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秋闱,我考了榜首解元。
与我一同参加科考的庶妹却只考了第三。
当晚,她便派她那娇美的未婚夫潜上我的床,诱哄我品尝男女情事,放弃科考。
我立马沉迷于男人的皮囊,不再拿起那圣贤书,与之夜夜荒唐。
直至殿试结束放榜,庶妹以为稳坐状元之位向我炫耀时,我才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你要不要仔细看看,那榜首之位上究竟是谁的名字
1
秋闱放榜那天,庶妹哭了好几顿。
因为我是解元,而她名列第三。
父亲奖了她一把镶金玉如意,又搂着哄了很久。
最后扭过头瞪向我。
你就不能把第一让给妹妹就这么爱出风头
姨娘在一旁心疼地红着眼圈:
瞧你说的。夭夭聪慧,但凡去考了,哪有不得头筹的。
父亲横我一眼,命令道:
春闱你弃考吧。我们家出蔓蔓一个女状元就够了。
从小到大,类似的话我听过很多次。
你妹妹是神童降世,不是你这种平庸之人可比的。
这是你妹妹想吃的东西,你跟她抢什么
妹妹打你是不小心,你又凭什么打她
沈蔓是她爹娘的心头宝。
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而我娘已经走了十年。
已经很久没有人护着我了。
我只能自己护自己。
我耸耸肩:
弃考是不可能弃考的,除非我死。
父亲扬起的巴掌被姨娘假地拦住。
沈蔓恨不能用眼神把我刺穿。
午后,她的未婚夫来看她时,我恰好经过花厅。
沈蔓靠在男人怀里哀哀啜泣。
你一定要帮我,状元一定得是我的。
等我成了当朝第一位女状元,我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你了。
你最爱我了,对不对
顾淮那张俊若神般的脸上闪过几分动容。
磁性的嗓音如瑶琴般悦耳。
你放心,沈夭最近对我很是痴迷。
假以时日,只需我一句话,她就会把状元之位拱手让给你。
沈蔓握住他的手,娇声道:
不够,还不够。要让她彻底无心学业才可以!
顾淮沉吟两秒,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会更努力,让她对我更着迷。
我在屏风后听得一字不落。
并不生气。
反倒既兴奋又期待。
期待顾淮,这个我朝第一美人。
今夜又会用哪种新鲜的姿势和表情来让我对他更着迷。
2
沈蔓是小神童。
她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从小我就清楚,想要赢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幸好,我也足够聪明。
对事物有着超常的领悟力,懂得举一反三,闻一知十。
加上勤学苦记,足以吊打沈蔓。
每次私塾先生夸我。
沈蔓就会向父亲告状。
只要她一哭,父亲就抄起藤条抽我。
伤口很疼。
于是我学会了藏拙。
每逢随堂测验,我永远考得不如妹妹。
妹妹开心了,父亲就会亲自下厨做一次八宝葫芦鸭。
在妹妹满足地吃着鸭腹的时候。
他会施舍般夹一块鸭屁股给我。
父亲不喜欢我。
就像他不喜欢我那貌若无言、商贾出身的娘亲。
沈蔓自小什么都有。
有最时兴的玩具。
有穿不尽的新衣。
有爹娘独一无二的爱。
这些是我抢不来也不想抢的东西。
但是顾淮不一样。
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觉得心痒。
看见他和沈蔓在鲤鱼池畔依偎欢笑的样子,我就无比烦躁。
我一烦躁,就喜欢狂写策论。
在我连续写出两篇名动帝都的佳作之后。
沈蔓慌了。
于是某个月夜。
顾淮握着一支笛子误入我的浴房。
雾气中。
他红着耳尖不敢直视我:
夜色太浓,在下迷路误闯,实在罪过。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我知道。
这是沈蔓精心抛出的陷阱。
但我甘愿往下跳。
我伴装羞郝地抱住身子,尽可能把嗓音夹得惹人怜惜:
你看了我的身子,本该对我负责,可你偏偏早已和我妹妹订了婚约….
他扑通跪下,指天发誓:
顾某定会对沈小姐负责,若有违背,天打雷轰!
