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画妖侍女:弑君侧。 > 第一章

鎏金香炉吐着诡谲的青烟,仇人顾云辉终于要开始他的祭墨大典。
那支本该属于我的神笔墨影锥,今夜,又会催生何等妖物
我藏身阴影,指甲深陷掌心,十年隐忍,只为此一搏!
1
祭墨疑云
庭院森然。
月色被乌云遮蔽了大半,唯有祭台四周高悬的惨白灯笼,散发着冰冷的光。
顾云辉立于祭台中央。
他一身玄黑锦袍,金线绣着繁复的龙纹,在微弱的烛火下,仿佛活物般游移。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辨不清神色,只余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冷冽如寒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融入廊柱的阴影。
四周布满了太傅府的精锐护卫,个个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更远处,黑暗中蛰伏着数道更为隐晦、却更加危险的气息。
画妖。
那些被顾云辉用墨影锥画出的怪物,正作为他最忠诚的爪牙,守护着这座府邸。
今夜,他又要画什么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了十年的恨意与一丝孤注一掷的期待。
墨影锥……
父母的血,家族的恨,全都系于此笔。
我必须看清楚,他使用神笔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破绽。
2
妖骨墨现
只听顾云辉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情感。
开坛。
两名侍从应声而出,将一方巨大的紫檀木案抬至他身前。
案上铺着一张近乎透明的蝉翼宣纸。
另一名侍女捧着一方古朴的石砚上前,砚台中盛着漆黑如夜的墨汁。
那不是凡墨。
我几乎能嗅到其中蕴含的暴戾妖气与骨血的腥甜。
妖骨墨。
以强大妖兽的骨骼磨粉,辅以秘法炼制。
这是画妖师的禁忌,墨家先祖严令,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用,以免污了画心,损了传承。
顾云辉,他却用得如此坦然。
他伸出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曾几何时,墨家的长辈也曾夸赞过他,说他是百年难遇的画道天才,若能潜心正道,必成一代宗师。
可惜,他选择了用这双手,沾满我墨氏满门的鲜血。
他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支通体乌黑、笔锋锐利如锥的毛笔。
墨影锥!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即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我依然能感受到那支笔上传来的,既熟悉又令人战栗的灵力波动。
那是墨家的根,墨家的魂!
3
裂隙初现
顾云辉手持墨影锥,立于案前,并未立刻下笔。
他微微阖眼,像是在酝酿,又像是在与某种力量沟通。
整个庭院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风停了。
虫鸣也消失了。
只有灯笼中的烛火在无声地跳动,拉长了地上每一个人的影子,如同鬼魅。
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是墨影锥的力量。
还是顾云辉自身的气场
他缓缓抬手,笔尖饱蘸妖骨墨。
没有丝毫犹豫,落笔如电。
他的手腕灵活得不可思议,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力量感。
蝉翼宣纸上,浓墨迅速晕开。
并非山水花鸟。
也非人物走兽。
那是一团……扭曲的光影。
不,更像是一道正在撕裂的空间裂隙!
墨迹所过之处,纸张竟发出微弱的滋啦声,仿佛不堪重负。
空气中的妖气陡然浓郁了十倍。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画妖护卫,也开始躁动不安,发出低低的嘶吼。
我心中一凛。
他要画的,不是寻常妖物!
寻常妖物,根本不需要如此庞大的妖力和如此诡谲的开场。
4
妖物反噬
随着顾云辉笔锋的游走,那道裂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墨色在纸上翻涌,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充满邪恶的异度空间。
他画得极快,却又极稳。
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汗水从我的额角渗出,但我一动也不敢动。
我必须记住他运笔的方式,记住他灵力流转的轨迹。
这可能是我唯一能找到他破绽,夺回神笔的机会。
突然,顾云辉闷哼一声。
他的手微微一抖。
纸上的墨迹也随之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凝滞。
虽然极其细微,但我捕捉到了!
是反噬!
或者说,是墨影锥对非墨家血脉的天然抗拒,与妖骨墨的邪戾之气产生了冲突!
他果然不能完美掌控神笔!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狂喜,但随即便被更大的惊骇所取代。
因为那道裂隙画卷,在顾云辉那一瞬间的失控后,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乌光!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嘶鸣,从画中传出。
吼——!
一只漆黑的、布满狰狞倒刺的巨爪,竟猛地从画中探出,抓向顾云辉的头颅!
5
暗中操控
变故突生!
周围的护卫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刃,想要上前。
退下!
顾云辉厉喝一声,声音竟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他左手捏诀,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挡在身前。
那巨爪拍在屏障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屏障剧烈晃动,裂纹遍布,显然撑不了多久。
而画中的怪物,似乎因为这一击未能得手而更加狂暴,更多的肢体正试图从那道裂隙中挤出来。
顾云辉的脸色在惨白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握着墨影锥的手,青筋暴起。
他显然也未曾料到,这次绘制的妖物会如此难以控制。
或者说,他高估了自己对墨影锥的掌控力。
机会!
