没联系过他们。
我会去看望养父。我平静地回答。
程予安却不依不饶:真是个懂恩图报的好孩子。不过…他故意提高声音,乞丐终究是乞丐,再华丽的衣服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卑微。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纷纷投来目光。有的惊讶,有的窃笑,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神情。
我感到一阵羞辱,脸颊发烫。
贺沉舟的表情瞬间变得可怕。
他松开我的手,大步走向程予安。
道歉。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程予安挑眉: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是说了实话。你的乞丐新娘…
他的话还未说完,贺沉舟已经一拳挥出,正中程予安的下巴。程予安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香槟塔。
精心堆砌的香槟杯轰然倒塌,玻璃碎片四溅,金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全场哗然。
贺沉舟没有停手,他抓住程予安的领子,又是一拳。
贺沉舟!我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够了!
贺沉舟的眼睛通红,像是被鲜血浸染。他的呼吸急促,拳头上沾着血迹,不知是程予安的还是他自己的。
你明明最恨暴力!我哭着喊道。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贺沉舟头上。他的动作僵住了,眼中的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松开程予安,后者立刻被保镖扶住。
贺沉舟转向我,眼眶通红:他们当年也这么骂你,对吗
我愣住了。
在福利院,那些孩子说你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说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贺沉舟的声音哽咽,我打断了他们的牙,被院长关了三天禁闭。
原来,他记得这么多,而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贺沉舟握住我的手: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任何人这样说你。
我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西装。
对不起,我忘记了这么多。
贺沉舟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没关系,我记得就够了。
宴会在一片混乱中结束。贺沉舟带我离开时,许多人向我们投来复杂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贺沉舟一直沉默。我知道他在懊悔自己的失控。
你不必为我打架。我轻声说。
贺沉舟握紧方向盘: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停下车,转向我:见月,我可以忍受别人对我的任何侮辱,但我无法忍受他们伤害你。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名字是沉舟。
因为他愿意沉没,只为托起我这轮月亮。
4
齿轮开始逆转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打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
电视里正播放着财经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季氏集团涉嫌走私案件调查取得重大进展,集团多名高管已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
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的茶杯已经凉了。手机不停地震动,全是季家各种人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门铃突然响起。
我去开。贺沉舟从书房走出,眉头微皱。
门外站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的季父,他的西装皱巴巴的,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几天没合眼。身后还跟着季明棠,她妆容精致,但眼神中藏着一丝惊慌。
见月…季父见到我,声音有些颤抖。
贺沉舟挡在我身前:季先生,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季父挤出一丝笑容:沉舟,现在季家遇到点麻烦,需要资金周转…
贺沉舟轻轻挑眉:请进吧。
书房里,气氛凝重。贺沉舟动作优雅地泡茶,仿佛面前不是自己岳父,而是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
走私案的事,应该很快就能平息。季父的声音里满是恳求,但现在银行冻结了我们的账户,急需资金维持运营…
贺沉舟将茶杯推到季父面前:需要多少
五个亿。季父咽了咽口水。
贺沉舟轻笑一声:可以。
季父眼睛一亮,但贺沉舟接下来的话让他的笑容凝固。
我要明棠手上5%的季氏股份。贺沉舟声音平静,慢条斯理地继续泡第二杯茶。
季明棠猛地站起身:不可能!那是我的底牌!
贺沉舟看都没看她一眼:那就请回吧。
季父拉住想要离开的季明棠,竟然当着我的面跪了下来:沉舟,看在见月的面子上…
我心头一震,季父何曾对我如此低声下气过
不必扯上见月。贺沉舟声音冷了三分,季先生,生意归生意。
季明棠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温见月!你现在高高在上了是吗忘了是谁把你从孤儿院里捡出来的
我甩开她的手,声音平静:小姐,我从未忘记。但您也别忘了,是您把我推给贺先生的。
你!季明棠气得脸色发白,突然冷笑一声,等着吧!温见月,你看清楚你枕边人的真面目了吗他就是条毒蛇!吞噬了季家,下一个就是你!
