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的阴影遮住了王建国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压低帽檐,帽檐投下的阴影像液态铅般沉重,将面部轮廓溶解在猎人常见的油腻感里。
执行官制式皮靴的幻听仍在耳膜上跳动,昨晚差点被执行官逮到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今天他刻意谨慎了一些。
王建国转头看向身旁的白鸽。
她正对着一块巴掌大的镜子,手指灵巧地拨弄着一个小毛刷。
不过一分钟,她就完成了伪装。
随意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和昨晚那个冷静干练的间谍判若两人。
她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贫民窟中随处可见的女孩。
街面上没有昨晚那样大规模的搜捕,零星几个执行官开着装甲在街道上巡逻,随机识别路人的虹膜和烙印。
王建国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依旧紧绷着。
自己必须在这期间找机会脱身,他的大脑像一台过载的灰质超级计算机,在颅骨内嗡嗡作响,疯狂地运算着逃脱概率。
逃生本能在血管里尖叫,催促他立刻行动。
坐在Owner工位上的王建国缓缓吐出一口虚拟的烟圈,在意识里低语。
“再等等,你这蠢货。”
现在跑,死路一条。
雇佣兵的伪装正在反噬。
那些刻意模仿的轻佻步态,让鞋底每次撞击地面时都像在敲击“我不是渡鸦”的摩斯电码。
他跟在白鸽身后,穿梭于狭窄的巷道,七拐八绕。
他搞不懂复杂的路线,只能默默地跟着。
火车站。
白鸽径直走向售票窗口。
她身高其实不高,王建国目测她大约也就刚到一米六的样子。
她想要完全将手肘架上那售票处的平台甚至还需要微微垫脚,让她看起来和自己雷厉风行专业特工的形象之间有了一些反差。
“两张工业区的票。”
她对售票员说,同时用指节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售票员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白鸽将两枚铜币递过去,指缝间悄悄夹着一个钢笔管。
售票员面不改色地接过钱和钢笔管,递出两张车票。
“祝您旅途愉快。”
王建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应该是某种传递情报的方式。
看来这个情报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哐当——哐当——
蒸汽列车发出有节奏的轰鸣,车轮与铁轨剧烈摩擦,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长空。
一盏盏煤油灯散发着昏黄且摇曳不定的光,把乘客们的侧脸烙在车窗上——
那些凹陷的眼窝和下垂的嘴角,像极了被扔进碎纸机的工牌照片。
他们大多是外城区去内城上班的居民,身着粗布衣服,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麻木,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王建国靠窗坐着,看着窗外。
外城区的风景正在死去。
那些塌了一半的砖房像被拔掉牙齿的牙龈,溃烂的垃圾堆里偶尔闪过拾荒者瞳孔的反光。
某个屋顶上,晾衣绳挂着的蓝布衣服正在随风摆动袖子——仿佛在比中指。
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他试图理解窗外的风景为何如此陌生。
曾经这些不过是屏幕上斑斓的像素,是任务列表里待清理的“贫民窟(0/15)”。
他操控着网恋超人轻松地穿梭其中。
但现在,它们变成了真实的溃烂,真实的腐臭。
随着列车缓缓驶向内城,空气逐渐变得干净起来。
空中飞艇和空轨车交错纵横,投下斑驳的阴影。
破旧的房屋渐渐被整齐有序的楼房所取代,像被手术刀切割过的皮肤,光滑、无菌。
街道宽阔又整洁,地面的石板被擦拭得光亮照人。
那些西装和连衣裙在阳光下,反射着合成纤维的光泽,他们的笑容像是从同一张模具里压出来的。
“我们到了,19区在边缘,靠近工业区。”
白鸽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响起,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那片区域戒备比较森严,我计划伪装成维修工混进车队。”
王建国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列车已经稳稳停靠在站台。
他跟着白鸽下了车。
内城区火车站的规模远超外城区,宽敞的候车大厅内,人流如织,极为密集。
人们行色匆匆,脚步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嘈杂的声浪。
白鸽快步扎进人群之中,王建国紧紧盯着白鸽的背影,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努力缩短与她之间的距离。
王建国跟随白鸽走进车站附近的一个杂货店。
“借用一下厕所。”白鸽对老板说。
矮人老板抬眼,先看了看薇拉,又瞧了瞧王建国。
“渡鸦。”白鸽补充了一句。
老板目光在王建国身上短暂停留,随后指了指二楼。
“楼上。”
王建国和薇拉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只见这里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库房,木箱、纸箱杂乱地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薇拉轻车熟路,径直朝着其中一个木箱走去,双手在木箱里熟练地翻找出两个布袋,扔给王建国一个。
王建国打开布袋,里面是一套皱巴巴的灰色制服。
他抬头看了看白鸽,只见她已经利落地开始换装。
迅速解开自己原本的外套,将灰色制服套在身上,然后仔细地整理着领口和袖口,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
不一会儿,她已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俨然一副专业维修工的模样。
但她的级别还是略逊一筹。
王建国也换上套装,配上那个沾满油污的工具包,
他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妆容修饰,仅凭借本身的气质就将一个懵懂的维修工学徒身份“扮演”的淋漓尽致。
换好衣服后,两人离开杂货店。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货车的轰鸣声、工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薇拉神色冷峻,二人凭借伪装自然的混入市政后勤区域。
一片忙碌,工人们匆忙地将一箱箱零件搬上卡车,薇拉迅速加入搬运队伍。
动作娴熟,搬起箱子又稳又快,仿佛这对她来说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
她眼角余光瞥见几箱贴红标的货物,心中一动,刚打算凑近查看,两名持枪安保出现,拦住了她。
“你,外聘人员,去那边搬。”安保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薇拉微微皱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不动声色地向王建国使了个眼色。
王建国挠了挠头,只觉她眼神异样,却完全不明白示意的意思。
所有货物搬完后,王建国和薇拉随货运车前往净化塔做例行维护。
车厢内,维修工们一边抽烟一边低声抱怨。
“这鬼地方以前一周搞一回就够了,现在天天折腾恨不得一周来八次,每次换下来的滤芯屁事没有,纯粹是浪费老子时间,操蛋!”
