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想龌龊,看什么都龌龊!我们互为知音,是精神交流!”
“我们谈论诗词歌赋,你又听不懂,来也是破坏气氛!”
而施媛儿待她好,护着她,一脸坦荡。但对裴清卓的礼物和陪伴,从不拒绝。
裴清卓每每这么说,凤绾都羞愧得不敢靠近。
现在想来,两人怕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谈情说爱!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被施媛儿的伪善,裴清卓的贬低迷了双眼。
凤绾再看面前,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借着对自己好的名义,博得名声。
只觉得无比恶心。
“花裳,我们走吧。”
凤绾丢下披风,站起身,神色平静。
施媛儿看着披风落在地上,脸色微变,裴清卓更是火冒三丈:“媛儿帮了你,你”
凤绾脚步不停,声音不辩喜怒:“酒钱,我去找掌柜算清。”
轻飘飘“酒钱”二字,裴清卓的火气又憋住了。
花裳气顺了些,狠狠地踩过披风。
哼,都是伪君子,她家姑娘走不走,用得着施媛儿说?还说他家姑娘没读过书,外人面前处处贬低。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裴清卓看到那披风,尘土鞋印,脏得不行。气得脸都绿了。
这少智的商户女,若在平日替她说句好话,早就感激不已,还要送金送银的,今日是怎么了?
施媛儿心头诧异,只是很快便想通了。
商女罢了。粗俗,不懂道理,和她计较什么呢?
施媛儿想罢,收拾好了脸色,微微笑着,朝着众人安抚道:“凤姑娘没读过书,或许有些羞怯,使小性子罢了。诸位莫要介怀。”
“还是施姑娘心善,学识也高!”
“施姑娘知书达理,比那凤绾好一万倍!”
“嘁!那商女也配和施姑娘相比?她除了赚钱还会什么?”
凤绾走到楼下掌柜处,仍能听见那群文人故意大声的叫嚣。她面色如常,拉着快气炸的花裳,往前走。
赵掌柜笑着迎过来。“姑娘,裴秀才和他朋友,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凤绾点点头,吩咐道:“以后,我的帐是我的帐,裴清卓和他朋友的酒钱是他们的。”
赵掌柜一怔。
屋外还在下雨。
凤绾交代几句,向他借了把伞,便带着花裳走了。
。
又过了会儿,雨停了。
几位文人便起身告辞。
裴清卓意犹未尽,和施媛儿又坐了会儿。
裴清卓眼睛微亮,看向施媛儿,眼神赞叹:“媛儿,你这句诗典雅含蓄,内涵颇深,实在是妙啊。”
施媛儿眼睛泄出笑意,以袖掩唇,指着纸上某句也夸赞道:“表哥这句也不错,很有魏晋大家风范。”
“真的吗?”
裴清卓含情脉脉,隔着轻薄衣袖搭上施媛儿的纤纤玉手,温柔道,
“我还有几卷魏晋孤本,是前几日凤绾偶然得到的,她这人看不懂,便给了我。不如,媛儿随我回家一睹为快?”
“嗯,媛儿也很感兴趣。”施媛儿笑着轻轻点头。
两人情意绵绵,相携走下楼。
“客官,一共白银五十两。”
赵掌柜等候已久,拦在二人面前,笑呵呵地伸手。
风雅兴致被俗物打断,裴清卓忍着不耐烦,挥了挥手,道:“凤绾已经结过账了。许是弄错了,掌柜再去核对吧。”
裴清卓往外走两步,赵掌柜却纹丝不动,笑容不变。
“裴秀才,凤姑娘说了,她的帐是她的,你们的,要自己结。”
不等裴清卓说什么,赵掌柜接着客气道,“裴秀才是读书人,高风亮节,应当不会拖欠小人这些银钱俗物吧?”
周围几桌子客人窃窃私语,朝这边打量。
裴清卓脸色难看。
显然没想到,凤绾会忤逆他自己走了。这可是从前没有过的。
施媛儿微顿,语气担忧:“凤姑娘,她竟然留下表哥一个人结账,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说着后退了两步,三言两语将自己摘出去。
裴清卓是来以诗会友的,而且习惯了凤绾这个钱袋子自觉结账,自然没带多少银两。
强装镇定:“掌柜的,我是常来这的,只是这次身上没带足银两,你看能不能通融几日,回家取来?”
赵掌柜收了笑,抬高音量:“我们竹香酒楼从来没有赊账先例,裴秀才到底结不结账?”
周围人窃窃私语:“没钱请什么客?”
“装什么啊?人手几壶竹叶醉,还以为是阔少爷,原来就是个骗吃喝的穷书生!”
裴清卓又羞愧又慌张,恨不得找条地缝钻。
“没钱是吧。”
店家沉了脸,挥了挥手,身后跑出来几个壮汉,个个膘肥体壮,目露凶光。
“抓住他们。报官!”
