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波提切利的诅咒
佛罗伦萨的夕阳像融化的金子,浸透了乌菲兹美术馆的拱顶。我站在波提切利的《春》前,突然听见画中宁芙的尖叫。
夫人!导游惊恐地扶住踉跄的我,您的鼻血......
温热的液体滴在米色羊绒衫上,晕开成玫瑰形状的血迹。恍惚间,那些缠绕在花神脚踝的藤蔓活了过来,蛇一般向我脚下游动。我死死抓住栏杆,指节发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画框里窃窃私语。
司汤达综合征。
一双冰凉的手稳稳托住我的后颈。周叙白的声音像他白大褂领口别着的银色听诊器,泛着冷静的金属光泽。看到伟大艺术品时的精神性眩晕。他修长的手指擦过我人中,薄荷气息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别怕,我在。
画廊的灯光突然刺痛我的眼睛。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诊金账单——那个数字精确得可怕,正好是父亲画廊半年的盈利。
醒来时,我躺在酒店套房的床上。周叙白正背对着我调药,落地窗外,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在暮色中燃烧。
把药吃了,婉婉。他递来蓝色药片,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过他无名指的婚戒,医生说你需要稳定情绪。
我乖顺地咽下药片,却在枕头下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段自动播放的视频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画面里,我正用裁纸刀疯狂划破《维纳斯的诞生》复制品,颜料像血一样从维纳斯雪白的躯体里涌出。而周叙白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继续,你父亲就是这样逼疯你母亲的......
可我的手机相册里,分明存着母亲车祸现场的照片。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周叙白转身时嘴角未收尽的微笑。
第二章
甜蜜陷阱
我猛地按灭手机屏幕,指尖发冷。
怎么了周叙白转过身,灯光在他金丝眼镜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温柔,做噩梦了
我下意识将手机塞到枕头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有点头疼。
他走过来,掌心贴上我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我后背绷紧。低烧。他叹了口气,从床头柜取出电子体温计,你最近太累了。
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周叙白低头查看时,我注意到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像两把小刷子,完美掩盖了所有情绪。
37.8度,不算严重。他收起体温计,从药盒里取出另一枚白色药片,把这个吃了,好好睡一觉。
我接过药片,假装吞咽,实则将它藏在舌根下。等周叙白去浴室放洗澡水时,我迅速将药片吐进纸巾,塞进睡衣口袋。
水声哗哗作响,我解锁手机想再看一遍那段视频,却发现它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
三天后,周叙白宣布要带我去郊外别墅休养。
那里有你父亲留下的藏品室。他一边收拾我的药盒一边说,艺术疗法对司汤达综合征很有效。
我站在衣帽间整理行李,手指拂过一件墨绿色真丝睡裙时突然僵住——这不是我的衣服。标签上龙飞凤舞的L字母刺痛我的眼睛,这个品牌我只在周叙白前任助理林小姐身上见过。
婉婉周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迅速将那件睡裙塞进行李箱最底层:马上好。
————
别墅坐落在托斯卡纳丘陵深处,灰白色外墙爬满常春藤。推开雕花铁门时,一只黑猫从我们脚边窜过,琥珀色竖瞳在暮色中闪着诡异的光。
这是米诺,别墅的守护者。周叙白弯腰抚摸黑猫脊背,它却猛地抓伤他的手背,闪电般消失在玫瑰丛中。
血珠从他苍白的皮肤渗出,我下意识去掏手帕,却摸到口袋里的白色药片——这几天我偷偷攒下的安神药。
没事。周叙白舔掉手背的血迹,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某种冷血动物,先去藏品室看看吧,你父亲最爱的卡拉瓦乔在那里。
————
藏品室的门锁需要指纹识别。周叙白握住我的食指按在传感器上时,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一丝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颜料。
你受伤了我抓住他的手腕。
他微笑着抽回手:昨天解剖标本时沾到的染色剂。
门开了。
冷空气裹挟着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三十幅名画复制品按照年代排列,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每一幅都配有专业射灯。但在最中央的位置,本该悬挂卡拉瓦乔《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的地方,只有一面空荡荡的墙。
