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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虚情眼
周春白指尖紧张揉搓着他的衣袍,泪珠断了线一样滚落:知光,我害怕黑,还有这链子,好痛,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仰着脑袋,露出被磨出血痕的脖子。
凌知光眸子一暗。
周春白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角,声音低低的:求你了……
凌知光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盯着她,微微一笑:对我,不适合用这招。
周春白的委屈神情霎时收了回去,叹息:也是,我这点伎俩,在你眼里,是班门弄斧了。
她缓缓靠回去,依靠栏杆的时候微不可查蹙了蹙眉,却什么都没说。
既如此,凌督主请回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她淡声道。
凌知光却伸手,让下属递来钥匙,打开了牢笼。
周春白:不是招数没用么
他微微掰过她的身体,看到了她身后大片的伤口,狠狠蹙眉:什么时候伤的为何不说
周春白轻笑:装傻有意思么
凌知光不解地看向旁边的下属。下属犹豫了一下,小心道:是周侍郎对首领出言不逊,首领罚了她鞭子。
凌知光手指掐紧,眼中布满杀意。
周春白咳了几声,气息虚弱:行了,你回去吧,我困了。
说着,她脑袋一歪,往他怀里一栽。
凌知光感受到了她滚烫的肌肤。她发高热了。
他当即命人解开她的铁链,道:请医正!
说完,他将她横抱起来,阔步走了出去。
周春白闭着双眼,心道。
还是这招管用。
——
周春白上药、洗漱后换了一套干净衣裳,支着额盯着自己脚腕上的铁环沉默。
凌知光太过小心谨慎了,她都伤成这模样了,还要把她和床榻捆在一起。
她曲着膝,手指轻轻敲着膝头,想着对策。
帐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公主,督主不让任何人靠近。
本公主只是来看望一下周侍郎,也不行么
公主,还请莫要为难属下……
宛肃凝珠周春白当机立断,端起身边的药碗摔碎在地上,并喊了一声痛。
门口的人立刻进来,宛肃凝珠顺理成章跟着进来。
侍郎,您怎么了那人连忙问。督主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她,她可不能出什么事。
周春白道:没事,摔了一个碗罢了——公主来了不如陪我说几句话。
可是督主说……那人犹豫。
周春白道:没人陪我说话,我只觉得无聊,若是乱动扯了伤口,你来向凌知光交代
那人顿了顿,还是退下了。
宛肃凝珠绕过那碗的碎片,坐在她的榻上,笑盈盈看着她:如何,我与你,是谁赢了
周春白道:未到终局,焉知胜负
宛肃凝珠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理着鬓边发:你觉得你还有翻盘的机会么你还剩什么棋子一个赫云缚羽成了阶下囚,你送走的那个女人,是长明阁阁主吧长明阁纵然有本事掀起风浪,又能大得过朝廷么
周春白笑:公主,你怎么会觉得我周春白仅仅拿着这两颗棋就敢与你们斗
哦宛肃凝珠饶有兴趣看着她,周侍郎还有什么本事
那怎么能和你讲周春白身子微微前倾,贴近她。
春白细细端详着她的脸,道:担心我之前,公主不如担心自己。你和凌知光帮着宛肃邬拿下赫云部王庭,并非终局,而是刚刚开始。逃走的离冰,手里还握着一支军队,草原七部又有谁真正服你更别提西域十三国……你们想借大安朝的力,可是天子也会权衡。
她声音低低的,气息落在凝珠的脸上。
凝珠,你觉得,是扶持赫云缚羽重获大权容易,还是重新栽培你宛肃部容易
宛肃凝珠望着她,忽而笑了。
纤长的手指拨开春白的脸,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口中的大安天子,还会是原来那个天子呢
周春白心中一沉。
莫非大安那边,李鹤已经动手了
不对,时机未到,他并非沉不住气的人,怎么能在此时谋逆
难不成是李厚凌知光前世已经在那个身上栽过个跟头了,这辈子不会重蹈覆辙。
还是毫无夺嫡之意的李忖
你在想谁宛肃凝珠好似看穿了她的内心一般,你在想,凌知光在大安扶持的人究竟是谁,对不对
周春白脑中忽然一抹白光。
难不成……
与我们为友的,从来不是李鹤,更不是那蠢物李厚,而是大安朝最正统的继承人——太子李藏。
是太子。
无论是告知李厚周春白的身份,利用文妃大闹,还是跟李鹤联手让李瑛逃婚,这些都只是在利用他们。
宛肃凝珠与凌知光,真正的盟友是太子!
