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碰那个香匣——
那不是香,那是阶级的刀,一碰就割喉。
可我已经碰了。
我是现代一个芳疗心理咨询师,研究植物精油对情绪的影响。
一场车祸后,我成了宋朝一个小妾,脖子上挂着侍妾银牌,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
更糟的是,我的夫君中毒昏迷,正妻封锁消息……
而我能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犯下足以让我被凌迟的罪——
动了属于正妻的龙涎香匣。
1.
我睁开眼时,第一反应是——这地方真冷。
不是心理上的寒意,而是真的冷。屋子四面漏风,被子又薄又硬,连个炭盆都没有。我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粗布衣裳,脖子上还挂着侍妾的银牌。
没错,我穿越了。
从现代芳疗心理咨询师,穿成了宋朝某府的一个小妾。
而更糟的是,我的夫君——那位本该风光无限的少爷,此刻正躺在内院,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没人告诉我他怎么病的,也没人让我靠近。正妻封锁消息,大夫请了又换,药吃了又停,府里一团乱麻。
可我知道,不对劲。
因为我醒来那天,有人在我房里点过一种香,带着微微的甜味,像是沉香混着麝香,闻起来提神醒脑,实则……让人越来越昏沉。
我怀疑他是中毒了。
而我能做的,只有悄悄研究那香味的来源。
我翻遍屋里的药材,找到了艾草、薄荷、菖蒲、冰片……用最原始的方式提炼精油,调配出一款能唤醒意识的安神香。
没想到,一试见效。
他醒了,我也暴露了。
正妻怒火冲天,说我僭越,要罚我跪祠堂三天三夜。
可夫君却拦住了她,只说了一句话:她救了我。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命运,开始不一样了。
2.
堂前风冷。
我跪着。
头低得几乎要贴地。
裴氏站在上面,像一堵墙。
她穿的是织金凤纹大红裙,走路时哗啦作响。
像是在笑。
你也配穿这身衣裳
我没说话。
她一脚踢翻我面前的案几。
纸墨散了一地。
她冷笑:你以为侯爷多看你一眼,就能蹬鼻子上脸了
我还是没抬头。
她在原地踱步。
越说越狠。
你不过是个贱妾,连个名分都没有。也敢僭越
她越骂越起劲。
声音高亢刺耳。
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我知道她在等我哭。
等我求饶。
等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但我只是低头。
右手悄悄摸进袖中。
那支香囊,是我昨夜亲手调的。
镇定香。
专克怒火攻心的人。
我轻轻一捏,香灰飘出一线。
随风入厅。
裴氏还在骂。
突然,她顿住了。
声音卡在喉咙里。
像是被人掐住。
她眨眨眼,想继续说。
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原本涨红的脸色,慢慢褪成苍白。
她皱眉。
你……你这贱人……我……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
脚步踉跄,却硬撑着不肯示弱。
然后——
她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一句话都没留下。
走得仓皇。
像是怕自己再待一秒就会崩溃。
堂下一片死寂。
嬷嬷们不敢动。
小厮们不敢喘气。
连风吹帘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缓缓地抬起头。
目光扫过厅中众人。
有人错愕,有人惊疑,有人偷笑。
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他。
夫君。
他看着我。
第一次正眼。
眼里没有责怪,只有探究。
像是看一只藏了很久的棋子,终于出手了。
我低下头。
嘴角微微扬起。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裴氏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踩踏的影子。
而是一个——威胁。
她走错了一步。
她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我动手。
我不靠美貌,不靠家世。
我靠的是香。
是人心。
是她永远看不见的暗处。
我起身。
动作轻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心里清楚。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她会恨我。
但她更会怕我。
因为那一刻,她不是被我打败的。
她是被自己的怒火反噬。
而我,只是点燃了一根香。
一根让她清醒、又让她失控的香。
一根让所有人看清局势的香。
一根让我,正式站上舞台的香。
3.
