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傅天洲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他环顾空荡荡的家,总是假装深情的眼睛此时已变得无比恐慌。
正在待机的我,接到傅天洲打来的电话。
听见机场的语音播报,傅天洲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茵茵,你在哪你要去哪
我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离开你了。
我面无波澜,声音平静:
傅天洲,我们分手。
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啊
傅天洲哽咽着说。
我嗤笑一声:
我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你给我开口的机会了吗
如果不是听见你们的对话,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得了这种罕见的病。
你跟我求婚那天,都忍不住要跟阮清在我们的婚房乱搞,是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们恩断义绝,从此天涯两端,永不再见。
傅天洲在那边发了疯似的喊叫:
我不同意!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我死也不会跟你分开!
孩子如果知道有你这样的爸爸,巴不得不要来这个世界。傅天洲,别自欺欺人了,你真叫我感到恶心。
傅天洲还在电话里苦苦哀求,拼命解释。
我直接摁断电话,取出卡扔进垃圾桶,转身登机。
转了两趟飞机,我才到达目的地—斯德哥尔摩。
来借机的米卡早已等候多时。
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我在自己的邮箱里发现了上百封往来邮件,对象都是米卡。
原来患病后,我自己也积极在网上找寻和我有相同病症的人,交流病情,寻找解决方法。
米卡是一名脑科医生,专攻各种类型的记忆丧失症。
他任职于瑞典斯德哥尔摩一所百年历史的疗养院。
米卡在邮件里给我传递了许多疗养院里患者的情况。
有痊愈出院的,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直接受治疗的患者。
在得知我病好了的消息时,他非常高兴。
他特地邀请我去斯德哥尔摩待几天,跟患者以及患者的家属交流,给予家属信心。
决定和傅天洲分手那天,我就买了机票,顺便过来散心,忘却这一切。
正好把斯德哥尔摩作为我的第一站。
哇哦,沈,你看起来好极了!
米卡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米卡是典型的北欧帅哥,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皮肤白皙。
褐色的瞳仁清澈见底,看起来十分单纯。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知道这是异国的友好表达,我也没抗拒。
谢谢你来接我,真是麻烦你了。
我很关心你。知道你病好了,我高兴极了!
米卡绅士地接过我的行李,领着我往外走。
沈,你不要难过,你的病刚好,伤心对你不好。
米卡有点腼腆地安慰我。
他本来以为傅天洲会陪我一起,所以在来之前,我已经把我和傅天洲分手的事告诉了他。
我笑了笑:
都过去了。快带我去疗养院看看吧。
6
一晃一年过去了。
本来只是想散散心,没想到在疗养院一待就是这么久。
疗养院的生活很简单,管理病人的生活起居,每天做大脑认知训练,关心病人的心理健康。
记忆丧失症的病人大多过的是重复的生活,我努力给他们单调的生活增加点色彩。
大学学的是美术,我就成了病人的美术老师。
再加上我曾有过患病经验,在这儿,我深得病人家属的信任。
毕竟得了这种病,最痛苦的还是病人家属。
有的病人只能记起某个时间段,有的只能记起特定的人。
甚至有的病人,会记得所有人,但偏偏忘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那天,我和米卡正坐在疗养院的花园里,相谈甚欢。
米卡欣赏着我的画作:
沈,你就是我心中的中国娃娃,很古典的那种。你画的这些桥,还有水流,太美了。
我自豪道:
这都是我的家乡的美景。你一定要去中国玩一玩,和清冷的斯德哥尔摩完全不一样!
米卡眼睛亮晶晶的:
那等你回国的时候,带我一起去。
经过一年的相处,我当然能感觉出米卡对我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我移开视线,没好意思回答。
没想到,傅天洲居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他顿时就红了眼眶,向我跑了过来。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将我紧紧抱住。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一直都在找你,几乎跑遍了全世界!
傅天洲激动地哽咽起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了你好久,要不是在旧电脑里无意中登录了你的邮箱,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跑到这里来!
他紧紧抱着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我嗤笑一声:放开我。
我不放!
此时的傅天洲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哪里还是那个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傅总。
可惜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包容他了。
傅天洲,你不会以为你跟别人偷情害的我犯病,又在我犯病的时候不把我当个人,我还能忘了这一切跟你在一起吧
我说的很清楚,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了。
我冷漠出声,傅天洲却像疯了一样:
我不同意分手!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你就是我的妻子。
我是曾经答应了你的求婚,可是你做了什么呢
我冷笑道:
傅天洲,你自己好意思说出口吗
求婚当天你就带着阮清在我们婚房鬼混,还让我亲眼目睹,刺激的我犯病。
如果不是车祸,我到现在还像个傀儡一样,不停重复那可怕的一天!
