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老街区的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陈氏海鲜铺
的木质招牌在海风里晃出吱呀声。陈凌天握着刮鳞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刃划过石斑鱼脊背时,银白鳞片如碎玉般簌簌落入木盆。十五岁的陈雨欣蹲在珊瑚蓝的鱼缸前,指尖刚触到水面,热带鱼群便惊惶地撞向玻璃,马尾辫上的粉色发卡扫过沾着海盐的裤脚。
老板,来两斤虾。
沙哑的男声裹着劣质香烟的味道撞进店门。两个穿黑色
T
恤的青年站在门框里,左边那人叼着的烟蒂明灭不定,鞋尖随意踢在鱼缸上,亚克力板发出闷闷的钝响。陈凌天抬眼时,目光在对方袖口翻卷处凝住
——
青龙刺青的鳞片纹路里,还沾着未洗去的暗红墨迹。
两位要活虾还是冰鲜的
他用粗麻布擦着手,指腹摩挲过掌心的老茧。这些年杀鱼剖蟹的活儿,早把曾经握枪的虎口磨出了新的纹路。
活的。
金牙青年咧嘴一笑,犬齿上的金箔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他的目光黏在雨欣发梢,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妹子这头发丝儿,比刚出水的银带鱼还亮堂。
雨欣本能地往父亲身后缩,帆布书包带子在肩骨上勒出细痕。她看见父亲的喉结上下滚动,蓝布围裙下的脊背绷成一道铁闸,将她严严实实护在阴影里:孩子才上初三,两位看虾就行。
叼烟青年突然伸手,珊瑚摆件在他指间转得哗哗响:我们肖少今儿没带钱,先借二十斤石斑鱼怎么样
他指节敲了敲鱼缸,几条锦鲤受惊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在玻璃上画出歪扭的水痕。
小店本小利薄......
陈凌天话音未落,便听见重物落水的扑通声。金牙青年指间的死老鼠还滴着污水,灰扑扑的尾巴扫过锦鲤猩红的嘴唇,鱼缸里瞬间翻起浊黄的泡沫。
卧槽!
叼烟青年跳开半步,皮鞋在地面碾出刺耳的声响,卖死老鼠给客人,你们想闹人命
不是我们的......
雨欣刚开口,就被父亲的手掌按住肩膀。那只手带着剖鱼时的冰凉,却在颤抖。她看见父亲无名指根的旧疤
——
那是三年前被醉汉用啤酒瓶划的,当时他也是这样把她护在身后,任鲜血滴进养蛤蜊的水盆。
金牙青年的手掌拍在玻璃柜上,震得虾钳在冰块上蹦跳:卫生不达标,罚款三十万。
他忽然压低声音,腐坏的烟味喷在陈凌天耳垂上,要么让你女儿陪哥几个去天上人间喝两杯,这事儿啊......
他拖长的尾音扫过雨欣颤抖的睫毛,就当没发生过。
空气里突然泛起铁锈味。陈凌天这才惊觉自己攥着杀鱼刀,刀刃正对着金牙青年的咽喉,晨光在刃口折出冷冽的弧光。十年前在缅北丛林,他用这把刀割开过毒枭的喉管,温热的血曾溅满迷彩服的衣领。
怎么着想动手
叼烟青年掀开
T
恤,露出腰间的弹簧刀。刀柄上刻着模糊的骷髅头,刀鞘边缘还沾着褐色的锈迹,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海城萧家大少爷萧战!在这地界儿,萧家放个屁都是香的!
雨欣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父亲开店三年,她见过收保护费的混混、偷腥的醉汉,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
萧战的手下看她的目光,像在看案板上的鱼,等着放血去鳞,拆骨入馔。陈凌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看见女儿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像初春河面上薄脆的冰,轻轻一捏就会碎。
两位先消消气。
他松开手指,杀鱼刀掉进装鱼鳞的木盆,发出沉闷的响。从冰柜里拿出两袋冻虾时,他故意让塑料袋摩擦出刺啦声,掩盖指节的颤抖,虾先拿回去尝个鲜,钱......