画呢我问。
周叙白的声音突然从极近处传来,呼吸喷在我耳后:你忘了吗上个月你发病时......把它烧了。
我浑身血液凝固。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闻到他领口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那是氰化物的气味,父亲实验室里常用的防腐剂。
开玩笑的。周叙白突然笑起来,眼尾浮现细纹,真品当然在保险柜里。
他走向角落的电子保险箱,输入密码时用身体挡住键盘。但我从对面油画玻璃框的反光中,清晰看到数字是0921——我母亲的忌日。
保险箱开启的瞬间,某种尖锐的声音刺痛我的鼓膜。仿佛有无数人在尖叫,声源却来自那些静止的画作——委罗内塞《迦拿的婚宴》中的宾客突然全部转向我,他们举起的酒杯里盛着暗红色液体。
婉婉
周叙白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画中人物恢复如常,只有卡拉瓦乔笔下的大卫静静凝视我,他手中歌利亚的头颅竟与周叙白有七分相似。
你的药。周叙白递来一杯水和熟悉的蓝色药片,该服药了。
我接过水杯时,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
深夜,我被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惊醒。
黑暗中,那声音清晰得可怕——滴答,滴答,像是血从伤口坠落。我摸向身侧,床单冰凉,周叙白不在。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浴室。
我光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无声靠近虚掩的门缝。暖黄灯光漏出来,照见周叙白背对门口的身影。他正在洗手台前冲洗什么,水流染着淡红色。
......必须加快剂量。他压低声音对着蓝牙耳机说,遗嘱认证只剩两周了。
水龙头关闭的瞬间,我看清了台面上的东西——我的牙刷,刷毛上沾着蓝色粉末。
我后退时撞到走廊花瓶,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周叙白。他转身的刹那,我瞥见镜中倒影: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刃上沾着颜料般的鲜红。
婉婉他推开浴室门,脸上已经挂起担忧的表情,又梦游了
他伸手想扶我,我假装踉跄避开,趁机将口袋里的白色药片掉进他敞开的睡衣口袋——那件不属于我的墨绿色真丝睡衣。
我做噩梦了。我颤抖着说,梦见那些画......画里的人都在流血。
周叙白瞳孔微缩。这个反应让我确信:他看得见我所见的幻觉。
明天开始新疗法。他揽着我回卧室,手指冰凉如蛇,相信我,很快就不会再疼了。
床头柜上,黑猫米诺正舔着爪子。它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仿佛看穿了一切谎言。
第三章
记忆迷宫
我数着周叙白的呼吸声,直到它变得绵长均匀。月光透过纱帘,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冷蓝。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做着美梦。
我轻轻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黑猫米诺不知何时蹲在了门口,尾巴尖轻轻摆动,像是在给我引路。
走廊尽头的浴室门半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我推开门,霉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亮洗手台上那支牙刷——刷毛上还残留着诡异的蓝色粉末。
我颤抖着拿起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咔哒声。
米诺的毛全部炸起,琥珀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我慢慢转身,发现浴缸的帘子微微晃动。那后面隐约有个轮廓——不是周叙白修长的身形,而是更娇小、更扭曲的影子。
谁在那里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没有回应。只有水龙头突然滴下一滴水,在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鼓起勇气,一把拉开浴帘。
空荡荡的浴缸里放着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L字母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认得这个笔迹——是父亲实验室的日志编号。
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滑落出来。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墨绿色真丝裙,站在别墅玫瑰园里微笑。她的脸被红笔粗暴地划掉了,但无名指上的婚戒和我的一模一样。
林芮,2019.7.15——照片背面这样写着。
这是周叙白前任助理的名字。
我继续翻动笔记本,突然在某一页停住。父亲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实验体7号出现严重幻觉,声称画中人物在移动。氟哌啶醇剂量已达致死量,但委托方坚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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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是母亲去世前三天。
