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洛明昭刚到漠北的时候,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裴衷之为了她的心疾,亲自拜访了神医。
为了给她采到治病的良药,裴衷之独自踏入药王谷禁地——九死崖。
传闻崖顶生长着一种名为血灵芝的奇药,能续心脉,医绝症,但百年来,无人能活着采回。
将军三思!亲兵跪地阻拦,那悬崖终年罡风肆虐,上去的人非死即残!
裴衷之只是沉默地系紧靴带,将洛明昭咳血的手帕塞进心口。
为了洛明昭——他必须去。
悬崖上的风像刀子,割得他皮开肉绽。
第一日,他攀到半山腰,被罡风掀落,右臂骨折。
第二日,他拖着伤臂再爬,指甲全数掀翻,在冰壁上留下十道血痕。
第三日,暴雪淹没山路,他几乎冻僵,却靠想着洛明昭的笑容撑了下来。
终于,在第四日黎明,他看到了那株长在冰缝中的血灵芝——通体赤红,如凝结的心头血。
就在他即将触到灵芝时,崖顶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想要它神医白须飘飘,立在风雪中,此物需以活人热血浇灌三日,方可采摘。
裴衷之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鲜血汩汩流入冰缝。
第一日,他流尽了半身血,昏死过去又冻醒。
第二日,他开始呕血,视线模糊到看不清灵芝。
第三日,他的血几乎流干,嘴唇裂开道道血口。
值得吗神医叹息,她心里装的未必是你。
裴衷之染血的手指终于碰到灵芝:她活着......就值得。
昏迷中的洛明昭喝下那碗混着他心头血的药时,只觉得格外腥甜。
她不知道,隔壁厢房里,裴衷之正死死咬着布巾,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
将军何苦老军医抹泪,这伤......会折寿十年啊。
裴衷之望向房间里昏迷的洛明昭,阳光落在她不再苍白的脸上,美得让他眼眶发热。
洛明昭醒来后,裴衷之直接下了死命令,不许有一个人对她吐露一句真相。
可仍有不服气的将士挑衅洛明昭。
她一个京城来的千金大小姐,会什么这里是漠北,不是大小姐玩的地方!
裴衷之阴沉着脸要罚那个小将士,洛明昭牵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从她选择假死开始,她就再也不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只是这寻常百姓中的一员。
洛明昭开始跟着神医学习医术,从辨认草药开始,到针灸、诊脉、配药。
她的手指曾被慈云庵的嬷嬷折断,如今却稳稳地捏着银针,为伤兵施救。
她在风雪夜徒步三十里,去救一个坠马的士兵。
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在伤兵营里救回数十条性命。
她甚至改良了军中金疮药的配方,让伤兵的愈合速度加快了一倍。
没有一点依靠裴衷之。
渐渐地,没人再叫她洛姑娘,而是尊称她一声——洛军医。
裴衷之总是在她药箱的夹层里,藏一包用油纸包好的杏脯——那是她幼时最爱的零嘴。
裴将军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她捏着杏脯挑眉。
他垂眸擦拭佩剑,耳尖却悄悄红了:路过市集...顺手。
可那杏脯分明是江南特产,漠北根本买不到。
他总这样,把惊心动魄的付出,说成轻描淡写的巧合。
她深夜伏案研究药方时,窗棂会恰好映出一道修长的剪影,他总站在风口处,为她挡去夜寒。
她冒雪出诊时,雪地里总有一串先行的脚印——他连夜为她踏平了险峻的山路。
甚至她随口提过想要的医书,三日后就会出现在案头,书页间还夹着晒干的漠北海棠,那是他策马三日,从边境古寺求来的。
大雪夜,洛明昭打着灯笼回房,发现药圃里新栽的植株全都裹着麻布。
洛明昭的心中忽然一热,一种早已沉寂的东西忽然涌了上来。
他竟冒着大雪,把怕寒的药苗一株株裹好。
傻子。她将热姜汤放在他案头,指尖拂过他冻裂的手背,这些药草...本就不畏寒。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又在意识到失态后慌忙松开。四目相对时,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来不及藏好的情愫。
像冰封的漠北河,底下早已春水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