我和沈蔓都是沈小姐。
他怎么都不会违背誓言。
但我丝毫不在乎这些小心机。
我踏出浴池。
一步步走向他。
看着他红透了整张脸,呼吸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慌乱。
我终于摸上了那张令我日思夜想的脸。
手感细腻温润。
五官更是清冷绝艳,叫人不忍亵渎。
我说:
那就笑一下。
顾淮听话地弯起殷红的唇角。
那一刻。
天知道我有多满意。
3
顾淮对我很是殷勤。
他向我许诺,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取消婚约,把新娘从沈蔓换成我。
他说的时候眼神乱飞。
我嗯嗯啊啊回应了事。
他自然不想真的娶我。
我也不想嫁给他。
在我眼里,男人都是腌臜浊物,只适合用来放松身心。
我娘就是因为把情爱看得太重,所以郁郁而终。
临死之前,她抱着我说。
沈夭你记住,士之耽兮犹可脱,女之耽兮不可脱。
她的眼泪掉到我嘴里。
像她的一生那样苦不堪言。
那天之后。
我把名字从瑶字改成天。
父亲对此不甚在意,顺嘴问我是哪个天。
我说:
是桃之夭夭的夭。
他笑着瞥我一眼:
小小年纪,一心恨嫁。
我并不屑于告诉他。
是九龙夭矫欲攀天的夭。
终有一日。
我要冲破图,看长安花,登天子堂。
他一个男人,能懂什么
我朝女帝登基的时候,他在那儿嘀咕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女帝下令女亦能科举的时候。
他在那儿摇头笑说
女子哪儿能和男子同堂竞技啊
他不懂这对全天下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顾淮自然也不懂。
所以当他勾着我的腰带,说出那句当女状元哪有男欢女爱有意思的时候。
我庆幸夜色太浓。
不至于把我眼里的讥讽暴露在他面前。
但是没关系。
身为一个男人。
有张好皮囊就够了。
所以我慈悲地亲了亲他,将他的脑袋温柔地往下按。
嘘,话密了哦。
我原以为顾淮是个有经验的。
没想到实操起来是一只青涩的纸老虎。
徒有热情,无甚技巧。
但无所谓。
我足够聪明。
懂得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可以对照着画本子一页一页地试,一步一步地学。
起初先告饶的通常是他。
但一次次淋漓过后,他食髓知味,突飞猛进,告饶的变成了我。
以往都是沈蔓催着他来找我。
逐渐变成了他瞒着沈蔓偷偷来找我。
有一次闹得动静太大。
恰巧被沈蔓听见。
沈蔓闹了好一通脾气。
她哭着捶打顾淮,又气又疑:
你该不是真的对她生出感情了吧
顾淮自是小心哄着:怎么可能我和她是逢场作戏,倘若不是为了你,我都下不去嘴。
你不知道,我在心里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沈蔓这才破涕为笑。
我就说嘛,对着她那张寡淡的脸,你能有兴趣才怪。
婚后我是不会允许你纳妾的,你拿她操练操练也好。
第二天夜里。
我故意紧闭门窗。
他进不来。
在墙根到寅时,冻得瑟瑟发抖。
放他进来的那一秒。
他便扑上来,委屈巴巴地红着眼: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玉,不喜不怒。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那夜他叫了一晚我的名字。
一会儿求我停下,一会儿又求我疼他。
沈蔓闹出来的插曲。
成了我们游戏里的一环。
为了安抚沈蔓。
我当着全府上下的面,烧了我所有的书。
立誓从此不争不抢,只给妹妹当陪衬。
父亲手捻佛珠笑得慈爱。
看你们姊妹友爱和睦,我就安心了。
姨娘笑说:
等将来蔓蔓当了第一女官,一定会帮姐姐物色个好夫婿嫁了。
沈蔓下巴高怡,满脸矜骄。
其实就算你不让,状元之位也只会是我的,你没必要装得那么无私。
我看着火光里翻飞的书。
费了很大的力气。
才压制住企图蔑笑的嘴角。
不过是烧了几本书。
看把小姑娘高兴的。
她要是知道所有的书我都已经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她不得疯了
4
春闹放榜那天,举家欢腾。
因为沈蔓得了第一,是会元。
父亲为此包下了酒楼,请亲朋好友一道庆祝。
沈蔓众星捧月般坐在人群中。
享受着众人对她的夸赞或恭维。
我找了个角落。
把一直想吃的菜点了个遍。
因为以往一家人出来吃饭,父亲总是把菜谱交给沈蔓。
我是没有点菜的权利的。
我正吃得起劲。
沈蔓的一帮狐朋狗友围住了我。
这不是秋的第一名嘛,怎么不去给我们蔓蔓敬酒是觉得没面子吗
别这么说,人家这次好列也是上了榜的,只不过是最后一名罢了。
听说是在外头认识了一些野男人,沉溺于男女之事,因而不思进取,方才堕落了。
啧啧,如今的男人也真是不挑食,对着这种无颜之貌也吃得下去哟….…
我捂住口鼻,眉头紧皱,友好提醒道:
你们可以到别的地方说话吗谁的口水真的巨臭,好似喷粪一般。
几个人脸色一青。
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我不甚在意。
毕竟人不是活在别人眼里的。
大口吃肉的时候,一袭青衫坐在了我对面。
我打眼—瞧。
是个清俊的后生。
他好奇地瞅着我,问:
从天上一下子落到泥里,你就不着急
我给他斟了杯酒,慢悠悠地说:
你见过哪只苍鹰着陆的时候会哭的么
鹰之所以不哭。
是因为它有翅膀。
能上天一次,就能上天第二次。
后生默了一瞬,轻笑两声,饮尽了杯中酒。
有意思。
他起身对我抱了个拳,双眸晶亮。
希望日后还会在榜上见到你的名字。
他刚离开,顾淮坐到了我对面。
他语气冷淡地说:
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和我有关系。
他别扭地冲口而出,又刻意压低音量,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他和我很熟。
夭夭,我们将来是要成婚的,我是你未来的夫婿!
