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渡厄双界书 > 第一章

江挽云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她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灰褐色的眼珠。那眼珠像是被雨水沤烂的核桃仁,在烛火下泛着浑浊的光。男人俯身时,青竹纹的广袖拂过她鼻尖,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醒了江明德直起身,手中的青瓷药碗磕在黄花梨雕花几上,叮的一声。
江挽云这才看清他的全貌。四十出头的男人生就一副清癯文人相,月白直裰衬得他愈发挺拔如松。可那双手——那搭在药碗边的指节泛着青白,拇指套着枚冰种翡翠扳指,正缓慢摩挲着碗沿,像是蛇信在舔舐猎物。
云儿这次落水,倒是让为父想起件趣事。他忽然笑了,眼角细纹如蛛网舒展,去年你二姐养的那只金丝雀,不过啄了太子殿下的鹦鹉一口,当晚就被人拔光了羽毛。
窗外有夜枭凄厉的啼叫划过,烛火应声爆开一朵灯花。江挽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龙刻凤的拔步床上,锦被上的缠枝莲纹被冷汗浸得发潮。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天前原主在赏荷宴上撞破太子与礼部尚书之女私会,被推入荷塘溺毙。
父亲教训的是。她哑着嗓子开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昏迷时灌下的药汁在胃里翻腾,舌尖残留的苦味里混着一丝腥甜。
江明德忽然伸手抚上她发顶。那只戴着扳指的手冰凉似铁,顺着她散落的发丝滑到颈后:云儿可知,昨日大理寺从东宫搜出巫蛊人偶他指尖在某个穴位重重一按,那扎针的手法,倒与你绣的香囊有几分相似。
剧痛让江挽云眼前发黑。她看见男人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青色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蚯蚓般凸起。这具身体的记忆突然闪现——三个月前的中秋夜,江明德就是用这双手,将掺了砒霜的月饼递给前来查案的御史。
女儿愚钝。她强忍恶心挤出笑容,但求父亲明示。
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江夫人捻着佛珠跨进门槛,杏黄绣莲纹的裙裾扫过青砖地。烛光为她丰润的面庞镀上金边,倒真似庙里悲悯众生的菩萨。
老爷何苦吓唬云儿。她声音温柔似水,腕间沉香木佛珠却突然断开,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有个小丫鬟慌忙来捡,被她一脚踩住手指,没眼色的东西,没见小姐要静养
惨叫声中,江挽云瞥见江明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对夫妻像两株并生的曼陀罗,一个用书香掩盖血腥,一个拿佛光粉饰恶业。她忽然想起原著里这个家族的结局——五年后新帝登基,江府三百口人会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血浸透了三寸厚的青石板。
云儿脸色怎的这般差江夫人突然凑近,镶红宝石的赤金步摇几乎戳到她眼睛,莫不是魇着了娘这就让妙音去相国寺请高僧......
不劳母亲费心。江挽云猛地抓住床幔。方才她碰到枕边茶盏时,指尖突然传来异样清凉。定睛看去,青瓷杯中清水竟泛着淡淡碧色,似有月光在其中流转。
她佯装喝水,温热液体滑入喉管的瞬间,四肢百骸如浸温泉。肩颈处被江明德按过的剧痛竟消散大半,连混沌的思绪都清明起来。这是......灵泉
