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一副神龙之躯,但因头颅太小,带动不起龙身,只能流落民间,成为可怜的乞儿。然而,幽冥之中,一双贼眼却盯上了他,想让他成为夺取天下的工具。
01
三年大旱,东莱郡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
官道上,两名少女骑马缓缓而行,这让偶遇的行人或扶着行道树的乞讨者心中颇感纳闷。
这种乱世,漂亮少女无家人陪伴,居然敢在大路上抛头露面
两位少女骑马缓行,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
很明显,少女的马上有包裹,里面是钱财还是干粮这可都是救命之物啊。
这要遇到拦路抢劫的,可如何是好
前面的少女丫鬟打扮,一身绿色裙服。
后面的少女显然是世家小姐,一袭大红披风,格外引人注目。
小姐,你看！丫鬟手指路边。
两位少女的马停在了三岔路口。
红衣少女的目光顺着丫鬟的手指看去。
一副巨大的人形架子立在路边,说他是个活人,他却一动不动；说他是个骨架子,他却还有干瘪的肉身。一块破布挂在腰间,就算他的遮体之物了。
更让小姐惊讶的是,这个干瘦如枯木的巨人,身高比常人高出一倍,自己骑在马上才能看到他的脸。
而这个巨人的脸则更令人惊异。
巨人的脸小得令人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巨人的脖子上是一个很小的头部。如果不仔细看,很多人会认为这个巨人脖子上面没有头脸,像是头被人用刀砍了去,只留下一个疙瘩似的。
给点吃的吧,家有老母。疙瘩头突然开口说话。
声音沙哑低沉,却让少女主仆心中震撼。
小姐看了丫鬟一眼,丫鬟立刻明白。
丫鬟拿出一个馒头,却不敢递给巨人。
小姐把馒头接过来,伸手递给巨人。
巨人接过馒头,深深鞠了一躬。
此时,少女主仆才注意到,巨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孩童,穿着十分整齐,这种年景有如此穿着,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孩子虽然站在巨人身旁,但可以断定他不会是巨人自己的孩子。小姐想看看孩子的脸,却发现孩子居然戴着面巾。
小姐虽有疑问,但此时身后马蹄得得响起。
小姐,我们来了。
两匹快马转眼到了跟前。
小姐,您没事吧
一名精干的汉子翻身下马。
没事,你们办完了
几名妇女的遗体已掩埋了。汉子答道。
原来,小姐见路边有几名饿死的妇女,身上的衣衫却被人剥走,场景凄惨。便让两名男随从去把遗体埋了。
于是,才有少女主仆二人骑马缓行的情形。
此时,随从的男子看到路边的巨人,也是大吃一惊。在无法判断凶吉的情况下,他只有催促小姐赶快远离此地。
小姐,咱们快赶路吧。太晚了恐老夫人惦念。
走！
四匹快马疾驰而去。
巨人目送小姐走远,方才回头。
身旁的矮小孩童,更是看着小姐远去的方向,目不转睛。
那个矮小的孩童,看着小姐的马队越来越小,逐渐隐没在尘埃之中。
唉——小矮人发出一声叹息,显然这不是一个儿童的声音。
他撩起面巾,呸地吐出一口浓痰,然后攥紧双拳,向老天发出一声狼嗥般的长啸。
矮小的他,头颅奇大。
这个大头侏儒,面孔丑陋凶恶,令人不寒而栗。
侏儒对着小姐远去的方向,不停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胸口,好像要把一腔欲火按揉下去。
按揉了好长时间,侏儒才长出一口气,好像从梦境中醒转过来。
他转过身来,重新盯住了那个想走却走不动步的巨人。
从两天前开始,侏儒就像一条鬣狗跟踪一匹快要死去的野马一样,跟在了巨人的身后。一路上,他闻到了死人的气味,也憧憬着成功的图景。他的心时而燥热,时而冷若寒冰。
这辈子,是王是寇,就看眼前这个弱不禁风、即将倒卧在地的骨头架子了。
巨人知道后面跟着的这个侏儒不怀好意,大荒之年,一个馒头就能救人一命,看来,这个侏儒是盯上自己这个馒头了。他想赶走这个讨厌的侏儒,但此时的他浑身无力,已无法顾及这个吸血牛虻一般的小矮人了。
巨人手中握着那个馒头,缓缓移步,向家的方向走去。一阵风吹来,巨人摇摇欲坠。
巨人很饿,但他不舍得吃那个馒头,他要带回家去,给娘亲吃。
巨人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移着。
他看到自己眼前冒出了无数的星星,那些星星忽明忽暗,好像坟地里乱飞的萤火虫。
娘,石锁给你带馒头回来了。巨人眼前出现了幻象,模糊中,他看到娘亲坐在门槛上,向他伸出手来。
锁儿娘的声音细的像蚊子叫,巨人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晰。
馒头巨人使出浑身的力气摊开大手,把馒头递给娘亲。
可是,娘亲却怎么也拿不到馒头。
娘,儿子没用啊。
锁儿,是娘害了你啊！
娘,你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怪娘。巨人哽咽着,眼泪落到了脖颈里。
巨人想起邻人对自己的议论：可怜的石锁啊,可惜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全怪他娘,否则,石锁可就当上大将军了。如今,却成了一个乞儿。
石锁想去财主家打工,财主家都不要,他太能吃了,没有人能管得他吃饱。
听说了吗石锁每年只能吃一顿饱饭,就是过生日这天,他娘管他一顿高粱饭。
那些邻居的议论,像嗡嗡的苍蝇,在巨人耳边飞来飞去。
石锁想挥手去扑打那些苍蝇,手却怎么也不听指挥。
你们再怎么说,俺也不会怪自己的娘亲的。
邻家的小孩曾告诉石锁：三岁时,躺在炕上睡觉的石锁,突然全身开始生长。先是从脚开始,转眼间,两只脚从菱角大小长到两尺多长。然后是两条腿越长越长,腿的长度比平常人全身都高。再然后,他的身子便开始生长起来。
就在这时,石锁的娘进了屋子,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一下子抱住了石锁的头。
石锁的身子长成了巨人,而他的头颅,却始终是三岁小孩一样大小。
我不怪娘,没有娘,便没有我。没有娘,我早就饿死了。石锁的手猛地耷拉下来,那只馒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巨人石锁终于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那个跟在身后的侏儒,突然身形敏捷地窜了上来,他伸出手指,试了试巨人的鼻息,然后仰脖发出一声呼哨。
一辆马车疾驶而来。
车上跳下四条汉子,在侏儒指挥下,把巨人抬到了车上。
一个汉子趴在地上,侏儒踩着他爬到车内。
马车离开官道,驶上一条崎岖山路,消失在密林之中。
02
马车停在神龙洞口。
四个壮汉把巨人抬到洞内,安放在一张超长的石床之上。
侏儒拿出一个葫芦,将葫芦里的液体倒入巨人的口中。巨人慢慢有了呼吸。
侏儒得意地冷笑几声。
蛰天真人,该给我们弟兄赏饭了吧身后的汉子谦恭地问道。
那是当然,贫道早已准备了酒菜,跟我来享用吧。侏儒领着四条汉子走出洞外,来到一间茅屋之中。
果然,茅屋中摆满了食物和美酒。
四条大汉不等蛰天真人说话,便迫不及待地大吃大喝起来。
好酒啊,好酒！几人喝得东倒西歪,一会儿便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蛰天真人诡秘地一笑,把剩下的酒都倒在茅屋之中,然后点了一把火。
看着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直到一切都化为灰烬,蛰天真人才转身走入神龙洞中。他手捻几根山羊胡子自言自语：神龙,你将从这里起飞,成为我的神威将军！
轰隆隆——洞外传来几声炸雷。
天上还是没有一丝云彩,显然,这是几响旱天雷。
三天后,巨人从石床上爬了起来。
他惊讶地打量着洞内的情景,看到石桌上的食物,他想走过去。可他发现自己的脚上戴了镣铐。
石锁,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仿佛从洞底传来。