我的心疯狂地叫嚣着。
趁他与妖物缠斗,心神分散,防御出现破绽,我若能……
不。
不行。
太冒险了。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冲动。
此刻府内高手如云,画妖密布,我一旦出手,无论成败,都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
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悄然后退一步,指尖微动,一缕极细微的、属于我墨家正统的画妖师灵力,悄无声息地探出。
我不敢直接干扰那画卷,那等同于自寻死路。
我的目标,是顾云辉案几上那方盛着妖骨墨的石砚。
墨家控墨之法,以自身灵力引动墨气,使其短暂凝滞或紊乱。
只要能让他后续落笔的妖骨墨出现一丝差错,就能加剧他和画中妖物的冲突。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6
封印危机
我的灵力如同最纤细的游丝,避开所有人的感知,悄然触碰到了那方石砚。
妖骨墨中蕴含的暴戾气息猛地一荡,似乎察觉到了异种灵力的入侵。
我心中一紧,连忙收敛心神,以墨家秘法小心翼翼地引导。
成了!
石砚中的墨汁表面,泛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就是现在!
顾云辉正全力压制画中妖物,同时右手疾速在画卷上补救,试图稳住那道裂隙。
他的笔尖再次探入石砚。
在他蘸墨的瞬间,我全力催动那一丝灵力。
嗡——
石砚轻微一震。
顾云辉蘸起的墨,明显比他预想的要少了一分,而且墨色似乎也暗淡了一丝。
他眉头微皱,似乎有所察觉,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
我早已收回灵力,垂首屏息,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吓坏的普通侍女。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立刻转回了画卷。
那画中妖物因为后继之力不足,探出的巨爪和部分肢体,竟开始出现消散的迹象。
吼!
妖物发出不甘的怒吼。
顾云辉眼中寒光一闪,抓住机会,笔走龙蛇,墨影翻飞。
数道玄奥的符文自笔端流淌而出,烙印在裂隙画卷的边缘。
那道裂隙迅速缩小,最终在妖物不甘的嘶吼声中,彻底闭合。
乌光散去。
庭院恢复了寂静,只余下浓得化不开的妖气和一丝淡淡的焦糊味。
顾云辉站在案前,握着墨影锥,身形依旧笔直,但呼吸却明显比刚才急促了几分。
一滴冷汗从他的鬓角滑落。
他成功封印了那个失控的妖物。
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他并非无敌。
墨影锥在他手中,也并非完美无缺。
7
试探布局
祭墨大典在一种压抑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那幅绘制了裂隙的蝉翼宣纸,被顾云辉亲自封存,收入了一个黑檀木匣中,贴上了数道符印。
其余侍从都被遣散,只留下了几个心腹处理后续。
我低着头,与其他侍女一同退下,心中却在飞速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顾云辉的实力远比我想象的更强。
即便在妖物反噬、墨影锥抗拒、妖骨墨被我暗中干扰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强行完成封印。
这份修为,这份心志,都堪称恐怖。
正面对抗,我毫无胜算。
看来,想要夺回神笔,必须另辟蹊径。
或许,我该想办法,让他更加信任我。
一个能为他处理笔墨,甚至能在画道上给他一些不经意指点的侍女,应该会比一个只会端茶送水的丫鬟,更有价值。
也更容易接近他的核心秘密。
第二天,我借着给书房送新采的梅花的机会,在平时他作画的偏室,留下了一幅我临摹的《寒江独钓图》。
我没有用任何灵力,只凭最纯粹的绘画技巧。
但我模仿的是先父的笔意。
墨家画道,不仅在于画妖,更在于画中的意。
我相信,以顾云辉的眼力,定能看出其中不凡。
8
画虎试心
你叫阿瑶
冰冷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我正小心翼翼地研着一方松烟墨,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恭顺地垂首。
是,奴婢阿瑶。
顾云辉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正把玩着一支普通的狼毫笔,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那是三天前的《寒江独钓图》被他无意发现后的第五日。
这五日,他没有丝毫表示,书房内一如既往地压抑沉闷。
我以为我的试探失败了。
却不想,他今日竟主动开口。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缓缓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刻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
昨日让你临摹的《猛虎下山图》,为何只画其形,未得其神
他淡淡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是对我的考较。
我心中了然,面上却更显惶恐,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怯懦。
奴婢……奴婢愚钝,太傅的虎威势太盛,奴婢只敢描其轮廓,不敢……不敢揣摩其神髓,怕亵渎了太傅的画意。
这番话,半真半假。
顾云辉画虎,确实霸道刚猛,但失之于暴,缺了墨家画虎应有的仁心镇邪之意。
他窃取了墨家的技法,却学不来墨家的风骨。

顾云辉眉梢微挑,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
那你觉得,何为虎之神髓
他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搁在笔洗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也是一道凶险的考验。
答得好,或许能让他另眼相看,离我的目标更近一步。
答得不好,或者让他察觉到我对画道的理解远超一个普通侍女,那等待我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9
内书房谋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斟酌。
奴婢浅见……虎为百兽之王,其神髓……不在于爪牙之利,不在于咆哮之威,而在于……独步山林,睥睨天下,守护一方生灵的那份……王者孤独与凛然不可侵犯的……道。
我刻意将道字咬得很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这是墨家画论的核心之一,万物皆有其道,画者当以心映道,方能得其真意。
顾云辉闻言,眼神微微一凝,久久没有说话。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每一息,都漫长如一年。
他是在怀疑我
还是在思考我的话
王者孤独,凛然之道……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莫辨。
随即,他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有点意思。
从今日起,你便入我内书房,专司伺候笔墨,整理画作。
若敢有异心……
他话未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奴婢遵命!奴婢绝不敢有异心!
我慌忙跪下,重重叩首,将头深深埋下,掩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成功了!