裴氏走后,我跪着没动。
风穿堂而过。
纸张被吹得哗啦响。
没人说话。
直到夫君起身,淡淡说了句:扶她起来。
嬷嬷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我低着头,谢恩时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他没再看我。
但我能感觉到——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比以前久。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踩碎的人。
但我也知道,裴氏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天一早,侯爷就病了。
说是夜里受了寒,醒来便头痛欲裂,四肢无力。
太医请了又请。
最后定下个方子,每日换药,由宫里调来的医女亲自照料。
她们穿的是素色衣裙,动作利落,话却极少。
我站在门外,只能看到药碗进进出出。
连碰都不能碰。
侯爷身子娇贵。领头的医女冷冷地说,你身份低微,别坏了规矩。
我没争辩。
只是点头,乖得像只猫。
等她们走了,我才轻声问守夜的小丫头:能让我学一学吗好替侯爷分忧。
小丫头愣了下,没应声。
但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在记。
药渣、煎的时间、用的药材。
一笔一笔,写在袖子里的纸上。
没人信我能识字。
更没人信我能看懂药方。
可我不仅识字,还懂香。
也懂毒。
三天后,我在一张废纸上发现不对劲。
一味药,明明是安神的量,却用了镇魂的配比。
再往下翻,几乎每次换药都有这味。
像是不经意混进去的。
可我知道——
这是谁的手笔。
裴氏没打算让夫君死。
她要他活着,但活得不清醒。
变得迟钝、嗜睡、易怒、多疑。
慢慢失去判断力。
最后,连身边人都认不清。
这才是她的局。
我捏紧那张纸,手心全是汗。
抬头看向床上昏睡的夫君。
他眉心皱着,像是梦里都在挣扎。
我轻轻伸手,替他顺了顺额角的发。
心里却已经燃起来。
不是怕。
是火。
一把藏在骨子里的火。
我不说话。
不代表我看不懂。
我低头。
不代表我认命。
你们以为我只会跪着求饶
错。
我只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现在——
时机到了。
4.
我端着药碗走进内堂时,裴氏已经在那儿了。
她坐在主位上,像根钉子,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脚步稳。
药是新煎的,热气腾腾。
刚走到夫君床前,一只手猛地撞上来。
哎呀!
小婢女尖叫一声,药碗翻在地上,泼了一地。
她踉跄后退,脸色煞白:贱妾不是故意的……是她……她推我……
裴氏缓缓开口:你推人
我没说话。
所有人都盯着我。
只要我说一句不是,就会被定性为失手伤人。
这是圈套。
我早该想到的。
但我没慌。
反而笑了。
因为我手里,还有一张牌。
我低头,悄悄捏碎袖中香囊。
那是幻息香,轻度致幻,能让人短暂抽搐、神志不清。
几秒后,喉咙开始发紧。
我猛地倒地,手脚抽动,眼神涣散。
啊——我闷哼一声,整个人像被火烤一样蜷缩起来。
屋子里炸了锅。
嬷嬷惊叫,侍女尖叫。
有人喊太医!
裴氏脸色变了。
她没想到我会突然倒下。
更没想到,我会中毒。
片刻后,太医匆匆赶来。
他蹲在我身边,手指搭脉,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急性毒。
他低声说:像是长期接触某种慢性毒物……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裴氏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她设的局,原本是要我误伤下人。
结果现在,我成了中毒者。
她成了投毒嫌疑。
我躺在地上,意识尚存。
透过半睁的眼皮,我看到她咬牙。
她在想对策。
但已经晚了。
太医继续查。
说我体内残留的香气成分异常,怀疑府中有人长期使用迷魂类香料。
这罪名,比失手伤人重多了。
裴氏没再说话。
她知道,这一局,她输了。
我躺在地上,嘴角微微扬起。
我知道。
从今天起,我不只是她的对手。
我是她的心病。
她会恨我。
但她更会怕我。
因为这一次,我不是被动中招。
是我自己,主动中毒。
是我亲手,把火引到了她脚边。
她不踩进来都不行。
5.