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巨人越发吃惊。
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后,石桌后面转出一个孩童,但从他的笑声判断,这显然是一个成年人。
高大的石锁,居然被这个矮小的侏儒吓得倒退几步,脚上的镣铐发出慌乱的碰撞之声。
是我救了你。侏儒说道。
石锁有些恍惚,不知如何回答。
是我救了你,没有我,你早就饿死在路边了。侏儒又说道。
那我谢谢你。石锁使劲回忆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来你很勉强啊。侏儒有些不高兴。
石锁定下心来,慢慢想,他想起了那个大红斗篷少女,她是那么美丽,眼神是那么温柔善良。还有那个绿衣丫鬟,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其实,你已经饿死了。是我用转魂丹把你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侏儒顿了顿,看石锁的反应,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石锁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
属于你
侏儒摇摇手中的钥匙：这是你脚镣上的钥匙。我是你的主人。你以后要忘了石锁这个名字,你的新名字是神威。
我还是喜欢石锁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娘给我起的。
不,你喜欢神威这个名字。因为三个月后,神威将成为威震天下的大将军。而石锁,只不过是一个讨饭的乞儿。
巨人看看自己的脚镣：我成不了大将军,我始终是一个讨饭的穷人。我的名字叫石锁。
石锁最不愿提起的就是当大将军这件事。
当石锁成人之后,东莱郡守将得知地方上出了一个巨人,便兴冲冲带人来访,看到巨人后却大失所望,因为巨人的头部实在太小,他虽然可以穿上大将军的铁甲,却无法顶起大将军的头盔。太可惜了。守将一行失望而去。
我做不了大将军。石锁又说了一遍。
哈哈哈一阵狂笑,侏儒恶狠狠地说道,这已经由不得你了。你就是神威。你记着,如果你炼成真龙之后,还忘不掉你原来的名字,你将会因此而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侏儒的话音带着凛凛寒气直冲巨人的脑门,巨人不觉颤抖起来。
神威,我的话你听到了吗侏儒的声音好像灌满了神龙洞。
我,我听到了。
神威我是神威。
神威慢慢坐到了石床上,两眼呆滞。
神威,你需要记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蛰天真人是你的主人。其他的所有一切,全都荡然无存。侏儒拿出一个吹管,朝巨人吹了一口气,一股味道怪怪的浓烟直奔巨人的鼻孔。
巨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蛰天真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箱子。
箱子开启,原来是一个比常人大两倍的人头摆在里面。
蛰天真人口中念念有词,四周香雾缭绕,隐隐传来低沉的龙吟。
当巨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镣不见了。
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巨人站起来,走到洞口。
阳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巨人慢慢适应着,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天空还是那么蓝,小鸟的叫声还是那么悦耳。
这时,他听到旁边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渴,我要喝水。巨人循声找去,发现离洞口不远,有一小潭清水。这一小潭清水是岩石缝里渗出的水珠聚集而成。在大旱之年,这可是救命之水啊。
巨人猛扑过去,手捧清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突然,巨人的手停在了胸前,他两眼瞪着水面,露出惊恐的神色。
潭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巨人的脸。
而这是一张巨人自己不认识的脸。
这张脸比一般人的都大出两倍,比巨人原有的那个三岁孩童大的脸又不知大出了多少倍！
巨人吓得瘫坐在水潭边上。
哈哈哈一阵狂笑传来,好似乌鸦的叫声。
神威,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蛰天真人站在了巨人的身后。
巨人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
确实,这张大脸长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用力去抓这张脸,可是怎么也抓不下来。
不用抓了,你得到的是神龙之首,有了它,你身上的神力将被激活,你将成为勇冠三军的大将军。蛰天真人说出的每个字好像都用尽了力气,为了给你锻造这个神龙之首,我用了九九八十一天,你要永远记住我对你的再造之恩！
听了蛰天真人的话,巨人不再去抓自己的头,他试着转转头颅,虽然有些别扭,但终究是可以正常活动的。
那个小头小脑的石锁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现在的你,名字叫神威！侏儒的声音高昂起来,我蛰天真人,就是神威永远的主人！
巨人俯身看着侏儒的大头晃来晃去,心想：我此时逃掉你能追得上我吗
怎么你不服蛰天真人看出巨人的心思。
巨人转身欲走。
我能让你生,就能让你死。你知道为什么把你的脚镣去掉了吗蛰天真人冷笑了一声。
对呀,为什么巨人也觉得不可理解,难道他就不怕我跑了
你可以跑,但是,几步之后,你就会气绝身亡。蛰天真人从胸口摸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雕成一个面具模样,其嘴、眼、鼻孔清晰可见。
我只要按一下它的嘴,你的嘴就会紧紧地闭上,你现在全靠这张嘴喘气,如果嘴闭上了,你还能活吗蛰天真人得意地看着巨人。
巨人不自觉地摸了摸嘴。
你倒是跑啊！蛰天不怀好意地撺掇道。
巨人想,这不是吓唬小孩子吗我岂能被你吓住！
于是,巨人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
一、二、三……蛰天漫不经心地数着。
巨人的嘴果然闭上了。他惊恐地用手乱抓自己的口唇,但任凭他如何抓挠,他的嘴都锁闭得严丝合缝,不能透出一点气息。
巨人的腰慢慢弯了下去,无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蛰天真人在巨人耳旁说道：荣华富贵就摆在你面前,你却不敢来取,难道你想做一辈子穷鬼
03
东莱郡太守府。
太守崔兆麟与夫人正在传看女儿崔令舒的来信。
有令舒照看老夫人,我就心安了。太守长舒一口气。
老爷派令舒回乡照顾祖母,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令舒这丫头,从小胆子大,读书又颇杂,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也是状元之才啊。夫人看着女儿的书信,爱不释手。
如果不是大荒之年,令舒也该嫁人了。可如今……太守话音未落,家丁来报：郡丞求见！
快请！
郡丞太史炯急步入内。
太史兄何故如此慌张
大人,下官刚刚收到急报,有紧急情况向大人汇报。
太史炯喘口气,接着说道：附近郡县都在传唱一首民谣：三月三,开仙坛。降神龙,斩蛇妖。见者人人做富豪。
这民谣有点诡异啊！