等肖少方便的时候再说。
算你识相。
金牙青年踢了踢鱼缸,死老鼠在水里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上的蛆虫。他接过冻虾时,指尖故意擦过陈凌天的手腕,下次再让我看见脏东西,这店啊
——
他拖长声音跨出门槛,阳光将他的影子钉在父女俩脚边,就该换老板了。
暮春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暖意,却吹不散海鲜铺里的腥气。陈凌天擦着玻璃柜时,看见女儿正在给热带鱼换水。她把死老鼠用报纸包着扔进垃圾桶,马尾辫在夕阳里晃成模糊的粉影。
爸,
雨欣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他们还会来吗
他的手顿在鱼缸边缘,倒影里的自己眼角爬满皱纹,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三年前从边境退役,他特意选了这个鱼龙混杂的街区,以为隐姓埋名就能护女儿周全。却忘了,有些黑暗永远觊觎着光明。
不会。
他扯出个笑容,从冰柜里拿出块鳕鱼,今晚给你做香煎鳕鱼,配你最爱吃的柠檬酱。
晚上十点,老街区的路灯次第亮起。雨欣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帆布鞋踩过水洼,惊飞几只觅食的蟑螂。父女俩拐进通往家的小巷时,身后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三辆黑色
SUV
堵住巷口,车灯将墙面照得惨白。雨欣还没看清人影,就被粗粝的手掌捂住嘴巴,带着汗味的麻布口袋兜头罩下。她挣扎着踢掉一只鞋,听见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雨欣!
陈凌天扑上去抓住女儿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骨上的胎记
——
那是块淡褐色的斑,形状像只展翅的海鸥。下一秒,金属棍重重砸在他后颈,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他踉跄着摔倒,膝盖磕在碎玻璃上,却死死攥住那只小手不肯松开。
放开她!
他怒吼着挥拳,却被人用脚踩住手腕。皮鞋跟碾过他手背的老茧,传来骨头错位的脆响。朦胧中,他看见女儿被拖进
SUV,校服裙摆掠过地面的污水,粉色发卡掉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引擎声轰鸣着刺破夜空。陈凌天抓着发卡爬起来,巷口只剩下汽车尾灯的红光,像极了十年前战场上燃烧的信号弹。他摸出藏在鞋垫下的军用手机,屏幕亮起时,通讯录里那个标着
001
的号码积着薄灰。
电话接通的瞬间,对面传来冷峻的男声:暗卫系统待命,首长请指示。
陈凌天按住流血的额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启动一级响应,我女儿被绑架了。定位在老街区青云巷三号。
收到。三十秒内,卫星监控覆盖该区域。
他蹲在地上,用发卡划破食指。鲜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纹路,像极了女儿画本里的珊瑚。远处传来流浪猫的呜咽,他忽然想起女儿八岁那年,执意要收养瘸腿的流浪猫,最后却在他的劝说下含泪送走。那时他说:有些东西,我们保护不了。
此刻,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珠,十年前在边境立下的誓言突然在耳边炸响
——若违此誓,血溅五步。
滨海东郊的废弃仓库浸在月光里,铁皮屋顶漏下的光斑像破碎的银镜。萧战斜靠在生锈的钢架上,指间的雪茄明灭不定,在昏暗的空间里划出猩红的弧。他盯着角落的女孩,看她校服领口被扯开,露出蝴蝶骨上淡青色的血管。
听说你爸是个卖鱼的
他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雨欣脚边,下午竟敢让我喝鱼缸水,你说该不该罚
雨欣蜷缩在满是油渍的地面,后背抵着冰冷的铁柱。她数着天花板上的锈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些戴着口罩的男人。其中一个正用匕首撬着易拉罐,刀刃刮过金属的声音让她后颈发寒。
放开我!
她抬腿踢向最近的男子,却被反手甩了一巴掌。嘴角瞬间尝到铁锈味,她想起父亲杀鱼时,鱼嘴一张一合吐出的血沫。
脾气挺倔。
萧战扔掉雪茄,用皮鞋碾灭火星,来人,给她点教训。
耳光声、辱骂声、布料撕裂声在仓库里回荡。雨欣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她想起父亲教她杀鱼时说的话:疼的时候就数心跳,数到一百,疼就过去了。
一、二、三......