“就是,外城那些烂塔几年没人管也没死几个人啊,
这狗屁内城倒好,天天跟供祖宗似的维护,那些当官的怕死也别折腾咱们啊,真他妈晦气!”
货运车抵达净化塔,众人迅速卸货。
薇拉留意到贴红标的货物被几名持枪安保直接搬到塔基处的一处房间,
安保刷完通行卡进入房间,厚重的铁门迅速合上,两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
铁门上的牌子很显眼。
能源动力室。
卸完货,她佯装路过王建国,轻轻碰了下他袖子,示意跟上。
两人来到隐蔽角落,薇拉压低声音。
“目标进入能源动力室。本次我方无内应。锁定两名警卫,4分钟后巡逻路线会在仓库区交汇。准备同步解决。”
王建国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但他的大脑正在经历一场道德崩解。
首先他不晓得白鸽说的目标具体是指什么,但猜想的到大概,这很糟糕。
其次他从来没对“动物”下过手。
他连鱼都没杀过,甚至能感受到鱼缸里金鱼的痛苦——
上周换水时,他盯着那条红白相间的家伙看了太久,最终没忍心用渔网捞它。
他的手在抖,指关节泛白,像是攥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平日连蚂蚁都绕开走的自己,现在却要杀人?
可他必须表现得镇定,
至少不能让白鸽看出恐惧。
但恐惧像一条湿冷的蛇,从胃里蜿蜒而上,缠住他的喉咙。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真的要这么做吗?
但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
王建国慢了半拍才开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宇宙传来——
“好吧,我杀哪个?”
薇拉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目光中闪过惊异。
“嗯?不至于,打晕就好了,6点方向树丛很密,等会把他们丢在那边。”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您稍微收点手,尽量不要搞出人命。”
随后,她微微侧身,目光扫向仓库方向,开始和王建国沟通确认应对细节。
虽说这是薇拉第一次与渡鸦合作,对他的行事风格还全然陌生,并且渡鸦有时的回应显得古怪,却并未动摇她心底的这份信任。
这反倒让她愈发好奇这个男人的能力。
同时这也让王建国在交流中愈发紧张,额头的汗水更多了。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合作。理论上,她不该信任自己。
“她可能在计算怎么把我埋进那个仓库后面的草垛。”
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低语——她的信任是真的,尽管毫无理由。
“她以为我是个冷酷专家?笑死,我连看人杀年猪都会做噩梦。”
但她的信任像一针强效兴奋剂。
王建国突然意识到——这场行动会变成他们之间的某种诡异探戈,而她正在领舞。
薇拉和王建国小心翼翼潜伏到仓库侧面,静静等待巡逻安保走来。
薇拉动作敏捷,身姿轻盈,像一只潜伏的猎豹,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无声。
终于,安保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薇拉迅速给了王建国一个眼神,抬起手,用手势无声地倒数“三、二、一”。
刹那间,两人如离弦之箭,一齐朝着安保扑去。
背刺!暴击!弱点伤害!