确实诡异。下官已查明,这民谣来自昆嵛山神清观。观中有一道人,号蛰天真人。据说这个蛰天真人颇有道术,有治病救命起死回生之术,周围数百里,信徒广众。三月三日也就是五日之后,他要在山中开设仙坛,降妖除魔。信众纷纷传说,到时能吃到蛇妖之肉者,可获长生不老。旁观见证者也可获得大富大贵。
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个蛰天真人是何来头
蛰天真人原名许韬之,曾经苦读诗书,意欲科举。但他却是个侏儒,而且相貌丑陋不堪,见者作呕。当年参加县试,被主考官轰出门外,因此一蹶不振。后来混迹江湖,不知何时做了道人,居然成了神清观住持。
许韬之,居然是他。太守摇摇头,很不屑地笑了。
大人认识他
当然认识。年幼时,我曾和他在一起读过家塾。此人性格当时就有些古怪,没想到现在居然装神弄鬼,以此谋生。
大人如何能与他一起读书太史炯想,崔太守出身名门,怎会与出身平民的许韬之在一起读书呢
许韬之的父亲就是我们家塾聘请的教师,所以,许韬之也就在家塾中一起读书了。
太守夫人一拍桌子：可不是吗,这个许韬之鬼头鬼脑的,我还记得他呢。
是啊,当年夫人也曾在家塾中读过两年书,应该记得这个许韬之的。
这个许韬之总喜欢拽我的头发,讨厌死了。夫人咯咯笑了起来。
夫人这一笑,让本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真没想到,蛰天真人居然是太守大人的故交。太史炯有些尴尬。
太史兄不必紧张了,谅这个许韬之装神弄鬼,也不过是骗些钱财,混口饭吃。一个不到三尺高的侏儒,又能有多大作为
大人,话虽如此,但蛰天真人信徒众多,也不得不防,否则会有失察之过啊。
嗯,有道理。太守沉吟一会儿,神清观在宁海县地盘,太史兄可给宁海县修书一封,令其派人观察,一旦有图谋不轨者,立即派兵弹压。同时,安排人员,传示各地,不要相信谣言。
是,我这就去办。
太史炯走出太守府,迎面碰上参将孙烈。
郡丞大人,为何情绪不高孙烈是个直性子,说话从来不拐弯。
唉……太史炯只是叹气。
有啥事,你快说嘛,急死俺了。
老兄啊,咱的太守大人一心只读圣贤书,没吃过民间的苦,不懂江湖的险恶。恐怕要酿成大祸了。
太史炯把蛰天真人的事情跟孙烈略略说了。
他娘的,这侏儒着实可恨。孙烈气得直跳脚。
老兄,你快去营地,整顿军马,以防不测吧。
两人告辞后,太史炯回衙,迅速派出信使赶往宁海县。
宁海县令正在筹备三天后的祈雨大祭,他匆匆看了几眼来信,便吩咐县尉：派两名探子前往神清观,如有异常,马上来报。然后便急慌慌去察看祈雨大祭的筹备情况了。
两个探子扮成流民,混在上山的队伍里。
听说蛰天真人的仙坛设在白骨洞口,那白骨洞可是个妖孽藏身之处啊！上山的流民们悄悄议论着。
听说洞口边上的白骨都是妖孽吃的兽骨,有的还是人骨呢。
这么可怕！我们还敢去吗万一被妖孽吃了可咋办
怕啥有蛰天真人在,蛰天真人还要迎接神龙降世。有神龙在,啥妖孽也不敢猖狂。
就是嘛,蛰天真人说了,如果我们吃了蛇妖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就算在旁边观看,也能过上富贵日子。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我们冒一冒这个险,就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人们越说越兴奋,虽然饥肠辘辘,但眼睛却闪着希望的光。
山路陡峭,但上山的人络绎不绝。不时有因为饥饿而倒毙在山路边的骨瘦如柴的人,但其他人却更加坚定了前往白骨洞的决心。因为他们已无路可走,只能以这种方法求得活命。
前面就是白骨洞了。
两名探子跟着众人停住了脚步。
只见前方林密草深,隐隐有雾气升腾。
有数十名持刀剑的道士列队挡在前面,流民们则或坐或卧,在树下歇息。有的显然已饿死在地。
不远处的神清观传来清脆的钟声。
人们循声望去,仿佛那是希望的来源。
这昆嵛山可是个神秘之地,不仅有神清观、白骨洞,还有深不可测的神龙洞,据说蛰天真人就是要从神龙洞里请来神龙。人们又开始悄悄议论。
天慢慢暗了下来,山风凛冽,人们团成一团挤在一起,互相用身子取暖。
明天就是三月初三了,坚持这一晚,明天我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当然,有很多人没能熬过这一晚。
人们是在一阵阵肉香中醒来的。
白骨洞口,一座大香炉正在冒着袅袅的香烟,香炉后是一个很大的案子,案上有奇大的猪头和冒着油花的烧鸡。
人们嘴角滴着口水,看着蛰天真人身披道袍,手持拂尘,坐在特制的两轮车上,口中念念有词。
这时,有两名手持大扇子的道人走到香炉前,挥动大扇子,把香烟扇进黑魆魆的洞口。
太阳越来越高,道人们不停地换人上去挥动大扇子,很多人已经变得不耐烦,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希望能早点结束,好上去分食那个猪头和烧鸡。
突然,山洞口冒出一股腥臊的黑烟,挥扇子的道人大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蛰天真人的车子后面。
一个巨大的蛇头从白骨洞中探了出来,在烟雾中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吐出腥臊的气雾。
data-fanqie-type=pay_tag>
04
巨蟒看到洞外有这么多人,立时被激怒。
它张开大口喷吐毒烟,企图把人们毒倒。
蛰天真人早有防备,他不知啥时候弄了一个面具套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巨蟒见状,突地从洞中窜了出来,打算一口把蛰天真人吞下肚去。
蛰天不紧不慢,只是大喝一声：神威何在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高大的金盔金甲将军从树丛中忽地跃起,手挥一柄青龙刀,唰地一声,砍向高昂的蛇头。
瞬间,巨大的蟒蛇之头顺坡滚落下来,一直滚到众人面前。
蟒蛇的眼睛还在生气地瞪着,人们这才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等人们缓过神来,这才看到蛰天真人已经端坐在香案前面,金盔金甲的神将手持青龙刀站于真人身侧,观中的道人们齐刷刷跪拜下去。
人们但觉膝下一软,也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神龙降世,大显神威！蛰天真人大声说道。
神龙降世,大显神威！道士们齐声颂道。
蛰天真人用拂尘指向金盔金甲神将：他就是神龙降世的神威将军。从今天开始,神威将军将带领众生吃遍天下,过上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你们愿不愿跟着神威将军！
只要能吃饱饭,我当然愿意。有人小声嘀咕道。
我再问一遍,你们愿不愿意跟着神威将军！蛰天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愿意,我们愿意！人们终于喊了起来。
好,我们现在就分食了这条巨蟒,吃了巨蟒之肉,你们就长生不老,而且刀枪不入,天下无敌了。
人们纷纷上前,拿起摆在地上的刀剑,开始分食那条瘫在地上的巨蟒。
两个探子也上去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实在太差,几乎要呕吐出来。但想到可以刀枪不入,又能长生不老,便使劲忍住,硬生生咽了下去。
等大家都吃完了,蛰天真人方才说道：我忘了告诉大家,这条千年蛇妖,毒性极大,大家吃了它的肉,十天之后便会毒性发作,一旦发作,会七窍流血而死。
啊——人们惊叫着显出恐怖之色。
不过,大家不要担心,我有一种化毒圣水,给大家喝下之后,便能解毒。蛰天真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真人,你快给我们喝吧。
现在还不能给你们喝。
为什么
因为这个化毒圣水还缺一味药。
缺什么药你赶快去弄啊。
这味药不在山上。
在哪里
在宁海县城,在县衙的井中！