他们说我中毒。
太医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是我体内有残留的香料成分,长期接触所致。
裴氏没料到会翻车。
但她很快找到新由头——
一个贱妾,竟敢在侯爷面前装病扰乱秩序!
她一句话,我被罚跪祠堂三日三夜。
没人替我说话。
连嬷嬷都摇头:你这次,怕是真的过不去了。
祠堂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跪在青石板上,膝盖已经麻了。
阴冷刺骨,香灰呛鼻。
没有灯,没有水,没有饭。
只有死气沉沉的牌位,和我。
我知道,这是要我命。
但我早有准备。
袖子里那支香,是我最后的底牌。
回魂香。
提神醒脑,调息养血。
我悄悄点燃它,让它在我身侧慢慢燃尽。
第一夜,寒气像刀子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我咬牙,闭眼,用深呼吸控制心跳。
第二日,饿得眼前发黑。
但我依旧挺直背脊,一动不动。
第三天清晨,我听见脚步声。
是他来了。
夫君。
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看我。
我没抬头,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从头顶,一直扫到脚底。
我脸上沾着灰,嘴唇干裂出血。
可我还跪着。
像个钉子,扎在那儿。
没哭,没求饶。
也没倒。
他沉默很久,终于开口:
起来。
我没动。
他蹲下身,伸手扶我。
我才缓缓撑起身子。
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但他只说了一句:
你是个狠人。
我没应声。
我知道,我不是狠。
我只是知道——
只要我还跪着,他就不会把我当废物。
只要我还站着,我就能活下去。
而且活得比谁都久。
这一跪,不是屈服。
是我亲手,把自己送进他心里。
一个位置,不大,但够我扎根。
从此以后,我不再只是那个可以随意踩碎的人。
我是他眼里,见过生死的女人。
6.
府里开始死人了。
不是一刀见血的那种死。
是慢慢耗,发烧、咳血、神志不清,最后像被抽干的皮囊一样倒下。
没人知道是怎么染上的。
只听说是从东厢传出来的。
先是几个小丫头,接着是嬷嬷,再往后,连守夜的婆子都倒下了。
太医来了一趟,走的时候脸色比死人还白。
查不出病因。他说,只能封门,等它自己过去。
裴氏立刻下令封锁消息,把染病的人全关进偏院。
可她忘了——
瘟疫不会挑人。
没过两天,连她贴身的侍女都烧得说胡话。
府里乱了。
下人们不敢出门,也不敢做饭。
连厨房的火都不敢点。
我就是在那时候站出来的。
我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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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话时,站在廊下,风从背后吹过来。
嬷嬷瞪我:你
我没争辩。
只是拿出早就备好的香料包。
那是我从古书上翻到的方子,配了三天三夜。
避瘟七香——苍术、甘松、藿香、樟脑、艾叶、薄荷、冰片。
七味合一,制成香囊,挂在胸前,能阻毒气入体。
让所有人都戴上。我说,已经病的,加服汤药。未病的,每日焚一柱香。
没人信我。
但也没人有更好的办法。
夫君沉默片刻,点了头。
那一夜,我带着几个还能动的小丫头,在偏院熬药、制香、分发。
炉火通红,汗水湿透衣襟。
我不睡,也不停。
直到第三天清晨,第一个病人退了烧。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原本咳血的嬷嬷睁开眼,第一句话是:是你救了我
我没应声。
但我听见她说:这贱妾……有点本事。
流言开始传。
从前看不起我的仆妇,如今主动给我送水送饭。
裴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她什么也说不了。
因为现在,整个侯府的人都在戴我做的香囊。
她身边的人也在戴。
她自己,也不例外。
我知道,这一局,我赢了。
不是靠算计,不是靠装可怜。
是我真有本事。
从今往后,我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扔掉的影子。
我是府里,谁都绕不开的人。
7.