楼下突然传来钢琴声。
单调的、重复的三个音符,像是有人在试探性地按着琴键。米诺发出低吼,猛地窜向楼梯方向。
我攥紧笔记本,赤脚踩在冰冷的楼梯上。琴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女人哼唱的声音——是母亲最爱的《安魂曲》。
客厅里,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个人影。月光勾勒出她蓬松的卷发轮廓,墨绿色睡裙下露出纤细的脚踝。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弹的却始终是同一个破碎的和弦。
妈...妈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人影的脖子突然180度扭转过来——是林芮惨白的脸,她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染血的牙齿:温小姐,你的药该换了。
我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茶几上的花瓶。玻璃碎裂声中,钢琴声戛然而止。灯光突然大亮,周叙白站在楼梯口,白大褂一尘不染。
又梦游了他快步走来,手里捏着一支注射器。
我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手——那本笔记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沾血的裁纸刀。钢琴盖上布满狰狞的划痕,像是有人发疯般在上面刻字:
他给所有人都下了药
周叙白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后颈:该打镇静剂了,亲爱的。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我听见米诺在远处凄厉地嚎叫。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旋转,那些水晶坠子化作无数个小小的周叙白,他们齐声说:
睡吧,等你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林芮穿着那件墨绿色睡裙,站在周叙白身后对我做口型:
检查你的药盒。
第四章
药盒里的真相
针剂的药效褪去后,我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卧室的扶手椅上。窗外暴雨如注,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
周叙白坐在床沿,正在分拣药盒里五颜六色的药片。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台灯暖黄的光,看起来像个严谨的学者。
你抓伤了三个护士。他头也不抬地说,镊子夹起一粒蓝色药片放进磨药器,幸好我们是在家里。
我的手腕被皮质束缚带磨出了血痕。低头能看到地毯上散落的玻璃碎片——那是我挣扎时打翻的水杯。其中一片折射出诡异的光,映出床头柜抽屉缝隙里露出的半张照片。
放开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周叙白终于抬头,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等这轮治疗结束,我保证。
他转动磨药器的手柄,蓝色药片被碾成细粉,簌簌落进玻璃皿。这个场景莫名熟悉——父亲实验室的录像带里,他做动物实验前也是这样研磨药物。
暴雨中突然炸响惊雷。借着刹那的亮光,我看清照片上的人:墨绿色睡裙的林芮倒在玫瑰丛里,胸口插着一支注射器。
今天加了些维生素。周叙白搅动着杯中的液体,淡蓝色溶进水里像一滴化开的颜料,你最近气色很差。
他走近时,我闻到苦杏仁味混着玫瑰香氛的诡异气息。杯沿抵住我嘴唇的瞬间,黑猫米诺突然从衣柜顶扑下来,打翻了药杯。
玻璃碎裂声里,周叙白罕见地变了脸色。他揪住米诺的后颈将它拎起,黑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畜生。他低声咒骂,甩手将猫扔向墙壁。
米诺在半空扭转身体,轻巧地落在窗台。它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突然张嘴吐出个湿漉漉的东西——是那枚我藏在睡衣口袋里的白色药片。
趁周叙白弯腰收拾玻璃碎片时,我用脚尖把药片拨到椅子下方。束缚带在剧烈挣扎中又勒进皮肉几分,但右手食指终于能够到那片湿黏的药。
看来得换种给药方式。周叙白取出皮下注射器,针头抽取小瓶里的透明液体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药片在指尖融化。我用黏糊糊的手指在扶手椅雕花底部摸索,突然触到一道刻痕。借着身体遮挡,我辨认出那是几个歪扭的数字:0921。
保险箱密码。
注射器排空气时,周叙白突然僵住——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屏幕上陈护士三个字跳动得像垂死挣扎的鱼。
我接个电话。他皱眉走出卧室,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飘进来:...血检报告出来了...不可能...她应该已经...