什么县衙我们可进不去啊。这可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等死吗
以前我们是进不去县衙,可是我们现在有了神威将军,县衙又算得了什么蛰天真人看了一眼旁边的神威将军。神威将军把大刀顿了一顿,大刀发出铮地一声,令人不寒而栗。
神威将军,横扫天下,神威将军,天下无敌。道人们一齐喊了起来。
流民们见状,也一起跟着喊了起来。
等众人的声音停了下来,蛰天真人高声喊道：跟着神威将军,杀进宁海城,吃大户的粮食,分县衙的库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你们敢不敢去！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敢吭声。
这时,一个黑脸的汉子说道：这种年景,早晚会被饿死。还不如跟着神威将军杀进城去,也许能寻一条活路。
是啊,反正就是一死,还不如吃顿饱饭再死。
真人,我们听你的。有人喊道。
听你的,听你的。更多的人喊了起来。
蛰天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
这是要造反啊。两个探子大惊失色。
轰隆隆,天边滚过一个旱天雷。
太阳明晃晃的,依然是一丝云彩都没有。
宁海城的祈雨大祭进行到了第二天。
几条壮汉抬着龙王像走在前头,县令带领城中的豪绅大户们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城中的百姓。
祈雨队伍在吹吹打打的声乐中出了城,在城外的开阔地,县令带领众人跪倒在龙王像前,祈祷龙王显灵天降甘霖。
汗水顺着眼角淌下来,咸涩难忍。县令挥起衣袖擦擦汗水,抬头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难道是打雷了
人们纷纷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天边腾起一股黄色的烟尘,那烟尘越来越近,却是一群手持各种武器的流民。
不好。县令赶紧命令县尉,集合兵马,消灭乱贼。
祈雨的人们见势不妙,赶紧往城里逃去。
县尉带领兵士列阵未稳,便见一个金盔金甲的巨人,手挥青龙刀当先冲了过来。
县尉急忙迎战,却被巨人一刀斩落马下。
兵士们见状,转身便逃。
县令大骇,掉转马头落荒而走,他顾不上城里的家眷,径直逃往东莱郡去了。
坐在两轮车上的蛰天真人,模仿诸葛孔明的样子,头戴道冠,手持羽扇,得意洋洋地指挥众人入城抢夺。
两个探子趁乱急忙赶往县衙,通知县令家眷速速逃走。
等蛰天带人冲进县衙,县衙已是空无一人,但大量财物并没有被带走。
蛰天真人封了银库和粮库,放言城内其他任何地方,流民们可以抢劫三天。
于是,宁海城陷入空前的混乱之中。
蛰天真人带着神威将军入住了县衙。
蛰天一会儿到银库摸摸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一会儿到大堂上手持惊堂木做出审案的样子,大过其官瘾。
神威见状便说道：真人,咱们得了这么多银子,何不赶快拿着银子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舒服的日子
放屁！你懂什么！蛰天手持惊堂木,啪地往桌子上一拍,吓了神威一跳。
咱们杀的人太多了,一旦朝廷派兵来,我们如何是好神威还是非常担心,特别是想起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心中很是纠结。
杀人算什么别忘了你是神威将军。将军不就是用来杀人的吗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人早就告诉我们了,将军就是要杀人！蛰天恶狠狠地说道。
神威不觉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蛰天厉声道,你现在已经是人人膜拜的神威大将军,是人们心中的神。神是没有情绪的。你必须把这个神给我做好。
可我不想当神,当神太累了。
累也要当,你已经没有退路。蛰天领着神威走到后堂,那里供着一尊神像。
蛰天指着神像问道：这尊神像如何
神威赶紧向神像拜了拜。
蛰天却冷笑一声,拿起一把锤子狠狠向神像砸去。
神像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神威惊得瞪大了眼睛。
一尊神,如果被人质疑,它的结局就是粉身碎骨。蛰天把锤子扔到地上,你还敢说自己不想做神了吗
神威好久说不出话来。
虎落平川被犬欺。如果人们知道你不是神,而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你就危险了。人们会把你当作丧家之犬,追逐你、欺辱你,最终会吃得你骨头都剩不下。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性！
蛰天见神威已被说服,便缓和了口气：神威,我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只能往前走,没有任何退路了。
难道我们只能往死路上走
不,该死的是他们！不要看那些官老爷神气活现的样子,其实他们都是庸人,都是草包。个个都不堪一击。就说东莱郡太守崔兆麟吧,他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会坐上太守的宝座蛰天越说越气,那个宝座应该是我的,他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神威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蛰天,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眼前的情景远远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下一步,兵发东莱郡,活捉崔兆麟！蛰天的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05
东莱郡太守府正陷入一场激烈的争论之中。
应该趁乱贼立足未稳,率军直接杀到宁海县城,将乱贼一举歼灭。孙烈挽起袖子喊道。
不可,乱贼有神威将军,勇不可挡,加上蛰天妖道诡计多端,切不可轻举妄动。太史炯表示反对。
是啊,朝廷把我们的主力征调到边疆抗击北戎,现在我们守城士兵尚且不足,怎么能轻易出城倘若有失,后果不堪设想。气喘吁吁的宁海县令早已被神威将军吓破了胆,自然是主张固守待援。
孙烈急得跳脚,便向崔兆麟禀道：还请太守大人早下决心,以免错失灭贼良机啊。
崔兆麟沉吟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贼势汹汹,我郡主力都在抗击北戎,城内只剩五百兵马,我看还是固守为上。同时,派人向朝廷请求援兵,待援兵一到,再往宁海击贼,此乃万全之策。
嘿——孙烈一拍大腿,恐怕朝廷援兵未到,乱贼却先杀过来了。到那时,悔之晚矣。
乱贼进入宁海城,见到城内的银钱美女,必会盘桓日久,极尽享受,怎会就马上杀到郡城太史炯见崔兆麟有些犹豫,便极力安慰。
好吧,那我们还是一边向朝廷求援,一边固守城池。大家赶快分头行动吧。崔兆麟终于下了最终决断。
唉,东莱城危矣！孙烈长叹一声,翻身上马,疾驰回军营。
不久,探马来报：贼兵离东莱郡不到
20
里了。
崔兆麟急率官兵登上城楼。
果然,远处腾起滚滚尘烟,有大队人马朝郡城进发。
渐渐看得清了,一员金盔金甲的大将军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号称神威将军的巨人。
神威将军身后队伍中的一小部分人骑着战马,穿上了缴获的盔甲,但大部分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各色服装,手里的武器也多是镰刀、铁铲、叉子等等。
队伍在城门楼下的空地列阵,一辆小车推出了道士打扮的蛰天真人。
蛰天真人手挥羽扇,开口道：城上可是崔兆麟崔大人你我早年相熟,知根知底。你有多大能为,我心知肚明。如今我率神威天兵,势不可挡。小小东莱郡,指日可下。崔大人为全城百姓计,应自缚请罪。免得城破之时,玉石俱焚。到时,悔之晚矣。