天还没亮,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是个穿青色官袍的老头,白须,瘦脸,眼神却像刀子。
他说他是太医署的张太医。
我听说过这名字。
宫里出来的老人,资历深得能压死人。
可他不该来我这儿。
一个侍妾的院子,不配他踏进来半步。
但他来了。
还带了礼。
一盒沉香片,一瓶安神丸,一封帖子——太医署特邀我进宫讲学。
他说:你有本事,不该困在这小院子里。
我说:多谢大人抬爱。
我没问为什么是他来找我。
但我心里明白。
不是因为我有名。
是因为我有用。
我泡茶给他喝,问他宫里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御医院改制、贵人失眠、太后念香疗……
可我听得出,他在试我。
想看我是不是那块料。
我笑着应答,一一接下。
若有机会,愿为贵人效劳。
他走时很满意。
我也满意。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
当晚,我翻出旧账本。
查到三年前,有个叫张敬元的太医,曾因牵连东宫案被贬。
后来又突然复起,靠的是三皇子的支持。
而三皇子——
正是如今最得圣宠、暗中培植势力的那位。
我终于明白。
这不是一次单纯的招揽。
是拉拢。
是试探。
是皇族在找棋子。
我端着茶盏,盯着烛火发呆。
我不是傻子。
不会轻易上船。
但我可以借风使舵。
第二天,我回了话:
愿意去宫里看看。
张太医笑了。
他不知道,我也在布局。
我会进宫。
但不是做棋子。
我要做那个——看懂棋局的人。
我会借他的手,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医书、药材、人脉。
然后,在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
我抽身离开。
自立门户。
从今往后,我不再依附任何人。
我只为自己点香。
8.
药材库守得比以前严了。
裴氏不是傻子。
我前脚进宫讲学,后脚她就把药房锁死。
门口日夜有人守着,连送饭的丫头都换了三拨。
我知道她在防谁。
但我没争,也没闹。
只是低头做事,温顺如初。
直到那天夜里,我让厨房送了一锅安神汤过去。
说是给守夜的人提神用的。
汤是小丫头端过去的。
她说:那位嬷嬷说,喝了这汤,整晚都不困。
我没应声。
但我知道,药效快了。
那汤里加了迷梦香。
七分甘松,三分冰片,再配上一钱沉水香。
喝下去,不是睡,是昏。
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魂。
一个时辰内,叫不醒。
果然,子时刚过,我披衣起身。
外头静得出奇。
我推开窗,望向药房方向。
两个守卫歪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
像是打盹。
其实已经深陷梦中。
我轻手轻脚出了门,直奔药房。
钥匙早就在前几日配好了。
轻轻一转,门开了。
屋里满是药草味,混着陈年木头的霉气。
我摸黑翻出几个关键柜子——
苍术、沉香、白芷、远志……
每样取一点,包进布袋里。
手指触到最后一格时,心跳快了。
那是——龙脑香。
和夫君那次中毒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咬牙,取了一撮。
然后悄然退出,关上门,原路返回。
没人发现。
直到天亮,守卫醒来,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
可他们不知道。
我已经拿到了证据。
回到房里,我把那些药摊开,一一比对。
越看越清楚——
这些药材,根本不是用来治病的。
是用来调香的。
更准确地说,是用来**下毒**的。
慢性、隐秘、不留痕。
是裴氏的手笔。
我不说话,只把样本收好。
等风起时,我会把这些,一件件摆在她面前。
让她知道。
她以为控制了一切。
却不知,我只是装作看不见。
而现在——
我看清了。
9.
