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多谢贾公公
初到越京的这一夜,宋若杉独自站在廊前的月台下。
明明大良与南越共享一轮明月,她却觉得越京上空的这轮月,比之大良的更大更亮,也更加神秘莫测。
月晓楼的消息迟迟不来,这会儿晚娥不知又到哪儿偷懒去了。
这座清泉宫占地颇广,里头布着七八处院落,宋若杉暂居半蟾殿。
今夜外头还有南越皇城禁军把守,宋若杉便让裴诉统领的公主亲卫松泛些,稍作休整,不必大张旗鼓地巡夜护卫。
宋若杉这会儿心思空空,月下闲庭信步,走着走着她意外发现这处院落的花圃小径的尽头藏着一扇隐秘的小门。
宋若杉将那道小门拉开,这才发现门的里外面各有一道插栓,应是有人入住时,便可从内上锁,互相独立。
宋若杉踏过那道门,看到邻近的院落中灯火明媚,远远看去,只见殿前廊柱上飞龙鎏金,十分气派。
宋若杉一下明白过来,这座邻近的院落乃是南越皇帝于此处别宫的居所,而这道因疏忽而未上锁的门应当是帝王于自己宠爱的后妃间的一点小情趣。
南越皇帝这时自然不在此处,宋若杉大着胆子往里走了几步。
这处院落平日里应当一直有人打理,十分规整。
花圃中错落的牡丹与山桃花,以及尚未盛开的玉兰花苞,让人沉醉。
一树粉白在暖灯的照应下,微微染色,夜间宁谧,叫每一口呼吸都沁心甜蜜,让人忍不住想在花下酣眠。
这些娇花无人赏顾,依旧多姿多彩,半点也不失了颜色。
而这座院落主殿气派,叫宋若杉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她陶醉其间,微微失神。
正是这时,忽地听得角落里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
宋若杉心念微动,心中生了点异样,一时却又想不通那感受究竟是什么。
她不敢打草惊蛇,慢慢挪近了,只听得那咳嗽声越来越强烈,像是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似的。
宋若杉往灌木丛里躲了躲,这才看到低矮灌木另一头有个深灰色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细细辨认,发现那人大约是个內侍。
白日里来到清泉宫的时候,她见到南越普通內侍皆着蓝灰衣裳,而现在是夜间,他身上的服色不显罢了。
宋若杉自知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心道这名內侍怕是想借咳嗽之声提醒她快些离开。
她正要起身往回路走,忽见一队巡逻侍卫举着火把正往这边绕来。
宋若杉还未及反应,衣领子便被提溜了起来。
有人就像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地将她挪了个位置,放到了灌木丛深处。
堪堪避过了巡夜的卫队。
宋若杉一手捂着嘴,一手抓住了一片……蓝衫。
是刚才那个人
她猛地抬头,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就先磕到了他的下颚。
两人都没发出声音,只是惹得灌木丛里的枝叶窣窣一动。
这点动静又将刚刚折离的卫队吸引了过来。
宋若杉此刻懊悔,第一次遇见时,她还能大大方方说自己初来乍到,迷了路。
而今呢！反而落得鬼鬼祟祟的。
当下之境况,又是同南越內侍厮混在了一起,更加见不得人！
她的身体轻轻挨着那名內侍的手臂,只觉得他手臂似乎微微拱起,像是在怀里揣了个什么东西。
宋若杉无暇探究,心下着急,眼见卫队越离越近,正想着从花圃里挖一抔土涂在脸上,冒充晚娥当当。
细腻的指尖刚触地,忽地察觉到身旁之人双手一松,便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窜了出来。
柔软的绒毛拂过宋若杉手背,叫她心里冒了一层疙瘩。
却是软绵、舒服的疙瘩。
直到听见高傲的喵喵两声,宋若杉方才确定那是只狸奴。
是白额虎。
怎么跑这来了。
巡逻卫队将那额上生着一块菱形白纹的狸奴揽入怀中。
但很快便被挠了一下。
还好,那爪子只抓在他的环臂甲上。
这祖宗脾气不好,从没对谁温顺过,小心些伺候。
是！那人抓住白额狸奴的四肢,叫它不再动弹。
小狸奴挣了几下没挣脱,侍卫不敢太过用力,只将其小心翼翼地哄着。
别弄脏了,快带回殿里,叫贾芳好生看管。
宋若杉看那群人供着白额虎,想来那只狸奴便是南越皇帝养在别苑的一只爱宠罢。
巡夜的人马急匆匆离开,宋若杉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寻到半路时拉上了花径小路那边贯通的小门。
她心中暗暗叹气,怪自己今夜实在不该外出。
人都走了,起来吧。那人站直了身子,刻意压低的嗓音依然显得尖细。
宋若杉却不动。
春季的夜,花圃灌木丛里,蚊虫肆虐。
宋若杉觉得有些难熬,却是偏偏没力气站起来。
这几日多是坐车,两只脚就没怎么动过,这会儿又蹲了许久,双腿已麻得不成样子。
可偏偏这话,她在并不相熟的南越內侍面前又不好说明。
宋若杉脸色微微发红,有些凝重,鼻见的喘息明显粗了些。
那名內侍立起身来,颀长的身影打在宋若杉身上,他看了眼,斜侧半步,正好将她完全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等了半晌,也不见身下有其他动静。
他眸光向下,在宋若杉身上逡巡,发现她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偷偷敲打着小腿和脚面。
软布鞋面上的绣花一半深色一半浅色,深色的那半皱巴巴的,想是被这里的夜露沾湿,应当极不舒适才是。
那內侍眸光定住,眉头忽地一皱。
暗暗责怪这捶打的动静也忒小了！
按照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怎的穿这样的绣鞋
他不满地轻斥了句,还记得她鲜少穿过这样的软布绣鞋。
一双玉足,更是娇气。
那人紧接着长臂一捞,将宋若杉半抱了起来。
宋若杉惊恐,本能地想抗拒,奈何两腿酸麻,无处可躲,稍一挣扎便有可能直接坐于泥地里,届时只会更加狼狈。
宋若杉心中不安,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双腿麻得想叫,却生生咬着唇,不敢出声。
那名內侍一手扶着她的手臂,随后弯身,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一条腿。
脚踝被触碰的瞬间,宋若杉惊恐地斜歪倒去,原想躲避,不料一只手却是落到了那人拱起的背上。
单足站立,很快便不麻了。
內侍起身,宋若杉搭在他背上的手顺势滑落。
虽说这人不知内情,到底是帮了她一把,宋若杉只低声道：
多谢公公。
鄙姓贾。
嗯……
宋若杉觉得他的回答似乎有些别扭,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又道了声：
多谢贾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