既无大碍,明日便随为父去趟刑部大牢。江明德突然起身,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太子殿下指名要见你,说是......他顿了顿,笑意更深,要谢你那日救命之恩。
晨雾还未散尽,江挽云就被铜镜前的景象惊得睡意全无。
菱花镜里映着张惨白小脸,额角还沾着昨夜冷汗凝成的碎发。最骇人的是妆奁上那盒新开的螺子黛——青黑色膏体表面浮着层诡异的银光,像毒蛇褪下的鳞片。
三妹这是嫌弃姐姐的礼物珠帘哗啦作响,江挽月裹着胭脂红织金斗篷跨进来,腕间九鸾衔珠镯撞出清脆声响。她生得与江夫人七分相似,柳叶眼下却多颗泪痣,平添几分刻薄。
江挽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原著里这位二姐最擅借刀杀人,上元节灯会就是她撺掇原主去偷看太子沐浴。此刻那盒掺了孔雀胆的螺子黛正在晨光下泛着幽蓝,分明是要让她在面圣时毒发毁容。
二姐说笑了。她故意碰翻茶盏,碧色灵泉混着茶水泼在螺子黛上。青烟腾起的瞬间,江挽月突然惨叫——原本该在妆奁里的玉梳不知何时插进了她发间,梳齿间缠着几根带血的青丝。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江承嗣扛着个樟木箱撞进来,玄色短打上沾着木屑,憨厚的圆脸上满是焦急:月儿怎么了他扔下木箱时,箱盖震开条缝,露出半截染血的鹤嘴锄。
江挽云瞳孔骤缩。原著提过这位大哥表面是痴迷木工的憨直人,实则是制造意外的高手。去年工部侍郎暴毙,就是被他失手掉落的房梁砸碎了天灵盖。
大哥来得正好。江挽月捂着渗血的头皮,染着丹蔻的指甲直指江挽云,三妹怕是魇症未愈,连梳头都要见血呢。
江承嗣搓着长满老茧的手掌,局促得像只闯祸的熊:三妹定不是故意的。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露出沾着木屑的饴糖,昨儿修葺屋顶时发现瓦当松动,特意给妹妹们带了糖压惊。
江挽云盯着糖块上熟悉的木屑。灵泉在袖中微微发烫,她突然想起原著某个细节——太子遇刺那夜,刺客用的弩箭箭头就沾着樟木碎屑。而江承嗣的樟木箱里,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多谢大哥。她接过糖块时指尖轻颤,灵泉顺着袖口渗入饴糖。原本泛黄的糖块突然浮现蛛网般的血丝,吓得捧茶的丫鬟打翻了托盘。
江挽月突然娇笑起来:三妹这手抖的毛病,莫不是那日落水染了癔症她拔下染血的玉梳,突然狠狠划向自己手臂,不如姐姐帮你坐实了这疯病
血珠溅上菱花镜的瞬间,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江挽云抬头看见一线天光漏下,断裂的瓦当边缘闪着金属冷光——那分明是淬过毒的袖箭机关!
小心!江承嗣猛地扑过来,壮硕身躯将两姐妹撞向墙角。三支淬毒袖箭擦着他后背钉入妆台,孔雀木台面瞬间腐蚀出焦黑孔洞。
江挽云攥紧袖中突然发烫的灵泉玉坠。方才危急时刻,她竟看见江承嗣扑救时嘴角的笑意——这个疯子故意触发自己布下的机关,既要替妹妹解围又要试探她的虚实!
都是大哥不好。江承嗣摸着后脑勺憨笑,后背伤口渗出的血竟是诡异的紫黑色,上月修缮祠堂时就该发现这些瓦当......他说话间,袖口滑出半截缠着金丝的墨斗线。
江挽月突然捂住心口:我这头怎么突然......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泛起青紫,整个人软倒在地。原来方才泼洒的灵泉与螺子黛中的孔雀胆产生反应,毒素反而顺着玉梳划破的头皮渗入了血脉。
纷乱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江挽云在混乱中摸到江承嗣的樟木箱,箱底暗格露出半幅皇宫地形图,朱砂标注的位置正是太子东宫暖阁。而地图边缘沾着的淡金色粉末,与江夫人佛珠里藏的西域幻毒一模一样。
