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躺在病床上。
我好似看到了我那少年时爱过的明月。
他坐在病床边,用手轻轻抚过我的脸,说：别怕,我来接你了
再睁开眼,我看到了送我来江城上大学的父亲刚刚打死从柜子里爬出来的一只大蟑螂。
第一次,我看到蟑螂没有失声尖叫,而是笑了。
回来了啊,真好,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1
眼前的父亲刚打死了一只从柜子里爬出来的大蟑螂。
然后不屑地说：就个小虫子,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记得上一世这时候,我刚刚失声尖叫过。
——因为太过惊骇。
我打小就怕虫。
刚才一打开衣柜,一只硕大的蟑螂光速爬了出来。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第一次来南方。
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耸人听闻的南方特产。
不仅速度快,而且个头还大。
我们北方的蝉都不一定有这么大个好么。
第一次见到这不仅个头大,还身姿矫健、爬得飞速的黑色生物。
我简直吓破了胆。
但是此刻,我望着眼前已经死去的硕大黑色尸体。
却开心笑了。
回来了啊,真好。
这是父亲送我来江城报道的日子,也是我大学生涯的第一天。
一切都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真好。
2
军训依旧是那个军训。
酷热又难熬。
教官一声令下：吃饭
我们就跟饿疯了的小猪仔似的。
呼噜噜地奔向食堂。
食堂瞬间被绿油油的军装大军占领。
就如蝗虫过境一般。
将食物一扫而空。
我在人群中寻觅着少年的身影。
终于定格住了。
对于刚上大学的他其实我没有多少印象
我只记得他是我们班的团支书。
第一次真正对他有印象是大一学期末。
那时期末考试刚刚结束。
我和室友湘怡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他追了上来,递给了湘怡一只阿尔卑斯棒棒糖。
说谢谢考班。
那一眼,我记住了他。从此一眼万年。
我们建筑系是大系,班里九十多号人。
大学生活,虽然每日一起上课,但是大家其实一般都会比较保守地和室友们聚在一起坐。
课间交流也比较少,大多是各自玩手机或者和室友讨论午饭吃什么,周末去哪里玩。
所以过去一年了,班里的人到现在我也认不全。
我也是头一次发现班里竟然还有这号人物。
长得——有点合我胃口。
于是我问湘怡,什么情况
湘怡：我们班团支书,之前晚自习有一次旷了,点名的时候我帮他略过了。
是的,湘怡是我们班的考勤班长。
我们学院规定大一一整年必须强制性上晚自习。
但是大家都是刚从高考的牢笼里解脱出来,从此天高海阔任我飞,哪里是能那么听话每天乖乖去上晚自习的。
于是时不时就会出现逃晚自习的情况。
考勤班长,简称考班,字面意思,就是负责上课考勤的班委,当然,也负责我们晚自习的考勤。
但是湘怡脾气好,而且都上大学了,谁也没有那么变态,真的盯着每个同学天天考勤。
一般都是授课老师要求今天这堂课点名,或者哪天辅导员临时抽查,湘怡才会认真考勤。
平日里就是例行公事,一般都是随便哪个室友或者亲朋帮你喊个到,湘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过去了。
但是如果哪天恰好遇上临时抽查,那就是考验你和考班关系的时候了。毕竟要是你旷晚自习被记录下来的次数多了,那是要单独被辅导员请去办公室喝茶的。
比如我们,正好是湘怡的室友,如果哪天不想去上晚自习了又怕遇到临时抽查,就要提前和湘怡说,湘怡考勤点名的时候就会跳过你的名字。
班里九十多号人,略过一两个名字辅导员也听不出来。
林月明就是这样,有一次旷了晚自习,听室友说辅导员来临时点名,赶紧给湘怡发了消息,求点名略过。
毕竟都是班委,湘怡就随手帮了他一次。于是就有了今天送棒棒糖的一幕。
室友阿霄推了我一下,打断了我的回忆。
发什么呆,吃饭啊,一直盯着那边看什么怎么,看上哪个小帅哥了
我低下头,默默嚼饭,在心里回答:【是啊,看上了,看上了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3
我看他们吃完饭要一起去教育超市（大学内部的小超市）,就告诉阿霄让她自己先回寝室,我要去教超买点东西。
鬼鬼祟祟跟在人身后,我不禁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像个变态跟踪狂。
然后,我看到了他们一群男生一起,去教育超市,做贼一样地——每人买了一包卫生巾……
很好,此刻我感觉像是一只变态和一群变态的相逢。
我都不知道我这白还要不要表了,【实在不行,要不等等明天吧……】我想。
我倒是知道他们买卫生巾是要做什么的。
军训鞋质量不好,鞋底很硬,站半天军姿下来脚底板就累得不行。
然后新生们就会问认识的学长学姐或者上网寻求解决方法。
学长学姐或者热心的网友们就会告诉这群新兵蛋子：在脚底垫上两片卫生巾,就会舒服很多。
于是女生们就会回去按照自己的脚码裁剪卫生巾,男生嘛,有女朋友的就会和女朋友要,没有女朋友的就只能自己去买了。
于是,他们寝室一起囤卫生巾的这一幕就刚好被变态跟踪狂的我看到了。
我心里很是纠结。
前一世,在林月明死后的那么多年里,我无数次流着泪在悔恨的梦中醒来,都想着,若是一切能够重来,那该有多好。
我会在开学的第一天就霸道地宣布：我喜欢他,我要追他。
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或许刚开学那时他还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会等他。
反正之后他也会喜欢上我的——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这一次,我们不会再错过最美好的那四年,也不会在毕业后就各自散落在天涯海角,更不会,年纪轻轻就生死两隔。
4
我最终还是决定不等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
我上前拦住林月明的去路,少年疑惑地抬头看我。我这才发现,他比我印象中的还要青涩两分,少年穿着一身绿色迷彩军装,面目却清秀干净,眼神澄净如水,像一湾宁静的湖泊,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下,他紧了紧手中的包裹……
我：……
无视他们一群男生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装作看不到他们人手一个黑色半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卫生巾,我霸气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同班同学,我叫王安然。
我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以免暴露自己的紧张,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林月明,本姑娘看上你了。我要追你。你乖乖等着我追,不许喜欢别人！
说完我瞪他一眼,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果断开溜。
跑远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依旧呆立在当场不知所措的林月明,还有他身边男生们群魔乱舞般的起哄声。
站在宿舍楼门前,我捂住了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笑了。
活了
70
多岁的人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再次站在年少喜欢的人面前时,原来还是会紧张。
5
正是年轻慕少爱的年纪,一点点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都会被无数人放大关注。
第二天军训的时候,我放言要追林月明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学院。
室友阿霄得知消息跑来问我：安然你真的放言要追林月明啊他们传的可凶了,说是你昨天在大马路上就把人给堵住了,扬言要追人家,还让人家不许喜欢别人,真的假的
对啊,是我干的。
我爽快地承认道。
阿霄举起了大拇指：姐妹,你真牛。我敬你是条汉子。
我无谓地笑笑。
都活过一辈子的人了,我还能怕这些风言风语。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我在追他,这样别的女生想要接近他也得考虑一下。
虽然他也不是个那么好接近的人。
但是上一世听说他在大一的时候曾经和一个隔壁商学院的女生不清不楚的。
因为没有身份和立场,所以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其实我一直很介意的好吗
就是因为听说曾经有这个女生的存在,所以后来大三的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他寂寞之下的将就。
其实大二的时候,我曾经试图接近过他几次。
那是一次班级活动,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看看电影,玩玩小游戏什么的,增进班级内部感情。
活动结束后,我看着在台子上默默收拾道具的林月明,主动凑上去给他帮忙,并且试图搭话。
因为我也是平生第一次主动试图接近一个人,所以很紧张,憋了半天也找不出什么有效的话题。
最后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几句,道具收拾完了,他对我的主动帮忙表示谢意,然后冷漠地转身离去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
想着他这人好冷,好难接近啊。
是不是因为对我不感兴趣啊
很久后又听说他们社团要组织一场五子棋比赛,我贼心不死地拖着阿霄与我一同前去参加。
与我对局下棋的是一个陌生学弟。
五局三胜制,我每一盘都输得很快。连输三盘,学弟成功晋级,我得以脱身。
我们是最快几个决出胜负的小组之一了,可能是怕我伤心,最后学弟起身离开的时候还特地与我说：
学姐不是你技术问题,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所以才输得这么快。
我的确不在状态。
本来我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结果待了半天,却连林月明的影子都没看到,难道今天的活动他不出面
这不是没可能的。
大二生选择留在社团里的人会分别担任各个社团的社长副社长,有的大型社团因为人多,还会有三四个技术骨干留任。他作为副社长如果有事不来,也是完全可以的。
我有点失落。
就像小时候听到卖糖葫芦大叔的吆喝声,拿着零花钱兴冲冲地跑去想要买一串糖葫芦,到了之后却被告知,最后一串糖葫芦已经被人买走了。
我到处溜达了一会儿,看阿霄还在下棋,就去门口透透气。结果遇上湘怡,正好她们社团也在举办活动,缺人帮忙,我就被湘怡强行拉去当壮丁了。
等我忙了大半晚上回来后却发现,林月明与阿霄两人相谈甚欢。
我有些无奈。
心想还是错过了。
阿霄住我对床,与我关系最为亲近。作为与我关系最好的室友,她自然是知道我喜欢林月明的。
回寝室的路上我问阿霄：你们聊什么啊聊得那么开心。
我倒不是在吃醋,只是当真好奇这个问题。
因为林月明简直就是个聊天杀手。
我是公认的活泼性子,亲和力强,却每每都在他面前铩羽而归。
我之前曾经在网上找他闲聊过几次。
因为发现自己在现实中遇到他,总是会紧张,很容易大脑空白,找不出话题。于是干脆转战聊天软件,试图通过网聊增进一下感情。
结果没想到,他真的天选聊天终结者。我和他说话,他句句有回应,每一个回应终结一个话题……
我在这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去寻找新话题,他总是能一两句话,又把天儿给我聊死。
我次次惨遭败北,铩羽而归,终究是放弃了挣扎,再也没网上找他聊过天……
阿霄回我：就随便聊聊。我发现他这个人看着气质有点冷,其实话好多,他简直就是个话痨好吗。
我：……
你的林月明我的林月明好像不一样~