铁门被踹开的瞬间,她数到第七十八。
陈凌天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肩颈的轮廓。他的衬衫沾着血迹,左额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把脊背挺得像根钢枪。雨欣看见他手里攥着那枚粉色发卡,金属边缘染上暗红,像朵开败的玫瑰。
爸!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萧战拽住头发按在生锈的铁皮墙上。冰冷的金属硌得她肩胛骨生疼,萧战的呼吸喷在耳边:卖鱼佬,挺快啊。
陈凌天的目光扫过女儿脸上的掌印,扫过她被撕破的校服,最后落在萧战腰间的匕首上。十年前,他在丛林里见过更凶残的敌人,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
——
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漫上来的杀意,比缅北的毒日更灼人。
跪在地上学狗叫,
萧战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雨欣发梢跳动,我就放了她。
空气里突然弥漫焦糊味。陈凌天看着女儿颤抖的睫毛,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如战鼓轰鸣。他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心口的军疤
——
那是子弹擦过心脏留下的月牙形痕迹,十年前的消毒水味突然在鼻腔里炸开。
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像冰川下的溪流,冷得刺骨,放了她,我只废你一条腿。
你
TM
找死!
萧战挥手示意,两名男子挥着钢管冲上来。陈凌天侧身躲过横扫的钢管,拳头直击对方面门。鼻骨碎裂的声音响起时,他听见女儿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心脏。
第二根钢管擦着他头皮落下,带起的风掀起额前的白发。他反手抓住钢管用力一拧,金属扭曲的声响中,男子惨叫着跪倒在地。雨欣看见父亲的动作
——
快得像道残影,比杀鱼时的刀光更利落,更狠辣。
萧战的瞳孔骤缩。他见过街头混混的群殴,见过保镖的专业格斗,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手
——
每一拳都精准命中要害,每一个转身都带着死亡的韵律。当第五个人捂着断腕倒下时,他才惊觉自己退到了仓库门口,后背抵着冰冷的铁门。
你......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发抖,弹簧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陈凌天捡起地上的匕首,抵在萧战咽喉上。刀锋刺破皮肤的瞬间,萧战尿湿了裤子,骚味混着铁锈味在空气中蔓延:我女儿在哪
在......
在东郊仓库!
萧战语无伦次,求你饶命,我爸是萧云海,我姐是萧如兰......
萧如兰
陈凌天挑眉,海城那个铁腕女城主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警笛声。陈凌天踢晕萧战,脱下外套裹住女儿。雨欣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混着熟悉的柠檬洗洁精味,突然觉得这个每天给她煎蛋的父亲,像块被海水浸透的礁石
——
表面粗糙平凡,底下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汹涌。
滨海国际酒店的水晶吊灯璀璨如星,萧家周年宴的宾客们端着香槟杯交头接耳。萧如兰身着黑色鱼尾裙,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随笑容轻轻晃动,正在和远洋集团的董事们洽谈港口合作。
姐,不好了!
萧战捂着缠着纱布的额头冲进来,白纱布渗着血,像朵开败的茶花,那个卖鱼的疯了,他......
他杀了我三个兄弟!
萧如兰皱眉转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慌什么谁干的
陈凌天!
萧战咬牙切齿,金牙在灯光下泛着青芒,他女儿还在仓库里,您带人去把他抓起来,我要亲自动手剥了他的皮!
萧如兰正要开口,宴会厅大门被推开。陈凌天抱着昏迷的雨欣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他的衬衫染着暗红血迹,却洗得发白的衣领依然笔挺,像面破旧却不倒的军旗。
全场瞬间安静,刀叉碰撞的声音、香槟杯轻触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凝固。萧如兰看着他胸前若隐若现的疤痕,忽然想起师父杨凝冰的警告: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普通人,他们可能藏着你惹不起的过去。
陈凌天,你好大的胆子!
她放下酒杯,珍珠耳钉在脸颊投下冷硬的阴影,在我的宴会上行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陈凌天将雨欣交给保镖,缓步走向萧家姐弟。他每走一步,地面的反光就将他的影子拉长一分,像柄逐渐出鞘的剑:后果你弟弟带人绑架我女儿,还让人对她施暴,你说该怎么算
血口喷人!
