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动作快些,综艺要开始了。
婆婆靠在真皮沙发上,眼睛盯着八十寸的电视屏幕,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葡萄的汁水顺着吴小婉的指尖滴落在水晶盘里,在阳光下折射出浅紫色的光晕。
她用小银叉仔细挑出每一颗籽,确保婆婆吃到的每一口都是完美的。
客厅的冷气开得很足,但她后背还是渗出了一层薄汗。
马上就好,妈。吴小婉加快手上的动作,指甲缝里已经染上了淡淡的葡萄汁颜色。她听见楼上书房门开的声音,丈夫李修的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上传来。
李修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他一边整理袖扣一边走向客厅,目光扫过吴小婉时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穿这件衣服他声音不高,但足够让吴小婉心头一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浅蓝色家居裙,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柔软舒适。
我......她刚想解释,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姐姐两个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吴夏很少在这个时间打给她。
妈,我去接个电话,姐姐打来的。她小声请示,婆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吴小婉快步走到阳光房才按下接听键：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是吴夏沙哑的声音：小婉,我离婚了。
吴小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手机。阳光透过玻璃顶洒在她身上,却突然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什么陈明他......
昨天办的手续。吴夏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平静得可怕,他升职后认识了副总的女儿,觉得我配不上他了。
吴小婉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她记得三年前参加姐姐婚礼时,陈明在台上哽咽着说会一辈子对吴夏好。那时候姐姐穿着简约大方的白色婚纱,笑得那么幸福。
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吴小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用,我挺好的。吴夏轻笑了一声,这笑声比哭声还让人心疼,就是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从别人那儿听说。
姐！
真的没事,小婉。吴夏顿了顿,我租了间小公寓,离公司近。倒是你,在李家还好吗
吴小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客厅方向。婆婆正对着电视哈哈大笑,李修在低头看手机。我很好啊,李修对我很好,婆婆也......
那就好。吴夏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得挂了,晚上还要加班。你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后,吴小婉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阳光房里那些名贵的兰花在恒温恒湿的环境里开得正好,但她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谁准你在这儿发呆的李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差点摔了手机,妈的水果呢
对不起,我马上去。吴小婉匆忙把手机塞回口袋,快步走回客厅。水晶盘里的葡萄已经有些氧化了,边缘微微发皱。她偷偷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半,姐姐这个时间应该在上班才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吴小婉机械地应付着婆婆的各种要求,心思却全在姐姐身上。直到晚饭后,她终于找到机会溜回卧室,给吴夏发了条微信：明天我去看你。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十分钟都没有回复。吴小婉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浴室门打开,李修擦着头发走出来。
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李修把毛巾扔到一边,你姐又怎么了
吴小婉咬了咬嘴唇：她离婚了。
李修挑眉,脸上闪过一丝吴小婉读不懂的表情：哦那个陈明终于开窍了。
你什么意思吴小婉猛地抬头。
没什么。李修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戴上,早就跟你说过,你姐那桩婚姻门不当户不对,迟早要完。
吴小婉感到一阵血气上涌：陈明出轨了！他让我姐净身出户！
李修轻笑一声,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所以呢你想去替你姐讨公道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声音温柔得可怕,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太太,小婉。
吴小婉僵在原地,直到李修放开她,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她低头看手机,吴夏终于回复了：别来了,我很好。你好好过你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吴小婉还是找了个借口出门了。她按照吴夏昨晚发来的地址,找到了那栋老旧的公寓楼。电梯坏了,她爬了六层楼梯,气喘吁吁地站在601门前,却迟迟不敢敲门。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吴夏拎着垃圾袋,看见吴小婉时明显愣了一下。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睛下面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你怎么......吴夏话没说完,吴小婉就扑上去抱住了她。姐姐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我带了早餐。吴小婉举起手里的纸袋,声音有些哽咽,你最爱吃的那家小笼包。
吴夏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最简易的。餐桌上堆满了文件和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半碗已经凉透的泡面。吴小婉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还没拆开的纸箱。
你就住这种地方吴小婉鼻子一酸,姐,我给你钱,你换个好点的......