在心里哼完歌,潜藏在心底里的那点儿苦好像又泛了上来,【话痨吗原来不是不会聊天,只是不想跟我聊。】
算了,感情的事强求不得。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尝一口果然挺涩的。
大家以后还是做同学好了。
6
林月明写给安然的信：
你好,王安然,我叫林月明。是你的同班同学,也是班级里的团支书。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虽然我知道这封信写下来大概率也没有勇气送出去。但我还是想与你说,从开学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想我相信了。
那是军训时的休息时间,我去买水,回来的时候路过女生方阵,在那么多穿着同样军训装的女生里,我却一眼看到了你。你与旁边的女生在闲聊说笑,不知是讲到了什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
只一眼,我就知道,我沦陷了。
但是你那么活泼、漂亮,光芒四射,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喜欢你的男孩子有那么多,我没有勇气上前。
今天考完高数,我看到你与室友走在路上,想起了我书包里还放着一只之前买的棒棒糖。
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把棒棒糖递到了你室友面前,然后跟她说：谢谢考班之前帮我打掩护。
全程我紧张得心脏砰砰乱跳,不敢侧头看你一眼。因为紧张离开时我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希望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送到你面前,我很开心。
同窗快一年了,我终于有勇气,让自己站到了你面前。
我想我真是个爱情里的胆小鬼。
不知道你有没有记住我我多希望你能记住我。我叫林月明,双木林,月亮的月,明月的明。
听说我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天上明月高悬,所以父亲给我起名月明。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安然同学。
7
写给安然的信（第二封）：
亲爱的安然,你好。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
今天我好高兴。
今天班级活动结束,你突然上前来帮我收拾道具,我紧张得不知所措,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然后你问我组织班级活动辛不辛苦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答的了,我此刻甚至记不起我当时究竟有没有回答你,我应该是有开口说话的吧,应该是有的吧。
我很高兴你真的记住了我,安然,我真的好高兴啊。
我此刻无比感谢那天鼓起勇气让自己站到你面前的我。
8
写给安然的信（第三封）：
我最近有点不敢相信,王安然同学,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啊
最近你时不时就会在网上找我聊天,每次我都好紧张,笨嘴拙舌地不知道该要说什么才好。
明明平时我也不是那么嘴笨的人,和同学们也都能正常相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你我就不知道该要说什么了。我只会回答嗯哦好。
你会不会开始讨厌我了——因为觉得我无趣。
你一定开始讨厌我了吧。
我怎么这么笨呢
9
写给安然的信（第四封）：
今天带领学弟学妹们举办五子棋大赛,听说你来了,我很开心。
可惜我当时被人叫出去处理别的事情了,没能见到你,等我匆匆忙完回来,却只在比赛场地里找到了你的室友。
我上前打招呼,明知故问：学霸,你也对五子棋感兴趣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吗
何霄说：不是,和室友一起来的。
我又问：那你室友呢
她说：被隔壁社团拉过去当壮丁了。
我无奈。心想怎么这般巧合。
于是只好试图与她攀谈,希冀能从她的口中得知更多你的兴趣与喜好。
我从天南扯到海北,极度试图把话题往你身上引。但是她好像有点儿嫌我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我一句,有点懒得搭理我的样子。
她该不会觉得我是个话痨吧
聊了半晚上也没有套出什么有用信息,我有点挫败。好在这时我看到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你来参加我们社团举办的活动,我很高兴。
今晚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其实每次能够见到你我都很高兴。
还有安然,你今晚很漂亮。我不是说你以前不漂亮,而是今晚更加漂亮,比平时都要漂亮。
10
20
天的军训期转眼而过。
这期间我倒是去给林月明送过一次水,在休息时间。
但是看着周围起哄的男生和他红到耳根的面颊,我就没有再去过。
男朋友太害羞了怎么办
没办法,也只能宠着了。
我去百度搜索如何追求男生。
得到一堆没有用的回答。
无奈寝室内部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大家一起出谋划策。
会议进行到凌晨2点,讨论了整整四个小时,四只单身狗也没有总结出什么有效可行的建议。
最后也只能决定按照网上的大套路,挨个试试：为他排队买饭,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约他逛街吃饭看电影。
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过想想算了,我也实在没追过人,就先从这几个方法开始试试吧。
大学校园上午如果没有课,学生们总是要睡到九、十点才起的。
我打开备注为my
moon（我的月亮）的对话框：林月明,明天上午没有课,我们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好不好
我已经做好他若是不答应我,我就死缠烂打胡搅蛮缠引经据典舍身取义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他只是简单地回复了句：好,明天几点
8点半吧,我去你宿舍楼下等你,你起得来么
起得来。
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穿上一身直男斩小白裙,梳妆打扮好后,又去了学校门口的小吃街,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买了在学生中极富盛名的咸丰包子铺的包子,配上两杯豆浆,在林月明的宿舍楼下等他。
早晨八点半的男生宿舍楼下,有早八的学生早已经去上课了,上午没有课的这时候也大多数都还没起,所以甚是清净,少有人经过。
我等了不到五分钟,林月明就下来了,很是守时。
九月下旬,江城的天气也凉爽了些,林月明穿了一件白底带蓝色晕染的
T
恤衫,浅蓝色牛仔裤,少年感扑面而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柔和的光影。少年向我缓缓走来,整个人干净又清爽。
我不禁笑了,这就是我记忆中少年的模样,永远那么柔软干净。
我递上手里的包子豆浆：诺,没吃早饭吧我特地出去买的,听学长学姐们说,校门口数这家店的包子最好吃,皮薄馅大,汤浓味美。
林月明看着我手里的包子不禁愣了一秒,开口：你不用特地去买,这家的包子要排不少时间的队吧我随便吃学校食堂就行。
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可不行,追人总要有个追人的样子,而且——我特意拉长了语气,我愿意为了你去排队。
林月明的脸颊又泛上了红晕,我心里颇为无奈,这也太容易害羞了吧,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他这样让我感觉自己有时候像个无良恶霸,调戏人家清纯小媳妇儿。
清晨的图书馆也很是安静,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坐落四处。
我拄着胳膊底下的线性代数课本,另一只手拿着笔,托腮看着对面的林月明发呆。
早秋的微风透过敞开的窗户轻拂过对面的少年,少年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就像我此刻的心。
我突然好怕此刻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面前的少年,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又真的回来了吗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打断了我的发呆。我拿起手机,消息是对面坐着的少年发来的,my
moon：好好学习,别看着我发呆。
我笑了,拿出一张草稿纸,随手选了一题,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道：第
27
页第
3
道习题,不会。
然后把线性代数课本和草稿纸一起递了过去。
我看到少年接过了课本,看完题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在草稿纸上为我写解题思路。
我突然想起了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我想的确如此,认真答题的少年也超级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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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大社团都开始招新了,我果断加入了新闻宣发部,无他,上一世的林月明就加入了这个部门,并且那个传闻中和他纠缠不清的商学院女生,听说也是在这个部门。
这一世我倒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次社团见面会,大家分别做自我介绍。然后我发现——这部门里女生好多啊……
前一世和他暧昧不清的到底是哪一个啊,这怎么找
我干脆特意与林月明扯开距离,后来的社团例会又特意请了两次假,果然没过几天就听到了社团里某个美女在追李月明的消息。
第三次社团例会结束,我们刚刚起身,就有一个软萌萌的小美女奔了过来,很精致可爱的长相,看到林月明话还未开口就先撅起了嘴唇：林月明,我刚刚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我啊
对不起,我没注意。
哼,周末的那个展览,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啊去嘛,那个展会很有趣的。
林月明有点儿手足无措,匆匆回道：你让别的同学陪你去看吧,我说过了,我那天有事。
有什么事啊不能把时间挪一挪吗那个票很难抢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两张,你陪我去嘛~
我那天真的有事,我先走了,和室友约好了一起吃饭。
林月明心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快速离去。
我生着闷气走出工科楼,发现林月明在不远处的树下等我。
你不是和室友有约吗站在这儿杵着干嘛我阴阳怪气儿的。
林月明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尴尬与无措,安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现在没什么关系,以后不就有了吗瞧瞧人家那么难抢的展览票,都特地给你留一张,还苦苦哀求着你一起去。我也不知道,原来我竟然还有这么尖酸刻薄的一面。
林月明满脸急切,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