束缚带的金属扣在剧烈动作下发出轻响。我拼命扭动手腕,突然摸到扶手椅夹层里的硬物——半片裁纸刀,边缘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当周叙白回来时,我安静地垂着头,任由他卷起我的衣袖。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我猛地将裁纸刀刺进他的小腿。
他闷哼一声,注射器掉在地毯上。我趁机用刀片割开束缚带,冲向门口时却被拽住头发。周叙白的手指像冰凉的铁钳,将我狠狠掼在墙上。
油画《美杜莎》的画框砸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我抓起最大的那片抵住自己颈动脉:再过来我就切开它!
周叙白停在两步之外,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流进驼色地毯。他忽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选择《春》诱发你的病症吗
他弯腰捡起注射器,动作优雅得像在捡一朵玫瑰:因为波提切利用颠茄汁调制的绿色颜料——和你父亲实验室的致幻剂是同一种原料。
雷声再次炸响。借着这道光,我看见他身后的全身镜里映出诡异画面:三个穿病号服的女人站在他影子上。
第五章
镜中诡影
玻璃碎片在我脖颈划出血线,温热的液体顺着锁骨流进衣领。周叙白却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举起注射器,针尖滴落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出深色斑点。
别紧张,亲爱的。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你看到幻觉了,对吗镜子里有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全身镜——那三个穿病号服的女人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惨白的脸和猩红的血痕。但镜面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手印,像是有人从里面试图爬出来。
你给林芮也注射过这个我哑着嗓子问,玻璃片又压深一分。
周叙白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水晶吊灯微微晃动:所以你找到我的纪念品了他指了指床头柜抽屉,她可比你听话多了。
米诺不知何时蹲在了镜框顶端,竖瞳在黑暗中泛着磷火般的幽光。当周叙白再次逼近时,黑猫发出嘶叫,猛地扑向他面门。
混乱中我冲向走廊,赤脚踩到尖锐的玻璃碴也浑然不觉。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和周叙白罕见的咒骂。
藏品室的门虚掩着,指纹锁闪着绿灯——周叙白刚才匆忙中没锁门。我扑向电子保险箱,0921的数字在指尖颤抖着输入。
哔——保险箱应声开启。
里面没有卡拉瓦乔的真迹,只有一摞泛黄的病历和三个贴着标签的密封袋。最上面那份病历姓名栏写着温婉,而日期竟然是三年前——那时我还不认识周叙白。
病历内页的入院记录让我浑身发冷:
患者因目睹母亲车祸产生解离性障碍,坚信母亲死于他杀。经评估需长期监护治疗...
签名栏龙飞凤舞地签着周叙白的名字。
密封袋里的东西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一缕绑着红线长发(标签写林芮),一枚染血的铂金婚戒(楚晴),还有半片蓝色药片——和我每天服用的完全相同。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抓起病历塞进睡衣,却碰倒了保险箱里的墨水瓶。蓝色液体泼洒在白色地毯上,瞬间显现出荧光字迹——是林芮的笔迹:
他在空气加湿器里下药
猫知道
脚步声停在门外。我迅速关好保险箱,转身时撞翻了陈列架上的青铜雕像。周叙白站在门口,半边脸留着猫爪的血痕,白大褂下摆沾满蓝色墨水。
原来你喜欢深夜逛藏品室他微笑着举起手机,屏幕上是监控画面:我正疯狂地用裁纸刀划破所有画作,需要我帮你回忆吗就像帮你回忆母亲那样。
他按下播放键,监控视频里突然传出我的尖叫声:是你调换了她的抗抑郁药!我看见了!那些蓝色——
视频戛然而止。
周叙白叹了口气:你每次发病都这样,总把幻想当现实。他晃了晃注射器,该睡觉了,婉婉。
米诺突然从通风管道跳下来,叼着个东西落在我脚边——是陈护士的工牌,背面用口红写着SOS和一组电话号码。