“裴秀才可想好了,报官不还钱,别说仕途,科考你都别想!给我拿下!”
施媛儿不知何时丢下裴清卓,悄悄走了。
裴清卓被揍得鼻青脸肿,点头哈腰,被几个壮汉压着,签字画押。随后被丢出去。
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裴清卓生怕遇到熟人问起,也顾不上什么文人礼数,举着扯烂的衣服遮住脸,跌跌撞撞地往家跑。
雨停了。
花裳收了伞,乖乖跟在姑娘身后。
老天开眼,这回终于好好整了这群白眼狼一番!
花裳心里畅快,越想越高兴,菩萨保佑!难道她家姑娘终于要看清他们了吗?!
一路上,凤绾一言不发。思索着那个梦。
花裳不由地担心起来,她小声唤道:“姑娘?姑娘?”
凤绾回过神,看向她:“花裳。方才那裴秀才说了你当差不好,我……”
花裳脸色一变,扑通就跪倒地上,不停哀求。
“姑娘,奴婢以后会认真当差,让姑娘和裴秀才满意的!求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凤绾惊了惊,连忙扶她起来,哭笑不得,“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
花裳小心地觑着她家姑娘的脸色,瞧着不像哄骗她,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那就好。”
花裳又疑惑道,“可是姑娘这般喜欢裴秀才,今日裴秀才却斥责了奴婢……我还以为,姑娘会赶走奴婢,来……”来讨裴秀才高兴。
花裳没说出口,凤绾却是明白的。
她拿帕子替花裳擦拭眼泪,动作轻柔。心里酸软一片。
从前,她像是吃了迷魂药,痴恋裴清卓,忽视了花裳对她一片忠心。
按照以前她魔怔程度,恐怕真会发卖花裳,或者将她许配给某个小厮,眼不见心不烦。
幸好,她做了那个梦,及时醒悟,这才没有伤害花裳,做出悔恨终生的事。
凤绾吐出一口气,将怀里的芙蓉糕拿了块给花裳,语气轻柔:“花裳,莫怕,我赶走裴秀才,都不会赶走我的花裳。”
花裳心里软乎乎的,噗嗤笑出来,顺从地张嘴咬住芙蓉糕。“姑娘你可真肉麻~”
“以前猪油蒙心,现在看来,那裴秀才还不及我家花裳半点好。”
花裳嚼着糕点,含混不清地笑起来。
“嘿嘿,姑娘看清就好。”
“太好了,姑娘不追裴秀才,小少爷会很高兴的!”
小少爷指的是凤绾的弟弟,凤笙。因为裴清卓的事,俩姐弟没少吵架。
凤绾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嗯,希望他会高兴。”
路面潮湿难行。凤绾到凤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下人正在挂起灯笼。见到凤绾回来纷纷问好。
“东家晚上好。”
凤绾点点头,问“二东家回来了吗?”
母亲病逝后,父亲哀思成疾,整日礼佛不问世事。姐弟两个变成了大东家和二东家。
只是凤绾追随裴清卓荒废了一年不曾管理家业了。
下人道:“不曾回呢。近日进城流民多,二东家这几日都在容安所安置流民,说不回府住。”
凤绾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凤笙已经开始躲着她了。
凤绾回了梧桐阁。偌大的凤府,冷冷清清。
挥退了婢女,凤绾才泄了力,靠在椅背上。
梦境,预知未来?
虽然荒诞,但今天的事情,已经让凤绾彻底相信,梦中事,皆是未来。
虽然自己看清了裴清卓和施媛儿的真面目,但该怎么做才能自救改变未来呢?
人人唾骂,划花了脸,被野狗分食……
那股冷到骨缝的绝望涌来,凤绾掐了掐指尖,强迫自己回忆梦中事。
梦里凤绾声名狼藉,被施媛儿的义兄,整治得如丧家犬。
她不堪折辱,上佛寺,找父亲诉苦求助,才得知母亲的遗物簪子是认亲信物。
梦中故事断断续续,那簪子不知怎么,到了施媛儿手上。
而施媛儿的义兄,似乎来历很大,一眼看出那是淑嘉公主失踪前,常常佩戴的金玉鸾凤簪。凤绾皇帝侄女的身份,不言自明。
施媛儿得知后,便带着簪子上京,认亲皇帝舅舅。
幸好。
簪子是一对的,另一支在弟弟凤笙手中。信物不完整,再加上皇帝舅舅慧眼如炬,识破了她。
凤绾凝眸沉思,摩挲着茶杯。
可她前几日整理母亲遗物,鸾凤簪子早就不见了。
婢女走进来,带着白日竹香酒楼的赵掌柜,弯腰走了进来。
“东家,裴清卓画押签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