我的气消了点,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明明他已经明确拒绝那个女生了,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上一世听到的微末传言,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我知道这一世他拒绝了,因为我出现得早,早早地把他划归在了我的势力范围里。
但是上一世呢
上一世大一学期末我们才真正认识,他的个性又那么内向害羞,不懂拒绝,婉拒个人都要磕磕绊绊的。
那个女生那么活泼可爱,软萌萌的,如果她一直这般缠着林月明,那林月明会不会心动呢
突然又想起我上一世大二的时候主动接近过他好多次,那时的他每每都对我无比冷淡,是因为当时已经有女朋友了吗我突然不自信起来。
我有事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甩下这句话,我慌忙转身离去。
我知道我不该对他发脾气,但是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我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阿霄回来,看到我这副鬼样子,问：你怎么了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没什么,庸人自扰罢了。
说完我转过身,用枕头压住后脑勺,把自己埋了起来。
阿霄莫名其妙,只得感叹一句：恋爱中的女人,果真反复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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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月明冷战了,虽然是我单方面地。
我们上课不再坐在一起,课间也不再闲聊说小话。偶尔课间去个洗手间,回来会发现他在教室门前的走廊上等我,我装作看不见,绕过他径直回到教室。
如此反复几次,班里就传出了我和林月明分手的消息。
阿霄八卦地跑来问我：你们俩分手了啊怪不得那天回来那么颓废的样子,怎么他甩的你
我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八卦样子,有点无语,对这离谱的谣言更是无语。
分手不是,我更想问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小手都没牵过好么！
好像自从开学军训第一天我把人拦在路上口放豪言要追他之后,由于林月明也一直没有什么反感的表示,我们又时常成双入对地一起上课,一起出入图书馆,一起去食堂吃饭,所以基本上大家都默认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颇为无语,什么分手我们就没有在一起过好吗……
阿霄震惊,不是,你还没把人追上呢那你们一天天的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吃饭,算什么
我自暴自弃,算我主动,算我倒贴。
阿霄：……
阿霄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把社团里有女生追他这事儿给说了。
阿霄点评,不是,你不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儿大了吗
我不知道。
我拿起枕头,再次捂住脸。
阿霄把枕头从我身上扯下来,你不要逃避问题,你们又没有正式在一起,别人当然也有追求他的权利,但是林月明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那个女生,这难道还不够吗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和他冷战
我默然无语,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没有办法跟人解释,我气的不是如今的他,而是上一世的他。
我不知道上一世的他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我不敢确定,我没有自信,所以我嫉妒,懊恼,却又无可奈何无处发泄,就只能连现在的林月明一起气上了。偏得这死男人,木讷得要死,连主动过来哄哄我都不知道。
阿霄拍拍我的脸,说：乖,别纠结了,这个男人不行我们就换一个嘛,来,你的新桃花来了。
然后她坏笑着给我递上了一封粉红色的信,还特意在我眼前晃了晃。
看到这熟悉的信封,我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重生以来一直忽略了什么——我上一世的追求者,他来了。
我上一世也曾收到过一封一模一样的信,不过那是在我们军训刚刚结束之后。
军训结束的那天,我正在食堂吃饭,突然一个男生上前递给了我一封粉红色的信,嗫嚅着说：王……王安然同学,这是我写给你的信。
说完这句话,转身飞奔着离去了。
那是我大学生涯里收到的第一份告白,粉红色的信封,粉红色的信纸,男孩字迹工整地在信里写道,对我一见钟情,然后做了一份完整的自我介绍——从小学到高中的经历,社会关系如何,家庭成员如何,甚至连高考分数都有,最后还差点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挨个介绍一遍。
我估计他将来的入职介绍都不一定有这份儿详细,在信的末尾他说,希望我能够认真考虑他。
这一世或许是受到我开学第一天就直接扬言要追林月明的蝴蝶效应,他直到开学之后两个多月的今天,才第一次出现。
阿霄把信塞到我怀里,说：诺,听说你和林月明分手了,人家特地托我送来的信。又八卦地眨了眨眼,这么厚一叠,还不快拆开看看信里写的什么
我不太想拆,因为我已经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了,并且我还知道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
很好,本来就剪不清理还乱的思绪,现在更乱了。
我扯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装作自己是一只鹌鹑。
13
上完课我被人拦在了楼道里,男生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本来就是小麦色的肌肤由于军训被晒得更黑了,但是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一米九的个子,寸头,和林月明全然不同的风格。
王安然同学,我托你室友带给你的信,你看了吗男生的脸上有些羞涩。
看着这个执着了两世的追求者,我一时有点儿百感交集,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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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拒绝他倒拒绝得很是干脆,他苦苦挽留,求我不要那么快拒绝他,至少给他一个追求我的机会。
但是我非常无情果断地表示了拒绝——无视少年那小兽般充满委屈的受伤表情。
我想了想,虽然我和林月明还在冷战,但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将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于是还是决定开口婉拒,这位同学,我……
对面男生看着我的神色,骤然开口：不,王安然同学,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你喜欢林月明,但是你们分手了,不是吗我知道你可能还不想那么快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可以等,我只希望你先知晓我的存在,就这样,我先走了。
他飞奔离去,矫健的身姿动如脱兔。
我张着嘴,呆立原地……
不是,他怎么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听人说话,自说自话说完就走……
我有些无奈,跟着转身离去,却忽略了楼梯拐角处露出来的一截白色衣角和那握紧着的手。
14
从图书馆回来,我看到了站在寝室楼下等我的林月明。
现在正是饭点,人来人往,从寝室楼里出来的女生,都会将好奇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我感觉一向内向的林月明此刻像是在遭受什么酷刑。
我走过去,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举起手里的打包盒,给你买的六食堂的香菇滑鸡盖饭。
我接过打包盒儿,用手探了下,还是热的。
我去图书馆的话,就会习惯在这个点回到寝室,然后收拾放下书包再去吃饭。他与我一同去过那么多次图书馆,当然知道在这个点能等到我。
我好像一下子被哄好了。
六食堂的香菇滑鸡盖饭,闻名全校,的确好吃,香嫩可口,大受学子们喜爱,由此也导致了排队异常艰难,每次想要吃都至少要排一个多小时的队。
我虽然喜爱,却也懒得去排那一个多小时的长队,所以吃到的次数也不多。
他这么一个内向木讷的人,都会为我去排队买滑鸡盖饭了,还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人流量这么密集的地方等我,我又怎么好意思继续与他置气更何况本来他也是无辜被牵连的,被前世的他自己牵连的……
我接过打包盒,问他：你吃了吗
他刚想要开口,我抢先沉下了语气：不许说谎！
他咽回了原本想说的话,转而回答：还没有……
我就知道会是如此。排完队又等在这里,饭送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是热的,他又哪里有时间去吃饭呢
我拉过他,一起向校外走去,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里,悄悄牵住了他的手,又将手指挤进了他指间的空隙里,十指相扣。
林月明一瞬间僵直了身子,好像连走路都不会了。
我发出了轻轻的一声低笑,在心里轻叹：【傻瓜】。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黄焖鸡米饭的店,点了一份大份的黄焖鸡,又加了很多的配菜,配着香菇滑鸡盖饭,两个人都有点撑。
吃完饭我们沿着小吃街逛了一圈儿,散步,消食。
路边有卖红豆手钏儿的阿姨,我想起了,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于是拉着林月明过去,挑了两串儿又大又红的。
牵在一起的两只手,一模一样的红豆手钏,有两只零散的红豆挂在手钏末端,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就像此刻少男少女被微风吹动的心弦。
15
回寝室的路上,林月明突然与我说：安然,我嘴笨,不会哄人,你可以生气不理我,但是你不要看别人,好不好
我用眼神儿向他表示询问,林月然眼神躲闪了一下,那天你们在楼梯间,那个男生和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的是什么,我就说这小子踢两脚都不一定能动一下的死脾气,今天怎么会突然这么主动
我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好笑,坏心眼儿地取笑他,哟,我们明月哥哥这么光风霁月的人,还会偷听人讲话呢
林月明一下子涨红了脸,没……没有,我就是路过正好听到……
我不再逗他,认真开口解释,我不喜欢他,那天我本来就是要与他说清楚的,结果他压根儿就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自说自话讲完就跑了,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现在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
林月明的脸更红了,低下头默不作声,牵着我的手却是用力握紧了。
回到宿舍,阿霄看我满面春光的样子,哟,这是又和好了
我：你怎么知道
晚饭的时候下楼倒垃圾,看到他在楼下等你了,而且就算没看到,看看你现在这满面春情的脸,猜也猜到了好吧。