我还没说话。
沈蔓来到了顾淮身后。
她面色不虞,隐有怒意:
你刚刚说什么
顾淮一僵,低声道:
我们在讨论,未来谁会是夭夭的夫婿。
沈蔓翻了个白眼说: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哪一个不能当她夫婿。你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你应该关心的是,等我考了状元做了高官,身边围绕的都是人中龙凤,到时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娃娃亲!
她選下这句娇嗔,转身往后院走。
顾淮了拳头,还是跟了过去。
绣球花丛旁。
沈蔓双眸微红,我见犹怜。
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气量,我就是见不得你跟她待在一起。
没有办法,我太爱你了…
我日日都在盼望快些殿选,到那天你把她拖住,一切就都大功告成,你还是我的。
她在衷情剖白,顾淮却思绪万千。
咬了咬牙,她伸手勾拉顾淮的腰带。
她涨红着脸,指尖缓缓下移。
紧要关头。
顾淮却一把截住了她的手。
他在下意识抵触。
二人皆是一愣。
沈蔓恼羞成怒,咬牙阴阳道:顾淮,你什么意思沈夭能碰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碰
顾淮的脸上闪过不自然和烦躁:
没不让碰。不是你说的,这事要等到洞房花烛夜再做么
沈蔓尖声:我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你到底是跟她睡惯了,还是真的变心了
顾淮看着四周低声呵厅:
小点声儿!你想让整个酒楼的人都听见么!
他的态度更是激怒了沈蔓。
她憋着怒火,掰过顾淮的脑袋就吻了上去。
结果用力过猛,门牙磕破了他的嘴唇。
嘶!
顾淮拧眉推开沈蔓,捂着流血的嘴。
沈蔓自知理亏,想上前抚慰。
顾淮错开两步,冷声道:
当初是你让我接近沈夭,我照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要状元袍,就别干涉我和她的事。
沈蔓红着眼眶张了半天的嘴。
到底是无言以对。
5
沈蔓的闺房进了男人。
是她交了许多年的狐朋狗友之一。
和顾淮的那次尴尬让她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她忍不住想在别人身上验证。
红烛燃了一夜,晃动不止。
得偿所愿后,她心情不错。
捣了凤仙花汁敷指甲。
汁液滴在《礼记》上,留下刺目的红渍。
沈夭,我时常在想,你一无倾城貌,二无有情郎,现在连仕途都是一片昏暗。
倘若我是你,真想一头撞死,重新投胎算了。
我捧着一壶蛐蛐儿,努力摆出纯真的表情。
第二个,我还是有的。
沈蔓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弯了腰:
是么且行且看吧。
顾淮几乎是每夜都来找我。
我白天猫在榻上默书写作。
入夜正好让他帮我疏解身心。
我一直在思索,应该选哪天告诉他沈蔓的韵事。
直到殿试前夜。
他送了我一套金丝点翠头面。
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用来传给未来儿媳的。
他眉眼含笑,略微有些紧张。
今夜送给你,是想表达我的心意。
他握住我的手,贴上他的脸。
夭夭,明日不去殿选了,好不好
我会携礼下聘,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从今往后,你就做我的妻,替我生儿育女、打理后院。
我们会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我分外感动。
甚至挤出了两滴眼泪。
好啊。
我靠在他怀里,幸福地絮语:原本我还在迟疑,担心你改娶我,妹妹会很生气。好在现下不用太担心了。
他一愣:
为何
我说:
妹妹有新欢了呀。最近她的闺房夜夜笙歌,热闹得紧,她没跟你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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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猛地翻身,披上衣服就往南苑冲。
我也穿好衣服,直接从后门出府。
毕竟接下来府里会很热闹。
我可不想被打扰。
在皇城边上的驿馆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精神饱满地踏进蟠龙殿。
我见到了印堂发青、眼圈乌黑的沈蔓。
大清早八卦就传遍了。
说沈蔓和一个街溜子搞在一起。
恰好被未婚夫捉奸在床。
昨夜哭声骂声响彻了整条街,好不热闹。
大殿上的参试者时不时用异样的眼光向沈蔓。
沈蔓走到我面前,目光好似淬了剧毒。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跟顾淮告的密。
沈夭,等我金榜题名,就送你下地狱。
我眯眼笑道:
等你啊。
6
放榜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文曲街被挤得水泄不通。
看完榜的,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的痛哭流涕,如丧考。
有的互相鼓舞,准备再战。
还有一个老汉欢天喜地地在街上疯跑,叫喊着:
考上了,我考上了。
沈家的马车被堵在半道。
沈蔓的鼻头肿起了个大痘,她烦躁地甩着手帕怒骂:
能不能让这些个贱民滚开,挡着我看榜的路了!
