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夫君他越挨打越爱我 > 第一章

小时候,我阿爹跟我说,谢家没一个好人。
狗都教得比他们家规矩。
我信了。
谢家的狗总爱跑来我家门口撒尿,尿完就跑。
我蹲守三天,用糖拌着火腿肠把它骗出来,追着跑了两条街,最后还是它主子——谢家的独苗谢琰——拦住了我。
你杀了我家花花!他红着眼,揪住我袖子,语带哭腔。
我当时比他高一头,胖一圈,把他摁在地上抡了三圈丢进水缸。
你才该下去陪花花呢。
从那以后,他看见我就绕道走。
后来,我爹和谢大人彻底翻脸,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连陛下见了都头疼。
我在旁边喝粥看热闹,顺便拿笔记了谢琰下回要揍的部位。
再后来,皇上下旨让我嫁他。
我呛着粥,当场喷了我爹一脸。
这不是谋杀亲女吗
我爹脸拉得比我粥还稀,说:要不你现在跑我不拦你。
我跑了你就没了女儿,我还没报完仇。
于是我没跑。
我决定嫁。
我要近身揍他,天天揍,一顿不落地揍。
可我万万没想到,成亲那天,他一脸悲壮地跟我说:夫人,你想怎么打,我不还手。可别不理我。
我眨了眨眼,有点懵。
你认错人了吧
谢琰低头看我,眼睛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
我小时候……其实挺喜欢你摁我头那一下的。
我:
成亲那天,我换了三次喜服。
第一次袖口破了,是我捶谢琰那厮的时候扯坏的。
第二次裙摆被我爹踩了一脚,他一边嘴碎:你怎么又红了眼一边手比我还快,谢家那臭小子,你别真把人打残了,虽说是仇人,也不能让皇上治咱家抗旨。
我冷笑,我捶他,不是抗旨,是尽忠。
第三次,才勉勉强强顺利地坐上花轿。
结果一路上,爆竹没听见,围观的街坊倒是叽叽喳喳地看热闹。
不是仇人家的娃嘛
啧啧啧,这世道,也太缺德了。
我一边咬牙,一边想:你们等着,等我成了谢夫人,先把谢家的狗赶出京城!
——
晚上到了洞房。
红烛晃,喜被厚,我端端正正坐在床沿,袖子里藏着我小娘给我的闺房压箱宝。
她说是她当年花了三十两银子从春和楼那拿下的孤本,内容十八般姿势俱全,能收夫如收兵。
你只要能看懂这些,谢家那点破骨头,早晚给你啃得骨酥筋软。
我信了。
所以洞房夜,我不是来羞涩的。
我是来打战的。
娘子……谢琰一脚踹开门,脚步虚浮,看起来喝了点酒,眼里还带点水光,真·人模狗样。
他刚进屋,看到我坐在床边,旁边摊着那一大本小册子——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扇子掉地上了。
你……你干什么!
我淡定得很,笑得妩媚又欠抽:夫君你来选一下,今晚用哪一招开局
他噌地一下红了耳根。
你你你不知羞耻!
我羞你祖宗。我一把扯他袖子,谢琰你给我听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床上的败将,你喊我一声娘,我还给你留点尊严。
他被我拽得一踉跄,跌坐在床边。
下一秒——
他抱着被子往门外逃。
娘子你冷静点,我怕你今晚不只是想折磨我肉体!
你怕错了,我就是想!
——
最后,他是被我按回来睡在榻上的。
整整一宿,他一动不动,像条冻僵的鱼,背对我,嘴里念念有词:心如止水,色即是空,天冷但我不热。
我看着他那红得快冒烟的耳朵,忽然不想捶他了。
我想笑。
但我没笑出来。
我突然觉得,好像有点甜。
甜得想要把他脸掰过来,亲一口。
甜得想告诉他,其实我小时候也偷偷在墙头上看过他洗澡……
可我终究没说。
因为我也红了脸。
红到脚趾缝。
谢琰昨晚没睡好。
准确来说,他压根没敢睡。
大红喜被一人一半,他贴着最外侧边缘,一动不动。
半夜我翻个身,他直接弹了起来:你你你要干嘛!