我佯作打她,阿霄逃开,感叹道,哎,看来那黑皮小哥终究是满腔痴情错付啊。
她说的黑皮小哥,就是两世都给我写情书的张晨。
我也有点儿无奈与感慨,终究这两辈子我都是要辜负他了,感情这事儿,喜欢与不喜欢,真是半点儿不由人。否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痴男怨女呢
16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幸运的是,我不用思考纠结该怎么去拒绝张晨了,因为自从我与林月明恢复了原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张晨就没有再来找过我,自动避让了。
不幸的是,有的人没有这样子的自觉。
忙碌的期中考试复习期,我与林月明忙里偷闲,大晚上偷偷跑出来电影院看电影。
是一个爆笑情景喜剧片,影院里大家笑得一片嘻嘻哈哈,林月明的手机却一直在亮,闪了好多次。
我低头看着消息提示上备注的杨青青,瞬间感觉手上的爆米花不香也不甜了。
我抓过林月明的大拇指进行指纹解锁。
杨青青一连发了四五条消息过来,
林月明
在
怎么又不理我
你在干嘛
备考复习的好无聊啊,天杀的,大学的期中考试怎么都不给复习时间啊还要边上课,边抽空复习！
我又往上滑去,聊天记录里还有许多条这种自言自语的碎碎念,林月明极偶尔地会礼貌性地给条回复。
我的目光停留在半个多月前的某条消息上,林月明,你和王安然是什么关系呀安然姐姐是在追你吗
听说你们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要不喜欢她也的确不太好拒绝的,是吧
你要是为难,也可以和安然姐姐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不介意充当一下的,能为你排忧解难我会很开心的/怼手指/卖萌。
林月明冷淡回复：我没有为难。
我让这小绿茶给气笑了,夺过林月明的手机刷刷打字,
他现在有女朋友了,请你不要再打扰他了。还有,我是独生女,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妹妹。
世界安静了,聊天窗口上显示了很多次对方输入中,但是直到电影结束,却最终也没有发过来任何消息。
17
我们建筑学院的传统,圣诞与元旦是要一起过的,双旦礼庆,学生会与社联会一起组织游园会活动。
每个社团都会过来帮忙,届时很多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也会过来凑热闹玩儿。
我们社团准备进行简单的套圈儿活动,杨青青正好是商学院的,就让她们几个商学院的女生去外面拉了一些赞助,充当套圈儿的小奖品。
把教室布置好,装饰上一些拉花彩条,教室里的桌子分推到靠墙处,这便也算简单地布置完成了。
游园会很热闹,来的人也很多,我与林月明忙活完第一波儿,等到社团第二波值班的人前来接替,我便兴奋地拉着林月明跑出了教室。
隔壁教室恰好是卖咖啡饮料的,我们先去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奶茶,然后两个人顺着路一间间教室地玩过去。
有做小手工体验的,有塔罗牌占卜的,有玩你画我猜的,猜对的多就能拿到小礼品,还有吹面粉小游戏等等等等。
我和林月明做了两个小手工,一人给对方DIY了一个爱心形的小钥匙扣。
晚上十点半活动结束,我们抱着一大堆赢回来的小礼品,回去帮忙社团收拾道具,整理场地。
忙完已经十一点多了,大家也都饿了。
我们是跟着社联这边做活动的,社联社长提议今晚辛苦了,要公费请大家聚餐吃宵夜,人群里瞬间响起响亮的欢呼声,大家欣然前往。
这个点儿了当然是只能去吃烧烤,一个平价的大烧烤摊,我们近百号人直接给坐满了。
我们社团内部倒是私底下也聚过几次,还组织过爬山,k歌,但是这么大型的聚餐,我倒还真是第一次参加,一时有些新奇。
大家一开始也都吃得比较老实,游园会的场地租的都是工科楼的教室,想要卖点儿茶水饮料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但是想要卖食品,那学校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所以忙活一晚上,大家也是真的都饿了,一个个埋头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之后,那就要开始大混战了,啤酒一箱箱地上来,大家以社团为单位互相灌酒。
倒是也不强制,想不想喝都随自己意,但是要是玩儿游戏输了那你是真得喝,一圈圈儿下来,也是醉了好几个。
我看着周围觥筹交错的混乱场景,几杯酒混着五花肉串儿下肚,自己也有了三分醉意。
我突然想起了上一世我们毕业聚餐的时候,上一世我们没有在一个社团,所以去参加毕业聚餐那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们一起吃饭的场合。
即将分别踏上社会,大家心中都有所不舍,对大学生活的依恋,对未来的不确定与迷茫,混合在酒里,一杯杯下肚。
林月明也喝了不少,后期大家起来四处乱窜、勾肩搭背互相灌酒的时候,他独自坐在桌子上发呆。
一个人,很是孤寂的样子。
我很想坐到他身边去陪着他,但是我不敢走过去,自从大二结束,我已经把分寸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再也不敢逾越分毫。
后来我被人拉去合影留念了,班长特地带了单反相机过来,他是个摄影爱好者。
和几位同学合过影,我突然发现林月明出现在了我身旁,于是我装作顺手拉他过来一起合了张影,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几分羞涩,大家在周围起哄,要他搂着我来一张,他于是很绅士地把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后面,五指握拳,甚至没有丝毫碰到我裸露在外的手臂。
那是很绅士的一只手,也是上一世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毕业后我曾经还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摆放在了梳妆台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看过那么多次,我都没有看出来,当时那张照片上害羞的其实不只有我一个人。
也从未注意过,他半塞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另一只手,因为主人无比紧张激动的心情而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直到他死去,我看到他留下的那些情书,再去看我们曾经一起的合影,才恍然大悟。
可是那时斯人已逝,再无人可一起对证追忆。
一行清泪流下,我悄悄抹去,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脸上已经带上了淡淡酒醉后的红晕,在凌晨迷离的灯光下,我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握紧了少年的手,悄悄地与他十指相扣。
你现在还在我身边,真好。
18
杨青青过来了,走路也有些晃,她刚才在那边和一群人一起玩游戏,也喝了不少,看到我们这边岁月静好,苦笑了下,
原来你们还真的在一起了啊,她坐在了我的身旁,话却是对着林月明说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社团第一次见面会我就喜欢你了,一见钟情,没想到吧
然后自己傻笑了起来,我看得出,她应该是真的醉了。
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一见钟情,没想到下场却这么惨烈,你——得陪我喝一杯。
她给林月明杯里倒满了酒,拿着啤酒瓶的手摇摇晃晃,杯里的酒满到溢了出来,洒湿了桌面。
砰,是杯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喝完这一杯,咱们就一笑泯恩仇了,本美女拿得起,放得下,以后不喜欢你了！
杨青青双手挽住我的胳膊,又把醉醺醺的目光对向了我,安然姐姐,咱们也得喝一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管,你抢走了我喜欢的男人,你必须陪我喝了这杯！
说着又要给我倒酒。
林月明在旁边想拿走我的杯子,我阻拦了,对方大气,我也不能小气。
一杯酒下肚,杨青青喝完之后把头歪在了我的肩膀上,睁着迷离的双眼发了会儿酒蒙,然后突然开始抱着我的胳膊失声痛哭。
呜,呜呜,我是真的很喜欢林月明啊,安然姐姐,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还特地上网学了好久的绿茶话术,我百般手段都用尽了,可他就是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呜呜呜……
我真的好难过啊,呜呜呜……
我有点儿啼笑皆非,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杨青青竟然是这种性子。
感觉……还有点儿可爱。
把杨青青送回了寝室,我们俩散着步回校园,顺带消消酒气,路过一座复古城墙,我突然想上去看星星。
夜已经很深了,江城是座不夜城,晚上天也是灰蒙蒙的,黑不透彻。
我们顺着台阶一阶阶上拾阶而上,深夜依旧是灯火辉煌,脚下的路清晰可见。
台阶好似没有尽头,我抬头望向面前仿若数不尽的台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感觉就好像——我可以握着身边人的手,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永远。
在古城墙上我们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十指相扣的手,随意放在膝盖上,我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其实江城的夜晚没有星星,因为天空永远都是被地面灯光反射映照的灰蒙,你要仔细看,才能在灰蒙蒙的天空里找出几颗零散的星。
其实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发发呆,林月明也知道这一点。
我在看天空,而他在看我。
许久之后,我转过头去,问我好看吗
他脸红了,说：好看。
或许是夜色太醉人,或许是酒精催人梦,在这样的夜色里,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下,我吻了他。
林月明呆住了,几秒后,更凶狠地吻了回来。
带着酒气,带着少年人潜藏在深夜里的欲望。
他吻得太凶了,带着啃咬,我下意识地有点想往后退,他却用手按住我的后脑勺,不肯让我退开。
酒精激发了他的凶气,很久之后,他才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我通红的嘴唇,又用舌头舔了一下我的唇角,才缓慢地退开。
我感觉,我的嘴唇应该是肿了,他毫无技巧,全凭本能。
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是小狗么,你啃什么我明天怎么上课啊……
他的酒气也清醒了些,有些懊恼地开口：对不起。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下次注意……
我：……
19
大学的期末考试。
好消息是,不像期中考试,期末给七八天的停课复习时间；坏消息是,期中考半本,期末考全书……
期末季,拼命季,考试人,考试魂。
只要学不死,就得往死里学。
图书馆一位难求,毕竟如果挂科,来年还得补考。
如果寒假后的补考还不过,就得第二年跟着学弟学妹们一起重修了……
六十分,是学子们的本命与追求,是老师们的仁心与慈爱。
我与林月明也加入了紧张的复习大军,我们还好,平时就有注重好好学习,有些同学平日里比较水,上课玩手机不听讲,或者天天旷课窝寝室打游戏,这种时候就只能熬夜通宵恶补。
一场场考下来,所有人都双目无神,面色憔悴,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考完试,我与林月明外出约会,两个人都很是不舍。
他定了明天下午的汽车票,我是明天上午的火车。
热恋中的小情侣第一次面对分离,我们都很没经验,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28天的寒假,是那么漫长。
