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要择强者
年少时的喜欢简单直白,并不参杂多少尔虞我诈的情愫。
柳闻折闷骚儒雅,的确很容易得到少不经事的小女子青睐。
可宋若杉死过一次,她对情爱一事,从容了许多。
如今的她若要择亲,必然要择强者,对她的人生有所助益。
若得不到强者,便要选择足够倾心于她,爱意足够深沉,于她而言更容易拿捏之人。
而柳闻折于这二者,都不是。
他的爱意浮浅,易受波动,背后还有沈老太君指点。
他在大良朝堂之上位高权重,多源于前左相柳青松和沈老太君的荫蔽,或许还有大良朝廷式微无人可用之因由。
他强吗
若是大良国富民强,或许尚可,然而宋若杉清楚,暴雪、灾年,助长了南越国侵略的野心,点燃了北荒之地的掠夺之性,接下来是乱世。
柳闻折这样的治世文臣,于乱世之中决计无法纳入强者之列。
宋若杉想要的夫婿若非乱世之雄,至少也要有于乱世自保的能耐。
在这个节骨眼上,裴诉回京了,让她不由得去思考另一种可能,倘若自己的母亲和裴诉的母亲都能脱离早逝的命运,那么她的命运又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大良的命运又是否会有不同
浴桶里的水凉了一些,宋若杉沉浸在这般思绪里无法自拔。
一旁的叶兰儿亦丝毫没有往前添加热水的举动。
起吧。宋若杉淡声吩咐。
水温真的很凉了,纵然她想得出神,也有些呆不住,身子分开水波的时候,果然打了个喷嚏。
殿下受寒了,奴该死。叶兰儿将手里的拭巾在她身上裹紧。
不妨事,待会儿喝口热茶,晚间睡暖了就行,是本宫想得出神了,不觉得水冷,不怪兰儿。
叶兰儿拢住拭巾的手微微一顿,随着宋若杉前行的动作,一不留神,裹在长公主殿下胸前的拭巾紧紧勒了一下。
他并非成心。
宋若杉被那股力道截住去路,被迫退回,站立不稳间,一股暖意透过薄薄的柔纱拭巾烙在她的蝴蝶骨之间。
向后倾倒的身子被一只手掌拖住。
叶兰儿将她缓缓扶起,不紧不慢地撤了力道。
奴……
兰儿身子养得不错,夜里有兰儿在,本宫不再畏寒了。
宋若杉并不恼,平日里心思再深沉,说到底也不过是及笄两年的少女,母亲离开得早,她又居于深宫之中,并无多少童年乐趣。
唯一叫她牢记的,还是年少时,柳闻折跟随他爹柳青松进宫,给她带过的糖葫芦和小糖人。
叶兰儿扶了她这一下,倒叫她想起母亲还在时,永宸宫里的那架秋千。
母亲的手,也这般推过她。
兰儿,不知为何,本宫总觉得同你缘分不浅。
殿下抬爱,奴僭越。
兰儿,本宫是说真的,本宫很喜欢你的手,本宫记得小时候母亲的手一直很暖,她也曾这般护过我,你这手,还是养厚实点好。
奴,何德何能
叶兰儿作势要跪,被宋若杉堪堪拦住。
明天让人在院子里搭个秋千吧。
她有些怀念。
叶兰儿应是,到了里间,为宋若杉换好寝衣。
宋若杉上了榻,却因为白日里的事辗转反侧。
叶兰儿换了炭回来,见她还没歇下,便给宋她递了杯热水。
殿下心绪不宁,可是因为今日见了裴诉
叶兰儿语调平平,微垂的眼眸里却翻着别样的情绪。
宋若杉沉吟半晌,才道：是也不是。
她心中的起伏是因裴诉归来所带来的,但却不是因为裴诉这个人。
而这种境况,她没法三言两语说清楚。
殿下,想嫁给这个人吗
这还是叶兰儿第一次如此主动询问她的感受,宋若杉不由得哂笑。
其实,方才她就想明白了,就算同柳闻折退了婚,她也不可能将裴诉当作归宿。
和亲之路,她避无可避。
如今的她无法左右边境战事,无法扭转大良即将战败的事实。
待大良战败,她还可以是和亲公主,可若大良不同意和亲,南越被激怒,那么她或许会沦为亡国奴,人人欺辱,处境更加艰险,更加难以有翻身的机会。
况且,南越国有秘密,她想要去探一探。
兰儿,本宫的婚事,还轮不到自己做选择的时候。
说这话时,宋若杉稍显落寞,但也决然。
能改变的,她努力去争,不能改变的,她尽量平静接受,争取对自己有利的,顺势而为。
这一夜,宋若杉睡得安稳。
叶兰儿却是思绪翻飞,难以安寝。
一句还轮不到自己做选择的时候,让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他顽皮捣蛋,连着不甘,吃亏受伤都是常有的事。
他的母亲生得极美,但身份低微亦不受父亲宠爱,整日活得战战兢兢,对他也算不上温柔。
母亲总是看不得他犯错,时常因他不受控制地惹祸而凶他,事后却又会将他抱在怀里,哭着哄道：阑儿,现在还轮不到咱们做选择的时候。
他转头看向身边恬适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指尖沿着她面庞的轮廓徐徐向下。
他知道宋若杉虽贵为长公主,可她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但她没有自怨自艾。
水冷了,她说是因她自己想事想得出神,不觉得水冷,不怪旁人。
寒夜里,暖炭旁,叶兰儿的躯体向宋若杉无限逼近。
眼前的人娇娇软软,没有半点架子,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模样。
但同时也……惹人怜爱。
叫人忍不住想要为她劈开一方安隅。
叶兰儿知道自己是将儿时渴望被人庇护的情愫投射到了她身上。
这很正常。
宋若杉对他关怀呵护,亲自为他抹手,从不责备他的过错,甚至愿意拿一条回春街给他出气,此间种种,又是他一直心底渴望却有所缺失的情感。
他忽地感受到了,命中的某点契合,像是两道相对而行的齿轮,因为命运之轨的些许偏移,阴差阳错地在某一瞬咬合在一起。
自母亲离世后,他踽踽一人,从未想过要与他人同行。
即便是母亲在世时,他也难能感受到有人相伴相依的安稳。
如今的这种感情与他而言,陌生而新奇,叫他忍不住想去探索。
叶兰儿眼神专注,落在宋若杉阖着的眼皮上,那一层肌肤又细又薄,染了一点点粉。
挺翘的鼻尖让人瞧得出几分倔强。
樱唇……
叶兰儿露出平日里藏起的珠子,不太自然地滚了一下。
随即向后翻身躺下,远离了宋若杉,他两手交叠枕头,眼里有股莫名愉悦的情绪淌过。
宋若杉会为自己而争吗
她能做到哪一步
他忽然觉得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