夜里风大。
我早早熄了灯,装作睡下。
可我知道——
今晚不会太平。
前几日药材库的事,裴氏不可能毫无动作。
她会反击。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三更刚过,窗外有影子一闪。
我屏住呼吸,没动。
门缝被轻轻撬开一道缝。
有人溜了进来。
动作很轻,像猫。
但我闻到了——
不对劲的气味。
那是香炉里不该有的味道。
我早就在屋角点了一柱警觉香。
它无色无味,却会与外来香气产生反应,生成一种**微苦带腥的气息**。
现在,那股味道正从床边传来。
我悄悄睁开眼。
借着窗缝透进的月光,我看见一个黑影蹲在柜子旁。
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她正要往我枕头底下塞东西。
我猛地坐起。
你在找什么
黑影一颤,手一抖,小包掉在地上。
药粉洒出来一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白。
我冷笑:裴氏倒是舍得用人。
那丫头脸色惨白,嘴唇发抖:我不是……我只是……
你只是被人收买了。我打断她,可惜你不知道,这屋里,早就不是她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我起身,点燃灯。
火光一亮,那丫头的脸更白了。
她看着地上洒出的毒药,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没叫人。
而是亲自把她扶起来,低声问:
是谁带你进来的走的是哪条路还有没有第二个人
她终于崩溃,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是二门外的婆子……她说只要我照做,就让我调去东院伺候贵人……我不知道真是毒药……我以为只是……只是普通的陷害……
我没再说话。
只是让人把她关进了柴房。
然后,我坐在灯下,把那包毒药摊开细看。
果然是老配方。
和之前夫君中毒时用的毒源,几乎一模一样。
裴氏这是铁了心要把我除掉。
但她忘了——
她对付的不是以前那个只会低头的女人。
是我。
一个能靠一缕香气,识破千军万马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我把那丫头交给了嬷嬷。
她偷拿府中药材,意图不轨。
嬷嬷看了我一眼,没多问。
因为证据确凿。
而我,在众人面前,只说了一句:
下次想害我,记得先查查我的屋子。
这话传到裴氏耳中。
她没回。
但我知道,她一定气疯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
我不再是那个任她摆布的棋子。
我是那个,能反将一军的人。
从今往后,她若再来。
我不再防守。
我会出手。
10.
我的香疗会,是从一包薄荷开始的。
起初只是几个贵妇来问方子。
说孩子夜啼,问有没有安神的香。
我说有,教她们配了藿香、甘松、沉水香。
后来她们又来,说夜里睡不着,能不能点个助眠的。
我又教她们调艾叶、白芷、远志。
再后来,她们带来的就不只是问题了。
还有人情、银钱、关系。
我没想到,这竟会引来祸事。
那天清晨,嬷嬷脸色发白地跑来:出大事了。
她说宫里下了令——
女子不得私习医术。
八个字,贴在府门口,盖着御印。
裴氏亲自带人送来话:以后你那套歪门邪道,不准再传。
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但我更清楚,这事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女医之禁,早就有苗头。
前阵子有个御史参了一本,说民间女子研习医术,败坏礼法,蛊惑人心。
还点了几个名字。
其中就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姑娘。
她曾在我这儿学过香疗,回去后开了个小馆,专治女病。
如今,她的小馆关门了。
我也被盯上了。
嬷嬷急得直哭:这下可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惹大麻烦了
我没说话。
只是坐在香炉旁,慢慢碾着手里的一撮药粉。
我知道,这一回,不是和裴氏斗。
是对上的是整个规矩。
但我也不怕。
因为我早就在想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明着教人看病。
那我就换个说法。
换个名头。
我照样能救人。
照样能让女人自己掌握身体。
第二天,我写了七封帖。
请了几位常来的夫人小姐。
她们来了,脸上带着担忧。
真不能学了吗
我们还能来找你吗
我点头,又摇头。
我们可以学香。
不是治病,是修身养性。
不是开方,是安心静气。
她们看着我,半信半疑。
但还是坐下来,听我说。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
女子香疗会五个字,写在最上面。
下面写着章程:
>
以香入道,修身养性。
>
以香安神,清心明志。
>
以香辅体,调和阴阳。
她们传阅着,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一个夫人低声问:要是官府查呢
我笑了笑:我们只是聚在一起,闻闻香,聊聊身子,谁还能拦
她愣了下,忽然笑出声来。
那一晚,我们点了七柱不同的香。
沉香、檀香、甘松、艾叶、白芷、冰片、苍术。
每一味,都是药。
也是信号。
从那天起,女子香疗会开始悄然运作。
每月初九,贵妇们齐聚一堂。
她们带来的不只是银钱,还有人脉、权势、影响力。
我不教她们望闻问切。
我教她们怎么用一缕香,看懂自己的身体。
她们也开始带别人来。
有病的,没病的,好奇的,怀疑的……
一个个走进我的院子。
裴氏知道了,派人来查。
查什么
查一群女人坐在一块儿,点香、聊天、做香囊
她咬牙,却拿我没办法。
因为这事,已经不再是我在挣扎求生。
而是一群女人,在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我坐在院中,看着来往的马车停在门前。
心里明白——
我已不再是那个跪着求活的女人。
我是那个,让一群贵妇愿意为我点香的人。
11.
