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倒像是个奸臣
宋则鸣听信蓬莱阁和孙天师,一心只为逆转国运,自然不会把两处偏远的封地放在眼里。
他很爽快便答应了宋若杉的条件,并拿了两块御牌作为信物。
皇姐有何办法宋则鸣心情明朗了不少。
不瞒圣上,回春街中恰好有一家铺子,是本宫的产业,既然孙天师说造祭台能逆转国运,本宫自可将回春堂双手奉上,只是……
宋若杉续道:圣上居于宫中,不曾在上京城的茶楼酒肆中逗留,民间有传言,回春街其实已落入了一个人手中。
这如何可能!宋则鸣不信,孙天师定下回春街后,上京城暗中已禁止民间房契买卖过户,是谁人能够提前得知
难道还能比孙天师更厉害
宋若杉笑道:应当同孙天师的预测无关,那人或许只是眼光独到,相中了回春街的商事之利。总之,不论如何,倒是助圣上成就了这件好事。
宋则鸣不解,怎么说
传言那户人家姓阮,是从苏下而来,欲于上京城落户,他们原做的是苏下的生意,而后变卖苏下家业,求的却是一份功名。
宋则鸣:那又如何
听闻阮家那郎子是个生意好手,却是胸无点墨,若要通过科举为官,怕也只是长路漫漫,故而,本宫为圣上想了个‘捐纳’的法子。
捐纳
是,阮家有财,圣上有‘官’,只要筹码得当,便没有做不成的交易。
宋则鸣浑浊的眼眸清明了一瞬,皇姐是说……
宋若杉不语,笑着等宋则鸣自己参悟。
宋则鸣:拿官衔去换回春街的产业!
宋若杉:圣上英明!
宋则鸣静坐了半晌,突然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大良严禁买官卖官,孤又如何能知法犯法,叫天下人耻笑。
若是阮家自愿捐赠朝廷的呢
不以利诱之,他又如何会空手赠予孤
自然还是要以利诱之,只不过要前后调换个顺序。
皇姐快说!
孙天师既说此事关乎大良国运,便让阮家捐赠回春街在先,待筑好祭台,圣上为大良祈福转运之后,边境得胜之时,再行嘉奖阮家。
虽然还是捐纳的道理,可顺序一调换,好听又好看。
皇姐说得是!
解决了一桩大事,恍若剪断了头顶一直悬着的丝线,宋则鸣一身畅快。
不过,要官授何职才好
上京城的官坑儿不够萝卜填,一众权贵虎视眈眈,都排着长队在等人挪位,有些位置甚至轮不到宋则鸣一人做主,照此来看,何时才能轮得上阮家。
若是实职,自然容易授人以柄,不如许以勋爵之位许诺的时候便说会授予他一个从三品,不说官职,只说品级,到兑现之时,直接封为从三品伯爵,也算得上是一言九鼎。
好好好!此计甚好,就这么办!宋则鸣大喜,那么这件事就交给皇姐来办
宋若杉却是摇头。
宋则鸣方要皱眉,宋若杉又道:
本宫有更合适的人选供陛下参详。这阮家,乃是左相的一门亲戚,同柳家甚为亲厚,阮家初到上京城时,住的正是相府。于不日前方才搬离,自立门户。
本宫以为,此事交给柳相,最为妥帖,只是……这件事圣上万万不可提及本宫,否则便让柳府有了借口推脱,反而不能成事。
宋则鸣当即反应过来,你之前找孤哭诉柳相……之事,说的便是这阮家
是。
这件事她没必要隐瞒,让宋则鸣以为这是她的私心也好。
宋则鸣应了声好,他不在乎宋若杉和柳闻折之间的情仇爱恨,他在乎的是能不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拿下回春街。
宋则鸣罕见地得到皇姐如此支持,心中大快,忙到龙案下的小屉中取出一木匣,又从中取了两枚金丹出来,让人用锦盒装起。
皇姐功不可没,孤将这金丹赐予皇姐。
宋若杉心下不是滋味,今日之行,让她觉得自己倒像是个奸臣。
可她同时深知,皇帝如今所做的这一切,还有大良覆国的命运,她无力改变。
宋若杉一离开,皇帝便急召左相进宫。
宋则鸣信心满满地将征用回春街一事交予柳闻折,要柳闻折暗中周旋。