快传府医!江夫人悲戚的喊声在廊下响起。江挽云看着满地狼藉,终于明白原著里这个家族为何能作恶多年——他们连害人都是环环相扣的死局,就像江承嗣最擅长的鲁班锁,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灵泉在掌心发出灼痛,她低头看见手腕浮现血色纹路。方才净化毒素耗尽了今日份的灵泉,而窗外日晷显示,距离进宫面圣只剩三个时辰。
铜镜里的血人正在微笑。
江挽云攥着湿透的帕子,看菱花镜中倒影与自己做出截然不同的动作——那个身着现代病号服的她举起输液瓶,透明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而现实中的自己,正盯着手腕上蔓延的赤色咒文。
姑娘,该梳妆了。丫鬟捧着缠枝莲纹铜盆进来,盆中热水突然泛起碧色涟漪。江挽云猛地转身,铜镜里的血人却已经凑到耳边,冰凉的手指穿过镜面按住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剧痛炸开的瞬间,灵泉玉坠突然发烫。她看见无数画面在热雾中闪现:ICU病房的心电监护仪、父亲往药碗滴落的黑色液体、太子寝殿梁木上闪着幽光的弩箭机关......最后定格在江夫人佛珠里滚落的金色粉末,与大哥木箱中的毒粉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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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丫鬟的声音忽远忽近。江挽云惊醒时发现铜盆已结满冰碴,自己指尖正滴滴答答落下碧色水珠。腕间咒文如活物般蠕动,在皮肤上拼出半句西域梵文。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江挽云终于知道那安神香有问题。金猊兽炉里升起的青烟带着甜腥,每呼吸一次,袖中灵泉就沸腾似的发烫。车帘外传来江明德与羽林卫的谈笑声,他今日特意换了身霁蓝杭绸直裰,腰间玉佩却换成刻着异兽纹的玄铁符。
三小姐仔细脚下。太监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江挽云踩上宫阶的刹那,灵泉玉坠突然炸开刺目青光。她看见白玉阶下埋着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刻有江氏族徽的短刀。
云儿。江明德回头轻笑,翡翠扳指叩在汉白玉栏杆上,你可知当年修筑这台阶,用了多少斤人血拌石灰他说话时,宫墙暗影里突然闪过数道银光——是弩箭上弦的寒芒!
江挽云踉跄着扶住盘龙柱。灵泉不受控制地涌向双眼,她突然看清百米外琉璃瓦上埋伏的弓弩手,那些黑衣人袖口都绣着江家暗纹。而他们瞄准的方位,正是太子今日必经的采薇阁。
父亲......她刚开口,喉间突然腥甜。腕间咒文已爬满小臂,在皮肤上灼烧出焦糊味。江明德却恍若未觉,抬手为她扶正鬓边累丝金凤簪,指尖顺势划过渗血的耳垂:好孩子,记住你阿兄昨日教的鲁班锁口诀。
采薇阁药香扑鼻而来时,江挽云终于明白这是个死局。紫檀屏风后伸出的那只手苍白如纸,腕间却系着与江承嗣一模一样的墨斗线。太子容璟斜倚在杏黄蟒纹靠枕上,脚边跪着的宫婢正在擦拭地砖上黑紫色的血渍。
孤该谢你。容璟轻笑,突然剧烈咳嗽。素白帕子上绽开墨梅般的血点,那血色竟与江挽云腕间咒文一模一样,那日荷塘......他话未说完,跪着的宫婢突然抽搐着栽倒,七窍流出掺着金粉的黑血。
江挽云袖中的灵泉玉坠突然发出嗡鸣。濒死的宫婢头顶浮现半透明虚影,与铜镜中的血人渐渐重合。她本能地握住宫婢手腕,灵泉如活蛇般钻入对方经脉——这是从未有过的失控!