萧战躲在姐姐身后,眼神却忍不住飘向雨欣露在外面的手臂
——
那里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红色的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明明是他先动手打人,还说什么战神,笑死人了!
陈凌天从口袋里掏出
U
盘,递给旁边的酒店经理:打开看看。
大屏幕亮起时,宴会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监控画面里,萧战叼着烟踢鱼缸,金牙青年扔死老鼠,SUV
堵在巷口绑架雨欣......
每一帧都清晰得可怕,连萧战袖口的青龙刺青都纤毫毕现。
萧如兰的脸色逐渐铁青。她知道弟弟顽劣,却从未想过他会犯下绑架罪。师父常说
为官者当守本心,可她这些年为了萧家的颜面,纵容弟弟一次又一次越界,如今终于酿成大祸。
萧如兰,
陈凌天的声音像冰锥刺进骨髓,作为海城城主,你弟弟知法犯法,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弟弟年少轻狂......
她试图维持表面的镇定,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萧家愿意赔偿三百万,陈先生大人有大量......
三百万
陈凌天打断她,掀开雨欣的衣袖。女孩手臂上的淤青触目惊心,有几道指甲印已经化脓,我女儿才十五岁,这些伤可能会留一辈子疤。你觉得,三百万能买她的清白
全场哗然。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拿出手机拍照,闪光灯在雨欣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萧如兰感到手背青筋暴起,她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自己刚穿上警服时,在国旗下宣誓的场景
——
那时她的眼神,也像现在的陈凌天一样,淬着冰与火。
那你想怎么样
她终于放下架子,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让他跪在我女儿面前道歉,
陈凌天看向萧战,后者正躲在柱子后发抖,然后滚出滨海市,永远不许回来。
不可能!
萧战怒吼着冲出来,我萧家在滨海扎根三代,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
陈凌天解开衬衫,露出心口的五星红旗刺青。那是用军刀刻在皮肤上的印记,颜料里混着战友的血,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十年前,缅北战场,他们叫我血手修罗。
宴会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踉跄着撞倒椅子,有人捂住嘴发出低低的惊呼。萧如兰感到一阵眩晕,终于明白为何陈凌天的眼神如此凛冽
——
那是从万人坑中爬出来的杀意,是踏过尸山血海的修罗之眼。
不可能......
她后退半步,高跟鞋撞在桌脚上,战神三年前已经归隐,军方说他......
宴会厅里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如同一群濒死的鱼在浅滩上挣扎。萧如兰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师父杨凝冰书房里挂着的那幅书法
——止戈为武。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
武
不是权势滔天,而是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男人身上透出的凛冽杀意。
军......
军神
萧战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你、你有什么证据
陈凌天抬手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狰狞的军疤。那道月牙形的伤口穿过第四根肋骨,末端延伸至心脏上方三厘米处,正是十年前缅北毒枭的狙击枪所赐。更骇人的是疤痕周围蔓延的烧伤纹路,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心口的五星红旗刺青
——
那是他为保护战友被燃烧弹灼伤的印记。
需要我复述你萧家在缅北的走私路线吗
陈凌天的声音冷如刀锋,三年前你们通过渔船运输军火,途经安达曼海域时被我截获。当时你父亲跪在甲板上,求我饶他一命。
萧如兰的瞳孔骤缩。这个秘密被萧家列为最高机密,连她都只知道父亲曾在东南亚
经商遇劫。她踉跄着扶住餐桌,银质餐具在她颤抖的指尖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不可能!
萧战突然抓起桌上的红酒瓶砸来,你不过是个卖鱼的......
陈凌天侧身躲过酒瓶,玻璃瓶在身后的大理石柱上炸成碎片。红酒如鲜血般飞溅,在他染血的衬衫上绽开妖冶的花。他抬脚踩过碎玻璃,皮鞋跟碾过萧战脚背的瞬间,传来趾骨断裂的脆响。
啊!
萧战跪倒在地,冷汗混着泪水滑进领口,姐!快叫保镖!
萧如兰这才惊觉宴会厅外的保镖早已不见踪影。她掏出手机想报警,却看见陈凌天身后的黑衣保镖亮出证件
——
烫金的
大夏军方特勤
字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萧城主,
陈凌天从保镖手中接过平板电脑,这是萧家近五年的犯罪证据。包括但不限于:走私军火、贿赂官员、故意杀人......
