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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乡
梅雨季的第七天,我在写字楼地下室的星巴克拆开那封家书。牛皮纸信封边缘洇着青灰色水痕,邮戳日期模糊得像块融化的蜡油,发信地址栏用朱砂笔写着槐阴镇西巷三号,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成暗红的血点。手中的美式咖啡泛起涟漪,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在剧烈颤抖。
抗抑郁药在铝制药盒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我摸出一片丢进嘴里,干巴巴地咽下去。电脑屏幕上第17版广告方案的字突然扭曲成蠕动的黑虫,键盘缝隙里卡着的锡箔碎片扎进掌心——三个月前母亲失踪时,我也是这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直到保洁阿姨隔着玻璃比划出请下班的手势。
温言先生,您母亲的失踪案已超过立案时限......警司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合上电脑,抓起风衣冲进雨幕。出租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时,后视镜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像极了去年葬礼上三叔公额头上的寿斑。
朱漆门比记忆中矮了半尺,或许是我在水泥森林里待得太久,忘了老宅的门檐总带着俯视的威严。门环上的青苔呈不规则的蛇形攀爬,在雨水冲刷下泛着暗绿的磷光,指尖触到铜环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凉意顺着神经窜上后颈,仿佛摸到某种生物的鳞片。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响像具百年老尸在喉头滚动的呻吟,腐木气息混合着陈年纸钱灰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被一团潮湿的霉味呛得咳嗽。玄关处的砖缝里嵌着半片褪色的红双喜,那是堂哥十年前娶亲时贴的,如今红纸上爬满蛛网状的裂纹,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正厅的光线比黄昏更昏暗,八仙桌上的白瓷盘里,绿豆糕长出了灰绿色的绒毛,状如某种外星生物的幼体。两根白烛早已燃尽,蜡泪在烛台上堆成狰狞的鬼脸,最左边那滩蜡泪里还嵌着半只风干的蟑螂。我的目光扫过祖宗牌位时,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十二块漆黑的牌位全被猩红的缎面蒙着,缎面边缘用金线绣着寿桃纹样,在阴暗中泛着妖异的光泽。
这是喜丧才用的红盖头......喉咙发紧,我想起三叔公去年教我整理族谱时的训话,徽派祠堂的规矩,亡者入殓需覆白布,唯有横死之人才用红布镇魂......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滚过一声闷雷,蒙着红布的牌位在闪电中投下狭长的影子,恍若十二具直挺挺的尸体。
右肩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浑身的寒毛瞬间竖立,猛地转身——只有一盏落满灰尘的煤油灯挂在廊柱上,灯绳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强迫自己回想进门时的路线:明明记得推开门后只有正厅与东西两廊,可此刻望向西侧走廊尽头,却有扇半开的木门在阴影里若隐若现,门缝中渗出几缕暗红色的光,像只微睁的眼睛。
抗抑郁药的副作用开始发作,太阳穴突突作痛,眼前的景物泛起细密的波纹。我踉跄着扶住八仙桌,指尖触到桌沿某处凹痕——七岁那年,我在这里摔碎了三叔公的青花瓷笔洗,凹痕边缘至今还留着我当年贴上的卡通创可贴,如今创可贴已褪成惨淡的米色,胶水上粘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阿言
沙哑的呼唤从二楼传来,我猛地抬头,看见三叔公扶着雕花栏杆的身影。他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灰的藏青马褂,领口却别着枚金色的寿桃领针,这是只有在宗族大典上才会佩戴的饰物。老人的脸隐在阴影里,唯有下巴上的山羊胡清晰可见,比去年清明时稀疏了许多,像株濒临枯死的荒草。
三叔公......我刚开口,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抬起手,似乎想比划什么,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马褂下的肩胛骨凸起如刀,在布料下划出嶙峋的轮廓。二楼走廊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楼梯往下爬,那声音混杂着指甲刮擦木头的刺耳声响,像极了母亲失踪前夜,我在老宅听到的动静。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供桌边缘。掌心触到供桌下某处凸起,摸索着按下,竟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本泛黄的账本,扉页上用朱砂写着温氏宗族戊申年祭仪录,翻开第一页,字迹力透纸背:七月初七,招娣年满十六,着寿衣入井......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瓦当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当我的目光扫过招娣二字时,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这是母亲的乳名,也是她生前最厌恶别人提起的名字。账本里夹着半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间隐约可见暗红的纹路,像极了某种昆虫的翅膀。
阿言,过来......三叔公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我抬头望去,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底部,马褂前襟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露出掌心里躺着的东西——那是枚翡翠镯子,正是母亲失踪时戴的那只。