贺沉舟关上书房门,隔绝了季明棠的尖叫声。他走到我身边,语气温柔:别听她胡说,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看不透的深邃。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如季明棠所说,是一条毒蛇。但此刻,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依靠。
第二天,新闻报道季氏集团获得神秘资金注资,股价小幅回升。而我知道,这意味着季家已经开始沦为贺沉舟的囊中之物。
贺母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来访的。
她穿着高贵的旗袍,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管家孙姨格外紧张,准备了各种精致点心和茶水。
见月,初次见面。贺母的笑容亲切而疏离,听沉舟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局促地坐在她对面:伯母好。
寒暄过后,贺母直奔主题:见月,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继承人的事。
我的手一抖,茶水洒在裙子上,烫得我差点叫出声。
贺母视若无睹,从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和律师拟好的试管婴儿协议。贺家需要血脉继承,沉舟又忙,所以考虑用这种方式。
我接过文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条款让我眼前发黑。
你只需要提供卵子,找代孕妈妈。贺母的声音轻飘飘的,当然,孩子出生后会按照贺家的规矩抚养,你可以不必参与…
这不公平。我鼓起勇气打断她。
贺母挑眉:公平见月,你要明白,沉舟娶你已经是对贺家最大的不公。
就在这时,贺沉舟推开了门。他的脸色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为贺家考虑。贺母不慌不忙,你该谢谢我还顾及你的感受,允许用她的卵子。
贺沉舟大步走到我身边,夺过那份文件:见月不是生育机器。
沉舟!贺母的声音提高了,贺家需要继承人!
我知道。贺沉舟的声音冰冷,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当着贺母的面,将文件撕得粉碎。
贺母愤怒地站起身:你这是在自毁前程!贺家不允许…
母亲,恕我送客。贺沉舟打断她,态度坚决。
贺母走后,空气才缓缓流动起来。
我看着贺沉舟,心中五味杂陈:她说得对,我嫁给你,确实是对贺家的不公。
贺沉舟转身,将我拉入怀中:胡说。你是我唯一想娶的人,贺家该庆幸有你这样的女主人。
那天晚上,贺沉舟不知喝了多少酒。他蜷缩在沙发上,像个孩子一样脆弱。
见月…他的声音里带着醉意和恳求,别不要我…
我跪在沙发前,握住他发烫的手:我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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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角有泪光闪烁,那一刻,我意识到贺沉舟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脆弱得多。在那个坚硬冷酷的外壳下,藏着一颗渴望爱与被爱的心。
我从未想过,一个意外的直播会成为改变贺氏集团公众形象的转折点。
那是个普通的周末早晨,贺沉舟难得在家。他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地煎蛋。
我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留念。不知怎么,手滑点到了直播按钮。
沉舟,你能不能把火小一点蛋要糊了。我笑着调侃他。
煎蛋是门艺术,需要大火速成。贺沉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直到我发现屏幕上不断闪过的评论,才意识到自己误开了直播。
天呐!这是贺沉舟本人吗
贺总居然会做饭人设崩塌啊!
我还以为他是个冷血总裁,没想到居家版这么可爱!
弹幕像雪花一样飘过,观看人数迅速攀升。
沉舟…我紧张地指着手机,我好像不小心开了直播…
贺沉舟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手机上。我以为他会生气,或者立刻让我关掉。
但他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煎他的蛋。
没关系,让他们看看贺总的真实生活。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皮。
弹幕更疯狂了:
贺总这也太反差了吧!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商界冷面杀手吗
老公!快到碗里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贺沉舟却越发自然。他端着煎好的蛋走到我面前,用手指轻轻擦去我嘴角的面包屑。
乖,叫老公。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温柔。
我脸瞬间烧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直播间的观众却疯了:
啊啊啊啊!这什么神仙爱情!
暴击!贺总这也太会了吧!
姐妹们,我死了,这狗粮太致命了!