我懒得理他,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我披头散发坐在铜镜前梳头,
他蹲墙角抱着枕头,看起来像是被扫地出门的倒霉蛋。
我瞥他一眼,冷嘲热讽:昨晚我又没拿你当沙袋,至于坐一晚上哭丧脸
他眼睛一亮:你是说……今晚可以轮到我了吗
我:你他娘的是哪来的误解
——
早膳时间。
谢夫人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边往我碗里夹鸡蛋,一边拉着我的手道:
林然这孩子身子结实,昨夜看这脸色,怕是开局就打得漂亮。
我:谢夫人见笑了,我是练过的,他这身板不行,昨晚差点栽我手里。
谢琰一口豆浆差点呛死。
饭后我正准备溜回房里补觉,就被谢琰一路扯进了内室。
他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动作快得像我小时候打狗的速度。
林然,我昨晚想了整整一宿。
我倚在门边掏耳朵,你想我怎么杀你比较轻松
不是!他急得脸都红了,我想的是……我们迟早要有个孩子。
我挑了挑眉,谢二公子现在就打算传宗接代了才成亲第一天,你不嫌脸皮太薄
他立刻搬出一套说辞:我想得周全,第一个随你姓,第二个随我,公平公正公开。
我一口茶差点喷他脸上。
那不如你先随我姓林练练
谢琰咽了口唾沫,继续装傻,我看你小时候打我,手劲贼大,咱孩子说不定也能武能文……
我起身就去找鸡毛掸子,谢琰你是不是疯了我还没把你打折,你就惦记下一代了
他一脸委屈:你要是不想生也行,我就……就陪着你一辈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很低,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
那点脆弱和认真混在一起,竟有点让人心跳不稳。
我没说话。
我走过去,从床底抽出鸡毛掸子。
他哆嗦了一下,以为我要动手。
我把掸子放回去。
谢琰。

今晚回来睡床上。再睡地上,小心风湿。
他说不出话,眼睛一亮,像只被捞起来的小奶狗。
他一边扒着我的手指头傻笑,一边小声说:
林然,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我眼皮一抬,冷声道:
我喜欢你小时候那副哭鼻子的怂样,现在没了,挺失望的。
他眨了眨眼,那你要喜欢,我明天哭给你看。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悄悄偷乐。
成亲第三日,我们穿着喜服进宫谢恩。
我不想穿那条红裙,太沉、太热、太像等会儿要去跳一段喜庆广场舞。
谢琰在一边扯我袖子,嘴角带着那种今天要在圣上面前露脸了的自信。
林然,走得慢一点,等等我。
我慢条斯理地翻了个白眼。
你不行就趴地上,我让人拖你进去。
他笑得像个刚成年的哈士奇。
——
进了金銮殿,百官肃立,我刚刚行完礼,就听皇后娘娘那腔调拖得比御膳房的面还长。
哀家听说,林家这女儿,从小克狗、克鸡、克邻居家的桃花树……
我:……
谢琰在旁边咽了口口水,小声:克狗那事儿,是小时候那只你用糖哄来的吧
我侧头瞪他一眼:那是你家的狗,它先撒的尿。
哦……他弱弱低头,那树……也不是你砍的,是你推人家撞断的……
谢琰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不是,我只是……想证明你没那么命硬……
话没说完,就听皇后娘娘幽幽一句:
林家这命格,克夫。
我:
谢琰:!!!
我眼角都没抬,云淡风轻:那也挺好,正好谢家仇太多,我替他挡挡。
全殿哗然。
我身后的谢琰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皇后娘娘!祖宗!臣媳妇命格再硬也硬不过我谢琰的骨头,她要克,我自愿被克一辈子!