镯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绿的光,我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槐树开花的时候,井里会有人唱歌......话音未落,供桌上的蜡烛突然无风自动,火苗窜起半尺高,将蒙着红布的牌位影子投射在墙上,那些影子竟诡异地扭曲成人形,细长的脖颈上缠着井绳,脚尖点地,正在缓缓旋转。
抗抑郁药的药效彻底消失,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扶住墙,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液体。借着闪电的光芒,我看见墙上用鲜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子时莫望东南门——正是族谱残页上的谶语。三叔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杂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个湿漉漉的脚印,脚印里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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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言,该回家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温柔,翡翠镯子在他掌心晃出细碎的光。我这才惊觉,他的瞳孔竟是浑浊的灰白色,如同两汪死水,里面倒映着我惊恐的脸,以及我身后不知何时打开的东南门——门外的槐树在暴雨中疯狂摇曳,每片树叶都发出沙沙的笑声,而在槐树的枝桠间,挂着七具穿着绛红寿衣的尸体,在风中轻轻摇晃。
喉间泛起铁锈味,我转身想逃,却被门槛绊倒在地。三叔公的身影笼罩过来,他举起镯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黑色纹路,如同槐树根须。供桌上的发霉糕饼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那是半枚带血的指甲,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和八仙桌沿凹痕里的头发一模一样。
雨声中夹杂着孩童的笑声,从东南门方向传来。我扭头望去,看见井栏边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她背对着我,手里攥着半截桃木剑,剑身上的铁锈正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血线。当她缓缓转身时,我终于看清她的脸——那是张没有五官的面皮,只有眉心处嵌着枚人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温言,你终于回来了......三叔公的手落在我肩上,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把我按进地里。他领口的寿桃领针突然发出诡异的红光,我这才发现那不是金子,而是用某种动物的骨头雕刻而成,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族谱里连续七代招娣的名字。
抗抑郁药的空药盒从风衣口袋里滑落,在青砖上滚出清脆的响声。我突然想起医生说过的话:当你开始看到不存在的东西时,说明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可此刻掌心的翡翠镯子如此冰凉,三叔公指甲缝里的泥土如此真实,还有东南门外槐树上传来的腥甜气息,都在提醒我这不是幻觉。
正厅的座钟突然敲响,浑厚的钟声里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轻响——那是我七岁时摔碎的笔洗,碎片在记忆里闪着寒光。当第十二声钟响过后,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只剩下雨水冲刷老宅的沙沙声。三叔公的身影不见了,供桌上的红布无风自动,露出第一块牌位上的名字:温招娣,光绪二十七年卒,年十六。
我颤抖着伸手触碰牌位,指尖刚碰到木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牌位后掉出来。那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三叔公,他站在槐树下,怀里抱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女孩,女孩的脸被槐树的阴影遮住,只露出腕上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幽绿的光。
雨声渐急,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有面鼓在胸腔里疯狂敲击。东南门外的槐树突然发出咔嚓一声,一根粗壮的枝桠断裂落地,露出树干里嵌着的东西——那是具蜷缩的尸体,身上穿着绛红寿衣,腕上戴着半只翡翠镯子,断裂处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我终于明白母亲失踪前为什么要烧掉所有的族谱,为什么要反复擦拭那只翡翠镯子,直到上面的刻字都被磨平。原来百年前的诅咒从未消散,温家的每一代女性,都逃不过成为招娣的命运,而今天,正是我二十四岁的农历生日,也是母亲当年投井的日子。
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熄灭,整个正厅陷入彻底的黑暗。我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照见自己倒映在供桌上的脸——我的嘴角不知何时裂开,露出染血的牙齿,而在我身后的阴影里,站着无数个穿着绛红寿衣的女人,她们的手交叠着搭在彼此肩上,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队,正缓缓向东南门的枯井走去。
手机从手中滑落,黑暗中传来三叔公沙哑的笑声,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我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腰抵在冰凉的井栏上,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穿过正厅,站在了后院的枯井旁。井绳上缠着的桃木剑掉在脚边,剑身映出我扭曲的脸,而在井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上浮,泛着磷光的白骨手指,正沿着井壁慢慢攀爬......