第一步,我踏进了他的核心圈。
10
阴兵现世
内书房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也还要……空旷。
除了占据了整整三面墙的巨大书架,堆满了各种古籍、画谱、乃至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兽皮卷轴外,便只有中央一张能容纳七八人同时挥毫的巨型画案。
以及,角落里那尊被重重禁制包裹的黑檀木匣。
墨影锥!
它就在那里!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敢多看一眼,生怕泄露了心中的渴望。
顾云辉似乎并不常来这间内书房。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外书房处理公务,或是在密室中修炼。
这里更像是一个储藏室,一个属于他画道世界的禁地。
而我,这个阿瑶,便是这禁地中唯一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活物。
除了每日的打扫、研墨、整理他偶尔带进来的一些失败画作或新得的妖骨材料外,我几乎无事可做。
这正合我意。
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暗中研究那些书架上的典籍。
顾云辉似乎也默许了我的行为,从未阻止。
或许在他看来,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侍女,就算看懂了这些画谱秘辛,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错了。
墨家的传承,早已刻在我的骨血里。
这些日子,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那些被顾家搜刮来的墨家典藏,以及一些旁门左道的画妖之术。
不仅是为了提升自己对画道的理解,更是为了寻找克制顾云辉,或者说,克制墨影锥在他手中所发挥威力的方法。
我发现,顾云辉对画妖的运用,越来越偏向于力与邪。
他绘制的妖物,大多狰狞可怖,充满了杀戮与毁灭的气息。
这与墨家画妖术以正御妖,以辅王道的初衷,背道而驰。
墨影锥虽然神异,但在他手中,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戾气。
长此以往,神笔蒙尘,他自身也必将遭到更强烈的反噬。
这或许也是我的机会。
11
血祭之谜
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黄昏,一道加急密令从宫中传出,顾云辉连夜被召入宫,神色凝重。
直到次日清晨,他才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散尽的寒意回到府中。
他直接回了内书房。
研墨。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不敢多问,立刻取来上好的徽墨,兑上清晨采集的玉露,在他惯用的那方龙纹歙砚中细细研磨。
他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极不稳定。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庞大而驳杂的灵力,正在隐隐躁动。
很快,墨研好了。
他直接抓过一支大号的兼毫笔,饱蘸浓墨,在铺开的雪浪宣上疯狂挥洒。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什么诡谲的裂隙,也不是狰狞的妖物。
而是……人。
或者说,是人形的怪物。
一个个身披残破甲胄,手持断裂兵刃,双目空洞,周身散发着浓郁死气的……阴兵!
随着他笔下阴兵的成形,整个内书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阴风呼啸,鬼哭隐隐。
我知道,这是画妖术中极为歹毒的一种——聚阴成兵。
需以枉死者怨气为引,辅以至阴妖骨,方能画出。
此术有伤天和,极易引来业火反噬。
墨家先祖早已将其列为禁术之首。
顾云辉,他要做什么
他画这些阴兵,难道是要……
噗——
就在他画下第一百零八个阴兵,即将点睛之际,顾云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画卷。
他身形一晃,几乎栽倒。
12
险中求生
太傅!
我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他。
这是本能的反应。
也是……伪装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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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摆了摆手,止住了我的动作,强撑着站稳。
无碍。
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画卷上那些尚未活过来的阴兵,眼神晦暗不明。
终究是……差了一点。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庆幸。
我心中一动。
差了什么
是灵力不济
还是墨影锥不肯配合,绘制这等邪物
他突然转头看我,目光锐利如鹰。
阿瑶。
奴婢在。
你可知,这『聚阴成兵』之术,还需何物为引,方能大成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在试探我!
这个问题,绝不是一个普通侍女能够回答的。
一旦我答对,就等于承认了我对画妖禁术有所了解。
若我答错,或者说不知道,以他多疑的性格,恐怕也会对我今日的关心产生怀疑。
这是一个两难的陷阱!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父亲曾在我年幼时,当作警示故事讲过的一些墨家禁闻。
有了!
我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也带着几分天真的疑惑。
太傅……奴婢曾听乡下老人说过,有些……有些邪门的道士,会用……会用活人的心头血,去……去喂养他们炼的那些小鬼……
说是……那样的小鬼,才最听话,也最凶。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这番话,将禁术的原理,巧妙地隐藏在了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民间传说中。
既点明了活祭这个核心,又撇清了我直接知晓禁术的嫌疑。
顾云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活人心头血么……
他重复了一句,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狠厉,有挣扎,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哀。
随即,那丝悲哀便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很聪明。
退下吧。
今夜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是,奴婢遵命。
我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内书房。
直到走出房门,背后那道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才消失。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13
暗流涌动
那一夜顾云辉咳血之后,接连数日,他都未再踏入内书房。
听闻是宫中事务繁忙,陛下倚重,太傅大人日夜操劳。
但我知道,他在调息。
聚阴成兵的失败,以及墨影锥的隐隐反噬,对他并非毫无影响。
我依旧每日在内书房伺候,整理那些积了灰的古籍,临摹几幅无伤大雅的山水。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但我心中的弦,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绷得更紧。
顾云辉最后那句你很聪明,像一根针,时时刺着我。
他究竟看透了多少
我的伪装,在他眼中,是否早已千疮百孔
这份平静,又能维持多久
这日,我照例在书架前翻阅一本墨家早年游记,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墨影锥其他特性的记载。
突然,一阵细微的、几不可闻的衣袂破空声,从窗外极远处传来。
我心中一凛。
这声音极轻,寻常人绝难察觉。
但墨家自幼修习五感,我对声音的敏锐远超常人。
是高手。
而且,不止一个。
方向……似乎是冲着太傅府而来。
难道是顾云辉的政敌,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14
夜袭危机
我迅速将游记放回原处,快步走到窗边,借着窗棂的缝隙,小心地向外望去。
太傅府的防卫一如既往地森严。
明处的护卫,暗处的画妖,将整个府邸守护得如铁桶一般。
但那些细微的破空声,却在逐渐接近。
它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捷,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那些气息。
大约有七八人。
个个身手不凡,其中至少有三人的气息,与那晚在祭墨大典外围感受到的画妖有几分相似。
不,不是画妖。
是……被妖气侵染过的人类武者。
他们的招式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妖力波动。
顾云辉,他竟然还在用这种邪法培养死士!