我:……
我觉得我脑袋上那顶凤冠,好像突然多了点智障的重量。
皇后娘娘看了我们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倒是郎才女貌,能闹会演,真是般配极了。
——
出了宫门,谢琰蹭着我,走路一跳一跳,像个刚被天雷劈了还坚持蹦跶的疯子。
林然,你有没有觉得,皇后其实挺喜欢你的
我啧了一声:那是因为她讨厌你。
他托着下巴认真想了三秒,……也有道理。
可你听见没她说我们‘般配极了’。
那她还说我克你呢。
她夸你能演。
我是演的,你是真狠。
我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嗓音凉凉:
你再废话,我让你亲身感受克夫。
谢琰立刻双手抱头,不敢了不敢了。
可下一秒,他忽然笑嘻嘻地凑过来,手轻轻握住我垂下的手指:
那你就好好克着我,林然,我给你克一辈子。
谢琰不知道是不是中宫那克夫的预言上头了,回府第三天就发起了高烧。
烧得神志不清,满嘴胡话,还老喊我的名字。
林然……别走……别打我了我疼……
我坐在榻边,一勺一勺喂他喝药,面不改色地吐槽:
疼你还不闭嘴你喊我名字喊得我都快以为你梦里也欠我债了。
屋里大夫战战兢兢,夫人,他……这是被风邪入体,需静养。
我点点头:你先出去。
一出门我就把被褥掀了个底朝天。
结果在枕头下摸出一封信。
信纸有些旧,落款:谢祁
内容是一封问候信,说他即将回京述职,愿与琰弟把盏共话谢家家风云脉。
我眼睛一眯。
这哪是问候分明是战帖。
谢祁,这个传说中在西北剿匪时顺手救了个郡主的狠人,终于回来了。
——
三日后,谢祁回府。
马蹄声一响,整条街的窗户都被震得开了缝。
我站在门前,看着那个穿银甲、眉眼锋利的男人翻身下马,步步走进谢府。
谢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上:我的乖孙回来了!
我低头啧了一声:可真是皇帝不急太奶奶急。
那谢祁抬眼,看见我。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目光淡淡,这位是
谢老太太:是你弟妹,林然,林家那个……克狗的。
我:……
谢祁轻轻一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真意。
林小姐……久仰。
我也是。我不咸不淡,听说你在西北拿了三座城,三百口锅,一位郡主。
谢老太太一摆手,郡主哪有你强,谢家是讲血脉的,嫡出才算本宗——
我眼神一斜:谢琰不是嫡子
老太太怔了怔,支支吾吾。
那谢祁是我笑,他是你养大的吧
谢祁依旧笑:弟妹此言差矣,我与琰弟都是谢家子孙,何来嫡庶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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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甩袖子,嗓音不大不小,刚好满院子听见:
谢祁若真是谢家的人,当年怎么在边关五年不回一封信,却一回来就坐主座、领族账这分明是抢!
你不服
我笑得比鞭炮都炸,谢祁,我告诉你,谢府现在谁说了算——得我点头。
我林然嫁进来,不是来陪你们演宅斗的。
我缓缓上前,从桌上拿起一只檀木杯,手起——
砸!
砰的一声砸在脚边。
全场寂静。
谢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但她忽然转头,哈哈大笑,拍着手说:有点意思!这泼妇,我喜欢!
谢祁瞳孔微颤。
我转身回屋,吩咐丫鬟。
谢祁搬进东苑了把东苑后院那片狗舍腾干净,让他住那儿。
告诉他,想抢家产,得先能忍得住狗叫。
谢琰这一病,病得正是时候——
谢祁回来头三天,谢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重新分派家事。
什么账册、人事、盐商、马队,全给了谢祁。
谢琰呢
窝床上烧得眼珠都红了,还在梦里喊林然别走,林然我错了。
我守着他,三天三夜没合眼。
这年头,病可以拖,家产不能拖。
——
谢府外院厅。
谢老太太大马金刀坐着,谢祁站在一边,正一本正经地翻着账本。
老太太,我这边查出来,谢琰负责那几笔漕运账目,有些出入。
银票对不上,人也联系不上,您说该怎么办
老太太眯着眼睛,敲着手里的玉扳指:若属实,必须家法处置。
我推门进来,风尘未褪,一身宫装未解。
手中,是皇帝的亲旨。
哟,然然来了。谢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老太太好准备准备。
我扫她一眼,把圣旨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谢琰身体未愈,府中事务暂由我代理。我语气冷淡,今日我进宫,请旨——分家。
厅内哗然。
谢老太太瞪大眼睛:分家林然,你疯了!