直播最终在早餐后结束,但影响却远未停止。
第二天,各大社交媒体全是我们的直播截图和视频片段。贺氏集团的官方账号趁势发布了一段贺沉舟的采访:商业是冷酷的,但生活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柔软的一面,我很幸运能在见月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这段话再次引发热议,贺氏集团的形象从冷血资本家瞬间转变为有温度的企业。当天,贺氏股价涨停。
办公室里,顾序白拿着数据报告,脸上难掩笑意:贺总,一次意外直播,公司市值增加了近百亿。公关部想请温小姐去做顾问。
贺沉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必。我太太不是公关工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以后可以考虑多开几次直播。
那天晚上,贺沉舟回家比平时早。他带回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上面写着谢谢你让他们看见真实的我。
我接过蛋糕,内心柔软:你不介意他们看到那样的你吗
贺沉舟将我拉入怀中: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那样的一面。是你让我变得完整,让我不再害怕展示脆弱。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照亮了夜空。而我知道,我和贺沉舟之间的关系,也从表面的谎言逐渐转变为彼此真心的依靠。
5
白昼将至
程予安的警告挥之不去。那句贺沉舟十六岁就能把亲哥送进精神病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我的心里。
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下定决心。如果要与贺沉舟共度一生,我必须了解他的全部,包括那些藏在阴影中的秘密。
阳光斜斜地照进车窗,我握紧方向盘。松涛精神病院坐落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山区,白色建筑群被葱郁树林环绕,看起来更像度假村而非医院。
您好,我想探望贺临川先生。我对前台护士说,递过一张贺氏集团的工作证。
护士查看电脑后点头:贺先生很少有访客,请随我来。
沿着安静的走廊,我们来到后院。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面对一片空白的画布发呆。他的五官与贺沉舟有七分相似,却完全没有贺沉舟的锐气。
贺先生,有人来看您了。
贺临川缓缓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眼神由茫然变得专注。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似乎很久没有说话。
我是温见月,贺沉舟的未婚妻。
贺临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小沉舟终于要结婚了真是…令人意外。
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我想了解一些关于贺沉舟的事。
了解他贺临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你爱他吗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我从未认真思考过。曾经我只是被迫接受这段婚姻,但现在…
我想我是爱他的。
那你就该离开他!贺临川猛地前倾身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我根本没病!当年沉舟篡改病历,就为独吞贺家!
我心跳加速:这不可能…
十六岁的沉舟就懂得如何伪造精神病证明。贺临川的眼神狂热,他让所有人相信我试图自杀,相信我精神失常。
我站起身,后退一步:贺沉舟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比我想象中更可怕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贺沉舟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天空。
大哥,好久不见。他走近,语气却冰冷至极。
贺临川缩回轮椅,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来干什么
接我未婚妻回家。贺沉舟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疼痛。
连你也要背叛我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失望与愤怒。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贺沉舟,他的眼神陌生得可怕,仿佛换了一个人。
离开时,贺临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姑娘,记住我的话,趁还能跑,就赶紧逃!
车里的气氛凝固得令人窒息。贺沉舟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
你不应该去见他。贺沉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临川的病情不稳定,他说的话不可信。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鼓起勇气问,为什么他会说你篡改病历
贺沉舟沉默良久:二十年前,父亲出车祸后,临川精神崩溃,试图跳楼自杀。是我救了他。