当周叙白扑过来时,我抓起青铜雕像砸向墙上的消防喷淋头。
冰凉的水幕倾泻而下,周叙白在突然的低温中僵住片刻。我趁机冲向门口,却听见他在水雾中轻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藏品室的隐藏音响启动了。
三。
音响里传来注射器排空气的嘶嘶声。
二。
米诺的毛发全部炸开,对着空气哈气。
一。
所有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那些画作开始发出荧光。波提切利的宁芙们跳出画框,她们的手臂像藤蔓一样向我缠来。最恐怖的是——这次我能感觉到她们冰冷的触感。
睡吧。周叙白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明天你就会忘记林芮,像忘记楚晴那样。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咬破舌尖,用血在掌心写下陈护士的电话号码。
第六章
假面游戏
我醒来时阳光正好,窗外的玫瑰园里,周叙白正在修剪花枝。他穿着亚麻衬衫,剪刀开合间带着某种手术刀般的精准。
早安,睡美人。他转头微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你睡了整整十四小时。
我的手腕上缠着绷带,床头柜摆着插满白色洋桔梗的水晶花瓶——母亲最讨厌的花。周叙白从不会记错这种细节,除非...他在测试我的记忆。
做了个噩梦。我揉着太阳穴坐起来,舌尖舔过牙齿确认——那颗藏着陈护士电话的胶囊还在,梦见我在撕画。
剪刀声停顿了一秒。周叙白走进来,身上带着玫瑰与苦杏仁的混合气息:不奇怪,司汤达综合征发作后常有短暂失忆。他递来一杯温水,把药吃了吧。
蓝色药片躺在掌心,和保险箱里那枚一模一样。我假装吞咽,实则将它压在舌下。周叙白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张嘴,我看看喉咙发炎没有。
他的手指冰凉,我被迫仰头,药片在唾液作用下开始融化。千钧一发之际,米诺跳上床头柜撞翻了水杯。
该死的猫!周叙白松手去抓它,我趁机吐掉药片,用脚底碾进地毯。
他拎着黑猫后颈回来时,我已经换上茫然的表情:今天不是要见我的新主治医生吗
剪刀当啷掉在地上。周叙白眯起眼睛:你记得
你昨天说过啊。我指向衣柜,让我穿那件藕荷色连衣裙,说显得精神状态好些。
这其实是个危险的赌注——如果他没有说过,我的伪装就会崩盘。但周叙白突然笑起来,眼尾浮现细纹:记忆力恢复得不错。
他转身去衣帽间时,我迅速从枕头下摸出昨晚藏起的病历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便签,是林芮潦草的字迹:
他每天下午三点去地下室
持续47分钟
猫会叫
————
下午两点五十分,周叙白端着餐后咖啡走进书房。透过门缝,我看见他按下书架后的隐藏按钮。当书架缓缓移开时,米诺突然在走廊尽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
电子锁的蓝光熄灭后,我光脚溜进书房。油画《美杜莎》后面藏着生物识别装置,但林芮的便签背面用口红写着:用婚戒
内侧刻字朝下。
戒指接触传感器的瞬间,书架再次移动。潮湿的霉味混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楼梯墙壁上满是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半片指甲。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中央摆放着手术台,周围陈列柜里泡着各种器官标本。最骇人的是西侧整面墙的监控屏幕——每个房间都有至少三个视角,包括我以为绝对隐私的浴室。
屏幕突然全部亮起,循环播放着三段视频:
1.
穿墨绿睡裙的女人在玫瑰园里抽搐(林芮)
2.
短发女子用裁纸刀自残后坠楼(楚晴)
3.
我昨晚在藏品室的发病画面
操作台上摊开的笔记本写着:实验体W表现异常,对B型药剂产生抗性。建议改用C型方案,必要时启动最终处置。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迅速躲进标本柜阴影处,看见周叙白推着输液架进来,架上挂着熟悉的蓝色药瓶。他哼着《安魂曲》的调子,从冷藏柜取出注射器时,白大褂后摆沾着新鲜的血迹。
当他背对门口调试设备时,我瞥见操作台下的红色按钮——旁边贴着紧急通风标识。
米诺的尖叫声突然从楼上传来。周叙白皱眉放下注射器,转身时我险些暴露在灯光下。千钧一发之际,通风管道掉下一只死老鼠,正好落在他脚边。
见鬼!他踢开老鼠走向楼梯,米诺!