我没疯。我眼神如刀,你们疯了才想抢我夫君的东西。
谢琰是你们不喜的庶子没错,可他是谢家主子,是我林然的夫君。
你们要夺家产好,我成全你们。
从今日起,西院账目、庄子、铺子、马场、通票,全归东院。
我和谢琰,从此不与你们共膳、不同席、不交账。
谢老太太浑身发抖:你怎敢——
我一笑,这旨是皇上批的,你可以去问他。
谢老太太,你今日若敢再说一句废话,我立刻带着我夫君出府,自开府邸。
看看这京城,到底是你谢老太太的人面广,还是我林家残军余部的刀快。
谢祁放下账本,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压制不住的杀意。
我回望他,淡笑:
谢大将军,西北风大,可你这身甲,看起来不怎么保暖。
建议你多喝姜汤,别着凉了。
——
回府那夜,我累得瘫倒在塌上。
结果一转头,谢琰不知啥时候醒了,眼圈红成小兔子。
他哑着嗓子,一把抓住我手,声音颤得不成样:
林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
我听见你说要分家……
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是不是想带着圣旨跑路了是不是觉得我没用,连家产都护不住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猛地翻身把他压在榻上,一手捏他下巴。
谢琰,你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分家是为了谁
为了我能堂堂正正做你谢家主母。
为了你醒来那一刻,不会发现你的祖宅,已经变别人家祠堂。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然然,我现在就下跪,你当祖宗都成。
我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他一口。
行了,别哭了。你再哭,明天你外面那些家丁要以为我打你。
不是你打我我也想哭……然然你太帅了……
闭嘴。
我想你,想死你了……你今天骂老太太的样子真好看……
我一脚把他踹回被窝,睡觉,明早把你的脸洗干净,老太太还没骂够呢。
自从分家之后,谢老太太搬去了后山佛堂,天天敲木鱼,嘴里念的不是经,是我名儿。
林然这小贱蹄子……
林然这克夫妖精……
林然这胳膊肘拐到天上去了的东西……
我一口茶喝了一半,笑得从鼻子里喷出来。
我怎么没早知道她词汇这么丰富。
谢琰正给我削梨,听到我这话手一抖,梨核飞了出去。
你就不能低调点她是我祖母!
我挑眉:所以你要替你祖母骂我
他一哆嗦:不不不!我是想说……祖母年纪大了,牙不好,你骂她她可能反应慢。
所以我来。
他站起来,拿着削好的梨,大义凛然:
林然,我骂她,你吃梨。
我一口笑喷。
——
可谢老太太的招数远远不止骂人。
三日后,京中来了位贵客。
西北郡主,容貌温婉,声音柔弱,带着一大车子陪嫁金银珠宝。
还没进谢府呢,城南已经传遍了:
谢祁要迎郡主入府为妻!
谢府主母之位要换人啦!
我听见这话的时候,正在浇花。
我把水壶一砸,抹了把袖子冷笑一声:
主母之位她配么
谢琰在旁边一哆嗦,你……你想干嘛
我摸出一条红绸带,系在腰间。
干嘛当然是迎客啊。
——
当天下午,谢府门前。
郡主穿着鸳鸯绣大襦裙,站在门口浅笑盈盈。
我是特来探望谢祁将军的。
我坐在台阶上,单手撑脸,笑眯眯:
你找谢祁,走偏门。谢府前门,只欢迎一家之主的宾客。
郡主微愣:我听说……谢家现在还没正式议立主母
我站起来,拍拍手,声音懒洋洋却响亮无比。
那你听听——
谢琰是谁
身后立马十几个下人齐声:
谢家当代主君!
谢家当代主母是谁
林夫人,林然!
她管账管田管人,还能打还能骂,谢府祖宗都怕她三分!