梅雨季的第七夜,槐阴镇西巷三号的朱漆门再次缓缓合上。门环上的青苔又长出了几寸,在雨水里轻轻摇曳,如同无数只招手的手。正厅的供桌上,发霉的绿豆糕旁多了粒白色的药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苍白的光,像极了坟头新培的土。
而在老宅的地窖里,那本沾着血迹的族谱又翻开了新的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写着:温言,公元二零二五年五月十八日,着寿衣入井......窗外的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血色的槐花正悄然绽放,每朵花芯里都嵌着一只眼睛,注视着老宅里发生的一切,如同百年前的每一个夜晚。
第二章
夜惊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霉斑密布的窗纸,第三声尾音像生锈的铁钉在青砖上拖行,划开夜的茧房。我从惊厥中惊醒,指甲抠进雕花床沿的月牙形刻痕——十三岁目睹黑猫坠井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凹痕里渗出暗褐色黏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彩。
床头煤油灯突然爆出灯花,豆大火苗将影子投在墙面上,肩线处叠着另一道佝偻的轮廓。喉间泛起铁腥味,不是抗抑郁药的副作用,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腥味——来自床尾垂落的缎面床帘。原本绣着百子嬉戏的帘幕上,所有孩童的脸都被剜去,露出底下暗红的衬布,缝着密密麻麻的槐树叶刺绣,每片叶子的叶脉都是用人的睫毛拼成。
咔嚓——
正厅传来青瓷碎裂声,不是普通的瓷器,而是母亲陪嫁的景德镇缠枝莲纹瓶。我踉跄着起身,雕花窗棂将月光切割成藤蔓形状,那些影子突然在地面抽搐着生长,卷须般的枝桠爬上墙裙,在墙面上拼出扭曲的人形轮廓——分明是被推入枯井的少女在挣扎。
睡衣下摆被什么东西勾住,低头看见床底伸出半只手,皮肤青白如浸蜡,指甲缝里嵌着井壁的青苔。我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梳妆台,镜面映出惊人画面:穿绛红寿衣的老妇正站在我身后,寿衣上的盘扣崩落两颗,露出里面用婴儿脐带编织的内衬,腕间翡翠镯子泛着幽光,正是母亲失踪时的贴身之物。
招娣......她的喉间涌出黑红色液体,滴落处生出细小的槐树苗,井满了,该你了......老妇的下巴诡异地脱臼,露出金牙下蠕动的槐虫群,那些虫子正顺着她的嘴角爬向我后颈,触感像撒了把碎玻璃。
梳妆镜边缘渗出血珠,不是幻觉,是温热的鲜血。镜中老妇的寿衣突然展开,化作三十六面铜镜悬浮空中,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温招娣——光绪年被钉入铜钉的少女、民国时被敲掉乳牙的新娘、母亲被拖向枯井的背影......而中央那面镜子里,是七岁的我,三叔公正笑着给我戴上翡翠镯子,背景里母亲的旗袍下摆掠过枯井边缘。
阿言!母亲的声音从镜中传来,老妇的面容突然龟裂,露出底下母亲惊恐的脸。她的手腕上缠着断裂的镯身,鲜血滴在族谱残页上,晕开男丁二字。我这才惊觉,镜阵中央供桌上的乳牙摆成北斗形状,正中央的凹槽里,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帖,墨迹未干,旁边放着刻有温招娣的寿桃领针。
镯子突然收紧,雕花缝隙里挤出黑血,在皮肤上烙下槐树叶的胎记。老妇的指尖变成槐木纹理,指缝间的泥土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刻着的招娣二字——那是每代温家女性被推入井前,用铜钉刻在腕骨上的标记。