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手牵着手压马路,两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第二天一早他送我去火车站,在火车站入口处,我把头埋在他胸口,蹭啊蹭,像一只和主人撒娇的猫,磨蹭着不想离开。
乖,过年呢,也就28天,很快就过去了。嗯,现在开始是27天了。
但是我现在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我的声音透露着委屈。
林月明摸摸我的脑袋,不知道该要怎么安慰我,又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
再不走要错过火车了,快去吧,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
你看着我走。
好。
我抬起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去。
他目送着我进站,走远,直到我的身影消失了好久,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他的确依言,每天给我打了电话,我躲在房间里,每天偷偷和他聊天,分享日常,诉说思念。
大年三十,我提前编辑好了祝福短信,瞅着电视里春晚零点的倒计时,准点发出,几乎在短信发出的同时,也收到了他卡点发来的祝福短信。
看着窗外漫天的烟花,我说,我想你了。
他回：我也是。
20
我回江城还是林月明来接的站,他家是海城的,与江城相隔很近,大巴车几个小时的车程。
江城下了雪。
北方的雪沾身不湿衣,南方的雪却是潮湿的,有时候甚至是雨雪混下,半雨半雪。
所以南方下雪的时候,都是需要打伞的。
一出站,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在大厅等候的林月明,我一路小跑飞奔了过去,差点把他撞得一个踉跄。
林月明稳稳接住我,又扯下我背在身后的双肩包,问：你带了什么这么重走得时候不是几乎是个空包,只有一些随身物品么
我冲他眨眨眼：我妈给她女婿带的北方特产,一些手制的果脯面食点心什么的。
林月明一下子就结巴了：你……你和你妈……说了我们的事
我：我天天晚上窝在自己屋子里和你打电话,我妈想不知道也难吧。
那……那你妈是什么看法
什么什么看法你看她给你带的这一大堆的吃食,还不知道她什么看法么
林月明脸又红了,通红。
出了站,他撑起伞,和我一起往出租车候车区走去。
我看着撑在头顶的蓝色大伞,有些遗憾叹气。
你们南方的雪就是不好。
怎么说
下雪得打伞,这要是在北方,我们就可以一起提前体验下共白头的感觉了。
林月明揉了揉又泛上红色的耳根：净胡说,日子还长呢。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们不需要以雪代替,因为这一生,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21
上学期的时候,大家都忙着适应大学生活,忙于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班级内部,反而没有组织什么活动,感情稀薄。
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蝴蝶效应,期中考试过后,有人提出了春游。
上一世的时候,大一班级里几乎是没有什么集体活动的,直到大二才第一次组织班级秋游。
那时大家都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学生活,社团也基本上该离开的都离开了。只有少数人选择留任,成为某个社团的社长、副社长或者骨干人员,再带领招收大一新生入社成为新一批的社团成员,由此社团血液循环,往复不息。
而离开社团的学子们,也会开始专注其他的事情,比如班级同学之间的往来,发展一下自我兴趣,考取某个技能证书,外出兼职提前体验社会,或者跟着某位导师做科研,等等等等。
班级群里在讨论春游去哪里,大家各自提出了很多建议,最后决定通过投票选定。
我提了一个可以晚上进行篝火晚会的场所——白马园,这还是我上一世毕业后参加公司团建,他们带我去玩的。
投票结果统计完,白马园意外地收到了最高的票数,最后拍板了就去白马园玩,租一些帐篷,晚上进行篝火晚会,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来。
班级里九十多号人,不过本着自愿参与的原则,最后实际报名参加的只有五十出头。
出发的早上,大家都很开心。
坐上租来的大巴车,我看着周围这些熟悉的面孔,情感也是复杂。
对他们来说,这是班级里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是班级内部友情的开始。
而对于我而言,这却是我与他们同窗的第五年。
上一世的时候,我们班级里后来感情就很好,毕业后即便各奔东西,也会时常在班级群里联络。
大巴司机放着动感的歌谣,在满车的欢声笑语中,我们奔向白马园。
白马园地处郊区,路程挺远,要一个多小时。
到达的时候,就已经快要临近中午了,班长让大家先自由活动,逛逛园子,熟悉一下环境,11点在烧烤广场处集合,大家一起吃午饭。
江城是多水的,白马园里也有一片小湖,湖上放着十几驾双人或四人的脚踏船,脚踩前进的那种,我很喜欢玩这个。
和林月明选了个双人的鹅型脚踏船,脚踩着小船慢悠悠地在水面飘动,青山绿水,佳人在侧,好不惬意,我突然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江上清风拂面来,
小舟轻摇水波开,
美人笑靥如花绽,
明月何时入我怀
这是我前世曾经看到过的一首打油诗,我把最后一句篡改了,抒情达意刚刚好。
果不其然,转过头,见到了红着脸的明月。
我心满意足,老怀甚慰。
男朋友那么容易害羞,不调戏岂不是亏了
22
烧烤无论走到哪里,大概都是室外聚会的必备项目了。
老高,那个里脊肉熟了给我拿一串儿。
我想吃鸡翅,还有谁要吃,我可以一起烤了。
啤酒,啤酒来了,还有哪桌要啤酒
你那大虾翻个面儿,不然都烤糊了。
靠,韭菜上你撒那么多辣椒面儿干嘛全是辣椒了。
周围一片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地,我拿出手机框框一顿拍。
林月明把烤熟的虾剥好,放到了我面前的盘子里,别拍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我转回头,看到盘子里已经放了三四只剥好的大虾,我悄悄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谢谢明月哥哥~尾音特地拖长,还打了个颤音。
明月哥哥短短几小时之内接连两次被调戏,恼羞成怒：闭嘴,乖乖吃饭。
酒足饭饱,大家都没有多喝,啤酒只是点缀,下午还要玩游戏。
班长组织大家玩了些击鼓传花,两人三足一类的户外聚会游戏,然后各自一群一群地分散开,去玩园子里自带的项目。
有一个平衡板项目,大家都很感兴趣。
类似于秋千架的东西,中间一块儿窄木板,木板两端用绳子吊起来悬在半空中,二十几块这样的木板,每个相隔大约半米,排成整齐一列,组成大概有10多米长的平衡板跑道。
木板两边没有扶手,人踩在上面会站不稳,其实很考验技巧和平衡性。
同学们挨个上阵,试图去快速通过这一排平衡木,但是大多半途折戟,也有一路通关过去的,但也是晃晃悠悠,勉强过关。
因为有趣也有挑战性,周围就聚拢了一大群人围观看热闹。
后来张晨上来了,他生得一副体育生的模样,没想到也是真的擅长运动。
大家站上去都晃晃悠悠的平衡木,他一踩上去就立马变得乖乖听话了,他一路畅行,健步如飞,稳稳地跑了过去,10多秒就通关了这个项目。
呆愣过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与掌声。我呆在这里看了个全程,也跟随人群鼓起掌来,毕竟他通关的着实精彩。
拍了几下手,突然感受到了身旁的死亡凝视,我默默地把手放下了,堆上笑脸跟人解释：大家都鼓掌嘛,我就……我就是随个潮流。
林月明沉默地盯视了我2秒,轻轻哼了一声。
23
园内还有CS野战项目,不过设施里只有30把枪,凑够30个人,我们玩了一轮。
30个人分成两队,红蓝两军对垒,一人一件小马甲标示阵营。
好巧不巧,张晨也参与了,还是在我们的敌对阵营。
两世加在一块儿,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觉得以我的能力和水平,还是乖乖地躲在掩体后面保命为上,保住自己的狗头,不给队伍增添伤亡人数。
一轮两军正面相遇的大混战中,我与林月明分开了。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想趁着无人注意出去寻找队友。
远处传来混乱的枪声,我悄悄探出头去,刚准备离开,突然头顶帽子上的红光闪了闪,我听到了系统无情的提示音：【哔——你已被对方击毙。友情提示,你还剩下两条命哦。】
我呆立当场转头望去,看到了不远处躲在另一棵树后面的张晨。
张晨见到树后是我也很惊讶,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懊恼。他低下头,有点做错事之后羞愧的样子,开口解释：我不知道树后是你。
我看着穿着蓝色马甲的少年低头沉默转身离去,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马甲,一时静默无言。
身后突然传来林月明的声音：哟,我们在那边大混战,你们在这儿上演郎情妾意呢
我身子抖了一下,一时有种浓浓的在外偷情被丈夫现场捉奸的感觉。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感觉,我晃晃脑子,甩掉大脑里的奇怪形容,迎上前去：刚准备偷偷去找你们,被他开了一枪,打掉了我一条命。然后我讨好地凑上前去,嗲声嗲气：明月哥哥~你要保护人家呀~人家现在只剩两条命了~
明月哥哥的脸色好看了些,低声说了句跟紧我,然后潇洒霸气地转身离去,我乖巧又狗腿地跟了上去。
场内只剩下不到10个人的时候,托猥琐发育的福,我还活着。当然这其中主要更是仰赖于林月明高超的射击技巧。
我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会玩这个,一枪打掉一个小朋友,堪称一个冰冷无情的冷面杀手。
此刻李月明躲在掩体后面,专心致志盯着对面,我不知道他在这边等什么。
不过现在战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的确不能随意出去乱跑。
毕竟现在还留在场上的大多都是高手,出去不小心冒个头就很容易被对方干掉。
我突然听到旁边砰砰两声枪响,接着林月明帽子上响起了系统提示：
【恭喜你打掉了对方一条命。】
【恭喜你打掉了对方一条命。对方已无性命,淘汰出局。】
我抬起头往对面望去,看到了树木后面走出来的张晨……
我：……
敢情您在这儿蹲点儿这么半天,就是为了定点儿狙击呀
我无语地看向李月明,在心里默默吐槽：【被戴绿帽子的男人真可怕。哦,不是,小气又爱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李月明转头看向我：怎么,心疼了
我赶紧切换上笑脸捧起彩虹屁：怎么会明月哥哥真棒,明月哥哥枪法真准。哥哥你是练过吗,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林月明冷冷回道：我从小就喜欢玩射击游戏。
在明月哥哥的保护下,我一路躺赢,活到最后,战争结束的时候还剩下两条命。
喇叭里响起了全场系统公告：【战争结束,恭喜红方获得胜利。】
在一片枪林弹雨的废墟里,我和林月明站起身,不远处的掩体后,站着仅存的一名红方队友。
大家一起拥上来欢呼、拥抱,庆祝彼此的胜利。
24
晚餐是吃饺子,林月明和班长带着人去租借帐篷被褥了,我留下来帮着大部队包饺子。
我虽是个北方人,但是也的确从没包过饺子,好在大家都没包过。
面皮儿是从外面买来现成的面皮儿,大家分工切蔬菜,和馅儿,包饺子,好不忙活。
男生女生都一起参与,反正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包得一样丑。
五十多号人,平均下来一个人也要十几二十个的量,不是个小数目,但好在日头还早,乐在其中,大家也不着急。
等林月明他们组装好帐篷回来,就看到我们面前一个个的铁盘子里,整齐地码着一只只包好的丑饺子,丑得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丑法。