香疗会办得风生水起。
贵妇们来得越来越勤。
有人带着丫头来学配香,有人送来银钱求方子,还有人悄悄问我:能不能教我们识药
我点头,但只说一句:我们不叫学医,叫修身。
可我知道,这已经动了某些人的奶酪。
裴氏开始频繁进宫。
她娘家有个堂兄,在礼部当差。
不知从哪一天起,府里来了几个陌生面孔——说是奉命查民间女医私传禁术。
他们翻了我房里的香料柜,问了几个丫头话,最后没找到把柄,走了。
但我明白,这只是开始。
果然,没过几天,张太医递来一封密信。
他说,裴家正在运作一份奏折,打算把我以蛊惑贵妇、私传邪术的罪名送入大理寺。
她说我是妖女。
说我用香迷人心智。
说我败坏礼法。
她终于不再遮掩。
她要我死。
我坐在灯下,看着那封信,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杀意。
我不是没想过放过她。
毕竟她是正妻,是侯府主母。
可她一次次逼我,从不肯收手。
我不再犹豫。
我去找了夫君。
我没有哭,也没有求。
我只是把这些年的事,一件件说出来。
我跪祠堂三日三夜时,她在我衣角洒毒粉。
我救下人命时,她在背后说我是巫女。
我建香疗会时,她勾结官府想让我坐牢。
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开口: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这是他的表态。
他不会再护她。
我起身,走出书房。
夜色很黑。
但我知道,这一战,我必须赢。
第二天夜里,我找了张太医。
我们伪造一份‘毒杀计划书’。我说,让她亲手烧给我们看。
他看了我一眼,点头。
于是,有了后来那一幕。
祠堂后的小屋,火光一闪。
她慌乱地翻出那份假证据,正要点燃。
门突然被踹开。
她回头,看见我站在门口。
眼神从震惊,变成恐惧。
她终于明白——
这一次,不是她设局。
是我布的局。
她以为自己还能翻身。
其实早就输了。
第二天,她被废去正妻之位,逐出侯府。
走那天,她回头看我一眼。
眼里不再是恨。
是惊。
她到最后一刻都没想明白——
我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
我只是比她更懂香。
也比她更懂人心。
她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不过是走进了我布好的局。
她以为我在挣扎求活的时候,我已经在等她自己点火。
现在,她走了。
我不再是那个跪着的女人。
我是这个家,真正的主母。
但我不要她那个位置。
我要的是——我自己点的那炷香。
干净、清醒、不依附任何人。
从今往后,我只为我自己燃香。
12.