你居然还有脸追到这来,说你不同意分手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一切,我也确实很久没有想起。
可是当我喊出这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
傅天洲眼睛通红,痛苦大喊:
不,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给你跪下,我求你,你别离开我。
我求你了,你跟我回去吧。只要不分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都是阮清,都是她的错,她一直想方设法勾引我。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跟她分手,再也不见她!。
他胡乱吻我的脸,旁边的米卡忍无可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沈,你没事吧
米卡关心地问。
傅天洲愣了几秒,眼睛里充满了仇视。
难怪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是因为这个外国人吧。
说完就扑上去给了米卡一拳。
可惜不是一个量级,米卡两下就制服了他,把他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我拉起米卡,抓起他的手左看右看。
你的手没事吧那么用力做什么,手不疼吗
傅天洲本以为我是要护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眼见我根本就不是在意他受伤,担心的只是米卡的手。
他彻底疯了。
7
他爬起来,朝我愤怒地大喊:
沈茵茵,你傻了吗他只不过是把你骗来玩玩你罢了。
我跟你从高中好到现在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你认识了没几天的男人吗
我忍无可忍扇了他一巴掌。
你闹够了没有!
你自己违背誓言,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以为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样色欲熏心
傅天洲,你别叫我恨你!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抓着我的肩膀:
宝宝呢,我们的宝宝呢!我们还有宝宝,我是宝宝的爸爸,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
我心里猛地一痛。
也许是没有缘分,也许是那天给我的刺激太大,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住。
我红了眼眶:
宝宝没了!都是拜你所赐!
这也是他的幸运。如果他真的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多痛恨,自己有你这样的爸爸!
傅天洲的面色瞬间苍白。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跌坐在了地上。
他捂着头痛哭出声:
宝宝怎么可能没了,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吗!茵茵,你从来不会骗我!
傅天洲死死地盯着我。
我低下头,和他对视,一字一句分外清楚:
宝宝没了,我也不爱你了。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你可以离开了吗
傅天洲垂下头去,喃喃自语:
都是我的错。弄丢了你,也弄丢了宝宝。你走了以后,我就像行尸走肉,到处打听你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以为我们可以破镜重圆......
茵茵,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保证永远不会再背叛你。
我们再生一个宝宝,不,再生两个,三个,只要你愿意。
我坚决地摇头:
我不愿意。
我会等你回心转意。
傅天洲擦干眼泪,仓皇地跑出去。
傅天洲并没有离开斯德哥尔摩,反而租在了离我不远的公寓里。
几次试图上来搭话,我都视他为空气。
他只能偷偷跟着我,企图我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唤回我已经冰冷的心。
我的签证到期,不日就要回国。
疗养院给我办了Party送别。
我其实很不舍,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和大家有了深厚的情谊。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鸡尾酒,承诺会回来看大家。
沈,你喝的差不多了。
米卡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酒杯。
我脸色酡红,摇摇晃晃要去抢。
好喝,再给我喝一点。
米卡医生快送沈回家吧,她已经醉了。
旁边有人起哄。
我晕乎乎的,米卡细心地扶我上了车。
我歪头靠在车窗上,夜晚暧昧的灯光下,米卡的侧颜十分英俊。
米卡,你好帅哦。
米卡没说话,脸却偷偷红了。
我没得到回应,不满的嘟囔:
你没有礼貌,你都不说我漂亮。
米卡轻轻笑了:
沈,我听说中国女孩都是很含蓄的。
我不明所以:
啊
是不是中国女孩对一个男生主动,就说明她动心了
这下轮到我脸红了。
米卡浅褐色的眸子深情地看着我:
沈,我爱你,你能感觉到。我没有说,怕给你压力,怕你不愿意接受。我会等你。
8
回到家,我才发现玄关阴影处站了个人。
傅天洲。
他瘦了不少,脸颊深陷,头发也乱糟糟的。
见到我,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色却阴沉了下去。
那个老外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送你回来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直接略过。
跟你没有关系。
傅天洲这次没有纠缠,只是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
我回头看向这个我付出整个青春的男人:
都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我们都向前看吧。