等我们包完饺子,太阳已经落山了,阿姨那边有现成的大锅,就夜市小吃摊的那种,顶上还带棚子,几口大锅一起烧起水来,饺子也还是下了好几波才下完。
这边也没得什么凳子,大家也懒得拿着碗筷去烧烤园那边吃,干脆席地而蹲,捧着碗吃。
阿霄笑得不行,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像什么吗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饿了好几天,刚讨到了吃食,迫不及待蹲下就吃。
我看了看,也笑了,的确如此,真的很像。
蹲着的一群流浪汉不理我们,只顾埋头猛吃,大快朵颐。
我举起手机,咔嚓一声,定格住这一幕。
晚饭过后,大家各自去抱了被子,三三两两组好队,晚上和谁一起睡。
我与阿霄一起选了个双人的帐篷,去拿了被子,结果发现被套竟然还是喜羊羊的,我颇为无语,【阿姨还挺有童心的】。
是的,这一整片白马园都是由一对中年夫妇来管理的,听说园子就是他们自己家的,后期加了点儿娱乐设施,开始对外开放。
平日里来的人也不多,夫妇两人也忙得过来,就没有雇人帮忙。
园子里还有很多橘子树,听阿姨说,大家一般春天过来就摘草莓,秋天过来就摘橘子。
同学们把被子和随身带的包什么的都扔到了帐篷里,然后就去橘子林周围帮忙捡柴枝,搭建篝火。
篝火点燃起来的时候,周围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
篝火都有了,那围着篝火跳舞就一定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了,我们像一群野蛮人一样,围着篝火群魔乱舞,人群中还不时发出人猿泰山一般啼叫声。
一群刚刚20岁的少男少女,凑在一起就是欢乐,人生最好的年龄,没有升学的压力,也没有来自未来就业的压迫与恐惧,我们只是单纯的享受生活,享受快乐。
我到此刻方才觉得自己好像真正的回到了20岁时候的心态。
人可以重生回到过去,但历经一世的人,他的心态一定是衰老的。
我其实之前时常也会产生一种恍惚,有点格格不入之感。
但是好在前世大概在林月明死去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停止了,从未真正向前。所以在刚回来的那一刻,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无所适从。
那么多年我的身体由27,变为72,但是我的心灵其实却从未再向前走过一步,一直停留在原地,停留在那个暴雨的夜晚。
25
有人提议玩国王游戏。
五十多个人刚刚好能够凑齐一副扑克牌。
由于游戏人数过多,不方便线下抽取,班长干脆在班级群里推送了一个国王游戏的小程序,采取线上抽牌的方式,快速又便捷。
游戏规则采取真心话提问与国王游戏并行的方式,抽中国王牌的人可以指定某个人做某项行动,也可以指定某张牌提出一个问题。
大家点击小程序注册好,第一轮抽牌开始。
国王指定黑桃K进行提问,是一个比较保守的问题。
请黑桃K回答,从小到大一共谈过几段恋爱
黑桃K：高中的时候,谈过一段。
草花3请回答：最后一次尿床是在多大
草花3：艹,5岁的时候。
又进行几轮抽牌,问题渐渐开始变得大胆起来。
国王：红桃9请回答,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红桃9：小学5年级。
50多双眼睛立马向红桃9投去了诡异的目光。
【不是,兄弟,你早恋这么早呢啊】
红桃9悲愤开口,不是,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老子小学5年级的时候跟人打架,不小心一起跌地上去了,然后就亲上了！
周围愣了两秒,随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红桃9身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节哀。
问题轮到了我。
方片7,请回答问题,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方片7的牌面儿,然后开口：现在,林月明周围响起一阵嘘声,全场喝倒彩,大家踢翻了眼前的狗粮碗,表示不吃我们这口狗粮。
国王：请红桃J与黑桃J相互深情对视30秒。
两个男同学一同起身,站到场地中央的篝火旁,大眼儿瞪小眼儿。
班级里男多女少,一共就来了10个女生,这种互动环节,抽中两个男生是大概率事件。
周围人起哄：不行,这不算,不能过关。深情,要深情对视！两位男同学看了看彼此黢黑的脸颊,咬咬牙狠狠心,含情脉脉继续对视,表情活像要把对方吃了……
下一轮。
请草花A亲吻黑桃4的脸颊。
林月明放下手机起身,我看了一眼他手机上的牌面——黑桃4。一种危机感骤然升起,这万一草花A是个女生……
然后我看到站起身来的张晨……
升到一半的危机感,啪叽,断了。
全场静默了,眼神在沉默的空气中交互流动,气氛一时无比诡异。
毕竟经过多少轮的小道消息流传,张晨喜欢我的事情,在班级里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站在场地中央的林月明,看到张晨起身也是一愣。
张晨一步步走向林月明,每一步都迈得无比沉重。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能……额,需要亲一口。
我看到少年站在了林月明的对面,静立许久,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很诡异地,在这昏暗的只有篝火的夜色里,我竟然能看到他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然后张晨同学咬咬牙狠狠心,低头在林月明的脸颊上啵~亲了一口。
林月明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暗中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全场的每个角落,都爆发出了隐忍的低笑声。
我憋笑憋得难受,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抑制住肩膀的颤抖,在心底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你男朋友,不能笑,不能笑！】
阿霄坐在我身旁,笑得天花乱坠。
我推推她：你收着点儿,要是林月明一会儿气愤之下想要杀人泄愤,我可不帮你。
是的,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何霄同学,是本轮的国王。
阿霄不理我,径自笑得打鸣。
我看着林月明脸色铁青地回到了我身边,努力低头把脸往膝盖里埋,试图藏住我的笑脸。
忍了半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补上了一刀：林哥哥,你们俩都是亲过的关系了,以后你可不能再因为他对我甩脸色了啊~
惨遭我二次补刀的林月明：……
26
一夜无梦。
其实睡得也不太舒服,每个帐篷只有两床被子,一床褥子,褥子很薄,可以隔寒,但是并睡不舒服。
早早起来洗漱了,今天的阳光特别好,阿姨拿出了一些风筝给我们玩儿,感兴趣的就留下来放风筝,不感兴趣的就各自分散,去树荫下的吊床上静静躺着晒太阳,享受自然。
定好的司机师傅差不多10点多才到的园子来接我们,我们收拾好各自的随身物品,跟着司机师傅启程回校。
这次大巴车上没有放DJ舞曲,而是放了怀旧情歌。
后来歌曲轮换到了林志炫的单身情歌,
找一个最爱的
深爱的
相爱的
亲爱的人
来告别单身
一个多情的
痴情的
绝情的
无情的人
来给我伤痕
车子里立马有人凄惨吼道,不要,师傅,不要放单身情歌啊——
大家都被逗笑了。
虽然每个人都想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在我们这种男多女少的汉子学院,真正脱单的终归还是少数。
毕竟他们一群大直男,又懒又宅,嘴里喊着想要女朋友,但是放假了天天窝在寝室打游戏,连出去多参加几场聚会都不肯,哪里来的女朋友
我把头靠在林月明的肩膀上,带着笑意眯眼小憩,却在车辆有节奏的晃动中渐渐沉入梦乡。
我梦到了上一世的秋游,那是大三时候的事了。
其实大二时候班级里也组织过一次秋游,但是我当时恰好有事,就没去成。
我们当时去的也不是白马园,而是一个叫蓝什么的牧马俱乐部。
那次玩得也不是国王游戏,而是撕名牌。
那时《奔跑吧,兄弟》正流行,于是班委提前在网上购置了一批名牌,我们在牧马俱乐部里划定一片场地,玩起了撕名牌游戏。
四五个人一个小组,胳膊上绑上不同颜色的彩绳,用以区分阵营。
很不幸,抓阄的时候我和林月明没有抓到一组里,不能成为他的队友与他并肩作战了。
一轮轮混战,一张张的名牌被撕掉。
我所在的小组运气爆表,实力超强,最后场地上只剩下了大约10个人的时候,我们小组却存活了三个人。
又是一轮战斗,两个人被淘汰出局,场上只剩下了8个人。
我扫视全场,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再不动手我怕林月明的名牌会被别人撕下。
我一向不爱看综艺,也没看过跑男,所以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撕他的名牌的。
年少的我只是想着,既然这辈子注定我们没有未来,那我好歹想要让林月明记住我。
不是毕业几年后可有可无甚至可能会记不清名字的女同学,而是清清楚楚地记住我。
那么,撕掉他的名牌吧,或许他就会一辈子记得,在大三秋游那场快乐的撕名牌游戏里,是我,最后撕掉了他的名牌。
于是在下一波混战的时候,我瞅准时机,光速出手,撕下了林月明背后的名牌。
名牌被我撕下的那一刻,他好像很是震惊,眼底貌似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哀伤。
夕阳下,我们踏上了回程的大巴。
这次没有什么篝火晚会,自然也不会留宿。
大巴车前,我与几个平日里较为亲近的同学在闲聊,我性子好,活泼又亲切,所以和班级里的男生女生都处得来。平日里上课下课,班级群里闲聊,我一直是很活跃的积极分子。
上车之后,我与阿霄坐在一处,阿霄悄悄对我说,刚才在大巴车外面,林月明就站在你身后不远处,看着你的眼神好像很难过,貌似还开口对你说了一句什么
我后来转头倒是的确看到了他在我身后,但是他有对我说话吗应该没有吧我没听见。
可能是在自言自语吧,我想。
27
写给安然的信（第五封）：
安然同学,你最近怎么突然不怎么理我了,也不再找我聊天了,果然,是我太无趣了,是么
我反思了一整个暑假,思考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我决定要努力让自己活泼一点,话多起来,至少不能每次一见到你,就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
大三开学,我报名了学校的迎新志愿者,终于在大一新生入学报道那天,在你路过我桌前时,鼓起勇气主动喊住了你。
我那时已经在咨询台的桌后坐了一上午了,给数不清的学弟学妹们指了路。
下午的时候,你路过我面前,好像是打算出校,我鼓起勇气喊住了你：安然同学。
喊完名字,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让你继续停留,好在你没有让我挖空心思找借口,你径直走了过来坐在我的面前。
我已经记不清我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因为我太过激动了,这是第一次,我们彼此靠得那么近。
后来聊起大学恋爱的事,我装作随口问你,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
你回答我说：找不到。
我接：你想找对象那还不简单么,我们班里随便选一个不都可以
你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我低下了头。
我想我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连旁边坐着看热闹的门卫大叔都看明白了,还调侃我：他是让你选他。
但是你还是没有给我任何暗示与回复。
其实我有多想你能开口说一句：那我选你吧。
哪怕是以开玩笑的口吻。
你陪着我坐了很久,那是我最开心的一个下午。
是因为刚刚你无声的拒绝而可怜我么
28
写给安然的信（第六封）：