可他说他根本没病…
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贺沉舟突然停车,转头盯着我,我以为你了解我。
我看着他眼中的受伤和失望,内疚瞬间涌上心头。他难道不是那个为我偷馒头的少年不是那个车祸时本能护住我的男人
对不起,我只是…想了解你的一切。我轻声说。
贺沉舟的表情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见月,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
这句话在我心里种下了更多疑问的种子。贺沉舟到底有多少秘密他现在向我展示的,是他的全部吗
季明棠的电话是在午夜响起的。
温见月,救我…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夹杂着抽泣,他们要杀了我…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粗暴的叫骂声和季明棠的尖叫,然后是一声巨响,通话断了。
我浑身冰凉,拿起手机开始查找定位。季明棠虽然任性,但她毕竟是我的养姐,曾给过我施舍的温暖。
怎么了贺沉舟从浴室出来,发现我脸色苍白。
季明棠被绑架了。我颤抖着回答,我得去救她。
贺沉舟迅速拿起手机拨号:我叫保镖去,你待在家里。
来不及了!我查到了定位,他们在老码头,那里是季家的地盘,会有人接应我们。
贺沉舟紧紧皱眉:太危险了。
沉舟,那是我养姐。
最终,贺沉舟同意带我去,但坚持要带上枪。
夜色中的老码头散发着铁锈和海水的气息。集装箱堆积如山,形成迷宫般的通道。我们按照定位来到一个废弃仓库,大门半开,内里黑洞洞的。
我先进去。贺沉舟拔出枪。
一起去。我抓住他的手臂。
仓库内,季明棠被绑在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看到我们,她拼命摇头。
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突然从阴影中走出,手中同样持枪:贺总,您终于来了。
贺沉舟挡在我面前:放了季小姐,我们谈条件。
条件男人冷笑,很简单,您签下这份转让协议,把贺氏码头项目让给我们老板。
我认出了他的声音——程予安的副手。
原来是程予安搞的鬼。贺沉舟语气平静,但我能感觉到他体内涌动的怒意。
贺总聪明。男人点头,签字吧,否则这两位美女…
贺沉舟举枪对准男人:先放人。
男人不为所动:贺总,您觉得我会先让步吗
僵持中,我注意到季明棠身后有人影移动。贺沉舟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烁。
突然,季明棠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响,一个黑衣人倒下了。季明棠猛地向前倾倒,挣脱了绳索。
枪声在同一时刻响起。
我本能地扑向季明棠,想要保护她。却在半空中看见贺沉舟的枪口调转方向,对准了我的方向。
枪声震耳欲聋。
子弹擦过我的耳际,带起一缕头发。我回头,看见原本隐藏在我身后的另一个绑匪应声倒地。
温见月!贺沉舟嘶吼,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惊恐,你的命比全世界都贵!
混乱中,顾序白带领保镖冲进仓库,将剩余绑匪制服。
我跪在地上,双腿发软,耳边还回响着贺沉舟的话。
他的枪口对准我时,我没有害怕。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回家的路上,贺沉舟一言不发,但他的手始终紧握着我的,像是害怕我会消失。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害怕你的枪口我轻声问。
贺沉舟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能失去你。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不管贺沉舟有多少秘密,不管他是否真的如贺临川所说那样可怕,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爱我,超过一切。
码头事件后,贺沉舟变得更加沉默。夜里,我常被他的低语和痛苦的呻吟惊醒。有时他会叫我的名字,语气温柔;有时却像是在恨我,咬牙切齿。
沉舟,你该去看医生。我终于忍不住提议。
出乎意料,他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好。
贺沉舟选择了国内最权威的心理医生陈博士。初诊持续了整整六小时,我在诊室外等得坐立不安。
最终,陈博士满脸疲惫地出来,示意我进他的办公室。
温小姐,贺先生的情况比较复杂。陈博士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他患有人格解离症,至少有两个人格共存。
我感到一阵眩晕:两个人格
主人格就是你熟悉的贺沉舟,温柔、理性,爱你至深。陈博士叹息,但另一个人格…充满攻击性和毁灭欲,同样强大。
次人格也认识我吗
认识,但与主人格不同,次人格想要摧毁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经那些难以解释的行为突然有了答案——贺沉舟的突然冷漠,眼神的变化,偶尔的暴戾…
是什么导致了他的病情
长期的童年创伤。陈博士解释,福利院的欺凌,父亲的暴力,哥哥的背叛,这些都是触发因素。但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唯一在乎的人——你。
我愕然:我
九岁时你被领养离开福利院,对年幼的贺沉舟是巨大打击。他的人格分裂从那时开始。一个人格决定变强保护你,另一个人格则认为必须摧毁所有软弱的情感,包括对你的爱。
我回想起贺沉舟有时的极端保护欲,有时又莫名疏远我的举动。
他能痊愈吗
很难说。陈博士递给我一个笔记本,这是他的治疗日记,或许能帮你更了解他。但要小心,次人格随时可能主导他的行为。