他滑动屏幕,调出一段监控视频,去年三月十五日,你弟弟在帝豪夜总会将一名少女推下天台,现场监控被你们用权力销毁,却瞒不过军方卫星。
全场死寂。有人认出视频中的少女是当红主播,警方当时以
意外坠楼
结案。萧如兰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总在深夜惊醒,为何萧家的保险柜里藏着沾满泥土的钻石手链。
师父到了!
门口突然传来通报声。
杨凝冰将军阔步走入,军靴踏过红酒渍时发出沉闷的响。她胸前的勋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肩章上的将星比萧如兰记忆中多了一颗。
陈先生,
她向陈凌天行军礼,转身时目光如刀扫过萧家姐弟,末将奉军委命令,接管海城治安。
萧战突然狂笑起来,金牙在血泊中闪着诡异的光:杨凝冰!你别忘了,当年我爸救过你的命......
住口!
杨凝冰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萧战的金牙被打得飞出口腔,当年萧云海救的是我的通讯员!他却冒名顶替领功,还借此在海城作威作福!
陈凌天看着萧如兰瞬间惨白的脸,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背着中弹的通讯员突围,却在海边遇见准备偷渡的萧云海。那人谎称自己是
抗毒英雄,求他带自己回国,却在安全后窃取了通讯员的军功。
萧如兰,
他将平板电脑递给杨凝冰,念在你曾为海城做过实事,我给你一个机会
——
亲自逮捕萧战,向全城百姓公开萧家罪行。
萧如兰盯着弟弟满是血污的脸,想起小时候他总跟在自己身后喊
姐姐,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
萧家靠你了。此刻她才明白,有些
守护
早已变成了枷锁。
萧战,
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涉嫌多项犯罪,现在我以海城代城主的身份逮捕你。
姐!你疯了
萧战惊恐地摇头,我们是萧家的人!你忘了妈妈临终前的话
妈妈临终前说,
萧如兰摘下珍珠耳钉扔在地上,圆润的珠子滚进萧战的血泊里,她后悔嫁给父亲,后悔让你姓萧。
陈凌天转身抱起女儿,雨欣在昏迷中发出微弱的呜咽。他轻轻抚摸她被扯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后颈新生的绒毛
——
那里本该是最柔软的地方,却沾着萧战的血污。
杨将军,
他看向宴会厅外逐渐亮起的警灯,萧家的资产全部充公,用于建设滨海市少年军校。
是!
杨凝冰敬礼时,目光落在雨欣手臂的淤青上,末将建议,让陈小姐担任少年军校首期学员。
陈凌天一愣,低头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她睫毛轻颤,似乎听见了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十年前他在战场上失去了所有战友,如今终于明白,有些传承比复仇更重要。
三日后的滨海市人民法院外,挤满了举着
严惩萧家
横幅的市民。陈凌天穿着退役时的军装,臂章上的
血狼特战队
字样被擦得发亮。雨欣戴着崭新的红领巾,站在他身边,手臂上的淤青已经结痂。
爸,
她望着法院门口的国徽,你说真的会有少年军校吗
会有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指腹掠过粉色发卡
——
那是他连夜用军用匕首重新打磨过的,边缘不再锋利,却刻上了小小的五角星。
庭审进行得异常顺利。萧战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萧如兰作为证人出庭,亲手递交了萧家的犯罪账本。当法官宣判
有期徒刑十二年
时,雨欣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
那是被萧家迫害的受害者家属。
正义可能会迟到,
陈凌天低声说,但永远不会缺席。
庭审结束后,杨凝冰将军带着文件找到父女俩。她递给陈凌天一份烫金聘书:少年军校筹备处已经成立,军委希望您担任总教官。
雨欣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发现新珊瑚的小鱼:爸,你会去吗
陈凌天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想起仓库里她数心跳的模样。十年前他没能守护好战友,如今决不能再让下一代经历同样的恐惧。
我会。
他接过聘书,转身对杨凝冰说,但有一个条件
——
首期学员必须包括普通人家的孩子,尤其是老街区的少年。
是!
