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为难你的狸官
次日黄昏,夕阳西沉,晚风绵长,雁字背着斜阳。
半蟾殿中,梧桐树的翠色随着日光渐消而慢慢变暗。
宋若杉站在廊下看着变幻的天色,心里有盼也有怯。
终于在一阵晚风撩动梧桐枝叶之后,她看到了晚娥的身影。
只是,晩娥出门的时候,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如今回来,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魂不守舍的。
你怎么了宋若杉迎了上去。
殿下……
晚娥咬着唇,一双眼犹犹豫豫,里头似有浮光跳动。
宋若杉望了她半晌,也没等到她将话说出来。
阿星的身份,月晓楼查到了宋若杉问。
这时,晚娥眸中的浮光不安起来,频频跳动,叫宋若杉心中隐隐不忍。
殿下,我不知道……晚娥突然抱住了宋若杉,江楼主说他的身份或许不简单。
三日前,江问月提醒,那时晚娥还不太在意,可三日又过了,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
就连月晓楼也难以探寻的消息,会是什么消息
这让晚娥感到一点恐慌。
这样的结果,她一时难以接受。
知道他是谁吗宋若杉一颗心沉甸甸的,捋了捋晚娥的后背,想安慰她,却蓦地发现自己并不擅长此道。
江楼主怀疑……阿星隶属于南越国的雷霆铁卫,就是尚且不知他身上有何军衔。
宋若杉听裴诉提起过,南越擅战,去年的战役越打越稳,越京便有权贵动了让家中子弟上前线历练挣军衔的想法。
其中要属雷霆铁卫装备最为精良,功勋最厚。
虽说雷霆铁卫享受着南越军中最高等的待遇,但也执行着最险峻的任务,可即便如此,要叫南越权贵在其中安排一个不用上前线的闲职也并非大问题。
这么一来,阿星的身份还真不好说。
况且晚娥之前笃定阿星就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落魄商户。
光是他刻意隐瞒身份这点,就足以瞧出不简单。
殿下,我想去找他。
好,今夜你不必过来了,就是,你心里……
晚娥松开宋若杉,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嗯,回来的路上我就想明白了,我还没怎么呢,就是、就是难以接受自己知道的人突然就不是那个人了而已……呜……
话刚说完,晚娥的嘴角一抽,再次趴在宋若杉身上大哭起来。
宋若杉轻轻拍了拍她,我懂的。你难受就哭一哭,再找他问问清楚。
嗯…晚娥一边抽泣一边立起身子,对,我要去找他问问清楚。
说罢利落转身,又忽地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才将身上藏着的楚夜阑小相交给宋若杉。
你看过了吗宋若杉接过时莫名提了一句。
晚娥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宋若杉心下叹息,也是,光是一个阿星就叫她心烦意乱了,她又怎会去在意别的事。
去吧。
宋若杉望着晚娥离开的背影,毅然决然的模样,仿佛刚刚哭哭啼啼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宋若杉心下叹息,脑中忽地响起晚娥适才说过的话——
就是难以接受自己知道的人突然就不是那个人了而已。
那时她跟晚娥说我懂的,我懂的。
但其实她自己也心虚。
她不懂,此刻她捏着由锦袋装着的楚夜阑小相,感到一瞬的无所适从。
她看了眼月光,入了屋,偌大的房间里仅有一人,豆光跃动,安静得出奇。
宋若杉按着锦袋,思绪飞转。
她想起了叶兰儿,也想起了萧婆婆。
倘若这张小相所描的果真和她记忆中的那张面孔所差无二,那么南越的局势又该叫她重新打破、再度考量。
萧婆婆也说,金翼盟到底站在谁身后,要她自己去发现。
宋若杉将心一横,坐到绣墩上,将小相从锦袋中抽了出来。
第一眼是模糊的。
待定睛一瞧,宋若杉也说不准那一刻的心情是放松释然,还是略有遗憾。
小相上的人物,不是他。
画像上的人,美则美矣,却不够惊艳,更不知为何,叫宋若杉看出了几分别扭。
可她相信月晓楼,对此并不质疑。
只是等待这一刻到来的起伏心绪一时无法平复,宋若杉来到书案前,展开宣纸,自己拿了根鎏金的松烟墨,细细研磨。
许久不曾练字,有些手生,可一提起笔,窜入脑海的便是——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于是便写了一段《礼记·大学》中对此的论述。
刚写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时便听得外头窗棂上蓦地发出喵呜的一声。
就在宋若杉转头的那一刹,白额虎动作灵敏地三两步便跳到了她的书案上。
白额虎的突然出现让宋若杉心情有所好转。
贾公公便是这样伺候你的三不五时的总要到别人院子里转转还说你是南越皇的爱宠呢,取了个如此威武大气的名字,却又将你置居于这没甚人气的清泉宫中。
白额虎并不以为意,依旧踩着高傲的步子在墨渍还未干透的宣纸上踩了踩。
宋若杉倒是不心疼自己的墨宝,只是这白额虎似乎特别喜欢墨香味儿,低着头就着半干的墨汁儿嗅了嗅。
你这不是在为难你的狸官吗
宋若杉依旧不想碰它,只卷起了书案上的宣纸。
白额虎不满地压着宣纸不动,宋若杉用力一抽,白额虎跳开。
就在宋若杉自觉得逞的时候,另一种不好的预感忽地袭上心间。
她抱着胡乱卷起的宣纸不动,和桌案上的白额虎呈对角之势。
宋若杉紧盯着白额虎,只看它步伐迈得漫不经心,却是向那盘端砚越靠越靠近。
就在宋若杉反应过来,想要快速盖上砚台的时候,骄傲的白额虎已抢占先机,率先踏出了那一步。
这下不得不尔,宋若杉放下那一团已经发皱的宣纸,伸手去抱那只极淘气的狸奴。
说来也怪,宋若杉自己没养过宠物,也从来不觉得宠物会同她亲近,可这只白额虎看着颇有傲骨,可此刻,却更像是在等着宋若杉抱它似的。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入怀,宋若杉突然鼻尖一痒痒,连打了几个喷嚏。
啊嚏！啊……这下可知道为何你的主子要把你安置在别苑了,啊啊——啊嚏！我发个善心带你去找你的狸官可好
宋若杉一边说话,一边单手以袖掩着口鼻,抱着白额虎往外走。
很快便到了花圃尽头的小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