回家路上,我偷偷翻开笔记本。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名字见月,有的温柔如风,有的狂乱如潮。有些页面甚至被抓破,带着干涸的血迹。
见月,我爱你胜过生命。
见月必须死,这样我才能真正强大。
保护见月,永远保护她。
见月是我的弱点,必须铲除。
字迹的变化清晰可辨,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争夺这本日记的主导权。
合上日记,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原来贺沉舟一直在与自己战斗,原来他爱我的同时,还有另一个自己想要伤害我。
推开家门,贺沉舟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
你知道了他低声问。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捧起他的脸:我不怕。
你应该怕。贺沉舟的眼神痛苦,万一有一天,是他占了上风…
那我会把你找回来。我坚定地说,就像你一直在找我一样。
贺沉舟紧紧抱住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见月,二十年了,我从未停止寻找那个在福利院给我馒头的小女孩。他的声音哽咽,现在我找到了,却不知道能陪你多久。
我们会一起面对。我吻去他眼角的泪水,无论是哪个你,我都不会放弃。
窗外,夜色渐深,但我知道黎明终将到来。就像贺沉舟的两个人格,黑暗与光明,都是他的一部分。而我,愿意接纳他的全部。
6
暮色与黎明
法庭大厅内肃穆庄严,原木色的法槌在法官手中敲击台面,声音清脆而沉重。我平复呼吸,握紧手中的文件夹走向证人席。
身着深蓝色套装,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旁听席上的记者们笔尖飞舞,闪光灯不时亮起。我能感觉到背后无数双审视的眼睛,但我只在意那一双。
贺沉舟坐在被告席上,双手被银色手铐束缚,却仍然挺直脊背。他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如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不是他正面临牢狱之灾,而是在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商务会议。
温见月女士,请宣誓。法官威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举起右手,声音坚定:我宣誓,所言属实,绝无虚假。
检察官走向我:温女士,请问您以什么身份出席今天的庭审
贺氏集团最大股东,百分之五十一股份持有者。
全场哗然。没人知道贺沉舟早在两个月前就悄悄将全部股份转移到我名下。那时他已经预见到今天的局面,早已做好了准备。
请问您对贺临川的走私指控有何证据
我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叠文件:这是贺临川与境外势力的资金往来记录,显示他利用季家码头进行违禁品走私长达三年之久。
我转头看向旁听席上的贺临川,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恨意。季明棠坐在他身边,紧握他的手,目光如刀般刺向我。
事实上,贺氏集团从未参与任何走私活动。之前所有对贺沉舟的指控全是贺临川策划的栽赃。我继续陈述,语气平稳有力。
贺沉舟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我,眼中满是骄傲。这场戏是他精心设计的。他心知肚明贺临川与季明棠勾结,想要夺取贺氏的控制权。而他选择自己顶罪入狱,将股份转给我,就是要我在适当的时机揭开真相。
证据确凿,贺临川面如死灰。被带走时,他朝贺沉舟吼道:这就是你的报复把我送进监狱,就像当年把我关进精神病院一样
贺沉舟只是轻轻摇头:不,哥哥,这是正义。
庭审结束后,我被允许与贺沉舟短暂会面。隔着玻璃,他的手指轻轻抵在冰冷的透明屏障上。
你做得很好。他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计划我压抑着哽咽。
因为我不能冒险。贺沉舟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我的次人格随时可能占据上风。我必须确保至少有一个我,能够保护你。
我将手掌贴在玻璃上,与他的手重叠:你要坐多久的牢
三年,最多五年。他轻声说,我会好好治疗。等我出来,希望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配得上你。
狱警示意时间到了。贺沉舟起身,手铐在灯光下闪烁银光。
见月,照顾好自己和贺氏。他最后说道,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他微笑着,被带离会见室。而我才意识到他知道——我怀孕了。
北方的冬天,雪总是来得突然而汹涌。
我躺在产房的病床上,汗水浸湿了额头。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阵痛一波接着一波,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再用力一点,见月!医生鼓励我,我已经看到第一个宝宝的头了!
我深吸一口气,全力推挤。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夜色,我的眼泪瞬间涌出。
是个男孩!护士兴奋地说。
没等我喘息,第二波剧痛袭来。双胞胎,我和贺沉舟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个世界。
又是十几分钟的煎熬,第二个孩子终于降生。
恭喜你,是个女孩!兄妹双胞胎!