崔太守大怒：蛰天,你聚众造反,戕害民众,罪大恶极,必遭天谴。何敢巧言惑众
崔兆麟,就凭你,一个榆木脑袋长在酒囊饭袋之上,也敢与我为敌如果你不是生在豪门,如何能坐在太守之位倘若让我与尔等同场竞争,尔等均不是我之对手。今日刀兵相见,刀枪无眼,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崔兆麟刚要答话,孙烈在旁禀道：大人,此贼妖言惑众,欲动摇我军心。他料定我不敢出战,故如此猖獗。且让我率本部人马,出城冲杀一阵,折了他的锐气,如此才可固守。
崔兆麟看看太史炯,太史炯显出迟疑神色。
大人,如不出战挫其锐气,就我城中如此少的守军,必定心生怯意,早晚守不住的。不如让我出去冲击一阵,长我军威风。孙烈又禀。
那神威将军勇不可挡,你如何能冲击得动
我有祖传宝雕弓,马上射之,无不应弦而倒,我就不信这神威将军能躲过我的箭。
好,既如此,那就请参将率本部兵马出城迎敌。崔兆麟觉得已别无他法,终于下了决心。
孙烈点起本部二百马军,打开城门,冲出城去。
孙烈站在军旗之下大喝：乱贼,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蛰天真人羽扇一挥,神威将军挥刀策马而出,直奔孙烈而来。
孙烈拉开宝雕弓,说一声：着。
嗖的一箭射出,正中神威将军额头。
一股鲜血冲天而出。
神威将军大叫一声,伏马而逃。
杀啊！孙烈手持长矛,率兵杀出。
撤,快撤。蛰天真人忙下令撤退。
孙烈正追赶中,忽听城上鸣金,只得收兵回城。
原来是太史炯见孙烈初战告捷,怕孙烈功劳太大,便向崔兆麟进言：蛰天诡计多端,倘有埋伏,孙参将兵少,恐有不利。不如鸣金收兵,守城待援。崔兆麟认为有理,便下令收兵了。
孙烈率兵回来,未损一兵一卒,很是兴奋。
末将正欲擒拿蛰天妖道,不知大人为何鸣金收兵
贼兵众多,恐中埋伏。谚云穷寇莫追,此之谓也。崔太守道,孙参将旗开得胜,立下大功一件,可喜可贺。我必上表请朝廷褒奖。
褒奖是小事,末将以为,神威将军身受箭伤,即便不死,也已是无力再战。没有了神威将军,乱贼也就没有了战斗力。末将愿在下半夜,趁其酣睡之时,率本部兵马前往劫寨,必定一鼓擒住那妖道。
崔兆麟看看太史炯。太史炯出了几次主意,都被证明是错的。而孙烈几次进言,都说得奇准,这让太史炯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崔兆麟见太史炯无语,便想：看来孙烈果然智勇双全。乱贼经此新败,必定军心涣散,不堪一击。我何不与孙烈一起前往劫寨,立一大功,也好向朝廷交代。
好,就按孙参将所言,下半夜我与孙参将率军前往劫寨,天亮前杀进乱贼大营,活捉妖道。太史炯率余下军士守城。大家立即分头准备吧。
太史炯忙劝道：大人不可。劫营由孙参将率领即可,大人不必亲自前往险地。
崔兆麟摆手道：我意已决,你们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众人见状,只得各自回去准备。
崔兆麟回到后堂,让夫人准备盔甲战袍。告诉夫人自己要亲去劫营。
夫人先是劝他不要去,见劝不动,只好翻出一领绿色战袍。
崔兆麟穿了盔甲战袍,手持宝剑,威风凛凛地在堂中站立。
老爷这身打扮,倒像是关公一般。夫人不禁赞叹,老爷此去,必能斩妖立功,高奏凯歌。
崔兆麟哈哈大笑。
三更之后,崔兆麟与孙烈率军悄悄出了城。
月黑风高,林中传来几声乌鸦叫。
前方传来乱贼营中的打更声,四更天了。
贼营越来越近,已能看见几个卫兵在营门前打瞌睡。
孙烈大枪一挥,兵士们立即向营门冲去。
守门的卫兵睁开眼,吓得撒腿往营中便跑。
杀啊——士兵们高喊着冲进营去。
孙烈一马当先,直奔中军大帐而去。他用长枪挑开帐门,发现帐中虽点着烛火,却空无一人。
他心中叫声不好,转身欲走。却见四周亮起火把,火光中一个金盔金甲的大将高声喝道：崔兆麟,速速下马受降！
孙烈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神威将军明明白天已经中箭了啊,难道他有起死回生之术
06
孙烈不知道的是,那神威将军中箭的部位是他的神龙之首,里面有蛰天弄的红色血浆,所以中箭后血浆喷出。但神威将军自身并没有受伤,他只是受了惊吓,逃回营地后,蛰天已偷偷给他的神龙之首做了修复。
神威将军受伤,蛰天真人料定官军今晚会来劫营,便提前埋伏好了兵马。
火光映照之下,蛰天看到身穿绿色战袍的崔兆麟,便喊道：活捉那个穿绿袍的！
官军大乱,转身便往回逃。孙烈制止不住,只好向崔兆麟喊道：大人快走！
崔兆麟见势不妙,拔马往城中方向狂逃。
神威将军在后紧紧追赶。
崔太守马快路熟,神威将军始终追赶不上,但却在后面紧紧咬住不放。
将近城门时,天已放亮。崔太守大喊：太史炯,救我！
守城的太史炯见状,忙吩咐士兵：开城门,待大人进城后就赶快关上,千万不可放贼人入城。
太守冲到城下,正好城门打开。太守直接冲了进去。
待士兵们即将关上城门时,神威将军也冲到了城门前,见城门即将关闭,双臂一用力,便将城门推开,挥动大刀杀了进去。
太史炯率领一队士兵冒死阻拦,神威舞动大刀,士兵纷纷倒地。
太史炯转身欲走,却被神威将军用刀背拍落马下。可怜太史炯,竟被乱兵踩死。
崔太守见城门已破,骑马直奔府衙,打算带夫人逃走。
夫人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知道事情不妙,早已迎了出来,站在街口瞭望。
崔太守没想到夫人会站在街上,急切间勒马不住。
就在此时,神威将军追了上来,他看见有人站在街口,挥起大刀便欲砍将下去。
就在大刀即将落下之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女人的脸。
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太像一个人了。
神威将军眼前浮现出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画面：身穿红色披风的少女,伸手给他递来一个救命的馒头。
神威将军的大刀停在了半空中。他无法确定,眼前的这个酷似红衣少女的女人,是不是少女的姐姐或者妈妈。
夫人,快上马！崔兆麟大喊一声。
神威将军眼睁睁看着崔太守夫妇骑马往西门方向逃走了。
待蛰天真人坐着两轮车赶到时,神威将军已指挥人马将太守府团团围住。
冲进去,捉拿崔兆麟。但是一定不要伤害他的家眷。蛰天羽扇一挥,乱兵们立即冲向太守府大门。
太守府里,已是空无一人。
蛰天真人大怒,他像疯了一样,从前堂跑到后堂,又从后堂跑到前堂,反反复复,直到累了,方才在后堂瘫坐在床上。
突然,他看到床边有一件女人的内衣,一把抓在手中,放在鼻前嗅了又嗅,显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回味良久,蛰天抬起头来,看到神威将军站在旁边。
神威,你个生瓜蛋子,你看啥还不出去搜捕崔兆麟对了,如果遇到崔兆麟夫人,千万不要伤害,一定要全须全尾地给我带回来。
神威诺然而退。
此时,崔兆麟和夫人骑着马正往西一路狂奔。正奔走间,发现一小队马军从斜刺里向自己冲来。
我命休矣！崔兆麟长叹一声。
待到跟前,发现来人竟是孙烈和他的残兵。
崔兆麟喜出望外。
孙烈向崔兆麟建议,将这一小队人马暂安置在附近山上的一座古庙中,待机行事。由孙烈护卫崔兆麟和夫人前往都城搬取救兵,收复郡城。
崔兆麟觉得可行。于是,孙烈又找来一辆马车,让夫人乘坐。崔兆麟和孙烈依然骑马,一路向西,直奔都城。
第二天,夫人竟发起高烧,水米不进。
崔兆麟见已快到老家崔家庄,便决定先将夫人送到庄上调治。
崔老夫人和孙女崔令舒正在担心,忽见崔兆麟将夫人送来,又惊又喜。
崔令舒见母亲躺在车上,脸色苍白,急忙与丫鬟阿月一起把夫人搀扶到内室,又请大夫前来诊治。
大夫把脉后,来到堂前,对崔兆麟说道：夫人本来体弱,旅途劳累,加上受了惊吓,脉相紊乱、脏气衰微,我开几副药试试吧。
那就有劳先生了。崔兆麟简短交代几句,又去辞别老夫人,与孙烈一道往京城疾驰而去。
满怀希望的崔兆麟到达京城后,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朝廷之上,皇帝大怒道：崔兆麟懦弱无能,激起流民之变,指挥失当,以至丧师失地。推出去,斩了。