今天班级秋游,进园后我主动凑到你身旁,鼓起勇气说要帮你拿包,我看那些有女朋友的男孩子,都是会帮女朋友拿包的,但是你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
不过最令我伤心的,却是你撕掉了我的名牌。
我从未想过,最后会是你撕掉我的名牌,我只是想与你一同在场上并肩作战,如果最后场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会亲手把自己的名牌撕下来交到你手上。
我又怎么忍心伤害你呢,即便只是一场游戏。
我永远会是你的骑士。
但是我没想到,最后会是你撕掉我的名牌。
我望着在大巴车前和别的男生谈笑风声的你,很是难过。
我这般伤心,你怎么能在撕掉我的名牌之后,还那么若无其事地与他人谈笑呢
我在你的背后说了三遍,我真的没想到,最后会是你撕掉我的名牌。
你都没有理我。
我今天这般主动,你却总是无视我,明明之前课间偶尔与你搭话的时候,你还是很高兴的样子啊,又是我的错觉了么
29
写给安然的信（第七封）：
写给自己的信：
王安然同学,因为今天我很生气,所以这封信不是写给你的,而是写给我自己的。
今天课间,你与绍齐谈论问题,有说有笑,我很是吃醋。
不是讨论问题么,闲聊什么啊,还聊得那么开心,你与我聊天的时候,都不曾笑得那般开怀过。
我吃醋地盯着你看了半天,你还是没理我,后来我故意起身,把凳子拉得老大声音,你的注意力终于被我吸引了过来,不过也只是一瞬,就又转身回去了。
我要气疯了。
我决定三天不理你了,就算见面你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不要理你了！
30
（现世）
我与林月明感情一直很稳定,已经是班级里公认的情侣了。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比较晚,已经是5月底了,才姗姗来迟。
试问哪个北方人提起烟雨江南,不是满心向往呢
细雨如丝,远处的青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几只乌篷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滴落在船篷上的雨珠敲打出清脆的声响,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撑着油纸伞优雅漫步在雨中的身着旗袍的南方姑娘。
不过现实是,细雨的确如丝,一下起来就没个完。
潮湿的空气,发霉的寝室柜子,永远也晾不干的衣服,还有每天出门必须放在书包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折叠伞……
我与林月明撑着他那把蓝色大伞,穿过木头花架下通往图书馆的石板小路。
古老的木头花架被雨打湿,更增添了一份历史的厚重感。百年老校,在这烟雨江南中更添一抹威严。
我看着伞外的雨幕,幽幽叹气：
哎,你们南方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这都下了半个多月了吧。衣服天天放在楼道里阴干,我感觉我身上都透着一股腐烂发霉的味儿了。
哦,还有,你知道么我们寝室的门都被空气里的水汽泡涨了,每次开关门都要用好大劲儿推。
我来南方之前也没人告诉我烟雨江南是这个样子的啊,天呐,我现在只想赶快出太阳,好让我晒晒被子。
林月明听着我的喋喋不休,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习惯了就好了,每年梅雨季都会这样子。过几天应该就放晴了,不会一直下的。
前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青青,你别跑啊,我特地出去给你买的奶茶,你不是最喜欢香芋奶茶了么
随即响起一个娇俏的女声：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我不是说过了,我最近在减肥么不喝奶茶！
你这么瘦,哪里需要减肥了而且就算你胖了,那肯定也很漂亮。
最后一次！这次我就收下了,你真的不要再买了！我最近都被你喂胖四斤了！
好好好,以后我不买吃的了,我陪你减肥,我们明天早晨一起跑步好不好
杨青青抬头,看到了我们打趣的眼神。
她脸上闪过一抹懊恼,原地剁了下脚,又狠狠地瞪了身后跟着的男生一眼,转头跑远了。
哎,青青,你跑什么啊,你等等我……
我转过头,打趣林月明：看来你的小迷妹也有追求者了,怎么办啊,明月哥哥,你的小迷妹没了~
林月明狠狠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眼神里全是无奈与放纵。
31
江大规定每个学生暑假必须参与社会实践活动,然后得到参与部门盖章的实践认证报告,最后还要写一份3000字的实践记录感言。
这是算在学分里的,也是我们大学生涯里唯一的暑假作业。
实践感言倒是管得不严,只要你真实参与了,也不要求文采,随便写写记录过程,哪怕流水账一样记录每天日程,凑满3000字,都给你过。
但是实践活动是必须要认认真真参与的,不然相关单位也不给你盖章。
因为还是大一新生,所以今年的暑期社会实践我们是跟着社团一起做的。
新闻社社长联系了附近一家少年宫,正好少年宫这个暑期要举办机器人大赛,我们社团就过去做志愿者帮忙组织现场。
少年宫很大,分成好几个比赛会场,舞蹈比赛,绘画比赛,书法比赛,机器人比赛,还有围棋比赛。
我和林月明被分到了机器人会场,一进去就看到了大大的横幅：20XX年野宝蓝莓汁杯第六届华东青少年机器人联赛活动
VEX夏威夷机器人工程挑战赛选拔赛
我不禁默默吐槽：【现在的小朋友都玩得这么高端了】
参赛的小朋友们小则七八岁,大的十几岁。
在家长的陪同下,每人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操纵着自己的机器人夹取小球,运送到指定的篮筐里。
比赛紧张进行中,我站在旁边不禁感慨万千,诶,林月明,你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我怎么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还穿着公主裙和朋友们在玩过家家……
说着默默落下了时代的眼泪……
我抬起头,去看少年,突然发现下午三四点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斜斜地打在少年的侧脸上,少年一半脸映照在暖阳下,一半脸隐映在阴影中,明暗交错,仿若美神降世。
我一下子滞住了呼吸。
少年脸上浮起明媚的笑意,在这夏日的午后余辉中,夺目般地璀璨生辉。
林月明抬起手摸摸我的头,凑到我的耳旁说：没关系,等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们也送他去学机器人,你没有体验过的,可以让我们的孩子都帮你体验下。
第一次,我老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呸！谁要给你生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林月明不以为意,宠溺笑笑,好,你不想生那我们就不生。这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等我们都七老八十成了老头老太太了,也不用看孙子,我们就每天互相搀扶着手挽着手一起去公园里散步,好不好
我压了压志愿者棒球帽的帽檐,想要遮住我通红的脸颊。
林月明这小子是不是偷偷去参加了什么情话进修班呐
32
我与林月明的生日都是在暑假。
不过他是卡在期末考试前后,运气好一点儿,就是期末周结束刚刚放暑假的时候；运气差一点儿,那就能卡在期末考试周或者复习档了。
今年比较幸运,是在暑假初期。
我们在少年宫做完几天的志愿者,刚好能给他过生日。
我提前订好了一家有比较有情调的西餐厅,没有使用他们的成品场地,而是自己亲手按照我的喜好布置了一个房间。
生日礼物倒是不难挑,林月明本人就一个爱好——钓鱼。
所以我送了他一副XX品牌的鱼竿,就是为了了解鱼竿那些乱七八糟的参数,很是费了我不少时间,我站在渔具店里和老板磨了四五个小时,才选定一副满意的鱼竿。
不过趁着此次生日,我真正想给他的是别的。
因为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明不白地开始,那最后就会不明不白地结束。
我突然想到我与林月明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一个正式性的告白,他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被我一份黄焖鸡和两串红豆手钏拐跑了。
于是我去花店订了一大捧碎冰蓝玫瑰,白色的花朵上方晕染着海一样的蓝,就好像我第一次约他去图书馆那次,少年穿的那件蓝白晕染的衬衫。
我手捧着碎冰蓝玫瑰和刻好字的情侣对戒,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把阵仗搞得有点大了
情侣对戒是很简约的款式,适合日常戴的那种,在戒指内圈上分别刻上了我和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这怎么感觉……这么像求婚
不过也来不及后悔了,趁着今天一区澡堂开放,我赶紧回寝室收拾洗了个澡。
暑假期间可以留校,但是澡堂并不是每日开放的,而是分区域,隔几天开放一次。
比如今天一区的澡堂开放,明天就是二区的,后天三区,如此反复。虽然也可以去其他区的澡堂洗澡,但是路程甚远,很不方便。
带着林月明走进西餐厅的时候,我的内心依旧还是有点忐忑的。
一推开门,就有四个服务员举着礼花,向我们喷来,高呼生日快乐~。
看林月明没有被这阵仗吓到,我倒是放下了心。
悄悄跑到屋内,拿出之前放好的玫瑰花和戒指,在服务员们的起哄声中走到他身前,
林月明同学,你知道碎冰蓝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我送你的希望是星辰和大海。
但我没有告诉他后一句：我看过很多花,还是觉得碎冰蓝玫瑰最美；就像我遇见过许多人,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你。
33
生日过后我们又在江城腻了几天,去本部逛情人坡,一起窝在无人的寝室里吃西瓜看剧,在公园的长椅上牵手一起看日落,去寺庙里一起聆听古朴的敲钟声。
终于还是各自回家,校园情侣又变成了异地恋。
好在,这次我不用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摸摸地与他打电话了。
8月中旬是我的生日,我提前十多天赶回学校,为了与林月明一起庆生。
他本来是想来北方找我的,我不忍他那般奔波,反正离开学也只有十几天了,我干脆提前回来。
生日礼物是一瓶我很喜欢的柑橘味香水,有次逛街我们一起碰到的,我很喜欢,但是因为价格昂贵,就没有买。
顺带他还送给我一条白玉菩萨项链儿,白色的玉,触手生温,用红绳编织了一条链子,质感很好的样子。
他说是他母亲送给儿媳妇儿的生日贺礼。
我坦荡地收下了,反正这辈子肯定是他们家的人了。
34
时光荏苒飞逝,大学4年一晃而过。
上一次毕业后我在江城待了一年,后来回了北方。
两年后林月明也回了家乡海城,从此我们南北相隔,各自散落在天涯。
这次毕业我们决定一起留在江城,在这里安家。
毕业半年之后,工作差不多刚刚稳定下来,双方父母就操办起了婚礼事宜。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第一次一起过生日,林月明说他母亲送给我的那块儿白玉菩萨项链儿,是他们林家用来传媳妇儿的……
我不知道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无语多一些,伯母,您可真是0帧起手啊,您就不怕给错人了吗
婚礼定在来年5月,我们一起去挑选婚纱,我不喜欢那种千层纱的蓬蓬裙,太过笨重,5月江城又热。
我看中了一套抹胸包臀鱼尾裙,穿上非常显身材,特别漂亮。
林月明死活不让我穿。
最后我们一起挑中了一套长款蕾丝衫裙,优雅又大方。
双方父母包办了大多数的事宜,但是很多婚礼现场的布置,包括新房的装修事宜,都需要我们亲自拍板,按照新人自己的喜好来,所以在工作之余,我们也过得很是繁忙。
我请了阿霄和湘怡来当我的伴娘,另一位室友早已出国留学,远渡澳洲,跨越了半个地球远程发来了祝福。
婚礼的前一晚,阿霄和湘怡陪伴在我身边。
我是寝室里最早结婚的一个。
我们一起窝在酒店的房间里,回忆过去大学4年里的种种。