我虚弱地微笑,泪水模糊了视线。此刻,我只希望贺沉舟能在我身边,一起见证这奇迹时刻。但他在狱中,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我了。
护士将擦洗干净的婴儿放到我怀中。他们那么小,那么完美。男孩的眉眼像极了贺沉舟,女孩则有我的鼻子和嘴唇。我轻轻亲吻他们的额头,在心中默念:爸爸很爱你们,只是他暂时不能陪着我们。
窗外警笛声突然响起,红蓝交替的灯光映照在雪地上。我心头一紧,本能地将孩子搂得更紧。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我以为是护士,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沉舟站在门口,穿着并非囚服而是深色风衣,脸颊和头发上还沾着雪花,眼中却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沉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颤抖,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能错过他们的出生。他轻声说,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警笛声越来越近。我猛然明白——他越狱了。
贺沉舟俯身,温柔地看着我怀中的两个小生命。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婴儿柔嫩的脸颊,眼中盈满泪水。
名字想好了,叫岁安、岁宁。他轻声说,安宁的岁月,这是我们的约定。
岁安,岁宁。我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多么完美的名字,寄托着我们对平静生活的所有向往。
窗外,警笛声越来越近。贺沉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得走了。
他隔着玻璃推窗,看着雪花飘落在婴儿床上。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他的身影。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等我回来。贺沉舟留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不久后,狱警冲进病房,只找到我和孩子们。我抱着双胞胎,泪如雨下,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微笑。
妈妈会保护你们,直到爸爸回来。我对着刚出生的孩子们承诺。
窗外,雪花纷飞,覆盖了贺沉舟离去的足迹,却掩不住我心中的温暖。
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五个日日夜夜。
我牵着岁安和岁宁的手,站在贺家老宅的门前。夏日的阳光穿过紫藤花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蝉鸣声此起彼伏,像一首欢迎的交响曲。
妈妈,爸爸真的今天回来吗岁宁仰着小脸问我,她的眼睛像极了贺沉舟,清澈见底。
真的,宝贝。我蹲下身,整理她的裙摆,记得妈妈给你们讲的故事吗
记得!岁安挺直小胸膛,爸爸是个超级英雄,他去打败了坏人,今天终于完成任务回家了!
我微笑着点头。这些年来,我从未让孩子们知道贺沉舟是在监狱中度过的。在他们心中,爸爸是个英雄,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远处传来车轮压过碎石子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在老宅门前停下。
车门打开,贺沉舟踏出车外。七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比从前瘦了些,但眉宇间的坚毅和沉稳更胜往昔。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整个人散发着久违的平和气息。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站在那里,不敢向前,似乎担心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爸爸!岁安和岁宁异口同声地喊道,挣脱我的手,向贺沉舟奔去。
他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自己的孩子们。那晚在医院的短暂相见,婴儿还太小,而现在,他们已经是能跑能跳的小人儿了。
岁宁跑到贺沉舟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妈妈说你是超级英雄!
贺沉舟眼中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蹲下身,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慢慢走向他们,夏日的阳光洒在我们四个人身上。贺沉舟抬头看我,眼中满是爱意和歉疚。
见月,谢谢你等我。
我们一直在等你。我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
贺沉舟站起身,将我拉入怀中。四个人紧紧相拥,阳光透过紫藤花洒落在我们身上,蝉鸣声如同欢快的庆典。
听医生说,你的病好了我小声问。
贺沉舟点头:完全融合了,不再有次人格。这七年,我接受了最好的治疗。
他牵起我的手,看向孩子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岁安和岁宁围着我们蹦跳,阳光照耀在他们纯真的笑脸上。贺沉舟轻轻将我拉入怀中,吻上我的额头。他的眼中不再有阴霾,只有清澈的爱和希望。
欢迎回家,沉舟。
我回来了,见月。
七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团圆。蝉鸣如雨,紫藤花瓣随风飘落,我们在这个夏日的午后,迎来了真正的新生。
暮色终将褪去,黎明正在到来。而我们,将在阳光下携手同行,再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