郡主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她轻轻叹息一声:夫人性子果决,只是……未免太锋利了些。
世人皆喜温婉。她抬头看着我,您这样,怕是守不住长久。
我勾唇,笑意渐冷:
温婉的活儿你来做,我林然负责刀快。
谢府这个门,你要想进,得先过我。
你若不服,可以比——
比谁骂得狠,谁摔得快,谁跪得响。
郡主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谢祁这时候姗姗来迟,想上来打圆场。
我一脚踩住门槛,谢祁,想让我让位你配吗
你手里有兵,我有旨;你祖母撑腰,我撑天子;你有个郡主,我有你弟,天天抱我哭着喊祖宗。
你敢再踏一步,我立刻带人抄你后院,看看你那堆兵器是装饰还是反意。
谢祁脸黑得能滴出墨。
他终究退后一步,没敢逼近。
郡主低头行了一礼,笑得极浅:夫人好气魄。
多谢。我抱臂靠门,客送出去了,谁再敢给我提纳妾,下一位,我打断他腿。
——
当天晚上,谢琰抱着被子在门口徘徊。
我开门:你干嘛
他眼圈微红,一本正经:
我听说你今天为了我……跟郡主打擂了
没有。我倚着门框,她不配我出手。
那你是不是……不许我纳妾了
我挑眉:你想纳
他立刻扑上来抱我腰,声音都带点哭腔:
我不想,我要是敢想,林然你今晚就把我踹墙上吧。
我轻笑一声:晚了,地上铺了毯子,今天就踹不响。
他立刻抱我大腿:然然!我错了我错了!我发誓今生只要你一个,天天被你打我也甘愿!
我拉着他衣领,凑近他耳边。
谢琰,我不是不让你纳妾。
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这人,从头到脚,姓林。
他怔住了。
下一秒,他发疯似的把我扑倒在塌上,一边喊一边哭:
姓林好!我以后叫林琰!姓你一百年!
谢琰醒来那天,林然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封泛黄的密信。
你终于醒了。她头也不抬。
谢琰嘴巴干得像吞了半斤沙,你……去哪了
她终于抬眼。
进宫了。
皇上……他找你
林然点头:不是因为我是你夫人,而是因为我是林家人。
谢琰怔住。
我……以为你只是林家将门之后。
我不是。她语气很轻,我是林家养女,旧朝密探统领林靖川之女。
我从小接受训练,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揭出西北案背后的真相。
而你哥哥谢祁,牵涉其中。
谢琰瞳孔微缩,唇角发白:你是……奉命接近我
林然缓缓摇头。
起初是。
后来不是了。
从我第一次替你打落那只飞虫的时候,从你替我缝那双旧靴子的那天晚上开始……
我就再也不是钉子。
她低头,轻声道:我是你的人。
只是,这事不能瞒你太久。
谢琰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他伸手轻轻覆在她掌心。
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
林然,我不怕你骗我。
我只怕你……不信我。
林然一怔,没忍住,扑进他怀里,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是个废物,但你要是敢不信我,我就真的把你送去狗窝。
我信。他捂着被咬的肩,信一辈子。
谢府的夜宴,从来都不是单纯吃饭的地方。
这次由谢老太太亲自张罗,说是为谢祁接风洗尘,实则明里暗里、铺排妥当,连围坐的位置都讲究得滴水不漏。
林然到时,天已黑尽。
她穿着不太讲究的墨色披风,一进堂门,就成了全场眼神的焦点。
谢老太太笑得虚伪而慈祥,冲她招手:哎呀然然,来这边坐。
林然看了眼安排她的位置——离谢祁最近,离主位最远。
她嘴角一挑,径直越过几个下人,走到谢琰旁边,一屁股坐下。
我坐这。
老太太眼神顿冷,干笑几声:你是主母,自然该坐主位。
主位不是给我夫君预留的林然掀了掀眼皮,嗓音清亮,谢祁再能打,也不是这家的男主人。
谢老太太手抖了抖,一时哑口无言。
而谢祁,今天特地换了一身绣金玄衣,笑得不咸不淡:我倒不介意叫一声林夫人主母——不过谢家毕竟讲血统,长房嫡系当家,也天经地义。