不用。吴夏打断她,从橱柜里找出两个还算干净的杯子,这里离公司近,省了通勤时间,我能接更多私活。她倒了杯水给吴小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快死了。
吴小婉在狭小的沙发上坐下,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沓法律文件。她随手拿起来一看,是离婚协议书。
他真的什么都没给你吴小婉不敢置信地翻着文件,这套房子是你们一起买的啊！
贷款一直是我在还。吴夏拿过文件扔到一边,但他找了很好的律师,证明首付是他父母出的。她耸耸肩,无所谓了,我能养活自己。
吴小婉突然注意到姐姐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明显的白痕。三年婚姻,最后只留下这么一道痕迹。她自己的婚戒此刻正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婆婆说不许她摘下来,但做家务时戴着不方便,只能这样挂着。
我去找他。吴小婉站起来,我要问问陈明,当初是谁追着你跑了整整两年！是谁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
小婉。吴夏拉住她的手腕,别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李家是怎么看我们家的吗她苦笑一声,你婆婆要是知道你跑来为我出头,会怎么说
吴小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想起昨晚李修那个轻蔑的表情,胃里一阵翻腾。
回去吧。吴夏松开手,语气软了下来,我今晚还要赶个设计稿,改天再聚。
吴小婉走出公寓楼时,天空开始飘雨。她站在路边等司机来接,雨水打湿了她的真丝衬衫。手机震动起来,是李修发来的消息：妈让你回来时带东街那家的杏仁饼。
她抬头看了眼六楼那个小小的窗户,隐约能看见吴夏伏案工作的身影。雨越下越大,但她迟迟没有叫司机,就这样站在雨里。
雨水顺着吴小婉的发梢滴落,在真丝衬衫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李修或者婆婆在催她回去。
六楼窗口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姐姐伏案的背影如同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她精心维护的生活假象。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司机老张担忧地看着她：太太,您怎么站在雨里李总让我来接您。
吴小婉机械地拉开车门,昂贵的皮座椅被她的湿衣服浸出深色痕迹。老张递来干毛巾时,她注意到后座放着东街那家糕点店的纸袋——显然李修已经派人买好了杏仁饼,她连这点价值都不需要有了。
去公司。她突然说。
老张从后视镜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可是李总说...
我说去公司。吴小婉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违背李修的安排。
李氏集团的玻璃大厦在雨中泛着冷光。吴小婉很少来公司,前台小姐盯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看了好几秒才认出她：李太太李总在二十八层开会...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吴小婉看着镜面壁上的自己——妆容晕开,头发贴在脸颊上,像个狼狈的落汤鸡。这模样要是被婆婆看见,肯定又要说没点豪门太太的样子。
会议室的门没关严,李修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吴夏那个项目必须拿下,她手上掌握着我们竞争对手需要的设计专利。吴小婉的脚步猛地顿住。
可是李总,她刚离婚,情绪不稳定...一个男声迟疑道。
正好。李修轻笑一声,让陈明去谈,他最清楚怎么拿捏她。
吴小婉的手指掐进了掌心。她推开门时,会议室里的交谈戛然而止。七八个高管齐刷刷看向她,李修坐在首位,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小婉他起身走过来,脱下西装外套要披在她肩上,你怎么...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吴小婉躲开他的手,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李修的眼神暗了暗,示意其他人离开。
当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李修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发什么疯穿着湿衣服跑来公司,像什么样子
你要对吴夏做什么吴小婉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婚后她第一次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李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讥讽的笑：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了你那被抛弃的姐姐
回答我。
商业机密。李修松了松领带,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吴夏参与设计的智能家居系统很有价值,现在她婚姻失败,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他走近一步,身上古龙水的气息笼罩过来,陈明会说服她把专利卖给我们,价格嘛...当然会压得很低。
吴小婉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起姐姐桌上那堆法律文件,电脑旁吃了一半的泡面,还有左手无名指上那道苍白的戒痕。
你们不能这样...她的声音发抖。