姨娘赶忙安慰:
左右金榜已出,该是你的状元谁都抢不走,咱们不急!
父亲一边附和,一边拿帕子擦脑门上的汗。
对对对,只不过就是晚一会儿高兴的事儿。
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动。
鸣炮奏乐,锣鼓喧天。
是知府带着仪仗队要去状元的家里报喜。
不少百姓尾随其后,都想看看天之骄子长什么样子。
父亲强压激动之情:
这是去咱们沈家的路,该不会知府就是来找蔓蔓的吧
姨娘紧紧住他的手,险些坐不住:
那肯定的呀!不是蔓蔓还能是谁
沈蔓死死绞着帕子,红了脸。
恨不得直接跳出马车蹦到知府跟前。
知府看到了马车上挂着的沈字,顿时两眼一亮。
下马走来,躬身发问:
敢问阁下可是城南沈家
父亲猛地站起身,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顶上。
三个人你推我地挤出了马车。
是是是!正是我们!
知府顿时笑逐颜开,举着小金榜高声贺道:
恭喜沈大人,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帝都第一女状元,正是您的爱女啊!
父亲颤着手接过金榜,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姨娘赶忙把沈蔓推到身前:
快快,拜见知府大人。
沈蔓彻底扬眉吐气,娇羞上前。
知府赶忙摆手:
不敢不敢,小姐前途无量,兴许往后下官还得靠小姐提携哩!
周围百姓艳美的目光照在沈蔓身上。
赞扬之声此起彼伏。
沈小姐美若天仙还如此聪慧,真是了不得啊!
沈大人真是好福气啊!从前只道生女无用,如今才知女子有才不输男呐!
往后沈家的门槛是要被求亲者踏破咯。
沈蔓得意到了极点。
此刻她最想看到的就是我溃败的表情。
而我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毫无反应。
这引起了她的不满。
她回身睥睨我:
姐姐,你不为我高兴吗
也对,毕竟秋你考得比我好,当时你还说要跟我争状元之位呢,结果很打脸吧
我淡淡地笑:
我很高兴啊,我得了状元,怎能不高兴呢
沈蔓捂嘴笑:
你疯了吧状元是我。
我不紧不慢:
有谁说了状元是你么
知府只说状元是沈小姐。
并没有说是哪位沈小姐。
意识到这一点。
沈蔓的嘴角微僵。
她猛地看向父亲手里的小金榜。
与此同时。
父亲也正低头细看榜首的那三个字。
那用金线缝制而成、清晰而硕大的三个字。
沈夭。
几秒钟的凝滞后。
父亲匆匆钻进马车,扯过还在大笑的姨娘,拉下惟幕,吩咐车夫。
快回府!快!
震荡的马车里。
沈蔓扑上去抢过金榜,然瞪大了双眼。
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他们肯定把芊写成了天!肯定是弄错了!
父亲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低声斥道:
小点声!蠢货!
沈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父亲掌国。
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
她委屈地看向姨母。
然而姨娘也懵了。
她看着榜上的名字,又看看我,小声问:
夭夭,这上面写的人,是你吗
我谦和地微笑,说出了让她心凉的话。
是呀姨娘。中状元的是我,不是蔓蔓呀,蔓蔓连榜都没有上呢。
沈蔓擅长的是背书,不是答辩。
何况她殿试前夜还在被捉奸。
以那样的状态面圣,只会令陛下觉得晦气。
姨娘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回到府中。
父亲闭门谢客。
让我和沈蔓在祠堂里跪了半个时辰。
他也坐了半个时辰。
似乎做了些激烈的思想斗争。
再睁眼。
他对我说:
明日陛下赐琼林宴,让你妹妹替你去。
我笑了:
父亲这是何意麻烦说清楚些。
他双唇翁动,振声道:
列祖列宗为证,从今往后,你是沈蔓,你妹妹就是新科状元沈夭。
7
此言一出。
沈蔓和姨娘皆是一震。
而我只觉得好笑。
就像是当面上演了一场滑稽戏。
无比讽刺又令人啼笑皆非。
我问:
如果我不愿意呢
父亲板起脸:
容不得你愿不愿意。
你妹妹自小就是神童降世,她才貌双全,合该成为帝都第一位女状元,合该青云直上,嫁入高门!
沈蔓震荡的眼神亦变得清明。
对!