跪在殿前的崔兆麟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崔兆麟到达京城之前,崔家的政敌们就已经在皇帝面前参了他。
崔兆麟的五叔右丞相崔浩见状,赶忙向济阳侯、镇北大将军郭昶使眼色求救。这郭昶是当今皇帝的舅舅,又是崔浩的儿女亲家,多年在北疆抗击北戎,昨日方从前线回来,与皇帝商议增兵之事。
郭昶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崔兆麟被斩,他知道此时崔浩出来求情只能是火上浇油,便出班奏道：皇上息怒。崔兆麟办事不力,确实该罚。但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臣有一计,可使崔兆麟戴罪立功。
皇帝见郭昶出来求情,口气缓和许多：如何戴罪立功
臣听闻那蛰天真人当年也曾考过科举,只因相貌丑陋,被拒之门外。可见此人还是想做官的。如今我边疆战事僵持不下,无法抽调兵马到东莱郡镇压,何不先招降蛰天真人,封他个东莱郡太守,如此官位,那蛰天真人岂不喜出望外,乖乖归顺朝廷崔兆麟早年曾与蛰天真人同窗,正好做钦差前往颁旨。招安之后,稳住蛰天真人等,崔兆麟可见机行事,徐徐图之,一旦拿下蛰天等首恶之徒,崔兆麟便可官复原职。皇上意下如何
准奏！
崔兆麟冷汗流了满脸,忙叩头谢恩,领了圣旨,退出殿外。
崔兆麟到崔浩府、济阳侯府一一拜谢后,携孙烈连夜启程,前往东莱郡传旨。
奔波数日,两人到达东莱郡城下。
孙烈朝城门喊道：城内人听着,朝廷派钦差大人前来颁旨,速让蛰天真人出城接旨！
孙烈连喊三遍,守城卫兵连忙报与蛰天真人。
放屁！朝廷怎会给我下圣旨蛰天真人正躺在一个歌姬的怀里喝酒。
确实是朝廷的钦差到了,钦差就是太守崔大人。我本是东莱郡的府兵,我认得他。卫兵回道。
崔兆麟来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蛰天从歌姬怀里跳下来,传令神威将军,跟我去捉拿崔兆麟。
07
蛰天真人端坐府衙大堂,神威将军和一班道士分列两旁。
崔兆麟在孙烈护卫下,昂首而来。
大胆崔兆麟,你竟敢冒充钦差,左右给我拿下！蛰天真人一拍惊堂木。
孙烈上前一步,大喝道：皇帝圣旨在此,蛰天还不跪下接旨！
皇上当真有圣旨给我蛰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帝要封你做东莱郡太守,蛰天还不接旨崔兆麟朗声说道。
封我做东莱郡太守蛰天真人大喜过望,但随即拉下脸来,你休想骗我,我可不是两岁的孩童。
崔兆麟举起圣旨：圣旨在此,难道我会假造圣旨不成
蛰天真人仰头看看圣旨,在地上转了几圈：我有个条件,你答应我,我便接旨。
什么条件
把你的家属接到东莱郡城,我方可接旨。
你接不接旨,跟我的家属有何关系
哈哈哈,崔兆麟,我知道你这个书呆子一心报国,为了国家,你可以自己去死,但你那么爱自己的老婆孩子,你绝不会让她们也去死。所以,我要你把老婆孩子接来,当我的人质。你敢吗
众人都看向崔兆麟。
崔兆麟咬紧牙关,良久说不出话来。
孙烈把佩刀往地上一扔说道：我可以做你的人质。
蛰天真人摇摇头：你不行。
众人又看向崔兆麟。
我答应你的条件。崔兆麟缓缓说道,但是,从今天起,你不得再攻打其他郡县,不得祸害百姓。
好！蛰天真人一拍大腿,你崔兆麟总算做了一件让我佩服的事。拿纸笔来,请崔大人写一封信给他的家属,让她们速速赶到东莱郡城。
崔兆麟写了书信,转身对孙烈说道：还请孙将军携书信去崔家庄接我妻女。
我也派一人跟孙将军一起去,路上好有个照应。蛰天真人指着站在案边的一个道士说道,白荒,你随孙将军一起去,路上务必小心,一定要照顾好崔大人的家属。
遵命！
孙烈和白荒打马出城,往崔家庄方向而去。
马蹄得得,敲打在崔兆麟的心中。
夫人！女儿！每每被噩梦惊醒之后,软禁在馆驿中的崔兆麟仿佛又听到了战场上的厮杀声。
他既怕夫人和女儿的到来,又盼着能见到夫人和女儿。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当孙烈和白荒护着一辆马车驶进馆驿的时候,崔兆麟急不可耐地迎上前去。
先下车的是女儿的丫鬟阿月,随后便是女儿崔令舒了。但第三个下车的却不是崔兆麟日思夜想的夫人,而是一个佣人打扮的村妇。
你娘呢崔兆麟问道。
崔令舒未及说话,眼泪先掉落下来：俺娘已经……
大人,夫人病逝了。孙烈上前搀住几欲倒下的崔兆麟。
怎么回事
大人先回房,我们慢慢细说。孙烈搀着崔兆麟,大家一起走进大堂。
白荒见状,急忙去向蛰天真人交差去了。
大堂中,孙烈和崔令舒你一言我一语,把崔夫人病逝的情况说给崔兆麟。
原来,崔夫人的病情时好时坏,终于在孙烈到达前一天晚上口吐鲜血,不治而亡。孙烈和白荒眼看着崔家庄的乡亲们给崔夫人送了殡。
崔兆麟叹了口气：夫人啊,你再也不用受人世这份罪了。
崔兆麟又问随车来的这位村妇是谁。
崔令舒说道：这是吕大娘,是我们深夜在山路上遇到的,当时一群野狗正在撕扯她,我便让孙叔叔赶走了野狗,救下了她。看她身上有伤,我便要带着她一起上路。白荒不同意,我说：『如果我们不带上她,荒山野岭中,她不被野狗吃了,也会因伤口发作而死。』那白荒便同意了。孙叔叔说,咱这一大家子人,正好缺一个做饭的佣人,就让吕大娘一起来了。
吕大娘忙上前见过崔兆麟。
崔兆麟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进了这个家门,意味着什么我们可都是朝不保夕之人啊。
俺的命是小姐救的,没有小姐的搭救,俺早就死了。我愿跟随小姐,伺候小姐,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
崔兆麟听吕大娘如此说,心中稍感欣慰。
忽听门外喊道：蛰天真人驾到。
崔兆麟急忙吩咐：令舒,你快带阿月和吕大娘躲到屏风后面。然后,整理衣襟端坐在大堂之上,孙烈站在其身侧。
听说小姐到了,蛰天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蛰天真人边说边带着神威将军走进了大堂。
原来,白荒已把崔夫人病逝的消息告诉了他。蛰天真人反复追问,确信崔夫人真的死了,这才干嚎几声,落下几滴泪来。看样子,他比崔兆麟还要伤心。
你提的要求,我已办到。这会儿,你该接旨了吧。崔兆麟朗声说道。
小姐呢我要亲眼看看小姐。蛰天冷笑了几声。
令舒,你出来见见蛰天真人吧。
崔令舒闻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蛰天真人和神威将军都看得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是那位身穿红色披风,给过自己一个馒头的少女吗神威将军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愫。
蛰天真人呆了一会儿,却上前几步,围着崔令舒转了几圈,心中感叹：这崔小姐长得比他娘还美啊！真是倾国倾城,堪称一代尤物啊。
崔兆麟见状喊道：蛰天真人,跪下接旨！
接旨哈哈哈蛰天真人仰天大笑起来。
我告诉你崔兆麟,皇帝封我个太守,是看不起我吗连你这种榆木脑袋都能当上太守,我怎么会稀罕这个芝麻绿豆官呢
蛰天,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守你还嫌小吗这可是正五品。
呸！我不稀罕。蛰天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我要皇上封我做东莱郡王。
你做梦吧！
做梦万一梦想成真了呢蛰天真人回头看看神威将军,神威将军,你说我够不够资格做一个王爷
蛰天真人当然够资格做一个王爷。神威双手一抱拳说道。
蛰天真人对神威将军的回答很满意：神威将军,就凭你手中的这把青龙刀,我一声令下,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斩旗夺城,有何难哉
小将谨听真人号令,遇魔杀魔,遇神杀神,一展神威,横扫天下。神威将军把蛰天真人教的口号说了一遍。