为什么不能李修捏住她的下巴,商场如战场,要怪就怪她自己选错了丈夫。他的拇指擦过她湿润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倒是你,我亲爱的太太,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立场
吴小婉猛地推开他。李修没料到她会反抗,踉跄着退了两步,撞在会议桌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吴小婉,你最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我想得很清楚。吴小婉退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我要去找吴夏。
李修的表情变得阴沉：你敢走出这个门,就别回李家。
吴小婉的动作顿了一下。三年来的条件反射让她几乎要放下手,但脑海中闪过姐姐站在破旧公寓门口的样子——T恤牛仔裤,黑眼圈,却挺直的脊背。
那就离婚吧。她听见自己说。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压在胸口的巨石突然松动了。
李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离婚你连信用卡都是附属卡,拿什么生活像你姐一样住贫民窟
至少那是用自己的钱租的房子。吴小婉拉开会议室的门,走廊上假装忙碌的秘书们立刻低下头。她转身走向电梯时,听见李修在身后冷笑：你会爬着回来求我的。
暴雨仍在继续。吴小婉站在公司大楼门口,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手机还在震动,屏幕上显示婆婆两个字。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关机键,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问。
吴小婉摸了摸脖子上的婚戒。铂金指环冰凉刺骨,三年来第一次,她把它摘了下来。
东城区花园路,谢谢。
出租车驶入雨幕时,吴小婉透过车窗回望那座玻璃大厦。二十八层的某个窗口,李修的身影隐约可见。她突然想起结婚那天,他给她戴上这枚戒指时说的话：这下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戒指在掌心沉甸甸的。吴小婉摇下车窗,用力把它扔了出去。铂金指环在雨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消失在路边的排水沟里。
当吴小婉再次站在601门前时,她的头发还在滴水,但胸口却前所未有地轻松。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敲响了门。
吴夏打开门时,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手机。看到吴小婉的样子,她瞪大了眼睛：天啊,你怎么...
姐,吴小婉打断她,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我能借住几天吗
吴夏的手机屏幕上,陈明的名字还在闪烁。吴小婉瞥见聊天界面最上面那条消息：考虑得怎么样李总的报价已经很慷慨了。
发生什么事了吴夏抓住她冰凉的手。
吴小婉笑了笑,这个笑容让吴夏愣住了——她已经三年没在妹妹脸上看到这样轻松的表情了。
我和李修说要离婚,吴小婉说,所以现在,我们俩都是单身了。
吴夏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然后突然把她拉进屋里：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找干衣服。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欢迎回家,小婉。
浴室很小,热水器需要预热五分钟才能出热水。吴小婉站在狭窄的淋浴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水汽渐渐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她过去三年的人生。
客厅里,吴夏正在打电话：...陈明,告诉李修,我的专利就是烂在手里也不会卖给他。她的声音很平静,还有,别再打来了。
吴小婉擦着头发走出来时,吴夏已经挂断电话,正在厨房煮姜茶。小公寓里弥漫着生姜和红糖的香气,窗外的雨声变得遥远而安宁。
给。吴夏递给她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吴小婉捧着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她看着姐姐忙碌的背影,突然说：姐,我想工作。
吴夏转过身,眼睛亮了起来：你大学学的室内设计,还记得吗
记得。吴小婉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李修说那是没用的爱好,不让我继续。
放屁。吴夏在她身边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看这个,我接的酒店改造项目,正好缺个搭档。
屏幕上的3D设计图精致而专业。吴小婉的手指不自觉地跟着线条移动,那些被压抑了三年的专业知识突然全部苏醒。
我能试试吗她小声问。
吴夏把电脑推到她面前：当然,这才是我的妹妹。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吴小婉专注地调整着设计图的细节,吴夏在一旁接工作电话。狭窄的出租屋里,姐妹俩的肩膀偶尔相碰,温暖而踏实。
吴小婉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没有李修的生活会有多艰难。但此刻,看着电脑屏幕上逐渐成型的设计方案,她第一次感到——这才是活着。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时,吴小婉已经醒了。
她躺在吴夏客厅的折叠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旧的毛毯。厨房里传来煎蛋的滋滋声,还有吴夏轻声哼歌的调子。