第一次见你,是我为校篮球队夺冠那次。场边的女孩都在为我欢呼尖叫,只有你,低头捧着书,坐在那儿,仿佛周围的喧嚣跟你无关。
傅天洲仿佛陷入回忆中: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动。我从你面前经过无数次,制造着和你的偶遇。
你终于看了我一眼,对我开口了,却是叫我离你远点。
傅天洲笑了,怀念起曾经那么纯真的自己。
我不死心,又怕打扰你,只能天天悄悄跟着你。
那天听见巷子里几个小流氓调戏你的声音,我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那一刻,我只想一辈子都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冷冷开口,打断他的回忆:
我也从没想过,我受到所有的伤害,居然都是你带给我的。
我心里的傅天洲,早已死在了十八岁。
傅天洲的笑容僵住,双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沉默许久,他才沙哑开口:
茵茵,我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刻,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吗
是,我承认我卑鄙,我不该拒绝不了诱惑。
虽然我没有管住自己的身体,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心一直爱的只有你!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跟别人有任何一点关系。你就算和我分手,跟这个外国人在一起,你就能保证他不会背叛你吗
我鄙夷地看向他:
傅天洲,这就是你。你跟别人乱搞,你自己没有一点错,错的都是别人不该勾引你。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做尽了伤害我的事。
你自己自私怯懦又好色,就以为别的男人都和你一样。
快滚吧,别叫我想到你就恶心。
傅天洲嘴唇抖了几下,还想说点什么。
我毅然转身离开了。
他在我身后大喊:
茵茵,只要你回头,我永远都在这里。
可是谁还在乎呢。
9
回国后,我开通了账号,决定分享自己在国外疗养院这一年的经历。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伞。
我知道,国内还有许多这样的患者,受限于各方面的条件,在病症中苦苦挣扎。
甚至很多人把记忆丧失症患者等同于精神病患者。
我收到大量的私信求助。
在众人的帮助下,我筹建了一个小型疗养院。
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别人。
我个人也因此受邀参加慈善募捐晚会,表彰我所作出的贡献。
没想到,我竟见到了阮清。
晚会上,她挽着一个大肚便便,年龄都能做她爸爸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这不是沈茵茵吗怎么,听说傅天洲破产了,你甩了他又傍上别人了
她瞥了我一眼,笑得得意极了。
我皱了下眉,好久没有傅天洲的消息,他竟然破产了吗
我看也没看她,只是对她身边的男人开口:
陈总,谢谢你慷慨对我院的赞助,这个设备我听说了,国内都没有几台。
陈总瞪了阮清一眼,笑着对我说:
我也是借花献佛。有个傅姓的企业家早早就出巨资向我订购了这个设备,还务必让我以赞助方的身份赠送给你。
像沈女士这样热心公益的人,一定是之前在哪里结下的善缘。
阮清脸色铁青,眼神在我和陈总间转了一圈:
沈茵茵,你真不要脸。你不是死活不愿意跟傅天洲在一起吗原来是吊着他,让他给你出钱出力。
陈总,你当心被她骗了。什么热心公益,她脑子出过问题的!
陈总眉头皱的老高,一把甩开她的胳膊:
你闭嘴,没见识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能认识沈女士这样的人物出来卖还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就会给我丢人。滚一边去。
阮清脸一阵青一阵白,冲我疯了一样大喊: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傍上了谁在这狐假虎威,当初傅天洲还不是要我不要你。
我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就算是傅天洲捐的设备,就当他为他自己赎罪了,我受之无愧。
女人不是只有傍上谁才能做成事。倒是你,阮清,等到你年老色衰了,你还能靠身体引诱到男人吗
她冲上来就想打我,却被保安拖了出去。
疗养院在所有人的努力下越来越好,米卡也从斯德哥尔摩来到了国内,帮助我扩建疗养院。
这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居然是傅天洲。
嗨,你好。
他笑着对我说,好像根本不认识我。
我迟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沈医生。
傅天洲还在笑着,刚想说点什么,下一秒突然转换了表情,好像刚刚才看见我一样。
嗨,你好。
他笑着说。
我愣了愣,站在他面前一直没动,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米卡拉我到了一边:
沈,傅的情况很罕见。他伤到了颅骨,目前来看他忘记了所有,只能保持眼前七秒的记忆。
所以他才会刚和你打了招呼又忘记你。
我张大了嘴巴。
他和阮清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阮清随手拿起旁边的酒瓶,砸在了他头上。
他用力一推,将阮清推下了楼,自己也昏倒在地。
阮清被送去医院抢救,还是没能救回来。
可怜她已经怀了孕,肚子里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而傅天洲,醒来就成了这样。
沈,你别难过。
米卡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挽起米卡的胳膊。
我早已当他是陌生人了。只是有些唏嘘。
突然想起傅天洲曾经对我发誓的样子。
茵茵,我如果背叛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他现在变成这样,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