确认脚步声消失后,我冲向操作台。C型方案的文件夹里是份器官捐献协议,受益人栏写着周叙白控制的医疗基金会。最恐怖的是一张脑部CT片,我的海马体位置被红笔画了圈——那里有他植入的微型电极。
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所有通风口嗡地打开。强风掀翻了药瓶,蓝色液体泼洒在监控屏幕上,滋滋作响地腐蚀出骷髅形状的痕迹。
地下室的暗门突然滑开。我躲进标本柜间隙,看见周叙白站在X光片前,手指抚过那个红圈:原来你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手术刀在指间翻转出冷光:正好省了麻醉步骤。
米诺的惨叫从楼上传来,混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那声音分明是我的,可我此刻正屏息躲在柜子后!
周叙白疾步冲上楼。我趁机扑向手术台,在器械盘里找到电极遥控器。当按下最大电流档时,后脑突然传来剧痛,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
镜面天花板映出我流血的脸,和站在楼梯口举着手机的周叙白。
惊喜。他晃了晃正在播放我哭喊声的手机,现在知道楚晴为什么跳楼了吗
遥控器还在我手中疯狂震动,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小字:
信号接入:陈护士手机
第七章
倒错的记忆
鼻血滴在电极遥控器上,触发了某个隐藏程序。屏幕突然切换成监控画面——陈护士正在别墅外的玫瑰园里,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
周叙白脸色骤变,手术刀划过一道银光朝我掷来。我侧身闪避,刀刃擦过耳垂钉入身后的标本罐。福尔马林溶液喷涌而出,浸泡着心脏的玻璃罐轰然炸裂。
那颗心脏滚到我脚边,表面烙着编号W-03。
三年前的艺术治疗项目,周叙白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你可是我最成功的作品。他按下腕表某个按钮,我后脑的电极突然释放电流。
剧痛中,破碎的记忆如走马灯闪现:
——母亲葬礼那天,穿白大褂的周叙白递来蓝色药片:吃下去就不疼了。
——父亲实验室里,我偷看到海马体记忆编辑的动物实验报告。
——林芮死前夜,她塞给我的纸条上写着别相信镜子。
电流停止时,我发现自己蜷缩在手术台下,手里攥着半截电线。监控屏幕上的陈护士正在撬锁,但周叙白已经推开了暗门。
知道为什么选《春》吗他拽着我头发拖向手术台,波提切利画的不是春天——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屏幕上闪烁的院长二字让他动作微滞。趁他分神,我将电线缠上他的腕表。
——是催魂曲。
高压电流噼啪作响,周叙白痉挛着撞翻器械架。我挣扎着爬向通风管道,后脑电极因强电流干扰发出焦糊味。
管道狭窄逼仄,尖锐的金属边缘割破睡衣。爬过拐角时,一截锈蚀的铁丝钩出发卡——那是林芮葬礼上我别过的珍珠发卡,可我对那天毫无记忆。
通风口通往玫瑰园工具棚。钻出来的瞬间,陈护士的惊呼与警笛声同时响起。我回头看向别墅二楼,周叙白站在碎裂的窗前,手里举着个遥控装置。
温小姐!陈护士抓住我流血的手,您母亲的车祸报告我找到了!