咳......容璟突然捂住心口。江挽云惊恐地发现宫婢脸上的黑气正在消退,而太子唇角溢出的鲜血却开始泛金。腕间咒文发出灼目红光,她看见自己与太子的命线在虚空中纠缠成结,无数金粉顺着红线流向彼此心口。
紫宸殿方向突然传来钟鸣。江挽云在眩晕中听见容璟的低笑:原来江侍郎还藏着这样的宝贝......他染血的指尖拂过她腕间咒文,冰凉触感激得灵泉再次暴走。屏风轰然倒塌的瞬间,她看见窗外弓弩手纷纷调转箭头,淬毒的箭尖在日光下泛出孔雀胆的幽蓝。
殿下!有刺客!侍卫的嘶吼被箭雨破空声淹没。江挽云被容璟拽进怀中时,嗅到他衣襟上若有若无的伽罗香——这味道与江夫人佛堂供奉的香灰如出一辙。三支毒箭擦着她发髻钉入墙砖,第四支却被容璟徒手握住。
鲜血顺着箭杆滴落在她眉心。江挽云瞳孔骤缩,那血珠中浮动的金粉正在疯狂吞噬灵泉之力。濒临枯竭的灵泉突然反向汲取她的生命力,腕间咒文如荆棘般刺入血管,剧痛中她看见容璟背后浮现巨大的血色图腾——与铜镜空间里ICU病房的监控屏幕重叠,心跳曲线正逐渐拉成直线。
找到你了......现代病号服的自己突然从镜中伸出手,穿过容璟的胸膛攥住灵泉玉坠。江挽云在意识消散前听见双重幻听:心电监护仪的刺耳长鸣,与江明德在宫墙外的抚掌大笑。
血月从宫檐翘角爬上来时,江挽云发现自己被困在双重镜像里。
左边是东宫满地狼藉,箭矢在青砖地上投下蜈蚣状长影。右边却是ICU病房,呼吸机管路像蛛网缠着病床上苍白的自己。两个时空在灵泉暴走中不断重叠,她看见容璟染血的手指穿过虚空,正按在现代仪器的电源开关上。
你在透过孤看谁容璟忽然掐住她下巴,指尖金粉灼得灵泉纹路滋滋作响。他敞开的衣襟下,心口赫然印着枚卍字红痕——与江夫人佛珠内壁的刻痕分毫不差。
剧痛让江挽云痉挛着蜷缩。地砖缝隙渗出黑雾,凝结成无数只血手抓住她脚踝。灵泉玉坠迸发青光,照出地砖下密密麻麻的婴孩骸骨,每具小尸体额间都点着朱砂痣。
这是......巫蛊祭坛她突然想起原著提及的秘闻。二十年前钦天监在此处镇杀过百名阴时童女,血浸透了九重宫阶。
容璟低笑震得胸腔轰鸣:江姑娘不是最清楚么他忽然扯开腰间玉带,狰狞伤口贯穿左肋,翻卷的皮肉间竟有金粉流动,毕竟这伽罗香里的噬心蛊,还是令尊亲自调的。
月光突然被黑云吞噬。江挽云腕间咒文暴涨,灵泉不受控制地涌向太子伤口。两股力量碰撞的刹那,地底传来万鬼哭嚎,琉璃宫灯齐齐炸裂。
不要!江挽云在灵泉反噬中看见恐怖画面——现代病房里,自己的心电图渐趋平缓,而古代这具身体正被黑焰吞噬。父亲江明德的脸突然出现在两个时空的交界处,他手中金秤正在称量两份砒霜:一份倒进现代输液瓶,一份撒入东宫香炉。
容璟突然咬破舌尖,混着金粉的鲜血抹上她眉间。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扎进脑海:五岁的自己被江夫人抱在膝头穿佛珠,珠内暗格的金粉沾满指尖;十二岁跟着江承嗣学鲁班锁,机关匣最底层藏着东宫地图;及笄那日父亲递来的翡翠簪,簪头空心处渗出伽罗香......
