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吹皱一池春水
晚娥站在屋外跺了跺脚。
室里的昏灯忽地一暗。
她心中顿生机警,也不问屋内的情由,直接推门而入。
薄雪映着月光,随门而入,叫室内不再是一副难以视物的情景。
晚娥闯入后,只看见呆坐在床榻上的宋若杉。
殿下
晚娥环顾一周,又问:兰儿呢
兰儿呢
宋若杉想起叶兰儿离开前的那一幕,目光怔怔。
离开之前,他对她近身说了句:唯愿殿下前路顺遂,觅得良人。
他的话像一阵轻飘飘的风,私拂在她耳畔。
话音一落,室内昏烛跟着一闪,她的视野重新堕入黑暗。
他走了。宋若杉告诉晚娥。
想起这些时日,他伺候她沐浴更衣,与她同车而坐,同榻而眠,可他竟然……!
真是讽刺!
宋若杉甚至不明白,在晚娥敲门的那一刻,她竟然不是希望晚娥将他捉起来千刀万剐,而是在尴尬窘迫的驱使下,只希望他……
快些离开!
她走了晚娥眉毛抬了抬,这三更半夜的,去哪儿了是殿下派她出去的
……嗯。
宋若杉胡乱应了句,现在,她还不知该如何跟晚娥开口。
她得缓缓。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
过往种种在脑里一遍遍演过,她又羞又恼。
在这节骨眼上,她若大张旗鼓地去治他的罪,损害的只会是自己的利益。
和亲在即,不能再生任何变故了。
只是,想起叶兰儿最后说话时的模样,宋若杉心中又多了一层疑惑,他那气度不似一般人。
他是从庆华宫出来的,莫非是同那位质子有干系
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很快到了天明。
连着两日,她都跟没事人一样,处理长公主府的遗留事务以及组建和亲公主亲卫一事。
晚娥去裴府通了气,裴诉自然乐得如此,比起每日在上京城中伤身累心地扮演纨绔,他更愿意走在路上。
不过说起孙秀青被剜刀子一事,裴诉表示自己不知。
这事不光彩,蓬莱阁对外不表,只说孙天师得道升天。
如此一来,宋若杉更加坚定,孙秀青的那一刀或许真的和金翼盟有关。
这两日,她寻了个由头让晚娥去叶兰儿的房里瞧了一眼,果然不见半点蛛丝马迹。
他来时什么也没带来,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走。
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宋若杉只觉心中寒凉。
那个人在她身边数月,原来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随地抽身离开。
这两日叶兰儿都没有出现。
晚娥以为是宋若杉让她去做别的事,见主子没提,她只顾着忙便忘了问。
而宋若杉这边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一直逃避着,没说。
到了第三日,月晓楼那边终于将宋若杉要的东西送到了长公主府上。
里头的内容和宋若杉之前猜想的大约一致。
心中所想被这般充足的证据印证了一遍,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宋若杉双唇紧抿,指尖点了两下桌面,最终下了决心。
把这个送去相府静雅居,直接给沈老夫人。
这件事晚娥亲自去办,不敢有半点马虎。
所有事情一旦定下,便是数着日子在过。
静雅居沈老夫人那边收到宋若杉送过去的大礼后,有意约见宋若杉,被宋若杉给拒了。
告诉她,本宫即将和亲,不便掺和他人家事,柳府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还是不要叫本宫知晓的好。
这套说辞被人带回相府静雅居的时候,将沈老夫人气得不轻。
她不愿相信信中所指,可除了那封信外,还有其他证据事实摆在眼前,叫她不得不信。
既然如此,她是真想当面问问宋若杉,为何要在离开上京城之前故意吹皱柳家的这一池春水!
本来……本来柳闻折和阮清冰的那件污糟事就叫她够心烦的了!
可沈氏到底好面子,她最在乎的是柳府的基业,纵然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将其摆到明面上,让柳家成为上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什么都不做,也不是她的性子。
正月一过,宋纪嘉称病,柳家二夫人出身小门小户,不爱与人打交道,柳府管家的事务重新回到沈氏手上。
沈氏心力交瘁,把手中的权利一一分派到自己房中的管事嬷嬷手上,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相府需要一个能掌事的女主人。
将寂无叫来见我。
柳闻折到静雅居的时候,沈老夫人正在按揉太阳穴。
这些时日,柳闻折憔悴了不少,面容是倒是不显,毕竟正是风华正茂之年,可神态和语气,乃至眼里的身材,都黯然了不少。
他的个性本就内敛,如今更加擅长一言不发。
祖母。
问过安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你……这时候,沈氏也知道不能说他,到底都是孽缘,无论是宋若杉还是阮清冰,都不是她所中意的孙媳妇。
你该议亲了,娶一门贤妻,来接祖母手里的掌家对牌,祖母老了,理不得这些事。
孙儿退婚,刚刚足月,再说,孙儿已有女人了。
混账!难道你堂堂大良左相,还要为一纸已废的婚约,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守节不成!
守节那倒不必。柳闻折面露不屑,孙儿如今哪还有半分气节可言
你!……你这是成心要气我
孙儿不敢,祖母应当知道,清儿有孕了。
只那么一次,阮清冰便怀上了。
自那之后,沈老夫人怕她住在外头横生枝节,便让她住去了忠勇候府,宋纪嘉在玉梅宴上毫不吝惜表达对阮清冰的喜爱之情,也使得此举顺理成章。
只是,月余了,无论是柳闻折还是沈老夫人,都没有提过让她进门的事。
她不知道,沈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没看上她。
有孕又如何正妻尚未过门,旁人又怎能有孕,怎么,她跟你说什么了难道她以为有了孩子便能顺利……
祖母!
柳闻折打断了她。
寂无!这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不是祖母。柳家要繁荣,规矩不能坏!
祖母看上谁便是谁吧,届时告知寂无一声便罢。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是成心想气死我!
祖母此言差矣,祖母老当益壮,就是再掌家十年亦不在话下。
经历过这两件关乎切身要害之事,柳闻折算是看明白了,他的祖母惯常拿自己的身体说事,可到了真正利益攸关的时候,她却从未倒下,从未真正放手。
祖孙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沈氏虽然心里有气,但对选看相府女主人一事,是上了心的。
身旁的管家嬷嬷见老夫人如此消耗儿孙亲情,只能暗暗摇头,心下喟叹,想劝又不敢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