王建国的大脑突然被像素化的暴力美学占据,仿佛眼前浮现出16-bit的血条和伤害数字。
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脊椎像弹簧般压缩,重心下沉,靴底擦过水泥地的声响比蟑螂爬行还轻。
他的右手紧绷成刀状,死死瞄准了安保的右侧颈部。
与此同时,薇拉身姿矫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另一名安保。
只见她出手干脆利落,身体扭转的力量带起一记凌厉的勾拳,重重击中安保颈部。
那安保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闷哼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可王建国这边却出了状况,就在他即将击中目标的千钧一发之际,那安保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猛地往下一偏。
王建国全力蓄力的手刀瞬间挥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侧面栽倒,重重摔在地上。
那安保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建国与倒在身边的同事,以及那名满脸杀意的女人,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有人入侵!”
王建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薇拉脸上那震惊与焦急交织的神情,以及安保手中蒸汽枪口爆发的炽热气流。
下一秒。
王建国脑袋一阵昏沉。
他感到自己好像在另一个时间看到了高压蒸汽喷射而出的弹丸将自己的头骨打碎。
脑浆混合着血液喷洒在后方的墙面上,画出一个光环。
他的视觉变成褪色的灰色。
一阵异样的收缩感席卷了全身,他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脑门。
眼前景象瞬间定格。
手指拂过额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
刚才举枪欲射的安保依旧背对自己,薇拉那示意动手的手势也还停留在半空。
王建国心中猛地一震。
RELOAD!
他思绪如电。
此刻,他豁然开朗,终于搞明白了RELOAD的触发条件。
死亡。
但这“外挂”的使用限制、能否有代价,一概未知。
形势紧迫,容不得丝毫迟疑,当下他唯有一个念头——抓住机会。
王建国心脏剧烈跳动,猛的挥手示意白鸽立刻动手。
薇拉虽然疑惑,可看到渡鸦那急切又笃定的眼神,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二人如离弦之矢,再度朝着目标迅猛扑去。
这一回,王建国行动迅猛,陡然发力,右手如凌厉刀锋,狠狠劈向那名安保颈部。
薇拉与他配合天衣无缝,向着另一名安保发起凌厉攻击。
两名安保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同时被他们精准命中要害,闷声倒地,失去意识。
他们的行动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王建国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架起昏迷的安保,拖至仓库背后茂密的树丛深处。
薇拉手法娴熟,快速解开安保的安保制服,动作一气呵成。
戴上安保制服的兜帽,又将呼吸面罩严严实实地罩在脸上,穿戴整齐后,王建国微微仰头,长舒出一口浊气。
他看向白鸽,她正将那不合身的裤腿往内掖。
王建国心有余悸地说道。
“幸好你理解了我的意思,刚刚我这边这个,在酝酿一个大喷嚏,咱们差点就暴露了。”
薇拉已经将裤腿和腰身都整理好,她尝试着跳了跳,没有行动不便的感觉。她满是诧异看向渡鸦。
“您怎么就知道他要打喷嚏呢?”
王建国脱口而出。
“蜘蛛感应。”
薇拉眼中闪过好奇的光芒。
“这是您特有的天赋能力吗?”
“我小时候被变异蜘蛛咬过,从那之后,就能提前感受到危险了。”
她默默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脑海中又回想起之前在下水道的那次相遇。
“所以您之前在下水道的时候,其实早就察觉到我靠近了,只是您知道我不会对您不利,所以才没有反抗,对吗?”
“没错。”王建国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眼前的“渡鸦”,行事风格神鬼莫测,也善于隐忍。
薇拉内心已经对此人下了判断。
要不是他自己说出来,这件事情自己完全不可能想得到。
她心中对渡鸦愈发佩服,难怪游隼对他的评价会如此高。
王建国瞧着薇拉那副大彻大悟的模样,心中难绷,实在没想到她竟对“蜘蛛感应”深信不疑。
她真的是专业间谍吗。
不过,她信了倒也省心,省得自己再费神编造别的借口。
其余安保正在监督那些同行而来的维修工,两人趁机迅速朝着能源室奔去。
掏出从安保身上获取的通行卡,在门禁上轻轻一刷门缓缓开启,薇拉如同鬼魅般闪身进入能源室内部。
一踏入屋内,薇拉便愣住了,她目光急切地在屋内横扫,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却全然不见刚才安保搬进来的货箱。
她心中暗自揣度。
怪不得当时鼹鼠潜入汇报无异常,自己亲眼所见安保搬进来几个货箱,此刻却似人间蒸发般踪迹全无。
但这也直接证明了,此处必定暗藏玄机。
薇拉行动快如闪电,手指像扫描仪般掠过墙面,指甲在砖缝间刮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靴跟精准地叩击每一块地砖,通过回声判断下方是否存在空洞。
每个动作都带着训练有素的韵律。