柳闻折虽有所不情愿,可一句关乎国运的大帽子往脑袋上一扣,便叫他无处推诿。
回到长公主府,宋若杉一身疲惫。
以前她从没想过要这般对付自己的亲人,不尽费心思,还伤情。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宋若杉便替掉了脚上的靴子,向王嬷嬷讨了一壶桑落酒。
王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心里苦,偏生自己老了,恨不能陪她一同饮酒。
几杯酒入愁肠,宋若杉心中的苦闷腾了上来,嬷嬷,本宫其实心里很怕,本宫怕做错了,对不起大良江山和黎明百姓。
王嬷嬷不紧不慢,年纪一大,那点气性早就被磨没了,殿下,嬷嬷曾记得,殿下小时候特烦看的一本书,叫做……《三国记事》。
宋若杉心中掠过了什么,从嬷嬷口中忆起了这本记事。
当时她很不耐烦这本书,通篇只记住了一句宁叫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
原因无他,只因为对之嗤之以鼻。
那时候她还常常向嬷嬷抱怨,说天下间的那些臭男人,为了口中的天下,能送老婆、摔孩子、杀老母,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如何爱天下的子民。
可如今,她犹豫了。
上辈子,她被最亲的人辜负。
轮回路上,她看尽苍生,而她死后的大良天下并没有变得更好。
愁绪一上来,桑落酒就这几碟小菜,她便没有再传晚膳。
宋若杉抱着酒壶在房中坐到了入夜时分,王嬷嬷年事高,熬不得,到了日暮时,宋若杉便放她去休息。
叶兰儿来的时候,室内未燃一烛,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十分灰暗。
室内,只有一个呆呆的人影,还有丝丝缕缕的酒香。
比陋巷酒肆中跛子酿的酒更为芳香醇冽。
将灯点起后,叶兰儿转身,看见的是眸光浑浊的大良长公主。
那双平日里盈润清明的眸子蒙上了一圈水雾,眼眶微红,不知是醉的,还是心伤的。
兰儿,你来了。宋若杉忽然笑起来,唇上点着酒渍,在明烛下水盈盈的,看起来有点肿,一戳就破的模样。
过来,陪本宫喝一杯。
宋若杉面前摆着三四个酒壶,怀里还抱着一个,当成个宝贝似的。
叶兰儿在她身边坐下,逐一掂量案上的酒壶,意外发现都是满的。
拢共就那么一壶,还不知才喝了多少。
酒量这么差
这就飘忽了。
宋若杉抱着酒壶和叶兰儿对饮了几口,身子微微一歪,半靠在叶兰儿身上,手肘搭在他偏高的肩头,略显吃力。
话匣子却打开了。
我告诉你啊,宋则鸣小时候很乖的,一点儿都不淘气,特别怕事儿,成天只知道躲在我后面,有什么事都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替他挡着的……
姑母也对我可好了,那时她还未出嫁,我娘亲去得早,除了嬷嬷,便是她在照顾我,我们都住在宫中,那时候的大良皇宫,还不是个牢笼,它对我来说,好大啊……
宋若杉忽地起身,张开双臂。
我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可后来,它又变得好小,小到放不下一颗心。
叶兰儿眼疾手快,见宋若杉有要起步的姿势,脚尖轻轻一拨,踢开了绊住她的圆凳。
奈何宋若杉两杯即上头,脚下虽没了遮挡,可她却像没骨头似的,刚迈开一步,就扭着要摔下。
叶兰儿一手举杯,另一手抬起对着宋若杉拦腰一揽。
宋若杉踉跄了一下,跌进他的怀里。
他的衣裳一向单薄,宋若杉的手抵在他胸膛,触手的瞬间,她皱眉。
兰儿,你好烫啊……
脑袋忽地一阵晕眩,宋若杉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