蛰天真人看看气得发抖的崔兆麟：崔大人,给朝廷上表吧,请皇上封我为东莱郡王。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可能蛰天真人冷笑道,咱们走着瞧,到时候你要跪着求我给皇上写奏章。我的手段,你会知道的。
蛰天真人围着崔令舒转了几圈,伸出鼻子闻了闻崔令舒身上的香气,贪婪地咽下口水。
神威将军跟着蛰天真人离开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崔令舒一眼。
08
你们长途跋涉,都累了。赶快回房休息吧。崔兆麟说道。
众人见崔兆麟心情已平复下来,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崔令舒刚和阿月放置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听到有人敲门。
来人却是吕大娘。
小姐,我有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吕大娘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大娘,咱已经是一家人了,有话尽管讲。崔令舒把吕大娘扶到椅子上。
小姐,我在屏风后面,听到堂前有个人说话的声音好熟悉啊。吕大娘说话迟疑,但眼神却很是急切。
大娘,刚才说话的陌生人只有蛰天真人和神威将军两人,你是觉得谁的声音熟悉呢崔令舒赶紧问道。
那个说话少的人我听着熟悉。
那就是神威将军了崔令舒眼前一亮,难道大娘在哪儿听过他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好像我的儿子。吕大娘说道。
你的儿子崔令舒和阿月都跳了起来。
你的儿子长得很高大崔令舒有些不相信。
我的儿子有两人多高,名字叫石锁。吕大娘说道。
崔令舒和阿月的眼睛瞪得老大。
但是我儿子的头很小。吕大娘补充道。
崔令舒和阿月一下子泄气了：看来不是啊。
但听声音,确实是我儿子的。吕大娘见小姐和阿月不信,有些急了。
崔令舒和阿月互相对视：难道,他的头长大了
无论怎样,我想见见他。吕大娘说道。
你不怕吗万一不是你的儿子,你可就危险了,有可能为此丢了性命啊。那个神威将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阿月劝道。
我只想找到我的儿子,我不怕死。吕大娘两眼放光,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身高差不多,声音又很像,只是一个头大,一个头小。崔令舒眉头紧锁,大头变成小头不容易,小头长成大头有没有可能呢
可不可能是面具呢阿月摆摆手,我只是随便说说,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没有可能我注意到神威将军面无表情,很有可能就是戴的面具呢。崔令舒一拍桌子,我看可能性很大。
那我们就想办法让吕大娘和神威将军见上一面。成与不成,在此一举。崔令舒、阿月与吕大娘紧紧抱在一起。
起风了。
东莱郡城的夜晚,冷清得不见人影。偶有野狗从胡同里窜出,发出几声吠叫。
神威将军从府衙出来,任凭马儿驮着自己,慢悠悠走向不远处的将军府。
他感到太累了,特别是刚刚听了蛰天真人的一通教训。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整天顶着一个硕大的头颅,时刻准备着杀人或被杀。
只有胯下的这匹马,才懂得一点自己的心思。
它知道主人累了,所以走得特别慢,仿佛驮着主人在花丛中漫无目的地散步。
石锁,石锁。随着一阵风儿刮过,传来了几声细微的呼唤。
神威将军一下子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是谁在喊我的名字这里会有谁知道我的名字
他停下来,四处观望。
这是一处狭窄的街道,旁边的石墙上长满了爬墙虎,墙头草随风摇晃着。
石锁。循声望去,墙头草里露出一个女孩的脑袋。
看清了,这是那个在路边给过自己一个馒头的小姐的丫鬟,也就是他后来见过的崔令舒的丫鬟。
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神威将军满心疑惑。
越是疑惑,神威将军越是好奇。他小声问道：你是喊我吗
阿月点点头：我家小姐想见你,她有话对你说。
她有何话对我说
你来了就知道了。今晚三更,你到院子里来,我会带你去见小姐。阿月说完就从墙头消失了。
这是东莱郡馆驿的墙,顺着墙走过去不远就到了自己的将军府。无数次的路过,神威将军早就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
小姐找我做什么呢神威将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崔令舒,那个身着红披风的少女,早已成为神威将军寒冰似的内心里仅有的温暖。这仅有的一点温暖,神威将军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的。因为,这已经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三更的梆子声刚刚响过,神威将军就来到阿月出现的位置,悄无声息地翻过馆驿的院墙。
院子里月光如水,大门口传来守卫们酣睡的呼噜声。
阿月从假山后面闪了出来,低声说：跟我来。
神威将军跟着走到了后堂的一个房间。
阿月把神威将军让进屋里,自己退了出去。
神威将军见灯影下坐着一个人。
显然这人不是崔令舒小姐。
这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
当老妇人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神威将军喉咙里像堵住了一般,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声音。
他紧走几步,跪倒在老妇人面前,双手颤抖不已。
吕大娘心中已是明白,她上前把神威将军的硕大头颅抱在胸前：你可是我的锁儿你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娘啊！神威将军终于发出了声音,我是你的石锁啊。
娘儿俩抱头痛哭之后,神威将军把蛰天真人如何胁迫利用自己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吕大娘。
儿啊,咱可不能再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了啊。
娘,儿也不想干。可是,我不干就会死啊。那蛰天真人胸前有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掌控我假面的机关,如果我违抗他的命令,他启动机关,我就会窒息而死。
你就不能把玉佩夺过来
儿曾试过,但蛰天真人十分机警狡诈,我无法近他的身啊。
神威将军刚说完,却见崔令舒从衣柜后面走了出来：神威将军,只要你有归顺朝廷之心,我们总有办法把玉佩夺过来的。
神威将军忙站起来施礼：小姐,我从来没想过要造反,我只想和娘一起过平常的日子。倘若能从蛰天手里夺过玉佩,我一定反戈一击,削去前耻。
好,神威将军有此决心那是再好不过。今天咱们就对天发誓,齐心协力剿灭蛰天老贼。
于是,吕大娘燃起炉香,神威将军和大家一起对天立下了誓言。
天亮前,神威将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馆驿。
崔令舒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崔兆麟,崔兆麟大喜：我们有救了,东莱郡的百姓有救了。
就在大家高兴万分的时候,白荒神情怪异地走了进来。
崔大人,我是来做媒的。
白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给谁做媒崔兆麟问道。
白荒受蛰天真人之托,前来做媒。蛰天真人看中了崔令舒小姐,要娶崔小姐做东莱郡王妃。