阿霄与我感情最好,抱着我哭：呜呜呜,就猜到你会是我们寝室最早结婚的一个。以后你不能给我当伴娘了。林月明以后要是对你不好了,你就和我们说,我们约着班里男生一起帮你修理他。我们都是你们爱情的见证者啊！
我笑了笑,想,林月明怎么会对我不好呢,他可是上一世爱了我一辈子的人啊。
35
我是被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吵醒的。
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我待嫁的酒店房间里贴满的大红喜字,而是一片冰冷的纯白色墙壁。
我恍惚了好久,才记了起来,我快死了,而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手上的输液针不知何时已经被护士小姐拔掉了,我听着窗外没有停止过的鞭炮脆响,恍恍惚惚想起来,今天好像是除夕。
那年毕业,我在江城留了一年。
期间已经被母亲问了好多次,何时回北方
因为父母觉得我一个小女孩儿,孤身待在江城他们放不下心,不如回老家工作,亲人都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我在江城拖了一年多,然后正逢姥姥检查出了胃癌,晚期,时日所剩无多,姥姥从小就疼我,于是我就被母亲叫回去陪伴老人最后一程。
我回北方后不久,姥姥病逝,而后我便暂时在老家安顿下来。
其实那时我没想着永久离开的。
从江城离开的时候,我私聊了林月明,告诉他,【我要走了。】
没有说是为什么。
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只是问：【还回来么】
我说,【应该是不回了。】
其实我只是希望他能挽留我。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总觉得日子还长,人生漫漫,总还会有再相逢的机会。
却不懂得,其实天南海北,虽然现代科技已经那么发达,从南方到北方,只需要几十小时的火车,几小时的飞机,但是其实人海漫漫,即便是生活在一座城市里,只要不是刻意去相见,那人生,就有可能是再也不见了。
人生海海,我们迷失在偌大的地图里,像茫茫沙海里的两粒细沙。
后来,我听说林月明在我离开后又在江城呆了两年,也回了老家海城。
那时候,我已经被公司指派到国外的一家公司,共同合作某个跨国项目。我在M国待了两年,年岁日长,家里长辈便开始催婚。
我在国外还尚好推脱,但是眼瞅着马上项目就要结束,等回了国,估计这茬是过不去了。
于是我又想起了林月明。
听说这么多年,他也还是孤身一人。
我想着,反正都要去相亲了,不如最后再拼一次吧大不了连朋友都不做了。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背水一战。
我特地买了从M国回海城的机票,然后给林月明发消息,
我从M国回家,没有直达的飞机,要从海城周转一天,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见一面
林月明同意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回国那天,海城会下那么大的雨。
我下了飞机,看到海市暴雨如注,立马发了消息,告诉林月明不要来接我了,我自己打车回酒店。
但是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回复,打他电话也一直是无人接听,我在机场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说好要来接我的林月明。
只第二天在同学群里,等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他是在赶来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暴雨天,视线不清,一辆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与拐弯的他径直撞上。
送到医院的当天晚上,他就抢救无效,去世了。
听说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他依旧还是下意识地紧紧抱着手中的包不撒手。
事后医生将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包裹拿给林月明父母,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结果,里面全是写给我的信。
我是在几天之后林月明的葬礼上,收到的这些信。
我去参加林月明的葬礼,他的父母听到我叫安然,非常惊讶,盯着我看了许久。
然后他的母亲回去取出了一个盒子：这是月月临死前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医生转交给了我们,我拆开看了,都是写给一个叫安然的女孩的信。
雨水混合着血水,泡了半晚上,有几封信已经完全泡烂了。
我打开能看的那些,其中也有一些字句已经模糊不清。
我一封封地拆开看过去,字里行间,写尽了他这些年来点点滴滴的暗恋与徘徊。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酒店的,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酒店的房间里,泪水流了满脸,却依旧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往外冒。
我紧紧抱着那些沾血的信,就像是抱着一堆过期的福利彩券,却已经不知该要找谁去兑换。
房间里很安静,我哭得撕心裂肺,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哭泣,都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再后来,我带着信件回了北方,终生再未曾踏足过江南一步。
父母没有再逼我去相亲,我孤身一人,不断地用工作麻痹自己,直到到了35岁,父母还是旧事重提,委婉表示：他们年纪大了,希望我能找个人照顾自己,共度一生,他们将来也能走得安心。
我答应了。
在相亲的时候,遇见了在M国共事过的肖正豪。
肖正豪也是被家里人逼着出来相亲的,他也有一个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我们分享了彼此的故事,然后他问我：
我们这种情况,与谁结婚都对另一半不公平。不然我们一起过吧,带着彼此对过去的回忆。
我说：好。
婚礼办得很快,由双方父母全权操办,广邀亲朋,我们两个当事人却和局外人一样,除了婚礼当天,几乎全程没有任何参与感。
婚后几年,我们去福利院领养了两个孩子,这是与双方父母拉扯许久之后的结果。
那是两个一生下来就被弃养的兄妹,我们当做亲生儿女抚养长大,两个孩子也都很孝顺,前几天还想接我回去过年,但是我实在是时日无多,离不得医院,再三婉拒,他们也便算了。
肖正豪早我几年离去,现在,也该要轮到我了。
36
我拆开放在医院床头柜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封封带血的信纸。信封上的血迹经年干涸,已经变成了棕褐色。我随意打开一封,
写给安然的信（第五封）：
安然同学,你最近怎么突然不怎么理我了,也不再找我聊天了,果然,是我太无趣了,是么
……
大三开学,我报名了学校的迎新志愿者,终于在大一新生入学报道那天,在你路过我桌前时,鼓起勇气主动喊住了你。
……
信的末端是我新增添上的回复：
【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会你的暗示。我当时不理你,是因为我压根就没听懂你的暗示。
我以为门卫大叔调侃是在凑年轻人的热闹,我以为你说让我在班级里随便挑一个是：除了你,随便选。
但是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你啊。
所以我用沉默作为回答。】
我用苍老浑浊的眼球,一封封地将信看过去,泪水不经意间又流了满脸。
我想起了方才的黄粱一梦,突然觉得,如果梦境那么美好,又何必非要让人醒来。如果能在睡梦中就那样死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网友提问：听说圆周率已经算到了小数点后62.7万亿位了。科学家们算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依旧有人还在计算,这样算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其中有一种很浪漫的回答是：
如果圆周率被算尽,说明无限不循环不存在,那么随机性和偶然性也就不存在,一切都是有规律、并且可以被计算被模拟的。
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极有可能是高等智慧用数据创建的。
如果是这样子,那么终有一天,时间会走到尽头,所有的一切都将轮回。
那样,在很久远以后的未来的某一天,我就还有机会,再次牵起她/他的手——
——正文完——
37
番外
写给安然的信（第八封）：
安然,今天是游园会,我借口最近的建筑设计课程我算的数据有些问题,而恰好我们被分到的设计主题相近,约了你一起自习帮我查看数据。
但是其实我是想和你一起去参加游园会。
我们在三楼自习,楼上的游园会举办得很是热闹,我在想,要用什么理由约你一起去玩。
这时你打开手机,与人闲聊了几句,然后对我说：我约了阿霄和绍齐陪我去游园会,他们都没空,要不你陪我去玩吧
我突然之间就不想去了。
我借口回寝室还有事,转身离去。
绍齐绍齐又是绍齐,他不肯陪你去才是我么
安然回复：
那天游园会,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但是我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
那时我还要小心翼翼地隐藏我的喜欢,怕被你发觉。
于是我找到阿霄和绍齐,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游园会玩
我是知道他们的答案的。
阿霄早就说过今晚有事,我刚刚看到绍齐发的朋友圈,十分钟前,他还在外面。
于是我如愿等到了想要的拒绝,然后终于有了可以约你的理由。
我转过头对你说：我约了阿霄和绍齐陪我去游园会,他们都没空,要不你陪我去玩吧
但是其实,我一开始想要一起去游园会的人,就只有你。
在那场暗恋游戏里,胆小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有的人,明明是想要送给你一颗糖,但是因为胆小,所以买了一大包糖,分给全班的每一个人,直到剩下最后一颗,才有勇气和理由走过去对你说：诺,就剩下一颗糖了,这颗给你吧。
其实她从一开始真正想送出去的,就只有那最后一颗糖。
38
写给安然的信（第二十封）：
安然,听说你去了M国,最近还好么在M国可还习惯饮食方面可有不适
我母亲催我回海城,希望我能在海城安顿下来。
我想,或许我是该回去了,没有你的江城,我感觉很孤单。
39
写给安然的信（第二十一封）：
安然,江城今天下雨了。
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穿紫色裙子的姑娘,我知道那不是你,但是我还是想起了你。
毕业聚餐那天,你穿的也是一身紫色的连衣裙。
五代诗人牛希济曾经写到：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我想从此以后我看到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孩,都会想起你。
注：【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记得你那天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裙,从此以后,我看到绿草如茵,都会想起你。】
40
写给安然的信（第三十九封）：
安然,你今晚联系我,说你要回国了,会在海城转机,我想,这是不是上天垂帘,赠与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背水一战。
我整理好这些年写给你的信,按次序排好,如果有些话我自己无法说出口,那就让这些信代我诉说吧。
安然,晚安。祝你好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