吴小婉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几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瞬间涌进来,大部分来自李修和婆婆。
她直接滑到设置界面,把两人的号码拉黑,然后点开银行APP——附属卡果然已经被冻结,个人账户里只剩下一千二百块。
醒了吴夏端着两个盘子走进来,煎蛋吐司,将就吃吧。
吴小婉接过盘子,金黄的煎蛋边缘微微焦脆,是她喜欢的程度。她突然想起李家厨师做的班尼迪克蛋,精致的荷兰酱下藏着挑剔的标准——婆婆总说她吃得不够优雅。
发什么呆吴夏在她身边坐下,膝盖碰了碰她的,快吃,一会儿客户要来看方案。
吴小婉咬了口吐司,酥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姐,李修冻结了我的卡。
猜到了。吴夏把一杯豆浆推到她面前,先用我的,等拿到项目首付款就好了。
吴小婉盯着豆浆表面凝结的薄膜,喉咙发紧：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是。吴夏干脆地回答,然后笑了,但冲动得好。你早该这么做了。
门铃突然响起。吴夏起身开门,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文件袋。吴设计师,我是陈明的助理,来取智能家居系统的设计资料。
吴小婉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吴夏的背影瞬间绷直：我说过,专利不卖。
李总说价格可以再谈。男人递过文件袋,这是新合同,比之前高出20%。
吴夏接过文件袋,看都没看就撕成两半：告诉李修,我的设计不是用来给他压榨的。她砰地关上门,转身时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吴小婉站起来抱住她。吴夏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呼吸渐渐平稳：没事,我们有自己的计划。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她们熬夜完成的设计方案。吴小婉突然想起什么：姐,我记得你有个大学同学在四季酒店做总监
周婷吴夏抬起头,她上个月还问我要不要接他们新馆的设计。
我们去找她。吴小婉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就今天。
四季酒店大堂的水晶灯璀璨夺目。
吴小婉穿着吴夏借给她的米色西装,手心微微出汗。三年来第一次以职业女性的身份出门,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能是少了脖子上的婚戒,也可能是不用再时刻注意婆婆挑剔的目光。
小婉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快步走来,天哪,真的是你！
周婷比大学时更干练了,西装裙下的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咔作响。她拉着吴小婉的手上下打量：听说你嫁入豪门了,怎么...
我离婚了。吴小婉平静地说。
周婷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秒,随即露出理解的笑容：恭喜重获自由。走,去我办公室聊。
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天际线,其中最高那栋玻璃大厦就是李氏集团。吴小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地听吴夏讲解设计方案。
...所以我们打算采用模块化智能系统,客人可以根据喜好调节房间的光线、温度和音乐。吴夏点开3D效果图,这是小婉做的渲染。
周婷凑近屏幕,眼睛一亮：这个光影效果太棒了！比你们发给我的初稿好很多。
是小婉改的。吴夏骄傲地说,她大学时就拿过设计新人奖。
吴小婉脸颊发热。她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那个奖了——婚礼前夜,李修说奖杯太寒酸,不让带到新房去。
正好有个机会。周婷压低声音,李氏集团也在竞标我们这个项目。
吴小婉的呼吸一滞。吴夏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我们接。姐妹俩异口同声。
走出酒店时已是黄昏。吴小婉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喂
吴小婉。李修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躲在你姐那里就安全了
吴小婉停下脚步,吴夏疑惑地回头看她。你想干什么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今晚之前回家,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李修的语气像是在谈一笔生意,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吴小婉看着街对面橱窗里的倒影——那个穿着职业装、挺直腰背的女人,突然觉得陌生又熟悉。李修,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确定李修突然笑了,别忘了,你连换洗衣服都是穿你姐的。
我会买新的。吴小婉挂断电话,手指发抖但心里异常平静。
吴夏揽住她的肩膀：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吴小婉深吸一口气,姐,陪我去个地方。
吴家的老房子在城西一个普通小区里。父母去世后,姐妹俩很少回来,只定期请人打扫。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实木家具的清香,书架上泛黄的课本,还有厨房里永远散不去的油烟味。
吴小婉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书桌上还摆着大学时的设计作品集,墙上的软木板上钉着各种获奖证书。她打开衣柜,最里面挂着几套职业装,虽然款式过时但保存完好。
你还留着这些吴夏靠在门框上,表情复杂。
舍不得扔。吴小婉抚平一件西装外套的褶皱,现在派上用场了。
吴夏突然红了眼眶：小婉,对不起。当初要是坚持反对你嫁给李修...