原来都是棋子。她呕出大口黑血,血滴落地竟长出曼陀罗。妖花藤蔓缠住容璟脚踝时,江挽云看见他背后浮现血色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正对应江府七口主井的位置。
羽林卫的脚步声如雷鸣逼近。容璟突然将她拽进怀里,撕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喝下去。滚烫的血涌入喉管,灵泉纹路瞬间爬满脖颈,既是江家造的孽,便用江家的血来解。
江挽云在血腥味中尝到熟悉的味道。这是中秋宴上毒杀御史的桂花酿,是大哥木箱里的苦杏仁,是二姐螺子黛中的孔雀胆......所有江家人递来的毒,此刻都在太子血液中沸腾。
黑焰腾空而起,将两人裹成茧状。火光中浮现出走马灯般的画面:现代父亲颤抖着在器官捐献书上签字,古代父亲正在祠堂擦拭染血的族谱;病床上的自己睁开眼睛,东宫里的自己瞳孔泛起金光。
抓住刺客!破门而入的羽林卫突然僵住。江挽云悬浮在半空,发间金簪熔成液态,在额间凝成血月纹。容璟心口的卍字符正在她掌心旋转,每转一圈,太医院方向就传来一声爆炸。
灵泉玉坠彻底碎裂,青光化作三千道丝线缠住宫宇。江挽云看见每根丝线都连着江家人——江夫人腕间佛珠炸开,江承嗣的木箱自燃,江挽月的孔雀簪正在融化。而丝线尽头消失在紫宸殿方向,那里传来老皇帝凄厉的哀嚎。
原来如此......容璟染血的手指穿过她胸口的灵泉印记,你们江家三代人种下的噬心蛊,反成了打通阴阳的钥匙。
黑焰突然暴涨吞噬整座东宫。江挽云在最后一刻看见现代父亲按响呼叫铃,而古代父亲正在祠堂点燃族谱。火焰吞没意识的瞬间,她听见两个世界同时响起的丧钟。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穿透地宫黑暗时,江挽云看见青铜鼎上浮现CT影像。
三小姐当心!暗卫的呼喊隔着水幕传来。她低头避开坠落的钟乳石,腕间灵泉纹路正在抽取地宫湿气疯长。那些血色藤蔓状的纹路爬上青铜鼎,竟与鼎身饕餮纹中嵌着的输液管完美契合。
容璟劈开缠满藤蔓的碑文,剑锋突然停滞。玄铁剑身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他的瞳孔泛着监护仪冷光,而她心口插着半截透明的静脉留置针。
原来在这里。容璟用剑尖挑起青铜鼎中的药渣,深褐色液体里沉着片未融化的西药片,令尊当年就是用这个,让先皇后诞下死胎却腹如怀胎十月。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江挽云扶住龟裂的壁画,发现描绘祭祀场景的朱砂竟在脱落,露出下层用荧光颜料绘制的DNA双螺旋结构。而壁画中祭司手中的法器,分明是现代手术刀的形状!
滴——熟悉的警报声从鼎内传出。江挽云惊恐地看着青铜鼎升起虚影,透明药液正通过鼎足的青铜管注入她古代身体的血管。现代病房里,父亲江明德的脸出现在监护仪屏幕上,他手中遥控器闪着红光。
容璟突然闷哼跪地。江挽云转头看见他后背浮现手术切口般的血线,而现代病床上的自己腰间正在渗出鲜血。两个时空的创伤开始同步,灵泉纹路成了传递痛楚的导体。
继续找。容璟撕下衣袖缠住伤口,指腹抹过她手腕灵泉纹,江家人在这地宫里藏的不止是巫蛊,还有他们从另一个世界偷来的......
暗卫的惨叫打断他的话。江挽云转头看见三个暗卫被青铜机关钉在墙上,他们脚下散落的不是箭矢,而是沾着碘伏的医用棉签。最年长的暗卫心口插着支金属筒,筒身刻着肾上腺皮质激素字样。
别碰!容璟拽回她探出的手。青铜鼎突然翻转,倾泻的药液中浮起具水晶棺椁。棺中女子穿着现代病号服,腕间连着输液管,面容与江挽云一模一样。
地宫四壁的甲骨文开始渗血。江挽云读懂了那些扭动的文字——双生魂,通阴阳,江氏女,祭八方。最后一行小篆突然立起来,化作金针刺入她太阳穴。
剧痛中两个世界轰然对撞。她看见现代父亲将毒药注入输液管,古代父亲正在地宫顶层转动青铜罗盘;病床边的护士变成江夫人的模样,手持佛珠串成的注射器;而容璟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变成了手术刀。
原来你们江家世代都在豢养容器。容璟的声音忽远忽近,他划开水晶棺,将现代本体的血液滴入青铜爵,用二十年阳寿换异世魂魄,就为打开这扇......