就在此时,府内数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迎向了那些不速之客。
是顾云辉豢养的那些高等画妖!
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妖物低沉的咆哮声,瞬间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
火光从前院的方向亮起。
我心中念头急转。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对我而言,是危机,还是……机会
若能趁乱……
不。
我再次按捺住冲动。
内书房的位置相对偏僻,这里的防卫也最为严密。
更何况,那个装有墨影锥的黑檀木匣,上面布满了顾云辉亲自设下的禁制。
没有他的精血或者特殊手法,根本无法打开。
强行破禁,只会引发更大的警报,甚至可能毁掉神笔。
我必须冷静。
15
青甲目
战斗的余波很快扩散到了内书房附近。
我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兵刃入肉的闷响,以及画妖那非人的嘶吼。
显然,来犯之人实力不弱,竟然能突破外围防线,杀到这里。
阿瑶姑娘,太傅有令,请您待在房内,切勿外出!
门外传来一名护卫统领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知道了,多谢统领提醒。
我柔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顾云辉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派人保护我。
究竟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怕我趁乱逃走,或者……另有所图
窗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一道身影猛地撞破窗户,滚落在地。
是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胸口插着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短刃,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而追杀他的,是一只通体覆盖着青色鳞甲,形如猎豹,却长着三只血色竖瞳的画妖。
青甲三目豹!
我心中一惊。
这是《万妖图谱》中记载的一种极为凶悍的中阶妖物,速度奇快,爪牙锋利,且眉心竖瞳能发出震慑心神的妖光。
顾云辉竟然连这种妖物都画出来了!
那画妖解决了刺客,三只血瞳猛地转向了我。
一股冰冷嗜血的杀意,将我牢牢锁定。
16
画妖守护
在被青甲三目豹锁定的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死亡的阴影,如此清晰地笼罩着我。
它把我当成了敌人!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不是恐惧。
是那妖物竖瞳中散发出的妖光,带着强烈的精神威压!
孽畜!
就在我准备不惜暴露部分实力也要自保的瞬间,一声冷喝从门外传来。
顾云辉!
他竟然回来了!
他不是被召入宫了吗
不,这声音是从府内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带着一丝灵力特有的震荡。
是传音入密!
随着他的声音,那只青甲三目豹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血色的竖瞳中的凶光渐渐退去,但依旧警惕地盯着我。
片刻后,它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影,从破损的窗户跃出,加入了远处的战斗。
危机暂时解除。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顾云辉……他为何要救我
仅仅因为我是一个有用的侍女
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我更深的秘密,暂时不想让我死
阿瑶。
他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守好这间书房。
是,太傅。
我低声应道。
守好这间书房
是守好那些书,还是守好……那个装着墨影锥的匣子
17
战后余波
外面的厮杀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平息。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妖气,却久久不散。
我一直枯坐在内书房的角落,不敢有丝毫异动。
顾云辉的命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直到天色微明,一身玄衣、沾染着点点暗沉血迹的顾云辉,才推开内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如旧。
府中混入了刺客,现已肃清。
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没事吧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第一次,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我连忙起身,垂首道:谢太傅关心,奴婢无碍。只是……有些受惊。
嗯。
他应了一声,走到那巨型画案前,拿起昨夜我为他研磨好,却未来得及使用的松烟墨。
他取过一张新的宣纸,铺开。
手持画笔,却久久未动。
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平复心绪。
我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昨夜的刺杀,显然不是小事。
能逼得他动用高等画妖,甚至可能亲自出手,来者定然背景不凡。
昨夜那些刺客,你可见到他们的模样
他突然开口问道,头也未抬。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还在怀疑我!