她递来的文件袋被鲜血浸透。首页照片上,母亲驾驶座的安全带切口平整——是被人为割断的。
警员们冲进别墅时,二楼传来玻璃碎裂声。周叙白的身影消失窗前,只剩窗帘在风中狂舞。陈护士突然倒吸冷气——她手机收到实时监控推送:
地下室的标本柜正在移动,露出后面幽深的隧道。
那是通往废弃教堂的路。陈护士颤抖着指向远处尖顶,前两任...尸体都在那里找到的。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奔向教堂,米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它嘴里叼着个微型录音笔。
教堂彩窗透出烛光,周叙白的剪影投在玫瑰花窗上。他站在祭坛前,正往注射器里抽取某种紫色液体。
最后一步,他的声音通过隐藏音响回荡在教堂,让艺术品臻于完美。
录音笔在这时自动播放,响起我完全陌生的声音:【0921不是日期,是实验编号——您女儿是第九百二十一个受体。】这是父亲的声音。
烛光突然大亮。祭坛后整面墙都是监控屏幕,播放着不同角度的别墅画面。但最中央的屏幕里,穿病号服的我正在撕扯画作,而真正的周叙白穿着白大褂站在镜头外。
时间显示是三年前。
想起来了吗周叙白转身微笑,你才是第一个病人,婉婉。
米诺突然蹿上祭坛打翻烛台。烈火顺着帷幔窜上屋顶时,陈护士拉着我往外跑。身后传来周叙白癫狂的笑声:看看你后颈的疤痕!
我摸到那个早已愈合的针孔时,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三年前接受艺术疗法的根本不是我。
是周叙白。
第八章
颜料中的真相
烈火在教堂穹顶蔓延,烧灼着那些悬挂的油画。颜料在高温下融化,滴落成彩色的泪。
我死死攥着陈护士的手,后颈的疤痕灼痛起来。记忆如决堤的洪水——三年前的精神病院里,是我穿着白大褂,对绑在电击床上的周叙白说:最后一次治疗,很快就不疼了。
温医生!陈护士突然尖叫。
周叙白从浓烟中走来,紫色液体在注射器里泛着妖异的光。他的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换成了单边镜片,那是父亲实验室的显微目镜。
第九百二十一次实验。他的声音忽远忽近,知道为什么用《春》吗波提切利在画里藏了颠茄汁...就像你父亲在颜料里掺海马体提取物...
热浪掀翻了长椅。我踉跄着退到祭坛后,手指碰到暗格机关。石板移开时,露出地下室的阶梯——墙面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全是我的工作照。
穿白大褂的我正在操作脑部扫描仪。
拿病历夹的我站在病房前记录。
举着注射器的我,面前电击床上...绑着年轻的周叙白。
你篡改了所有监控!我抓起燃烧的木梁挡在身前,那些发病视频都是合成的!
周叙白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玻璃碎裂的脆响。他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烙烫的编号:W-0921。
还记得这个吗他转动注射器,你最喜欢在病人身上盖章。
米诺从彩窗破洞跳进来,嘴里叼着个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泛黄的照片上,穿校服的周叙白站在艺术馆前——那是我负责的第一个艺术治疗公益项目。
记忆终于完整拼合:
父亲发明的海马体记忆编辑技术,被我滥用在问题少年身上。周叙白只是其中之一,我用电极和药物抹去他们的记忆,再植入虚构的美好回忆。
紫色液体突然刺进我脖颈。周叙白贴着我的耳朵轻语:现在尝尝你自己研制的配方。
世界开始旋转。彩窗上的圣母像流下血泪,燃烧的油画里,波提切利的宁芙们爬出画框。她们冰凉的手指撕扯我的头发,唱着父亲实验室里的安魂曲。
温医生陈护士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注射器里只是生理盐水...他从来没用过真药...
周叙白跪在祭坛前,正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左臂。皮肤下露出微型储存卡的反光——那是我当年埋入的监控设备。
看清楚,他把储存卡扔进我怀里,这才是三年前的真相。
火光中,储存卡投影出全息影像:
——我用电极折磨数十个少年,在他们太阳穴贴满导线,像给画布打底稿。
——父亲试图阻止,被我锁进藏品室的密室。
——最后画面里,年轻的周叙白挣脱束缚,将蓝色药片塞进我嘴里...
记忆在此处中断。
紫色液体开始真正起效。我蜷缩在燃烧的圣母像下,看着周叙白拾起我掉落的裁纸刀。
结束了,医生。他摘下滴血的单边镜片戴到我脸上,该你体验画中的世界了。
镜片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第921次治疗记录:医患角色互换实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