地宫顶层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江挽云抬头看见穹顶裂开,星空竟是手术室的无影灯。江明德的声音从光源中心传来:云儿,该换药了。无数青铜锁链应声落下,缠住她与容璟的手脚拖向不同方向。
灵泉纹路在此刻爆发强光。江挽云在撕裂感中听见双重心跳,古代身体的右手开始透明化,而现代本体的左手正浮现灵泉纹。容璟突然扑过来咬破她指尖,混着灵泉的血抹上自己心口咒文。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他背后浮现星图,北斗天枢的位置正是现代医院坐标,告诉那个世界的你——
锁链突然收紧。江挽云在剧痛中看见容璟被拖入青铜鼎,鼎盖合拢的瞬间,现代病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宫开始崩塌,甲骨文如活蛇钻进她的血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青铜罗盘炸裂,表盘碎屑中闪过自己穿越那天的日历。
机械心臓跳动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碎骨头。
江挽云被铁链吊在青铜穹顶下,看着下方那颗直径三丈的青铜心臓。黄铜瓣膜开合间,露出其中卡着的心脏起搏器,银色金属表面刻着现代医院的LOGO。二十六根青铜血管穿透地宫墙壁,十四根连着太医院药炉,十二根没入头顶的星空——那里漂浮着现代ICU病房的全息投影。
云儿可知何为永生江明德的声音从心臓内部传来。他穿着手术服的身影出现在瓣膜缝隙,左手握着古旧罗盘,右手持着电子平板,就是把你的魂魄锻造成钥匙,卡在时间的齿轮里。
江挽云挣扎着看向四周。容璟被七根青铜钉固定在甲骨文墙壁上,血液顺着刻痕填满双生魂三个字。现代病床上的自己正被推入手术室,父亲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古代青铜鼎前。
机械心臓突然剧烈震颤。她看见自己的灵泉纹路正在青铜血管中奔涌,现代输液管里的药液与古代毒酒在心脏起搏器里混合。两个江明德同时举起利器:现代手术刀刺向病床上的心脏,古代匕首扎向青铜心臓的核心。
不要!尖叫声中,灵泉纹路突然实体化成水晶锁链。江挽云挣断铁链俯冲而下,左手抓住现代父亲的手腕,右手握住古代父亲的匕首。两个世界的压力瞬间加诸己身,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齿轮卡壳般的摩擦声。
青铜心臓迸发强光。江挽云在眩晕中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五岁时被父亲抱在膝头组装鲁班锁,锁芯里藏着微型手术刀;十二岁生辰那碗长寿面下压着器官移植同意书;穿越前夜顶楼呼啸的风里,父亲说云儿该换颗更干净的心臓......
原来从那时就开始了。她咳出血沫,血珠悬浮在空中,映出两个世界正在融合的星空。现代手术灯穿透地宫穹顶,与长明灯火交织成囚笼。
容璟突然扯断青铜钉。他浑身是血地跃起,玄铁剑劈开连接现代世界的青铜血管:蠢货!你的命线在罗盘背面!喷涌的药液中,江挽云看见机械心臓背面刻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而现代病历号正在与之重合。
江明德的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古代父亲的身影融入青铜心臓,现代父亲的面孔在手术灯中扭曲:好孩子,你八岁时移植的那颗心臓......他的声音与机械轰鸣重叠,本就是从这里挖出来的!
地宫突然塌陷。江挽云坠落时看见恐怖真相——青铜血管连接着现代手术室的无影灯,每根灯管都是截取的人生片段:大哥在房梁安装毒箭的清晨,二姐调配孔雀胆的月夜,自己被推下高楼的瞬间......
容璟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坠入机械心臓内部,在齿轮间看见被肢解的真相:西周罗盘嵌着现代GPS芯片,青铜鼎里煮着抗排异药物,而心脏起搏器上粘着带血的巫蛊人偶。
动手!容璟将玄铁剑刺入自己心口,金粉血液喷溅在灵泉纹路上。江挽云在剧痛中顿悟,握住那柄穿透两人胸膛的剑柄,狠狠刺向跳动的起搏器。
金属碎裂声与心脏停跳音同时炸响。现代手术室警报长鸣,古代地宫开始崩塌。江挽云看见两个自己同时睁开眼睛,现代病房窗外飘着江府祠堂燃烧的灰烬,古代地宫裂缝里漏出急救车的蓝光。
抓住我的手!容璟的声音忽远忽近。江挽云在时空乱流中奋力前伸,却看见他的身体正在消散成甲骨文。最后一刻,他将染血的翡翠扳指塞进她掌心:去改写罗盘背面的......