18
画虎显心
我脑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说没看见
以他的多疑,定然不信。
说看见了
如何描述才能不引火烧身,又能传递一些有用的信息
回太傅……当时天色昏暗,奴婢躲在桌案下,只……只隐约看到一人,身形……似乎与寻常男子不同,更为……矫健一些。
我斟酌着词句,刻意模糊了关键信息,只点出矫健二字。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暗示。
那些刺客中,有几人的身法,带着明显的江湖游侠风格。
而非单纯的死士。
顾云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矫健
他重复了一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奴婢也不敢肯定,只是……匆匆一瞥的感觉。
我惶恐地补充道。
他不再追问,只是将笔饱蘸墨汁,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这一次,他画的依旧是虎。
却不再是那日令他咳血的聚阴成兵图中的阴森猛虎。
而是一只……孤独的,立于悬崖之巅,迎风咆哮的墨虎。
笔触苍劲,墨色淋漓。
那虎的眼神,充满了孤傲,不屈,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悲怆。
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终究,还是没能领会墨家画虎的仁心镇邪。
他画的,只是他自己。
19
风波再起
一连数日,京城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压抑的氛围中。
太傅府遇刺之事,虽然被顾云辉强行压下,但依然有不少风声泄露出去。
有说是政敌所为。
有说是江湖势力寻仇。
更有甚者,传言是宫中某位贵人不满太傅独揽大权,暗中指使。
流言蜚语,人心惶惶。
而顾云辉,却比以往更加深居简出。
他每日除了必要的朝会,几乎都待在内书房。
不是处理公务,便是作画。
画的,依旧是虎。
各种形态的虎。
或卧,或立,或扑,或啸。
每一幅,都比前一幅更多了几分……戾气。
他似乎想从虎的形态中,抓住某种力量的本质。
而我,则依旧扮演着那个沉默寡言,专心研墨的侍女阿瑶。
他作画时,我便在一旁静静看着。
偶尔,他会停下笔,问我一些关于笔法、墨色、甚至构图上的问题。
问题往往刁钻,暗藏陷阱。
我则凭借前世的记忆和对墨家画论的理解,以一个略通皮毛,偶有灵气的侍女身份,给出一些看似懵懂,却又暗合画理的回答。
每一次,他都会深深看我一眼,不再多言。
我知道,他对我,疑心从未消减。
但也正是这份疑心,让他暂时不会动我。
一个能在他钻研画道时,偶尔提供一丝灵感的棋子,总比一个普通的侍女更有价值。
这日,我正在整理他废弃的画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顾太傅!我家公子说了,今日务必请您给个说法!
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少年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护卫统领压低声音的呵斥与阻拦。
放肆!太傅岂是尔等想见就能见的!
让开!此事关乎京城数十条无辜性命,顾云辉他躲不了!
少年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京城数十条无辜性命
我心中一动,莫非与前几日那些画妖死士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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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翊怒
顾云辉正在闭目调息,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何事喧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门外。
外面的声音立刻静了下去。
片刻后,护卫统领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太傅,是……是镇远侯府的楚小侯爷,硬要闯进来,说有要事相询。
楚小侯爷
楚云翊!
我心中一凛。
竟然是他!
镇远侯楚家,世代镇守北疆,功勋卓著,在军中威望极高。
虽不参与朝堂党争,却是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柱石。
楚云翊是镇远侯的独子,年方十九,却已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年轻高手,性如烈火,嫉恶如仇。
他怎会找到这里来
还说……关乎数十条无辜性命
让他进来。
顾云辉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很快,一个身着白色劲装、腰悬长剑、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桀骜与焦急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楚云翊。
他一进门,目光便如利剑般刺向顾云辉,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太傅的身份而有半分畏惧。
顾太傅,晚辈楚云翊,有礼了。
他抱了抱拳,语气却算不上恭敬。
城南『百草堂』药铺惨案,以及昨日『济民米行』数十口被屠之事,是否与太傅府有关
他开门见山,直指核心。
顾云辉端坐不动,神色平静。
楚小侯爷此话何意
本官执掌朝纲,维护京城安宁尚且不及,怎会与这等血案有关
哼,顾太傅何必明知故问!
楚云翊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断裂的黑色金属残片,掷于地上。
此物,乃是从『百草堂』后院的尸体上找到的。
上面残留的气息,阴邪诡异,绝非寻常武者所留。
晚辈不才,曾在家父的军中秘闻中,听闻过一种以秘法操控的『妖兵』,所用兵刃便与此类似。
而整个大胤王朝,有能力,且有动机役使这等『妖兵』在京城行凶的,除了太傅大人您,晚辈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的目光灼灼,紧盯着顾云辉。
我站在一旁,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黑色金属残片……与那晚刺客胸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短刃,材质极为相似!
难道,那些刺客的目标,并非顾云辉,而是另有其人
而顾云辉派画妖截杀,是为了……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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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拔弩张
顾云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残片。
楚小侯爷仅凭一枚来历不明的铁片,便想给本官定罪么
还是说,镇远侯府的手,已经想伸到朝堂上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
楚云翊脸色一白,随即涨得通红。
顾云辉!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父镇守北疆,忠心为国,岂容你这等奸佞之臣污蔑!
今日我来,并非代表镇远侯府,而是以一个江湖人的身份,为那些枉死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他呛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剑尖遥指顾云辉。
你若心中无鬼,便与我去大理寺,将此事说个清楚!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我几乎能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杀气在碰撞。
顾云辉依旧稳坐如山,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
公道
楚小侯爷,你可知,这世上最大的公道,便是实力。
你,有这个实力,跟本官讨要公道么
他话音未落,内书房中突然卷起一阵阴风。
数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妖气。
是那晚我见过的,负责守护内书房的高等画妖!
楚云翊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些画妖的恐怖。
顾云辉,你果然豢养妖物,祸乱天下!
今日我楚云翊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
少年侠气,一往无前。
但也……太过鲁莽。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我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楚小侯爷,您……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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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周旋
我的声音,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
却足以改变箭矢的方向。
楚云翊和顾云辉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我。
楚云翊的眼中带着错愕与不解。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侍女,竟敢在这种时候插话。
顾云辉的眼神则变得更加深邃,像是在重新评估我这个棋子的价值。
我迎着两人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惶恐与怯懦,声音也带着颤音。
奴婢……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懂什么朝堂大事,江湖恩怨。
但……但奴婢前几日,曾听府中采买的管事抱怨过……
说……说近来京中不太平,有些……有些不法商贩,为了牟取暴利,从西域私运了一些……带有剧毒的药材和……染了疫病的米粮入京。
还说……那些东西,一旦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这番话,是我临时编造的。
却也并非全无根据。
京城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人口失踪和怪病流传的事件,只是都被压了下来。
我将脏水,巧妙地泼向了那些不法商贩。
胡说!