林然似笑非笑:你讲血统,是不是想先验一下你跟这家到底有没有血缘
谢琰在一旁一口茶喷了出来,低头咳嗽,实则肩膀颤得像只憋笑的鹌鹑。
谢祁眼神阴了一瞬,却还是保持笑容:
林夫人说笑了。
确实是笑话。林然轻轻抿了一口酒,我这个夫君,身体不好,这谢家的骨肉之争,还得我一个外人操心。
真是难为人。
老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终于,她将筷子一放,语调缓慢而威严:
今天请你来,是想谈正事。
谢琰身子羸弱,整日头昏脑热,实在不是持家良人——
所以谢家打算,由谢祁暂代家中大事。
然然,你是懂事的孩子,该体谅。
林然一口酒咽下,慢条斯理地放下酒盏。
代管
还是代替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开口:只要谢祁把事儿办好,代不代的,不重要。
谁说不重要林然声音清淡,却字字如锋,谢府上下知道我是谢家主母,若有人僭越职权,擅改账册、扣留铺子、调换下人——
她扫了一眼谢祁,轻描淡写:
那是欺主。
谢祁:林然,你是不是太自视甚高了
林然一笑:你知道我哪来的自视
不是靠血脉,也不是靠谁赏我这主母位置。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折叠令牌,在酒席上一摆。
这是三年前你爹亲手交给我夫君的【谢氏主印】,上有玉玺封痕,绣金为证,账本落名、封号在册。
谢家上下,凡不受我调者,按律——杖责三十,逐出宗门。
你要管家除非你拿得出第二枚。
谢老太太脸色一沉:你就不怕你这一身气性,把家都毁了
林然站起身,走到谢琰身边,淡声道:
我林然嫁他,是嫁人,不是嫁进你们谢家的狗窝听人放屁的。
你们若逼他下堂,让我让位——
她拎起桌边的刀,轻轻一转,寒光晃眼。
那就试试谁先血溅当场。
谢祁猛地起身:林然你敢——
谢琰也站了起来,整整披风,挡在林然面前,一把接过那把刀。
我告诉你,我媳妇不仅敢,她还干过。
小时候我偷吃她糖,她拿铲子追了我三条街。
你这点阵仗她只觉得吵。
——
夜宴不欢而散。
但谢府上下,从那天开始再没人敢把林然当外姓人。
更没有人,再敢提让位二字。
第二天,谢老太太搬去了佛堂闭门养病。
谢祁未出门,传言说他在屋里摔了十几件瓷器。
而林然,坐在院中喝茶,看着谢琰抱着账本一脸委屈地凑过来。
然然……我这日子是不是太爽了点
你能不能让我做点事儿比如你去打人,我给你捧场
林然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你笑一个。

笑完,再去做饭。今晚上我要吃辣的。
谢琰:……好。
我做饭,我刷碗,我收拾地,我还可以洗衣服,你还要我唱歌吗
林然挑眉:不唱,我怕你跑调吓坏我家猫。
谢琰:……
好,你是我猫。
你是我天上的猫,地上的神,我床头的守夜灯,我命根子的主人。
林然笑出声:再贫,晚上别想进我房。
那我现在就闭嘴。
谢琰作势拉拉链,拉上了,今夜我就是你床边的植物人。
最近京中风声怪紧。
谢祁代管不成反被打脸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谢老太太卧病不出,谢琰大病初愈,谢府上下一片宁静祥和。
但越是这样,林然越觉得安静得不正常。
果不其然,第三天中午,宫里就来了圣旨:
太子殿下,明日携赏赐拜访谢府,特令府内设宴款待,不得怠慢。
谢琰嘴里正咬着烤山药,一听太子二字,差点被呛死。
太子……这不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吗
林然看了他一眼,淡淡:你确定他认你吗
呃……以前他见我都不叫我名字,直接说‘那个谁’。
那确实不像亲戚,像下人。
谢琰:……
——
第二日。
林然不穿喜服,也不着粉黛,只一身素净青衫、轻描淡扫地坐在中堂,喝茶。
太子进门那一刻,看了她一眼,眼中便闪过复杂之色。
林姑娘……久仰。
她放下茶盏,微笑欠身:谢府当家主母林然,见过太子殿下。
她刻意加重主母两个字。
太子眼中笑意一滞,旋即自持身份,勾唇一笑:
