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是弃子,一直都是
当然知道。
宋若杉将一片垂纱别在帽檐上。
被人冒犯了,她既不显得生气,更不露怯。
面沉如水,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子就跟定海神针似的,叫人看了不知不觉地心生敬畏。
殷弦月是世家贵女,平日里见多了形形色色之人,阿谀奉承者有之,狐假虎威者有之,可她还从未对一个女子心生畏怯。
她直觉这位大良和亲公主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心里虽是这般想,可言语间依旧充满挑衅、不肯示弱。
南越重武,你这娇滴滴的公主,要嫁到我南越,可能适应
宋若杉哂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橘与枳,水土罢了,何劳郡主忧心。
哈哈哈,好厉害的嘴。殷弦月声音一冷,转身时将紧紧握在手中的鞭子猛地一舞。
长鞭如灵蛇出洞,朝宋若杉袭来。
宋若杉岿然不动,示意裴诉按兵不动,又捏了捏晚娥的手。
晚娥低低哎了一声,也不动作。
长鞭凌厉,就要落到宋若杉身旁,可宋若杉竟然面不改色,还施施然朝着长鞭即将落下的位置挪了一步。
眼见长鞭的尖端就要触到这位和亲公主身上,殷弦月瞳孔微震,手腕抬起、翻转、猛地回力。
殷弦月和宋若杉之间的地上扬起一道沙尘。
可见这一鞭威力之强。
要是真落到宋若杉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殷弦月猛地收鞭,到底是世家大小姐,耍一耍花腔尚可,真正的功夫却还未练到家。
这一下不及,她手里的鞭子骤然一收,没了章法,最终落到自己的脚板上。
一抽抽的疼。
殷弦月心里不痛快,还得装得镇定自若,她本来就只是想教训下大良来的和亲公主,想剥一剥她的脸皮,没想到最终掉面子的,竟是自己。
你以为我不敢!
殷弦月一下来了气性,准备再次出手。
这一次,宋若杉没有纵容。
裴统领!
卑职在!
长宁郡主不辞辛苦出城相迎,却无随行车驾,我们便承这份情,带她一同入城。
宋若杉、裴诉、晚娥三人眼神交汇间,各自心领神会。
裴诉飞身下马用剑鞘尖端拍在殷弦月虎口上,震掉了她手里的鞭子,接着抛出腰间长麻绳,晚娥早已上前接住,直接绕到长宁郡主身后将她双手掖后,用麻绳紧紧困住。
整个过程犹如迅雷之势,叫殷弦月来不及反应。
你一区区败国公主,也敢同我……
殷弦月话还没说完,晚娥就向临近卫兵身上扯了块汗巾塞到了她嘴里。
她瞬间瞪大了眼,嘴里还在嗯嗯嗯地叫嚷着什么。
宋若杉压低了嗓子,刻意让自己资历不足的嗓音透出一股不容看轻的威严。
你对和亲公主不敬,是为藐视两国皇室,武力相向,是为不满两国和亲,既是如此,长宁郡主不若同我一起到南越皇面前评评理,看看你今日所为,究竟是郡主骄纵任性还是南越皇授意而为之
殷弦月呜呜……地叫着,似乎想为自己辩解,可她越用力,口中那块破布漫出来的汗臭味显得越发强烈。
宋若杉嫌她太吵,不愿和她同坐,让晚娥牵来一马。
殿下,你刚才也太冒险了。想起那一鞭子,晚娥心有余悸。
放心,她不敢。宋若杉表情淡淡,看得出来她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殷弦月那鞭子若敢落在大良和亲公主身上,别说是她老子了,就是南越皇帝也救不了她。
宋若杉翻身上马,脑中细细回忆着月晓楼的情报中关于南越兵部尚书殷怀的那段说辞。
殷怀在南越兵部二十余年,深受南越皇信任。
他名下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殷辰星,是南越前线的一名小将军。
次女殷弦月,获封长宁郡主,因其父兄之故,深得南越皇偏爱,向来行事乖张,刁蛮任性。
只是,殷弦月身上还有一点让宋若杉颇感意外……
宋若杉正回想着册子上的内容,身旁裴诉的声音传来,长宁郡主殷弦月此次对和亲队伍突然发难或许是因为听说了那件事。
裴诉接着道:楚夜阑与殿下同时失踪,可如今殿下即将进京,楚夜阑却仍不知所踪,殷弦月应当是迁怒了我们。
宋若杉:楚夜阑失踪一事,和我们无关。
裴诉:是,可据说殷弦月对楚夜阑的感情非同一般,甚至堪称偏执。楚夜阑身在南越时,曾得殷弦月多次回护。
更有人说,楚夜阑最终决定前往大良为质,也是为了她,毕竟楚夜阑是南越皇室当中唯一还未封王的皇子。
传言,楚夜阑便是为了封王,才答应前往大良为质。
宋若杉听完,半晌沉默,这正是她对殷弦月意外的地方。
传言不可尽信。宋若杉只是轻笑一声。
裴诉不解地望向她。
宋若杉偏了偏头,殷弦月与楚夜阑的感情非同一般,楚夜阑曾得殷弦月多次回护,这点倒还可信,可若说楚夜阑为了封王,前往大良为质,这么做是为了长宁郡主,只怕不真。
裴诉仍是不解,殷弦月郡主的身份,若不配个王爷,只怕会惹人笑话,而她父亲,怕也不会同意。
宋若杉:以殷弦月不顾一切的刁蛮个性,若真在乎这个,一开始便不会去喜欢楚夜阑。
捡一个受宠的,现成的不好吗非要折腾
根据月晓楼的情报,楚夜阑在南越的时候,也就只一点样貌堪称出众,甚至还因其貌过扬而为南越皇帝不喜。
可那又如何。
宋若杉相信,像殷弦月这样的世家女,所见所用皆是一等一的英才与好物,若那人只是空有其表,她自然不会被吸引。
就像姑母宋纪嘉和柳三爷,其中真相也不是民间所传的那样。
皇族和世家,最是重利。
虽说被作为质子出使他国,是挺身而出、为国分忧之表现,质子会被尊为一国之英雄,获得此前难以获得的机会。
可楚夜阑与殷弦月早就到了嫁娶的年纪,楚夜阑在南越国中本就不受待见,难道就不怕自己一旦离了母国,殷弦月就立刻被许人了吗
婚约非同儿戏,一旦如此,他所做的仍是竹篮打水。
宋若杉觉得这个道理说不通。
她以为,楚夜阑为质,无论是从最初的意图,还是他最终得到的结果来分析,这件事对楚夜阑而言,都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唯一的可能是,那时候楚夜阑在南越国中的处境已如入泥潭,十分不妙。
他到南越为质,根本就是南越皇帝或是南越皇室中的某股势力执意所为。
他是弃子,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