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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花满衣(二)
红颜一悲万物悸动,用不了多大工夫他们跟前便围满了人,终究看脸是亘古真理,放哪个时代都好使。美人哭一哭,立时有个富商疼得肝颤,哎呦可人儿,莫哭莫哭,有难处跟爷说,爷收你做第十八房姨奶奶。
百两黄金摆在面前,被崇光冷着脸推了回去,我家小花不做妾。
还怪有志气。
猥琐的不要,酸腐的不要,抠搜讲价的不要,男人最好都不要,他虽然想把花满衣卖出去,但也想将她托付给个好人家。
头一回见卖家还带挑拣买家的,看客们不满意,吵吵嚷嚷问崇光:你这好管闲事的,算哪一根葱啊!
花满衣抽抽搭搭,他是我夫君。
一众哗然,人群里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棍出来,指着崇光骂道:呸,渣男。
崇光:……
放着自己娘子卖身葬父,你不是人。老太太气得直哆嗦,崇光生怕她背过气去,连忙道:我跟她啥关系也没有!
花满衣梨花带雨,你是你是你就是我夫君,你拉我的手,我马上就要失去你了。
崇光:……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好好的晴天,大雨说下就下,连个兆头也没有。
不过亏了这场突降大雨,人们纷纷散去,没人来指责崇光了。
花满衣还在哭,停不下来的那一种,崇光拽拽她,好了戏过了,差不多可以了。
花满衣不听,伤心得很认真。
崇光:亲我错了。
依旧是哭,哇哇的。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哄,一辆华丽马车停在跟前,慈眉善目的贵夫人从车里探出头,看看花满衣卖身葬父的牌子,温声道:如此大雨你二人也怪可怜的,这位姑娘,我恰好缺个侍女,你可愿意跟我回府
崇光五两银子把他的小花卖了,带着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复杂心情,与花满衣挥手作别。
看她被家丁拽着,一步三回头,俗世绝色的脸不俗世的眼,似是明白了离别意,不再挣扎,只绝望看着他,她来到这世间唯一熟悉的人。
雨下得更大了。
她越走越远,眼看要不见了。
等一下!崇光咬牙,大步流星追上去,小花我不卖了。
娘的,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心头血,心尖尖最柔软怕疼的那块地方,刺破一点他都得躺床养仨月。
五两银子忒赔本。
这位夫人对不住,这个人我不卖了。不自觉,他的手再度握紧花满衣,而她歪头看着他,破涕为笑。
奇怪,她只要止哭,天就放晴。
但贵夫人的脸色比这天气还难揣测,瞬间扭曲,小官人,刚才买她是五两,你若再要买回去可就不是这个价了,不然你说变卦就变卦,我不要面子的啊。
崇光:……
夫人一张手,五十两。
最后崇光还是把花满衣领了回来,他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有一身衣服,那是上个月他给一丝绸庄老板家驱邪得来的谢礼。
崇光牵着小花,面容悲壮,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底裤,走进集市中,回头率极高,极高。
花满衣:他们好像都在笑话你。
崇光目不斜视,走出了自己的风格,我知道。
花满衣:他们问你为什么要裸奔。
崇光目不斜视,继续走出自己的风格,我知道我不想回答你别说话。
他恨恨看着她,我也算无妄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沦落成今日这样,都是因为你,你记得报答老子。
话音刚落花满衣张手抱上他赤条条的精肉上身,隔着她薄薄一层衣料,她是与他有一样温度的人,活生生的人,心血相连,连跳动的频率都一致。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这个世上除了师父之外,与自己最亲近的人。
花满衣:我抱了,你说吧,打哪
崇光:……
果然人裸奔之后就离精神失常不远了,他方才竟然感性起来了还。
花满衣试探道:想一想,那个大肚子老头要买我回去做妾也挺好的,看他那么肥,跟着他应该有肉吃。
崇光,你不会再卖我了吧
崇光:那可说不准……
她蓦然再度抱紧他,丝毫不知羞,国师哥哥说我的心是你给的,名字也是你给的,你放心,我拿命对你好。
她手劲极大,他挣扎两下愣是没挣脱,当时崇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师父要人家管自己叫哥哥,百岁老人真不要个脸。
崇光把小花安顿在自己那二间小破屋,给她吃给她穿给她新棉花被,指着炕,以后你就睡这间。
花满衣摸着带补丁的簇新被子,两只眼睛弯成月牙,一笑倾国,陋室也亮堂起来。
崇光发现她没脑子也挺好的,给啥将就啥,不挑剔,好养活。
不像……有些人,眼中只有高堂明月富贵花,他给不起,也不想给。
夜间崇光刚睡下,一道黑影趁着夜色,以非人的速度,呲溜窜进他被窝。
纤细柔荑搂紧他的腰。
崇光:……
崇光:喂!再这样他要报官了。
花满衣缩在他怀里,我自己害怕。
您客气了,眼下这个情形,应该是我比较害怕。他一把把她掀下床,搞事情啊大姐,别的你不行,趁着月黑风高调戏良家美少年你倒是熟练,你这样容易……叫我把持不住变禽兽你知道吗