楚云翊怒斥道,但他眼中的怒火却稍稍减退了几分,多了些许疑虑。
剧毒药材疫病米粮这与那些受害者的死状完全不符!
他们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顾云辉突然开口,打断了楚云翊的话。
他的目光转向楚云翊,带着一丝莫名的压力。
楚小侯爷可曾亲自验过尸
可曾查过那些药铺米行的账目,看看他们最近是否有从非正规渠道购入过什么
仅凭一枚铁片和一些道听途说的『军中秘闻』,便认定是本官所为。
小侯爷,你是太年轻,还是太想当然了
顾云辉的语气不重,却字字诛心。
楚云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虽然年轻气盛,却并非无脑之辈。
顾云辉的话,确实点醒了他。
他太急于找到真凶,反而忽略了许多本该调查的细节。
若此事真如这个侍女所言,是某些商贩利欲熏心,引发了瘟疫或毒杀,那他今日这般闯入太傅府,岂非成了无理取闹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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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渐露
太傅大人明鉴。
我见火候差不多了,连忙又加了一句,声音怯怯,却意有所指。
奴婢还听说……那些不法商贩,背后似乎……似乎有某些江湖势力撑腰,行事极为隐秘,手段也……也颇为凶残,寻常官府根本不敢过问。
所以……所以那些药铺米行出事,才会……才会被传得那般……那般离奇。
我这番话,既为顾云辉提供了开脱的台阶,也给了楚云翊一个新的调查方向。
同时,也将妖兵之事,巧妙地引向了那些手段凶残的江湖势力。
毕竟,江湖之大,藏龙卧虎,有些邪门歪道,能驱使一两件诡异兵器,也不足为奇。
楚云翊眉头紧锁,显然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傻瓜。
一个太傅府的普通侍女,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凭空编造出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
除非……她真的听到了什么。
或者,她背后有人指点。
顾云辉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楚小侯爷。
他缓缓开口。
本官敬你父亲为国镇边的忠勇,今日之事,便不与你计较。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无故擅闯太傅府,惊扰本官清修,按律当……
顾太傅!
楚云翊猛地抬头,打断了他。
今日之事,确是晚辈鲁莽了。
若真如这位……阿瑶姑娘所言,是我错怪了太傅,晚辈自当登门谢罪。
但,此事晚辈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那些枉死的性命,我楚云翊,管定了!
他收剑入鞘,再次对顾云辉抱了抱拳,这一次,多了几分江湖人的洒脱。
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竟真的就这么走了。
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画妖护卫,在顾云辉没有明确指令的情况下,也并未阻拦。
内书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我和顾云辉。
以及,他尚未画完的那幅,充满了孤傲与悲怆的墨虎。
24
身份暴露
你倒是……越来越让本官意外了。
顾云辉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拿起画笔,却没有继续作画,只是在指尖轻轻转动。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不敢欺瞒太傅。
我低眉顺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实话实说
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
阿瑶,你可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果然还是不信我。
你以为,凭你那几句漏洞百出的说辞,就能骗过楚云翊,也能骗过本官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将我笼罩。
我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对京中秘闻的了解,对所谓『西域剧毒』、『染疫米粮』的信手拈来,甚至对那些『江湖势力』的揣测……
都远非一个普通侍女应有的见识。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伪装。
说吧。
你究竟是谁
潜入本官府中,又有何目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心中一片冰凉。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吗
我该如何回答
承认还是继续狡辩
承认了,便是死路一条。
狡辩他显然已经认定了我有问题。
太傅……奴婢……奴婢真的只是……
我努力想编出一个更完美的谎言,大脑却一片空白。
在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看来,你是不肯说了。
顾云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也罢。
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团漆黑的妖气。
那是……他用来绘制画妖的最精纯的妖骨墨力!
一旦被这股力量侵入体内,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任他操控的傀儡!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十年隐忍,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25
血脉觉醒
死亡的气息如此近。
顾云辉指尖那团凝聚的妖骨墨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与冰冷。
我知道,一旦被它侵入,我墨心瑶便会彻底沦为他的傀儡,比死更屈辱。
不甘心!
十年隐忍,血海深仇,怎能如此终结!
墨影锥……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喉间挤出这三个字。
那是家族的荣耀,是父母的遗物,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就在顾云辉掌风即将落下之际——
嗡——!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我,也非来自顾云辉。
而是来自角落里,那个装有墨影锥的黑檀木匣!
木匣剧烈震动起来,其上顾云辉布下的数道禁制符文,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寸寸断裂!
顾云辉脸色骤变,猛地收回攻向我的掌力,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木匣。
怎么可能!
他失声低呼。
木匣的震动愈发剧烈,一道道裂纹在匣身上蔓延。
一股沛然、苍古、却又带着无尽悲鸣的灵力波动,从匣中冲天而起!
那不是顾云辉身上那种驳杂而霸道的妖力。
而是……属于我墨家,最纯粹、最正统的画道灵源!