是我自己的选择。吴小婉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旧钱包,里面有两张银行卡,至少现在,我还能重新选择。
回程的地铁上,吴小婉抓着扶手,随着车厢轻轻摇晃。对面玻璃映出她和吴夏的倒影——相似的眉眼,同样的职业装,像两面不同时期的镜子。吴夏正专注地在平板上修改方案,额头上的碎发随着地铁的震动轻轻晃动。
姐,吴小婉突然说,我们注册个工作室吧。
吴夏抬起头：叫什么名字
双木设计。吴小婉微笑,双木成林,还记得吗爸爸总这么说。
吴夏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平板上。她胡乱擦了擦屏幕：好,就这个。
回到公寓楼下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路边。李修靠在车前盖上,西装革履与破旧的小区格格不入。看到姐妹俩,他直起身,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玩够了吗他问,目光扫过吴小婉手中的旧衣服袋,穿这种垃圾,你也受得了
吴夏往前一步,被吴小婉拉住。李修,吴小婉平静地说,明天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李修的笑容僵住了：你请不起律师。
我请得起。一个男声突然插进来。陈明从奔驰后座走出来,脸色尴尬,小婉,夏夏,我们能谈谈吗
吴夏冷笑一声：怎么,李总派你来当说客
陈明的手在身侧握紧又松开：不是...我后悔了。他看向吴夏,离婚的事,我...
滚。吴夏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陈明后退一步,你们两个,都滚。
李修的眼神变得阴鸷：吴小婉,这是最后的机会。跟我回家,否则...
否则什么吴小婉直视着他的眼睛,冻结我的卡收回送我的首饰她举起手中的旧衣服袋,这些我都不在乎了。
李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在乎,你姐呢他压低声音,她的设计专利,她的职业生涯,我一句话就能毁掉。
吴小婉感到一阵寒意,但吴夏的手及时搭上她的肩膀。李总,吴夏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你大概忘了,三年前宏基集团的智能系统漏洞是谁发现的。她凑近一步,需要我提醒周董事长吗
李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松开吴小婉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你们会后悔的。
看着奔驰车绝尘而去,吴小婉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吴夏扶住她：没事了,我们回家。
姐,吴小婉轻声问,宏基集团的事是真的吗
吴夏狡黠地眨眨眼：谁知道呢反正李修不敢赌。
公寓楼下的小卖部亮着温暖的灯光。吴夏买了啤酒和零食,老板热情地打招呼：吴设计师,今天这么高兴
特别高兴。吴夏笑着接过袋子,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也是设计师。
老板惊讶地看着吴小婉：哎呀,姐妹花啊！
回到六楼的小公寓,吴小婉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其中某处,李修可能正在大发雷霆,婆婆可能在骂她不知好歹。但此刻,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吴夏打开两罐啤酒,递给她一罐：敬双木设计
敬双木设计。吴小婉碰了碰姐姐的罐子,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微苦的清香。
啤酒罐底凝结的水珠在茶几上洇开一圈水痕。
吴小婉把最后一口酒喝完,铝罐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啦声。
吴夏已经趴在笔记本电脑前睡着了,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吴小婉轻手轻脚地取下她鼻梁上的眼镜,合上电脑屏幕。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婷发来的短信：明天上午十点,四季酒店会议室,带上完整方案。
吴小婉看了看墙上挂钟,凌晨两点十七分。她轻轻推了推吴夏：姐,去床上睡。
吴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薯片碎屑：几点了方案还没调完...