我一闭上眼睛就做梦,梦里我在无底深渊一般的海水中,四周黑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周围只有我自己,我努力睁眼看,看不到尽头,看不到一点光亮……她眼睛巴巴看着他,楚楚可怜,眸子里没有丝毫私欲。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难不成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你合着机缘来讨要回去崇光无奈叹口气,拍拍床榻,上来吧,只此一宿。
花满衣眼睛顿时亮了,来了个饿虎扑食,猛地一蹦,最后崇光捂着自己刚不突出的腰,瑟瑟在床角,指着她手指发颤眼角含泪,你个禽兽。
说好只是一宿,跟没说一样。
往后无论崇光几时醒,以什么姿势醒,都能看见花满衣像只壁虎一样紧扒着自己不放,睡得口水横流,他拽着湿嗒嗒的衣领像个即将失身的大家闺秀,义愤填膺,造孽呀。
他带她去驱邪祟,到各门各户家里去,意思意思收点报酬,旨在修行。
修行之人,当一味为天下苍生,无欲无求。
但他自从身边多了个尾巴,往往难以启齿地看着人家,缀上一句,不好意思,您家有肉吗
一个姑娘家,为什么那么能吃,匪夷所思。
一日,降妖除魔到了海边村落某个渔夫家里,正好渔夫要出海打鱼,问他二人可有兴趣。
崇光没有,但看花满衣一脸跃跃欲试,不忍拂她的意,点头说好哇。
花满衣静静坐在甲板上,一副对海水既畏惧又向往的模样,崇光护在她身后,防着她一头栽进海里——她这个智商,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要日常嘲笑她没有见识,渔夫过来要下网。
等等。花满衣拦住渔夫,是崇光不曾见过的肃容,他见她缓缓将手伸进海水中。
那日的情形崇光永世难忘。
无数的鱼仿佛受了谁指引,疯了一样,不住自发往船里跳,短短一炷香工夫,生生将船压沉了三分。
姑娘住手,够了够了,真的够了!渔夫埋在鱼堆里伸出一只手,发出呐喊,神人啊!
花满衣将手从海里拿出来,抬起反复瞧了瞧,自觉十分有趣,目光寻着崇光,好玩吗……夫君
渔夫道:哦,刚刚公子被一条天降带鱼啪啪打脸,我眼看着他被抽下海了。
花满衣:……
这天俩人丰收而归,左手拎着鱼,右手捎着渔嫂给的自制猪头肉,迎着夕阳,像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小夫妻。
走着走着,崇光手里的鱼落了地,花满衣抬头看去,迎面一个绯衣佳人,娇俏袅娜,气势凛凛,手中握一把寒气四溢的配剑站在那里,只看着崇光,师弟,我回来了。
崇光是他师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只管收留不管养,随手丢给个少女。
少女就是师姐,名叫槿薇,师父给她的评价是心比天高。
槿薇也曾是贵族小姐,后来家族没落了投入师父门下,从来由奢入俭难,因此师姐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一度对崇光非常嫌弃,说他身上有洗不去的乞丐味儿,恨师父甩个包袱给自己,对崇光没什么好脸色。
但崇光从小缺爱,乍有了师父师姐一家人,对这种日子倍加珍惜,尽管师姐对他不好,他仍以德报怨孜孜不倦。
他是师姐的小狼狗。
师姐十八岁上爱过一个名门男子,交付出全部身心,结果那男子不过只是想看看修仙的姑娘跟普通姑娘睡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男子大喜之日上,槿薇在雨里哭得好惨,没了清白丢了脸,今后谁还肯要她。
崇光当年修为还不及格,手抄大宝剑去男子门上大杀四方,把男子一顿暴揍,再被人家一顿暴揍。
他鼻青脸肿成猪头,一瘸一拐打着伞满城寻师姐,在深水巷子看见槿薇,将伞递过去,自己淋着雨,师姐,伞柄我用手帕包着来的,没用手直接碰。
怕师姐嫌他脏。
头一回,槿薇正眼看了看他。
他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满腔激动无以言表,师姐你放心,等我成为无妄城最好的术士,我娶你!
少年热忱掷地有声,槿薇却冷笑了一下。
崇光知道自己不配,师姐是他够不着的天边月亮。
再滚烫的石头经过岁月无情对待蹉跎,也有凉透的那一天,而一旦凉透,就焐不热了。
茅草屋里,崇光端上一盘鱼和一筐白面馒头,为什么是一筐,家有漂亮饭桶,能吃。
槿薇拿着筷子难以下箸,你平日里就吃这个
崇光点头,坐下去又站起来,我再去炒个菜。
倒不是为了师姐,主要他瞄了一眼小花,感觉一个菜不够她自己造。
趁着崇光下厨,槿薇终于把目光锁定花满衣,你是谁
本着同性相斥的美好优良传统,花满衣原样瞪回去,崇光是我夫君。
说完不再理槿薇,专心干饭,一口没吃好噎住了,她拍拍胸脯,吐出一串泡泡,旁若无人四下看看,见桌上没有水,绕指一柔,一股清水凭空而来,她堂皇张口就喝,清纯不做作。
槿薇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猛地探上她灵识,片刻之后收回手,惊悸不已。
她看到一片寂渊深海,黑得发沉,甸甸压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崇光端着猪头肉从厨房出来,槿薇已经不见了,他随口问:我师姐呢
花满衣:她说她原本回来有事找你帮忙,现下准备靠自己。
崇光:哦。反正师姐行事他从来弄不懂,当下也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