墨影锥……它在……回应我
我愕然。
下一刻,我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被这股灵力点燃,开始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血脉深处苏醒。
我的眉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皮肤,显露于世。
26
墨影归来
噗!
黑檀木匣彻底炸裂!
一支通体流淌着淡淡水墨光晕的毛笔,静静悬浮在半空。
正是墨影锥!
它看上去与顾云辉平日使用时并无二致,但此刻,它散发出的气息,却少了几分被强行驱使的戾气,多了几分久别重逢的亲近与……哀伤。
它在为墨家的逝去而哀鸣。
它在为传承的断绝而悲泣。
顾云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死死盯着悬浮的墨影锥,又猛地将目光转向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你的血……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究竟……是谁!
此刻,我眉心的灼痛感达到了顶点。
我仿佛能看到,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我眉心渗出,化作一枚小巧而玄奥的朱砂印记。
墨家嫡传,心印血脉!
这是墨家最稀有,也最强大的血脉天赋,百年难得一见。
拥有此血脉者,不仅能与家族传承之笔产生最深层次的共鸣,更能以心为笔,以血为墨,画出传说中的心象之妖,无需任何外物!
这些,都是父亲在我幼时,当作遥远传说讲述的。
我从未想过,这等血脉,会应验在我身上。
更未想过,它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觉醒!
是墨影锥感知到了顾云辉的杀意,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我这个最后的墨家血脉,才强行破开禁制,引动了我的血脉之力吗
我是谁
我缓缓站直身体,迎上顾云辉的目光,声音不再怯懦,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嘶哑与新生的力量。
我,墨心瑶。
墨家,最后的画妖师。
27
宿命揭晓
当墨心瑶三个字落入顾云辉耳中,他眼中的震惊瞬间化为一片了然,随即又被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恍然,有追忆,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楚。
果然是你。
他低声道,声音竟有些疲惫。
墨孤城……唯一的女儿。
墨孤城是先父的名讳。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部分底细
不,不对。
若他早就知道,绝不会容我潜伏至今。
他必然是通过某些蛛丝马迹,猜测到了我的来历,却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
直到此刻,我血脉觉醒,墨影锥异动,才印证了他的猜想。
你潜入我府中,是为了它
他目光转向悬浮的墨影锥,语气复杂。
它本就属于墨家!
我厉声道,眉心的心印灼热滚烫,仿佛在与神笔呼应。
也是为了……复仇!
我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新仇旧恨,此刻尽数涌上心头。
顾云辉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般暴怒,或是立刻动手擒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十年时光,看到了那个在血泊中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复仇
他突然低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苍凉与自嘲。
你以为,墨家的覆灭,只是本官为了一己私欲,贪图神笔之力
墨心瑶,你太小看这盘棋了。
也太小看……你墨家所背负的宿命了。
他话中有话!
难道,墨家被灭,真的另有隐情
28
混沌秘辛
你什么意思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冷声问道。
顾云辉,事到如今,你还想巧言令色,为自己脱罪吗
脱罪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在本官眼中,从没有罪与非罪,只有……值得与不值得。
当年墨家,并非本官一人所灭。
背后,有来自皇室的密令,有来自昆仑仙宗的默许,更有……来自九幽之下,某个你们墨家世世代代都在镇压的东西,即将破封的压力。
皇室密令
昆仑仙宗
九幽之下的镇压之物
这些词汇,如同惊雷一般,在我脑中炸开。
先父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墨家的典籍中,也只记载了画妖术的传承与运用,从未提及什么镇压之物。
不可能!
我厉声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我墨家世代守护画道正统,与世无争,何来仇敌又何需镇压什么九幽邪魔!
与世无争
顾云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墨心瑶,你可知,『墨影锥』真正的来历
你可知,画妖术的极致,并非画物成妖,而是……画境补天
你们墨家先祖,第一代画圣墨渊,曾以自身精血与神魂为引,手持『墨影锥』,画出一方『镇魔结界』,将一头上古凶兽『混沌饕餮』的残魂,永久封印于京城龙脉之下。
代价,便是墨家世代,都必须以嫡系血脉之力,维系那道结界。
一旦血脉断绝,或结界之力衰退,『混沌饕餮』便会破封而出,届时,整个大胤,乃至天下,都将化为炼狱。
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画境补天……
镇魔结界……
混沌饕餮……
这些,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秘辛!
29
祭礼真相
十年前,结界松动,饕餮凶威初显,京中异象频发,妖物横行。
顾云辉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带着一丝空洞。
先帝与昆仑宗主密议,唯有集天下龙气,合皇道之力,再辅以『墨影锥』与新的墨家血脉为祭,方能重铸结界,换取百年安宁。
而当时的墨家家主,你的父亲墨孤城,却不愿牺牲自己的血脉,试图寻找其他方法。
他太固执,也太……天真。
他以为,凭他一己之力,能对抗天命,能对抗……那即将复苏的混沌。
结果呢
结果便是,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不让『墨影锥』落入饕餮可能渗透的墨家之手,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所以,你就联合皇室与仙宗,屠我墨家满门!
我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这,就是你所谓的『值得』!
是。
顾云辉毫不避讳地迎上我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牺牲墨家数百口,换天下万民一线生机,这笔账,本官算得很清楚。
至于『墨影锥』,它必须掌握在有能力,且有决心完成『祭礼』的人手中。
而那个人,便是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眉心那枚鲜红的心印。
或者说,曾经是我。
现在看来,墨心瑶,你,或许才是那个……真正的『祭品』。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我瞬间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祭品
我!