王建国站在房间中央,像个误入手术室的厨子。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外行,对这种搜查任务毫无头绪,可要是站在一旁干瞪眼,肯定会引起薇拉的怀疑。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有样学样地动起来。
他在屋内局促地来回踱步。
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查起,什么可疑之处都没发现,心里想着,装装样子也好。
他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里面的文件和杂物杂乱无章,他随意地翻检着,心里盼着能碰巧找出点有用的东西。
文件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纸张散落一地。
王建国机械地继续翻找,眼神呆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脚下猛地一滑,王建国踩到自己弄落在地上的那些纸张,险些摔倒。
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柜子,却发觉柜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
他心中一动,用力推开柜子。
只见柜子后面的地面上,有一块铁板,和周围的灰尘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那铁板边缘有一个小凹槽。
王建国试着将手指伸进去,用力往上抬。
随着生锈的铰链发出呻吟,入口像伤口般裂开,涌出带着泥土味的空气。
两人对视一眼,白鸽带头顺着阶梯往下走去。
通道极深,阶梯吞噬着两人的脚步声,三分钟的黑暗被压缩成一个世纪。
当视野突然裂开时,王建国的瞳孔剧烈收缩—
钢铁在昏黄灯光下呼吸。
管道如同一条条巨大的蟒蛇,纵横交错成一张巨大的脉络网。
那些管道上流淌着荧光的符文,如同静脉注射着液态的星光。
中央的数米高的显像管装置正以癫痫般的频率闪烁着,投下的蓝光在四个身影上切割:
两个白大褂,一看便是研究员模样。
两名安保,其中一人,背手而立,贝雷帽上的鹰徽在昏光中抖动。
那个头戴贝雷帽的男人甚至没有转头,王建国后颈的汗毛已经集体倒伏。
白色板寸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石膏,每根发茬都精确到毫米——某种军事美学的具象化。
颧骨锋利得能划开空气,灰色瞳孔则是两颗被冻住的霰弹,嵌在凹陷的眼窝里。
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和笔直的站姿,透露出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而他们的身旁,堆放着一些红色标签的货箱。
白鸽的手突然按在王建国的肩膀上,随后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
她蛇一样滑向生锈的金属箱后。
只见安保打开了货箱,从里面取出一些透明玻璃管。
玻璃管的两端刻着一些奇异的纹路,就像符文一般。
王建国感到那些纹路不是装饰——是束缚某种东西的牢笼。
身着白大褂的消瘦男人则在一旁的设备上飞速操作着,手指在各种按钮和操纵杆之间灵活跳动。
突然,尖锐的排气声撕裂空气。
装置吐出新的容器,六支盛满蠕动蓝光的玻璃管整齐排列,像是某种深海的发光生物。
那人伸手从容器中的插槽里取出玻璃管。
随后,他又把刚刚安保送进来的空玻璃管插了回去,继续全神贯注地对装置进行操作。
另红棕发色的白衣男人与那两名安保围聚在一起交谈着。
他微佝偻着脊背,稀疏的红棕色头发紧贴头皮,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厚重的眼睑透着疲惫。
他的声音被机械轰鸣撕碎,王建国尽力也只能勉强听清只言片语。
“熔炉....运...常.”
“大愿...将成...”
贝雷帽眉头紧皱,似乎在回应。
“术式...加固...”
贝雷帽身后那沉默的安保用右手划开左手食指指尖,动作干脆而利落,殷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他用带着血的手指在地面上迅速写画,随后对着那名操作装置的白衣男人点了点头。
白衣男人得到示意后,立刻又对装置进行了一系列操作。
低沉的轰鸣声之后,核心缓缓从显像管装置内部伸出。
贝雷帽男人摘下面罩的瞬间,空气突然变得难受。
他的嘴唇蠕动着,每个音节都像在撕扯空间——那是王建国的发声器官难以产生的音调。
他和那名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人,他们的眼白正在被黑暗吞噬!
王建国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词——魔族。
在华纳海姆的世界观里,魔族是一个对魔素亲和力极高的种族。
但,魔族和魔鬼、怪物并无关联。
他们是法师玩家在游戏中的首选种族,能够以较小的代价越阶使用魔法,对于低阶魔法甚至可以简化咏唱。
现实打断了回忆。空气中凝结的幽光文字正在重组物理法则: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共振,铁管发出管风琴般的低鸣。
王建国的臼齿发颤,仿佛有电流穿过牙髓。
地面上被安保画出的文字,此刻正扭曲,缠绕向那枚核心。
这是王建国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证魔法给身心带来的震撼。
他的腹腔传来尖锐的戳刺感——这是身体在抗议它见证的,不该存在的景象。
薇拉的瞳孔也骤缩起来。
她的义眼过载——魔素光谱分析模块在视网膜上炸开一片猩红的警告。
那两个安保人员的魔素读数,简直给她一种像是把整个魔网都压缩进了人类躯壳的错觉。
但真正让她瞳孔收缩的,是那个驼背研究员谄笑时扯起的皱纹。
异常清晰的熟悉感,冲击着她。
她不可能忘记这张脸,那人的相貌自己绝对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