楼下铁链声骤响,东南门方向传来孩童歌谣:槐叶黄,井水深,温家女,换男丁......三十六面铜镜同时逆时针旋转,每转一圈就浮现一段记忆:曾祖母被灌哑药时打翻的药碗、高祖母在镜阵前掉落的乳牙、母亲被拖走时遗落的翡翠碎块......所有碎片在空中拼合,竟组成完整的铜镜——正是东厢房里禁忌的镜阵核心。
族谱......最后一页......母亲的嘴唇在镜中开合,老妇的身影与她重叠。我拼尽全力抓住梳妆台抽屉,里面掉出半张泛黄的纸,是从族谱里撕下的出生证明,性别栏被墨水涂改成男,底下盖着三叔公的私章,日期正是我被当作男孩抚养的那年。
镯子嵌进皮肉的瞬间,镜阵中央供桌翻转,露出底面的北斗七星凹槽——与枯井里七具白骨的位置分毫不差。槐树根须从地板钻出,缠绕住我的脚踝,老妇的寿衣化作血红色槐花,每朵花芯里的人眼都在流泪,泪水在青砖上汇成箭头,指向西廊尽头的木门。
子时的最后一声梆子碾碎夜的寂静,木门轰地敞开,三十六面铜镜在红光中悬浮,每面镜子都映着我的脸,却穿着不同年代的绛红寿衣。三叔公站在镜阵中央,手里转动着寿桃领针,领针上的招娣二字渗出脓血,滴在供桌上的铜钉旁——那些铜钉,正是钉入我祖先天灵盖的凶器。
你以为吃了药就能逃脱他的山羊胡里爬出槐虫,温家的女儿,从出生就刻在井壁上。三叔公抬手,镜阵中所有铜镜同时映出母亲被推入井的画面,她坠落时抛出的半只镯子,竟在空中拼合成完整的圆环,精准套上我的手腕。
剧痛中,我摸到梳妆台抽屉深处的硬物——是母亲失踪前藏在这里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用鲜血写着:他们要把阿言当男孩养,可镯子会认主......七月初七,子时,镜阵......字迹被水渍晕开,旁边粘着半片带血的指甲,与枯井栏的抓痕吻合。
槐树根须刺穿鞋底,我感到身体在下沉,镜阵中的自己已经穿上寿衣,脚踝缠着桃木剑残片。三叔公走向供桌,拿起铜钉的瞬间,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看镜子!
所有铜镜同时映出我右肩的胎记——不是青苔状伤痕,而是清晰的槐树叶烙印,与门环上的纹路分毫不差。老妇的寿衣碎片突然飘到脚边,碎片上的刺绣在血泊中显影,竟是温家历代女性的死亡日期,最新的那行写着:2025年5月18日,子时。
梆子声戛然而止,镜阵发出刺耳的蜂鸣。我抓起日记本砸向三叔公,铜钉应声落地,刺穿了他脚边的族谱——露出被撕去的最后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温言,女,癸未年五月十八子时生,应第七代血祭......
槐花香突然变得腥臭,窗外的老槐树正在分裂,树干里涌出无数穿寿衣的身影,她们腕间的翡翠镯子连成光链,将整个老宅包裹成巨大的茧。三叔公的身影开始透明,他惊恐地看向镜阵,发现所有铜镜里都映着同一个画面:七岁的我站在槐树下,手里握着半只翡翠镯子,而在我身后,母亲正举着剪刀,准备刺向三叔公的咽喉......
镯子终于陷入骨髓,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镜阵中的铜镜全部碎裂,碎片在空中拼成母亲的脸,她含着泪微笑,嘴唇轻启:对不起,阿言,这才是你的名字......招娣。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枯井传来锁链松开的声音,三十七道身影从井底升起,她们腕间的翡翠镯子相互碰撞,奏出百年未歇的挽歌。而在她们中央,母亲向我伸出手,她的镯子终于完整,在黑暗中划出幽绿的光,照亮了族谱最后一页被隐藏的真相——所谓男丁兴旺,不过是用七代女性的血,养出一棵吃人的槐树。
雨声渐急,老宅的朱漆门再次响起吱呀声。门环上的青苔又长出三寸,在血泊中轻轻摇曳,如同无数只想要触碰光明的手。而在正厅的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副崭新的牌位,红布下露出温招娣三个字,生卒年栏空着,等待子时的最后一滴血,完成这场百年未歇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