夜。
风从窗缝钻进来,冷得像刀子。
我坐在密室里,手边摆着七种香料。
苍术、沉水香、远志、龙脑、甘松、白芷、冰片。
每一样我都亲手碾碎,用指尖感受它的质地,嗅它的气味。
这是第七天。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喊:侯爷不行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手指一捏,最后一撮香粉落进瓷碗。
炉火燃起,青烟袅袅。
我知道,这一炷香烧完,我要么救回他,要么彻底失去他。
事情发生得太快。
夫君昏迷是在三天前。
突然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和当初中毒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可这次,所有人都看向我。
嬷嬷眼神躲闪。
小丫头低声议论。
连张太医也迟疑地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动过药材
最让我心寒的,是他的目光。
夫君醒来了一瞬,看了我一眼。
那不是信任的眼神。
是怀疑。
是痛。
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跪下,叩首:请让奴婢亲自查明病因。
没人信我能做到。
但也没人反对。
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我带着药箱进了密室。
门从外头锁上。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我救不了他,我这辈子就完了。
不只是身份地位的问题。
是我亲手毁了自己。
我不怕死。
但我不能让他死在我的香里。
我翻出之前留下的样本——那些从裴氏房中偷来的毒香残渣。
一点点比对,一点点尝试。
第三天夜里,我终于找到关键。
她用的是龙脑+远志+甘松的组合,加上微量的**断魂草灰**,缓慢侵蚀心智。
而解法,必须是破梦香。
一种极为凶险的香方。
稍有不慎,就会加重病情。
但我别无选择。
我点香,调息,守着炉火熬到第五日清晨。
第六日,我已经开始幻听。
耳边全是风声、哭声、脚步声。
有时像是她在笑,有时像是他在骂我。
我没理睬。
只是一遍一遍,重配香方。
直到第七日。
我点燃香。
走进内堂。
他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嘴唇干裂。
我站在床前,将香炉轻轻放在案几上。
火光映着我的脸。
我看着他,心里空荡荡的。
香慢慢燃尽。
他忽然动了一下。
睫毛轻颤。
然后,缓缓睁眼。
屋里一片死寂。
他望着我,眼神复杂。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又像在看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人。
我低头,轻声道:
我不是为了让你信我。
只是不想让我的香,毁在别人手里。
他没说话。
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
那一刻,我知道。
他回来了。
而我,也终于站了起来。
13.
我坐在香坊最深处的小屋,看着炉上那柱香。
火苗跳动,青烟袅袅。
香气在鼻尖缠绕,像是旧日的影子,一缕一缕地浮上来。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我——
跪在堂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裴氏站在我面前,像一座山。
她说:你不过是个贱妾。
我说:是。
那时的我,连反驳都不敢。
可现在的我呢
我亲手点香,救活了一个将死的男人。
我亲手布局,扳倒了一个盘踞侯府三十年的女人。
我亲手建起这座香坊,让一群曾经只能低头的女人,第一次学会看懂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为了争宠夺权。
我只是不想再活得像个影子。
香坊开张后,很多人问我同一个问题: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笑了。
我说:我只是想让我的香,有人记得。
他们不懂。
但我知道。
香不是拿来炫耀的。
是用来唤醒的。
唤醒一个人的记忆,唤醒一个时代的认知。
女人的身体不该被男人决定。
我们的命运,也不该由礼法书写。
我要做的,是点燃一缕香。
让它飘进她们心里。
让她们知道——
我们不是附属品。
我们是人。
是有血有肉、有痛有梦的人。
那天夜里,我写下《女子香疗集》的最后一章。
我只写了一句话:
>
我不怕死。怕的是死了也没人记得我试过的香。
书印好了,悄悄传出去。
贵妇们看了,有的流泪,有的沉默,有的连夜赶来求见。
我依旧没出坊门。
我只是继续点香。
一点一点,燃尽自己。
后来,夫君再来找我时,我已经搬出了侯府。
他站在香坊门口,看着匾额上的沈知微香坊五个字,许久没说话。
我请他进门,泡了壶薄荷甘松茶。
他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说:比以前好。
他说:你变了。
我没否认。
我确实变了。
不再是那个跪着求活的女人。
而是一个能靠一缕香,掌控生死的人。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你知道吗有人说你是这个时代最危险的女人。
我笑了笑。
我不是最危险的。
我只是不肯再低头。
现在,我坐在这里,面对满屋香料与医书,面对无数来求学的女子。
我终于可以坦然地说:
我不是一个发光的人。
而是一团燃烧的火。
我曾是泥泞中的尘埃,如今却是照亮整个时代的香光。
我的名字,叫沈知微。
而我的香,将流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