我来收尾。吴小婉把电脑转向自己,你先睡,明天还要见周婷。
吴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突然抱住吴小婉,下巴搁在她头顶：真好,你又回来了。
吴小婉鼻子一酸。姐姐身上的洗衣粉味道让她想起大学时代,她们挤在宿舍小床上聊通宵的日子。那时候的梦想多简单啊——开间设计工作室,做自己喜欢的项目。
等吴夏的卧室门关上,吴小婉重新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她们为四季酒店新馆设计的智能客房系统,3D渲染图里的光影流动得像一首诗。她点开参数面板,开始调整温控系统的数值。李家的中央空调系统突然浮现在脑海——那个永远维持在22度的豪宅,连温度都不由她做主。
天蒙蒙亮时,吴小婉终于合上电脑。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狭小的阳台上,晨风带着早点摊的香气拂过脸颊。楼下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和上班族走过,生活正以最平凡的方式展开。
起这么早吴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换好了职业装,手里拿着两杯速溶咖啡。
吴小婉接过咖啡,苦涩的香气钻进鼻腔：睡不着。姐,我们真的能拿下这个项目吗
不知道。吴夏靠在栏杆上,晨光给她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但至少我们试过了。
四季酒店的会议室比昨天多了几个人。吴小婉认出其中一个是李氏集团的设计总监赵明,正和周婷低声交谈。看到她时,赵明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各位,这是我们今天的竞标团队。周婷向在座的高管介绍,双木设计的吴夏和吴小婉。
一个秃顶男人皱眉翻看资料：新成立的工作室有什么成功案例吗
吴夏刚要开口,赵明就轻笑着插话：王总监可能不知道,吴小姐是我们李总的太太。他特意强调了太太两个字,业余玩玩设计而已。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吴小婉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她身上,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回来了——每次和李修参加商业酒会,她都被介绍为李太太,仿佛她这个人除了婚姻身份外毫无价值。
赵总监。吴小婉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我和李修正在办理离婚。至于我的专业能力...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是我在大学获得的新锐设计师奖,这是参与过的项目清单。
周婷接过电脑,眼睛一亮：这个海滨度假村项目我听说过,去年拿了亚洲设计大奖。
是我负责的灯光设计。吴小婉点开四季酒店的方案,所以这次我特别注重客房的光影层次...
赵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吴小婉展示到智能温控系统时,他突然打断：这套系统需要我们的专利技术支持吧
吴夏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巧了,专利在我这里。她将文件推到桌子中央,自主研发,完全独立知识产权。
秃顶的王总监戴上眼镜仔细查看,突然抬头：等等,这不是李氏集团去年申请的那项...
被驳回的专利申请。吴夏微笑,因为他们抄袭了我的初稿。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赵明猛地站起来：你这是诽谤！
需要我调出设计日志的创建时间吗吴夏晃了晃手机,云端都有记录。
周婷的嘴角微微上扬：好了,我们继续听方案吧。
讲解结束时,几个高管已经开始小声讨论实施方案的细节。只有赵明阴沉着脸,在手机上快速打着字。吴小婉知道,李修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周婷送她们到电梯口,压低声音,别抱太大希望,李氏集团给了很低的报价。
吴夏握了握她的手：我们理解。
走出酒店大门,吴小婉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李家大宅的照片,她养了两年多的金毛犬多多趴在花园里。附言写着：想它了吗
吴小婉的手指微微发抖。多多是她嫁入李家后唯一的慰藉,每次被婆婆刁难,都是这只大狗默默陪在她身边。
怎么了吴夏凑过来看手机,脸色立刻变了,卑鄙！用狗威胁你
我去带它回来。吴小婉转身就要拦出租车。
吴夏一把拉住她：等等,这明显是个陷阱。李修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可多多...