她站起来,俯视我。
从小到大我永远是第一,这次也应该是第一。
你不过是趁虚抢了我的东西,本就应该还给我。
父亲正声道:
殿试时隔着帘子,陛下并未看清过你们的脸,也不可能记得住声音。平日里没几个人见过夭夭,两姐妹长相相似也是常事。
下月,你就替你妹妹嫁去顾家,此后安居内宅,轻易不要出来抛头露面的,免得露陷。
一听我要嫁给顾淮,沈蔓急了。
爹!她不能嫁给顾淮,顾淮是我的!
父亲横了她一眼:
蠢货,你考状元是为了什么顾公不过五品官,顾淮还什么都不是,而你将来结识的可都是一品要员,哪怕是皇皇亲贵胄也都嫁得!
沈蔓想想也对,便不响了。
见我不语,父亲难得放软了语气。
顾淮虽然在仕途上毫无建树,起码相貌是一顶一的,你嫁给他,也算高攀了。你该满足才是。
倒是为父,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劝服顾淮。
我仍是不语。
他瞅瞅我,一拍桌案,疾言厉色道:
你嫁谁都得嫁,不嫁顾家,便嫁个庄稼汉去!
总之琼林宴,你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去!
我沉沉呼出一口气。
耸耸肩。
不去便不去。妹妹想去,就去呗。
沈蔓不敢置信地盯着我:
你有这么好心莫非是要什么心机
我只是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平和地微笑。
反正我从小就是这么让过来的,习惯了。
8
次日。
沈蔓盛装打扮地赶赴琼林宴。
顾淮见完父亲,跑来找我。
这次他不用偷偷摸摸,而是大大方方地奔向我。
日光给他的发丝镀了层金。
衬得他的眉眼好看得如诗如画。
夭夭!他举着婚书,双眸亮晶晶的,我没食言,我真的可以娶你了!
婚书甚至还是旧的那份。
连新妇的名字都不必改。
聘礼是归沈家的。
往后要用来给沈蔓添妆。
什么都不是我的。
小时候我穿沈蔓穿腻了的衣裳。
长大了我嫁沈蔓不要了的男人。
我用无数个挑灯夜读,呕心沥血拼来的状元袍。
也不过是沈蔓绮丽人生的点缀。
我看着顾淮问:
你很高兴么
顾淮不假思索地说:
自然高兴,我是真心实意要娶你为妻的啊。
我淡笑:
倘若沈蔓没有背叛你,你还愿意娶我么
他怔住了。
你不会娶我。我坦然地替他作答,因为你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她。甚至接近我,也是为了她。
倘若她没有同人苟合,你还是会选择她的。因为她足够漂亮,又深受宠爱,同你
足够般配。
可是现在她脏了,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娶我。
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在原地了半天,哑声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
因为我从小就不相信自己会被谁偏爱。
我勾唇。
起一把鱼食,洒向池塘。
任何人对我好,都是为了他自己。
小时候沈蔓有很多朋友。
她对那些孩子说,我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身上沾满了晦气。
谁跟我玩,谁就会倒霉。
他们用弹弓往我身上打石子。
谁打中的石子多,谁就是惩恶扬善的英雄。
不管我逃到哪里。
石子都会追着我跑。
直到我摔进了池塘里。
他们叫着妖怪被打败咯一轰而散。
快被淹死时,后厨的女儿把我捞了上来。
她是个哑巴,个子很高,力气很大。
为了感谢她。
我把头上戴的珠花摘下来送给她。
她很高兴,每天都会来找我玩。
她每次来,我都会送她一样东西。
直到我的首饰都送完了。
临走时,她朝我伸手。
我歉疚地摇摇头。
她顿时生了气,三天没有理过我。
我又没有朋友了。
我又怕又寂寞。
于是,我偷偷拿走了沈蔓落在地上的头花。
恰巧被沈蔓的朋友发现。
他们将我五花大绑,推到父亲跟前。
沈蔓指着我说:
小贱蹄子偷我东西!
父亲拿藤鞭抽了我半宿。
边抽边骂我是个坏种。
我发了半个月的烧。
以为自己就要死掉。
厨子的女儿来找我。
我以为她是来看我的,求她帮我倒杯水。
她却把我的房间搬了个空。
那晚我哭着哭着,笑了出来。
我终于明白,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好。
顾淮,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顾淮紧紧着婚书,上前一步,愤慨道:
可你现在是沈蔓,你不是金科状元,名声也早就臭了,除了我,谁还愿意娶

你已经落入了尘埃里,还装什么清高
鱼群蜂拥而至,互相抢食。
咬碎了水面,惊起层层涟漪。
我并不愤怒,而是轻笑着瞧向他。
谁告诉你的戏,才刚刚开始呢。
9
不好了不好了!
二小姐坐着囚车回来了,百姓都在朝她扔白菜!