刹那间,无数事情从脑海中划过,最终定格在前世太子的那杯鸩酒上。
真是天道轮回。
前世她辅佐太子算计凌知光,这辈子,凌知光学她来扶持太子,算计了她!
周春白脑中一团杂乱,最后只开口问了一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知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布这么大一盘局!
宛肃凝珠看着周春白,只觉得她可怜,唇畔轻吐:你假死出宫时。
从五年前。
一重生后,他便盘算好了这一切。
先是蛰伏,除掉方顶,坐上平榷司督主之位,取得太子信任,同时让周春白与赫云缚羽结下孽缘。
然后,在关键时候撕开真相,带周春白回京,助她查周家案,实则利用她来搅浑水池。
赫云部、李厚、李鹤、前朝余孽的种种行动,他并非不知,而是冷眼旁观,或是暗地里顺水推舟,激化各方势力的矛盾。
如今宛肃夺得王庭,他解了毒,下一步便是回京。
杀皇帝,扶太子。
诛皇子,斩奸王。
这都是前世周春白走的路!
这辈子,他成了掌控棋局的人,而她,则成了上一世的乱臣贼子。
周春白以为这一生一切都被推翻,一切都从头来过。
可是凌知光告诉她,一切都不会变。
变的,只是他与她的位置。
你话太多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宛肃凝珠翻了个白眼。
周春白看见凌知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面缓步进来。
凝珠道:你既然不欢迎我,我便先走了。只是提醒你一句,小心被骗。
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周春白,随后离开了帐子。
周春白看着他不言语。而他也只是静静地为她盛鱼汤,吹了吹,用汤匙舀了一点,送到她嘴边。
周春白问:当初你我达成盟约时,我说,我要的是周家平反。而你说,你要摆脱束缚,自由痛快地活。我的话不曾作假,你的又是真心么
凌知光神色淡淡:真心还是虚情,你又在意么
她倏然握住了他的手,汤匙连带着鱼汤一起掉回了碗里。
凌知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凌知光反问,我扶持储君,是忠。我为母报仇,是孝。若你担心你的性命,或是周家案无法平反。我可以向你承诺,把一切交给我,我会全了对你的义。
如此,我做错了什么
那你自己呢周春白却问,你自己怎么办呢!你知道太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前世我是什么下场——
她的话语戛然止住,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凌知光轻轻一笑:你担心我
周春白咬牙:前世你没有选择,应该看清了太子、李厚、虞王乃至前朝的纷争有多残忍。无论你帮谁,兔死狗烹,到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重活一次,你明明有了离开的机会,为何还要去搅进他们的事情!
你问我那你自己呢你既然知道这是浑水,为何还要蹚进去凌知光问。
我与你不一样!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周家的冤屈我要申,昌余关的百姓性命我要管,我逃不掉这些,可你不一样。周春白凝望着他,目光颤着,如好言劝告又似心痛。
你不是想要无拘无束的生活么为何还要回来进入这棋局
凌知光盯着她那一双眼睛,忽然嗤笑一声。
他缓声道:我现在不想要了。
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我想清楚了。我就是要争,就是要抢。权力,地位,财帛……还有你。
他陡然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拽。
周春白一动,脚踝上的铁链碰撞发出响声。
她逼迫抬着头看他。
他的目光薄凉执拗,盯着她:我忍让许久了。可我发现,不对。我越忍让,那些人越不会放过我。我的退让,在他们眼里只是低贱之人的怯懦,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害我。而你,只会把我的纵容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将我视为随时可以丢弃的一条狗!
周春白脖颈的脉搏与他的指尖脉一起跳动着,冰凉的触碰让她全身都敏感起来。
你看,现在不一样了。鄂旗也好,赫云缚羽也罢,都只能匍匐在我的脚下,任我宰割。凌知光笑着。
就连你啊……都愿意为了哄我说几句好话。
他的眼中满是自嘲。爱恨交杂,爱不得,恨不得,情之痛苦莫不过如此。
周春白的唇瓣轻轻抖了几下,最终只是道:你并非是热衷争权夺势之人,走这条路,只会让你痛苦……
我不会!凌知光冷喝,周春白,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们这些勋贵才能进入这棋局中厮杀而我,永远只配做一个听天由命、受人欺凌而不该怨恨不该报仇的卑贱奴婢!
周春白难以置信看着他。
你是这样想我……你竟然这样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