我们想个办法。吴夏咬着下唇思考,李修最怕什么
吴小婉突然想起早上整理材料时看到的新闻：今天下午市里有个重要招商会,李修要代表集团发言。
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然的笑容。
招商会在国际会展中心举行。吴小婉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混在媒体席里。台上,李修正侃侃而谈李氏集团的社会责任,大屏幕播放着精心制作的宣传片。
接下来请记者提问。主持人话音刚落,吴小婉就举起了手。
李修看到她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点头示意她提问。
李总,吴小婉站起来,声音清晰,听说贵公司涉嫌抄袭独立设计师的专利技术,正在参与四季酒店项目的竞标,这是真的吗
会场顿时骚动起来。李修的脸色变得铁青：这是恶意中伤。李氏集团一向...
我这里有证据。吴小婉举起U盘,包括设计原稿和专利申请时间线。
保安开始朝她走来。吴小婉不慌不忙地补充：已经发给在场所有媒体了。
会场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低头查看手机,闪光灯对着李修疯狂闪烁。吴小婉趁乱溜出会场,吴夏的车已经在后门等着。
怎么样吴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搞定。吴小婉摘下口罩,他现在肯定焦头烂额。
果然,不到十分钟,李修的电话就打来了。吴小婉按下免提：喂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修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很简单。吴小婉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我要多多,还有我的个人物品。
就为了一条狗
对你来说是条狗。吴小婉轻声说,对我而言是家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小时内来把狗带走,否则我把它送人。
吴夏调转车头：去李家。
李家大宅的佣人见到吴小婉时表情复杂。管家欲言又止：太太,老夫人正在气头上...
我不是太太了。吴小婉径直走向花园。多多远远看见她就兴奋地扑过来,大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她蹲下抱住它,把脸埋在它温暖的毛发里。
真是感人。李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西装笔挺,但领带有些歪,显然刚从混乱的招商会回来,为了一条狗搞这么大阵仗。
吴小婉给多多系上牵引绳：我的东西呢
李修示意佣人拿来一个行李箱：都在这里。包括你那些不值钱的设计稿。
吴夏检查着箱子,突然皱眉：她的首饰呢
我买的,当然归我。李修冷笑,除非她愿意回来。
吴小婉抱起多多：那些我不要了。她转身要走,李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压低声音,四季酒店的项目,你们别想拿到。
吴小婉甩开他的手：拭目以待。
回程的车上,多多兴奋地把头探出车窗,舌头在风中飞舞。吴夏从后视镜看着妹妹：后悔吗
吴小婉摸着多多的耳朵,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手机又响了,是周婷：小婉,董事会刚做了决定。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项目是你们的了！
吴夏猛地踩下刹车,两人相视一笑。多多不明所以地汪汪叫了两声,逗得她们笑出声来。
先去庆祝一下吴夏指了指路边的火锅店。
吴小婉点点头。透过火锅店明亮的玻璃窗,她看到自己和姐姐的倒影——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黑眼圈,但眼睛很明亮。
多多蹲在她们中间,像一座毛茸茸的桥梁,连接着过去和未来。
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来时,吴小婉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一条银行短信——个人账户收到了一笔转账,金额足够她们租个小办公室,再买两台新电脑。
首付款吴夏往锅里下肉片。
不。吴小婉把手机递给她看,是李修还给我的嫁妆钱。
肉片在红汤里翻滚,香气弥漫开来。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她心里这样想,不觉嘴角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