09
崔兆麟闻言,气得当场吐血。
崔令舒等人忙作一团,崔兆麟好久才缓过气来。
父亲大人不必为此气恼。女儿自有主意。崔令舒安慰道。
令舒,你有何主意
父亲可先答应他,后面容我慢慢说明。崔令舒向父亲使个眼色。
好,既然小姐答应了。那我就回去复命了。三天后,就有花轿来接小姐。白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成了事,兴高采烈地走了。
令舒,你怎么能答应呢为父岂能让你嫁给蛰天那畜生。
父亲,我岂会真的嫁给他我是想趁此机会夺取玉佩,一举剿灭贼匪。
那你也不能冒此风险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亲,我意已决。咱们细细商议一个万全之策,定能一举奠定胜局。
女儿啊,为父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有此胆略。好,我这就与孙烈一起商量。
父亲,今晚神威将军也会前来看望吕大娘,咱们不妨和他一起商量,能和神威将军里应外合,一定会杀了蛰天老贼。
好,就这么办。
当晚,众人在大堂静静等待,三更以后,神威将军果然来了。
听了崔令舒的计划,神威将军对崔小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为消灭蛰天老贼,崔小姐能舍出自己的名节,我石锁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呢石锁愿豁出性命誓灭老贼。
崔兆麟点点头：神威将军,太守府衙有一条秘道,直通后堂卧室。将军可隐身秘道之中,听房中动静,如果令舒拿到了玉佩,将军就冲出秘道,斩杀蛰天老贼。
就这么定了。神威将军郑重地点点头。
孙将军,你现在就潜出城去,联络城外旧部,三天后悄悄埋伏在城中要害位置,一旦见到信号,立即控制局面。
孙烈领命而去。
连日来充满杀气的东莱郡城,居然到处披红挂彩,一副要办喜事的喜庆气氛。
崔兆麟啊崔兆麟,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就知道你硬气不了几天,这样没骨头的东西,如何能做得东莱郡太守蛰天真人搂着一个歌妓,一扬脖子灌下一杯美酒,哈哈,老子娶不到白月光,却可以娶到白月光的女儿！这真是世上罕见的奇缘啊！
婚礼那天,东莱郡城大街上颇为诡异。整条街但见彩旗飞扬,却没有一个看热闹的百姓。
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一群道士抬着轿子来接崔令舒,阿月和吕大娘作为陪嫁也一起到了太守府衙。
好啊,这下子,我不仅有了王妃,也有了姬妾,阿月这小妮子,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我一起享用了。哈哈哈……蛰天真人与一般心腹道士喝得颠三倒四,心里痒痒的,就盼着太阳早些落山。
天色渐暗,府衙的道士大多醉倒,蛰天摇摇晃晃地向后堂走去。
神威将军假装去上厕所,悄悄躲进了秘道之中。
令舒、阿月,本王来了。蛰天真人先是一把抱住了站在床边的阿月,阿月挣脱开。蛰天又一把抱住坐在床上的崔令舒。
崔令舒也挣脱出来。
哎呀,我的宝贝们,你们不要害羞嘛。咱们已经是夫妻了,现在到了行周公之礼的时候了。咱们来个阴阳双修,我保证让你们欲仙欲死,让你们永远不忘我的好。蛰天手忙脚乱地脱自己的衣服。
真人,让我来帮你宽衣吧。阿月边说边帮蛰天脱衣,蛰天越发兴奋起来。
阿月摸到挂在蛰天脖子上的玉佩的时候,急切地想把玉佩从蛰天脖子上摘下来,但蛰天的头太大,一时摘不下来。
你想干什么蛰天真人警觉起来。
上！崔令舒喊一声,和吕大娘一起冲了上去。三个女人和蛰天真人滚作一团。
蛰天叫声不妙,用尽力气想把玉佩从阿月手里夺回来,但阿月死死攥住不放。蛰天死命踹打阿月,阿月咬紧牙关就是不松手。
这时,神威将军推开秘道的门,冲了出来。
神威,快来救我。蛰天真人喊道。
蛰天老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神威将军伸出两只大手死死掐住了蛰天真人的脖子。
你、要、造、反。蛰天已经说不清楚话了。
我要弄死你这个害人精。神威将军说道。
你、松、松、手,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神威将军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蛰天真人的脸上挤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不要以为我用玉佩才能憋死你。我还有一个最后的大招,就是如果我死了,你的嘴也马上会闭上,你、也、会、死。蛰天说道。
老贼,今天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你这个害人精活着。神威将军的大手如铁钳一般掐着蛰天真人的喉咙。
蛰天真人的大脑袋一歪,咽气了。
三个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觉小心脏砰砰直跳。
突然,神威将军用手乱抓自己的嘴,呜呜地发不出声音。
不好,神威将军要窒息了。崔令舒从床上跳了下来。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吕大娘赶忙扶住要倒下的神威将军。可她哪能扶得住呢
神威将军轰然倒地。
怎么办打不开他面具上的嘴,他就会憋死。崔令舒想起神威将军之前跟她说的话。
几个女人使劲掰神威将军的嘴,但怎么也掰不开。
小姐,你们闪开。吕大娘说着,一把抽出了神威将军的佩刀。
大娘,你这是……话音未落,吕大娘的刀已向神威将军的头颅砍了下去。
一股血浆喷了出来。
吕大娘的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三个女人惊恐地看着血流满地的神威将军。
动了,他的手动了。阿月高兴地喊了起来。
砍破面具的神威将军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慢慢坐了起来。
儿啊,你吓死娘了。吕大娘手捧着神威将军瘪了的头颅,激动得浑身颤抖。
咱们一起用力,给他把面具撕下来。崔令舒说道。
好啊。
神威将军咬紧牙关,忍住撕裂的剧痛,他的小脑袋终于露了出来。
这时,崔兆麟和孙烈也从秘道中出来了。
孙烈砍下了蛰天真人的脑袋。他一手提着蛰天真人的脑袋,一手提着神威将军的面具,带领几个部下冲到大堂之上,高声喊道：蛰天真人和神威将军已被我杀了,其他人赶快投降,饶你们不死！
大堂上的道士惊醒过来,却已经无力反抗。
这时,一颗信号烟花冲天发出。
埋伏好的士兵呐喊着冲了出来。
失去首领的乱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其实他们早就对蛰天真人的谎言有所怀疑,只是惧于蛰天的淫威和神威将军的大刀,不得不从。如今,首恶已死,他们便投降的投降,逃走的逃走了。
几天后,朝廷的钦差来到了东莱郡,宣布崔兆麟官复原职。
钦差刚刚宣读完圣旨,天色突然暗了,一会儿雨云密布,铜钱大的雨点从天上砸了下来。
下雨了,下雨了。老天爷终于开眼啦！久旱遇到甘霖的人们奔走相告,大家跪到在地上,不停地给老天爷磕头,不顾全身被雨水浇透。
大人,可喜可贺啊！孙烈拱手向崔兆麟贺道。
全赖孙将军辅佐,全赖大家辅助啊。崔兆麟感叹道。
天空滚过一声炸雷。
孙烈心中一激灵：大人,你为何放走那石锁一旦再有蛰天真人这种妖孽作乱,再造出一个神龙之首,可如何是好
崔兆麟摆摆手：石锁经此劫难,心智已然成熟,纵有妖孽再来,也不会为其所用了。
父亲说得对。崔令舒转向孙烈,孙叔叔不必忧虑,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即使那妖孽再厉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崔兆麟一脸爱意地看着女儿：令舒啊,你说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