小厮的豪叫回荡在整个沈府。
父亲和姨娘大惊失色,飞奔到门口一瞧,差点没晕死过去。
只见沈蔓穿着囚服,背了块两米长板。
上面写着一行红字:冒充状元,欺君罔上。
她发型凌乱,面如菜色,在知府严厉的督促下,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冒充状元,没脸没皮;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围观百姓有鸡蛋的扔鸡蛋,有菜叶的扔菜叶。
啥都没有的脱了鞋也往上砸。
呸!臭不要脸的东西,连陛下都敢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想顶替亲姐姐白捡个状元邪恶如斯,哀哉哀哉!
亏我之前还夸过她,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她算个什么鸟!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
智者绞尽脑汁,不如父亲灵机一动。
他的妙计漏洞百出,怎么可能骗过女帝的法眼。
我和女帝陛下,是见过的。
那天她女扮男装,一袭青衫来凑热闹。
我看得出她通身的贵气,和藏匿在人群中的护卫。
她曾对我写的两篇策论赞不绝口。
比起沈蔓,她对我更感兴趣。
特意关怀,问我为何从天上落到泥里。
说想要再在榜上看到我的名字。
我做到了。
然而琼林宴上,拜见她的人却不是我。
天子一怒,威震八方。
我知道女帝会惩处她。
但没想到会这么惩处。
略略浮夸,还隐隐有点滑稽。
就像是多年好友,在刻意帮我出气一般。
父亲和姨娘又心疼又焦灼地喊:
蔓蔓….不,夭夭啊——
知府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别夭夭了,全天下都知道你这个女儿冒充状元了,还搁这儿演呢。
沈蔓一看见爹娘,瞬间大哭起来。
爹,你快告诉他们,是沈夭抢了我的状元啊!
父亲嘴唇颤抖着,下一秒,一桶泪水泼了他半身。
百姓们唾沫横飞。
坏东西的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准就是他出的主意,把所有人当傻子要!
对!你这包子还吃不吃不吃我拿来打狗!
父亲僵在原地。
姨娘吓哭了,直接躲进了门里。
知府走上来对我拱手笑道:
想必这位就是真正的状元,沈家嫡小姐吧
我屈身回礼:
见过知府大人。
知府忙挥挥手。
小厮们抬上几箱金银,和一套状元衣袍,齐声道。
请状元骑马游街。
不多时。
我身穿红锦,披金花乌纱。
头戴乌帽,帽插官花,翻身上马。
父亲回过味来,扑到我脚边,笑得满脸褶皱:
女儿,我的好女儿,你才是为父的荣耀啊!
知府直接踹了他一脚。
起开!一身脏污,小心脏了状元的衣袍!
父亲愤怒道:
论官阶我还比你高上半品,你怎敢对我不敬!
知府冷笑:
陛下有旨,你心思奸滑、欺君罔上,贬你去崖州看守马既。你女儿沈蔓此生不得科举,削为贱籍奴婢。我身为知府,打你不得
父亲歪在地上,全然懵了。
沈蔓尖叫一声,扑过来摇晃她爹:
爹!你快帮帮我啊,我不能去当奴婢,我宁可死也不去当奴婢!
父亲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滚,我没有你这么无用的女儿!
他试图来抓我,又不敢弄脏我的衣角,用力地朝我慈爱地笑:
夭夭,夭夭,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你不会不救爹爹的对吧
知府护在我身旁,等待我的意思。
我的目光从父亲那谄媚讨好的老脸上滑过。
看向正前方的青天白云。
沈廉,你这辈子没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女儿,往后也不必勉强自己。
从今往后,我与沈家断绝关系。
山长水阔,好自为之。
我话音落下。
沈廉和闲杂人等都被知府的人死死制住。
我听见他在嚎啕大哭。
哭声里满是懊恼和悔恨。
但我分外清楚。
他悔的不是没有爱过我。
悔的只是自己押错了宝,以至于满盘皆输罢了。
我骑在高头马上。
官兵为我开路。
周围鼓乐震天,喜气洋洋。
众人为我撒花,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我看见顾淮的脸。
他费力地想要靠近我。
却被人流越冲越远。
此时此刻。
遥望星辰的是他。
难以触及的是我。
10
沈廉和姨娘当晚就被官兵赶上了路。
连盘缠都没来得及拿。
沈蔓彻底慌了神,拿着婚书去了顾家。
若能和良籍通婚,她就有机会能摆脱籍。
她满心欢喜地冲着顾公喊:
儿媳给爹磕头了!
顾公直接气红了脸。
夺过婚书撕了个粉碎。
你个不干不净、心思阴邪的女人,还好意思进我们顾家的门来人,给我打出去!
沈蔓被往外轰的时候。
拼了命地哭喊:
顾淮,救我!