强光吞没一切。江挽云坠入虚无时,听见两个父亲凄厉的哀嚎与现代仪器的重启声。当她再次睁开眼,掌心躺着半片青铜齿轮,上面沾着现代消毒水与古代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心脏起搏器的蜂鸣是最后的倒计时。
江挽云站在青铜罗盘中央,看着两个父亲将刀刃刺入各自世界的自己。现代手术刀刺穿病号服下的灵泉纹,古代匕首捅进青铜心臓的GPS芯片,两个伤口在时空中形成莫比乌斯环。
这才是永生。两个江明德的声音重叠,用你的轮回之苦,铸我千秋......
剧痛让记忆如火山喷发。江挽云看见历代江家女儿被钉在青铜柱上,她们的灵泉纹被制成生物芯片,嵌入不同朝代的巫蛊罗盘。而现代病房的器官移植库,不过是江家收割魂魄的另一个粮仓。
容璟的血突然从地缝涌出,裹住她的脚踝。江挽云低头看见血水中浮动的甲骨文,正是太子每日咳在帕子上的金粉毒血。那些文字在灵泉中重组,拼出《本草纲目》残页——原来容璟早就用五年时间,将自己的身体炼成了解毒药引。
殿下......她握紧翡翠扳指,裂痕中渗出伽罗香。机械心臓突然停止跳动,两个世界在静止中露出真容:现代医院的地下室堆满青铜器,古代地宫的暗格里锁着呼吸机。江家千年来不断将异世之物埋进历史,只为在今夜酿成时空的毒酒。
江挽云踏着血浪走向机械心臓。灵泉纹路刺破皮肤,在身后拖出DNA链状的血痕。她将手伸进黄铜瓣膜,攥住那个嵌着历代穿越者记忆的心脏起搏器。
父亲可知何为因果她扯断连接现代世界的青铜血管,药液喷溅成基因双螺旋,您埋在我八岁身体里的机械瓣膜——猛地把起搏器按进自己胸腔,正是开启这场轮回的钥匙!
地宫穹顶轰然炸裂。江挽云在强光中看见自己的千万种死状:被推下高楼的、溺毙荷塘的、毒发身亡的......每个江挽云心口都连着青铜血管,最终汇聚成此刻机械心臓的轰鸣。
两个江明德突然惨叫。现代父亲的手术刀插进自己心脏,古代父亲的匕首转向刺入眉心。灵泉顺着血脉倒流,所有被江家下过毒的人都开始呕出黑血,而毒素如归巢毒蜂涌向施害者。
容璟的残影出现在崩塌的星图中。他指尖金粉与灵泉交融,在虚空中绘出北斗七星:去天枢位......话音未落,他化作无数金蝶扑向机械心臓,鳞粉在青铜表面烧灼出焦黑的自由。
江挽云冲向摇摇欲坠的青铜碑。天枢位的凹槽与翡翠扳指完美契合,碑文在旋转中剥落,露出底下激光刻印的《赫尔辛基宣言》。她将染血的扳指按进凹槽,用灵泉写下最后一味药引——容璟咳在她掌心的血珠。
地动山摇间,青铜器皿纷纷爆裂。江挽云看见抗生素从西周酒爵里溢出,青蒿素在龟甲裂纹中开花,无数药香汇聚成洪流冲毁江家祠堂。而现代手术室里,她植入机械瓣膜的心脏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鲜红的、未经诅咒的本来模样。
不——!江明德的惨叫被风声绞碎。江挽云站在时空裂缝中央,左手握着病危通知书,右手攥着染血族谱。两个父亲的身影在量子风暴中扭曲,随江家百年罪孽坍缩成青铜罗盘上的锈迹。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江挽云听见婴儿啼哭。废墟中爬出翡翠色嫩芽,叶片上滚动着露珠化的灵泉。她俯身触碰新芽的瞬间,所有记忆开始剥离——高楼的风、荷塘的泥、东宫的血都化作雨滴落入土壤。
最后消散的是容璟残留的体温。江挽云望着掌心褪去的灵泉纹,远处传来新帝登基的钟声。晨雾中有青衣太医匆匆走过,他转身时,腕间闪过翡翠扳指独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