难道,他这些年,不仅是为了利用墨影锥的力量巩固权势,更是在……为某个更恐怖的祭礼做准备
而我的出现,我的血脉觉醒,恰好……是他完成这祭礼最完美的一环
30
决心破局
你做梦!
我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墨心瑶,绝不会任你摆布,更不会成为什么狗屁祭品!
那可由不得你。
顾云辉的眼中,再次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混沌饕餮的破封之日,已不足一月。
这场祭礼,关系到天下存亡,无人能阻。
墨心瑶,你若识时务,主动配合,或许还能为墨家,留下一丝血脉延续的希望。
若你执迷不悟……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之意,已不言而喻。
我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绝望。
原来,我十年隐忍,十年谋划,不过是跳入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陷阱。
所谓的复仇,在这样庞大的、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义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可……难道我就要认命吗
难道墨家的血海深仇,就要这样被一句为了天下轻轻揭过
不!
绝不!
顾云辉!
我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就算真有混沌饕餮,就算真有灭世危机,那也不是你屠戮无辜、窃取传承的理由!
墨家的债,你必须偿还!
而这天下,也不需要用我墨心瑶的性命去拯救!
我伸出手,遥遥指向悬浮的墨影锥。
神笔有灵,它选择了我,便证明,我才是能真正驾驭它、守护苍生的人!
随着我的话音,那支墨影锥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应和我的宣言。
它缓缓向我飘来,笔尖散发出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光芒。
顾云辉瞳孔微缩。
他试图以精神力阻止,却发现自己与墨影锥之间的联系,在我的血脉之力面前,竟变得如此脆弱。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动容的表情。
墨家的『心印』血脉,竟……竟真的能无视修为差距,直接夺取神笔的掌控权
31
象归元
墨影锥最终落入我的手中。
入手温润,仿佛久别的亲人,带着一丝孺慕与信赖。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内部蕴藏的那股足以毁天灭地、也足以起死回生的磅礴力量。
以及,它传递给我的,关于混沌饕餮的,更深层、更恐怖的信息。
顾云辉没有说谎。
那头凶兽,真的存在。
而且,它的力量远比顾云辉描述的更加可怕。
它不仅能吞噬血肉,更能吞噬人心,制造幻境,播撒瘟疫与绝望。
一旦破封,人间将化为无间炼狱。
而墨家先祖留下的那道镇魔结界,历经千年,早已残破不堪。
顾云辉这些年,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以及从墨影锥中汲取的驳杂妖力,勉强维系着结界的运转,同时试图寻找重铸结界的方法。
覆灭墨家,夺取神笔,或许真的是他在那种绝望情境下,能做出的,最有效也最冷酷的选择。
只是,他选择错了祭品。
或者说,他低估了墨家血脉真正的力量。
顾云辉。
我握紧手中的墨影锥,看向他,眼神复杂。
告诉我,重铸结界,除了以墨家血脉为祭,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沙哑道:有。
《万妖图谱》的总纲中,记载过一种失传的上古阵法——『万象归元阵』。
需集齐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九种极致属性的画妖为阵眼,再以『墨影锥』为核心,辅以海量的天地灵气,便可模拟天地初开的混沌之力,强行修补乃至重铸一切结界。
但,那九种极致属性的画妖,皆是传说中的存在,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更何况,要同时绘制并完美操控九只此等级别的画妖,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墨家,也无人能做到。
所以,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九种极致属性的画妖……
万象归元阵……
我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明。
或许,这才是墨影锥选择我,墨家血脉真正觉醒的意义所在。
父亲,母亲,墨家的列祖列宗……
你们未竟的使命,你们对苍生的守护,便由我墨心瑶,来完成!
32
心画无疆
谁说……无人能做到
我抬起头,眼中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握着墨影锥,感受着它传递给我的源源不断的灵感与力量。
我看到了一条,与顾云辉的血祭之路截然不同的,充满荆棘,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
顾云辉,你可知,我墨家『心印』血脉最大的神通,并非只是与神笔共鸣。
而是……『心画无疆』!
只要我心中有象,天地万物,皆可入画,皆可成妖!
那九种极致属性的画妖,就算它们消失在历史长河,我也能……将它们重新『画』出来!
顾云辉的瞳孔骤然放大。
心画无疆……传说中,唯有画圣墨渊大人才领悟到的至高境界……
你……你竟然……
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又像是在看一个……奇迹。
但,那需要何等庞大的心神之力和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你如今的修为……
修为可以提升。
我打断他,语气坚定。
时间,或许不多,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弃。
顾云辉,你这条路走错了。
用牺牲和鲜血堆砌的安宁,不是真正的安宁。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将墨影锥的笔锋,遥遥指向他。
助我。
用你这些年积累的力量,用你对朝堂和天下的掌控,为我争取时间,为我寻找绘制那九大极致画妖所需的『灵引之物』。
待我画成『万象归元阵』,重铸结界,镇压饕餮。
之后,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我墨心瑶,再与你一笔一笔,慢慢清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内书房中回荡。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也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某种未知的期盼。
顾云辉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手中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墨影锥。
许久。
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似乎也消融了一丝。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初时压抑,继而畅快,最后,却带着无尽的释然与……一丝不易察caractères的解脱。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也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千年的重担。
墨心瑶,本官……拭目以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