顾淮,我来嫁你了,你不是很想娶我吗你出来见我呀!
顾淮就在里厅。
将一切看得清清沈沈。
然而屹然不动。
沈宅被抄,贴了条子。
沈蔓无处可去,被盯了她许久的牙婆绑走,卖去了恭顺王府。
专门给王爷洗刷恭桶。
彼时我正在朝考。
女帝陛下问我想要官拜几品。
我想了想说:
您觉得我能爬多高,便赏我几品。
她笑:
轻狂。
我也笑。
并非轻狂,而是微臣心里清楚,不论您给我多大的担子,我最终都会扛下来。
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到山巅。
那是无数个焚膏继唇的夜晚。
无数次崩溃又重组的瞬间。
赋予我的无上底气。
女帝注视着我的眼睛。
末了,低笑一声。
知道朕为何喜欢你么
我敛眸凝首,轻声道。
因为陛下从我的眼中照见了自己。
从她的一颦一笑里。
我亦能看清她步步为营、踏血成皇的风霜雪雨。
她是我朝第一任女帝。
我是我朝第一个女官。
我们生来为女,生来相惜,生来就在同一个阵营。
跪别时。
女帝将一串钥匙推到我面前。
身为皇子少师,没有一座像样的宅邸可不行。
11
乔迁宴那天,高朋满座。
顾淮捧着一株红珊瑚,不请自来。
管家来向我请示。
我正跟同僚们曲水流玩得尽兴,只叫她不必理会。
筵席散尽的时候,已是深夜。
我送完最后一个客人。
就见顾淮小心翼翼地从角落转出。
等了一天,他略显憔悴,话未出口就红了眼圈。
从前怪我识人不清,喜欢错了人。
我已经后悔了,我不该和沈蔓一起戏弄你。夭夭,我早已真切得爱上了你。
如今我只想用余生好好弥补你,好好爱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欲哭不哭的样子格外漂亮。
我怜爱地看着他。
你说你爱我,如何证明呢
顾淮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我看,迫切地解释:
我那晚赠你的头面,是连沈蔓都不曾见过的!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想和你白头偕老啊!
他伸手想要抱住我。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顾淮!
沈蔓不知何时出现。
她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横着几道杂乱的血痕。
皮肉随着她的嘴型拉扯着,显得阴森可怖。
难怪你不肯娶我,原来早就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你这个负心汉,迟早要和沈夭一起下地狱!
想起席间有人说起八卦轶事。
恭顺王爷府里有个下等婢女仗着自己的姿色,妄图勾引六旬老王爷。
衣服脱到一半,被王妃发现。
王妃直接拿簪子划烂了她的脸,像狗一样丢了出去。
原来说的就是沈蔓。
顾淮吃了一惊后,眉宇间顿时满是厌恶。
你好脏,离我远点。
沈蔓一怔,像是濒临崩溃般晃了晃身体。
堪堪站稳了脚跟。
她语一般喃喃:
你如此嫌弃我,无非是因为我毁了容,又没有钱罢了。
她猛地转向我:
沈夭,你可知道爹娘误入毒障之地,还没到崖州就死了他们死了,你就该和我分家产。
她指着我的少师府,厉声道:
这个府邸,起码有一半得是我的。
你抢了我的状元,亏欠我良多。哪怕你把这整个府邸都给我,都不为过!
我的家丁循声赶来,在我身后待命。
我听着她这番毫无逻辑的话,完全懒得跟她扯。
沈蔓,如果你渴了,我可以赏你一口泪水喝。如果你饿了,我可以赏你一口狗饭吃。
但是你若想在我家门口撒泼,我会送你去找你爹娘。
沈蔓猩红了双眼,气得浑身发抖。
我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全都是拜你所赐。
她不管不顾地朝我冲来。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奔将过来。
我的家丁猛地将她推开。
她收不住力,一头撞在了石狮子上。
血流如注,她抽搐起来。
不多时,便见了阎王。
我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她自寻的死路。
脑海中回响起她曾送我的话。
沈夭,我时常在想,你一无倾城貌,二无有情郎,现在连仕途都是一片昏暗。
倘若我是你,真想一头撞死,重新投胎算了。
竟一语成了自己的饿。
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污浊退散。
前路一片清明。
12
少师之职,佐太师,教皇子。
我上值一月,陪皇子公主们玩了一月。
偶尔想要寓教于乐,小小引经据典一番,太师便吹胡子瞪眼:
小小女流,小心教坏皇嗣,不如要玩九连环去。
我一声不吭。
某天,大公主没来上课。
太师命我去找人。
我去了她平时最喜欢呆的花房。
果然在角落找到了她。
大公主抱着膝盖,定定地看着我。
我蹲下身,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
她说:
大皇兄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是嫡长子,将来便是皇太子,是储君,太师对他寄予厚望。我去不去,是无关紧要的。
我问:
那你是如何想的
她垂眸:
我不愿承认。但太师的确对我的诗作策论不甚在意,对他更为看重。所以我不想去自讨没趣了。
我挑了挑眉:
轻易认输是弱者所为。
她耸耸肩:
少师姐姐被太师轻视而逆来顺受,亦是弱者所为。
我一愣,紧接着笑起来。
她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有她母皇的风范。
我说:
我并非逆来顺受,而是蛰伏地底,等待时机。而你,就是我的时机。
她来了点兴致,看着我。
我认真道:
被人轻视,是我们共同的困境。想要破局,只需用成绩说话。
我会向下上书,改长子制为立贤制。通过测考比试,来选出皇太子或皇太女。
太师不教你,我来教你。你得胜,便是我得胜。敢么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敢。我母皇都敢当皇帝,你都敢跟天下男子争状元,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开始带头旷课。
领着她去跟草原猛汉学摔,去神机营学射箭。
对外只说她是我的小跟班,叫他们随便折腾。
在无数次摔了个嘴啃泥。
每天晚上手酸得睡不着觉后。
大公主在马背上被颠哭了。
少师大人,孤不干了,孤要诛你的九族。
我笑:
我是孤儿,九族无人。
然后一鞭子抽在她的马屁股上。
她好不容易挽弓射中了一只大雕,兴高采烈地拿给我看。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点点头:
不错,现在告诉我民食不足何解敌强我弱何解权臣专权何解
大公主:拿少师祭天,众皆可解。
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听我的话。
无数次被摔后。
她终于第一次将二百公斤的草原猛汉绊倒。
在马背之上箭无虚发。
测考那天。
女帝指着台上又黑又壮的大公主问我:
你说那是朕的女儿
我微微一笑:
如假包换。
比武的锣鼓敲响。
大皇子对着矮了一个头的大公主蔑笑:
坏了妹妹,跟少师厮混了这半年,你连仅剩的花容月貌都不见了,将来可怎么嫁人呢
他话音未落,身体已经飞了出去。
大公主收起掌风,歪了歪脑袋: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没听清。
文试时。
女帝问的问题都是我问过了的。
大皇子揉着尾椎骨还没反应过来。
大公主已经流利且自信地答完了,甚至还有所拓展和延伸。
谁胜谁负,显而易见。
观赛的大臣们退场时摇头叹息:
就是想给大皇子说话,也找不出能夸的点。
太师经过我时,鼻孔扩张了好几次。
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连夜给女帝上书,告老还乡去了。
大公主被封皇太女那天。
她送了我一顶黄金官帽。
还有一柄锦旗。
上书:
心狠手辣坏姐姐,德隆望尊好师长。
我乐呵不停。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
你骑马游街的那天也是这样吗
怎样
只觉得心旷神怡,五脏通畅,快哉爽哉!
我笑看着她。
就像是笑看着从前的自己。
是。
当冲破黑夜,烧尽污浊,自此成为人生主宰。
如何不爽,如何不快
同年。
我升任一品太师。
承袭帝志,在各地督建女学。
我当众烧毁了那些女德女诫妇容妇功。
重新撰写《女志》《女颂》《诫女书》。
我奔走呐喊,演说鼓舞。
参与科举的女子越来越多。
我为女子戴上的官帽亦越来越多。
而我还是觉得不够。
因此从未停歇。
某年回到府邸。
管家递上积攒了许久的拜帖和信件。
其中有三十多封来自顾淮。
夭夭,父亲逼我娶妻,我都回绝了,因为我只想等你。
夭夭,你何时回来我思念成疾,动弹不得。
夭夭,我纳了个妾,长得很像你,可惜不如你聪慧。你放心,正妻之位我永远为你留着,我永远等你回来。
我当趣味读物看完。
叫管家拿去烧成灰做花肥。
某夜在留仙楼和同僚吃过饭。
散场时,听见身后有道声音在发颤。
夭夭是你吗
我转头一看。
顾淮不过三十而立,却显得尤其沧桑。
那张姣好的皮囊生出不少细纹,全然不如往日了。
我对他微笑。
他指着跟在我两边的美少年问:
他们,哪个是你的夫婿
夫婿么
他们不过是我用来养着舒心的门客罢了。
我喜欢美人。
这一点从没变过。
美人不会永远十八岁,但永远会有十八岁的美人。
只要有权,身边就不缺好风景。
我对顾淮说:
早点回家吧。
转身时,顾淮带着哭腔问:
你到底有没有过一分一秒,想过嫁给我
我抬起脚步往外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答案显而易见。
身处泥沼时我便清沈。
将来我脚下的路,只能是康庄大道。
而有些人,只配独木桥。
我踏出酒楼。
前有护卫开路。
后有美人增香。
暖风熏得游人醉。
又是一年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