杨凝冰敬礼时,目光落在雨欣身上,陈小姐已经通过特招考试,成为首批学员。
雨欣惊讶地抬头,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流泪,比杀鱼时的刀光更让她震撼。
半年后,陈氏海鲜铺
重新开业。店门口多了块铜牌:滨海市少年军校实践基地。陈凌天系着蓝布围裙,正在教孩子们辨认新鲜度:看这鱼眼睛,清澈的才是好的。就像人的心灵,容不得半点浑浊。
报告教官!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立正敬礼,粉色发卡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烁,学员陈雨欣请求协助剖鱼!
陈凌天笑着递过刮鳞刀,刀柄上刻着
血狼
的军徽。孩子们围过来,眼睛里映着银白的鱼鳞,像望着新升起的太阳。
夜幕降临时,杨凝冰穿着便装走进店门:老首长,边境传来消息......
陈凌天看了眼正在教学弟们包扎伤口的雨欣,摇头道:我现在是个卖鱼的,也是少年军校的教官。
杨凝冰一愣,随即大笑:是,教官。不过有群小家伙说,想听您讲讲缅北的故事。
雨欣抬头时,恰好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光芒。那是她熟悉的、杀鱼时的专注,也是她陌生的、战场上的坚毅。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鱼鳞书签,忽然明白
——
有些故事不该被尘封,有些精神必须被传承。
爸,
她举起手中的鱼,我们给新学员讲珊瑚岛的战役吧!就像你教我认鱼那样,一点点讲。
陈凌天接过鱼,刀刃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鱼鳞簌簌落入木盆,像极了十年前边境线上的漫天星斗。他望向远处的海岸线,那里有少年们奔跑的身影,有新升起的灯塔,还有比海洋更辽阔的未来。
好,
他轻声说,就从一条鱼的故事开始讲起......
滨海市少年军校的开学典礼上,陈凌天身着笔挺的军装,站在检阅台上。台下五千名学员整齐列队,雨欣所在的方队前排,摆着用贝壳拼成的
守护
二字。
十年前,我在缅北战场失去了十七名战友。
他的声音穿过海风,掠过每个学员的耳畔,他们中最小的只有十八岁,最大的不过二十二岁。他们本该像你们一样,在阳光下奔跑,而不是倒在异国的土地上。
学员们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勋章上,那是用战友的鲜血换来的荣耀。雨欣看见父亲的手轻轻抚过
血狼
臂章,指尖在
永恒
二字上停留
——
那是特战队的座右铭。
但他们的牺牲不是终点,
陈凌天忽然提高音量,而是传承的起点!今天,我要你们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手中的枪,而是心中的信念!是无论身处何方,都能守护弱小的勇气!
是!
五千个声音同时响起,惊飞了海边的鸥群。
典礼结束后,雨欣陪着父亲走在沙滩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株并排生长的棕榈树。她弯腰捡起一枚海螺,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涛声,像极了海鲜铺里鱼缸的水流声。
爸,
她忽然开口,如果有一天你要回战场,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陈凌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女儿被夕阳染金的脸庞。她的眼神坚定如锚,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在丛林里为战友挡子弹的自己。
你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守护者,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军帽,但不是跟着我去战场,而是在这里
——
用知识、用信念、用爱,守护这座城市,守护每一个需要你的人。
雨欣郑重地点头,将海螺放进军装口袋。远处,少年军校的灯塔亮起,光束掠过海面,照亮了归港的渔船。陈凌天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忽然想起退役那天指导员说的话:战争会结束,但守护永远不会。
他牵起女儿的手,沿着海岸线慢慢走。身后的沙滩上,两行脚印被潮水轻轻抚平,又被新的浪花重新勾勒。就像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
比如父亲对女儿的爱,比如军人对家国的承诺,比如阳光下永远有人在守护着光明。
夜幕降临时,滨海市的街头亮起万家灯火。陈氏海鲜铺
的橱窗里,热带鱼在珊瑚礁间游弋,鱼缸旁贴着少年军校的招生简章。陈凌天系上蓝布围裙,开始准备明天的食材,雨欣在一旁认真记录着学员们的
海鲜课
需求。
电话突然响起,杨凝冰的声音带着笑意:老首长,边境的樱花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