本宫此来,一是替陛下赏赐谢府新婚喜事,二是听闻……谢家主母出手不凡,特来一观。
谢琰:
你来吃饭就是吃饭,别拐着弯说我媳妇能打人行吗
太子殿下,林然轻轻放下酒杯,抬眸淡问,您是听谁说我‘不凡’的
是谢祁
太子一笑:林姑娘果然聪慧。
本宫与祁将军多年旧识,听他说林姑娘才识过人,家风谨慎。
只是他近日烦心——谢府的家业,是否应由能者来守
林然不动声色:祁将军最近说的话,倒是越来越像在议政。
是不是也该请太子提醒他一句,皇家子弟不该插手谢家内部
我夫君,谢琰,是先主钦封家主、现任族长,我既为主母,府中之事,哪位‘能者’想插手——
她笑了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响亮:
就得问我愿不愿意。
哦,还有。
她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包袱,这是前几日在府中查出的一批‘西北兵符副本’与‘私信密函’。
落款是祁将军的名字。
太子殿下若有闲,不妨替本府报一份私藏兵印之罪,送去刑部。
空气突然静得可怕。
太子笑容逐渐收敛,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深了几分。
林姑娘此言……莫不是玩笑
林然指尖一动,拎起包袱,我可不爱玩笑。
也不爱试探。
殿下若真想走这一局,那我劝你……
别站错边。
——
一顿饭吃得众人如坐针毡。
谢琰从头到尾低头扒饭,筷子都夹断了三双。
送走太子后,他就像被拎着脖子的狗,嗖地一声扑到林然脚边:
老婆我错了!以后我不说你打人了!你别再当着太子的面翻我家底了!
你不知道你刚才那样,我差点以为你要当皇后了!
林然扶额:谢琰你清醒点,我要是想当皇后,早拿你换驸马了。
那……你以后能温柔一点吗
比如在太子面前……少提‘死’、‘罪’、‘送刑部’这种词儿
我不怕你打我,我怕你打别人……
林然看他一脸诚恳,笑着拍拍他脑袋:
乖,怕我,就说明你有救。
谢琰像条晒太阳的猫一样窝进她怀里,小声念叨:
我不仅有救……我还想救你。
以后你走夜路,我跟着你。
你杀人,我替你擦刀。
你骂人,我在旁边鼓掌。
林然低头看着他,心头某个柔软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碎了一片。
她轻声问:谢琰,你不怕有一天,我真连你也一起骗了
我怕。他说,但你只要回头,我就一直在原地。
你哪怕踩着我往上爬,我也心甘情愿。
林然眼底的光,渐渐柔和下来。
她捧起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谢琰,你的嘴真甜。
但我要你记住一句话。
我是林然。
也是你谢琰的妻。
从今往后,谁敢动你半分,我让他——
连姓什么都不配留下。
这日傍晚,谢府后堂悄悄来了个访客。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曾经温婉如水、如今带刀入场的——郡主殿下。
她穿着一身浅碧宫纱,进门时低头轻笑:林主母,我来赔罪。
林然正在修指甲,眼皮都没抬:赔罪带刀来,是想剁谁
郡主笑:妾身带刀,是因为有人说——林主母不爱喝茶,偏爱削人。
林然手一顿,指甲刀咔哒一声卡在一根玳瑁发钗上。
你说的是谢祁
郡主笑不语。
片刻后,她柔声道:林主母,我来,其实是奉命。
太子想请主母手下留情,暂缓调查谢祁在西北留下的……旧账。
林然不动声色:你是太子的人
郡主轻声一笑:妾身,曾经是皇后安排的贴身女官。谢祁救过我,是恩人。
太子愿保他一线生机,不想谢家两败俱伤。
你既是谢家主母,何苦斩断自家根骨
林然慢慢合上指甲刀,动作极轻,声音极冷。
他说他要杀我。
你说他是我根骨
你怎么不问问,他认不认我是谢家人。
郡主低头:妾身只是个传话人。
那你可以回话了。
林然站起身,负手而立。
谢祁这局,动的是兵、买的是官、收的是钱。
我查的是命,扯的是国。
你们觉得他是谢家的未来——
她抬眼,眼神如雪,可他不配。
他若是谢家,我宁可毁了这谢家。
——
第十二章:朝堂之上,皇帝下旨,林然怒夺天子剑
两日后。
朝堂之上,太子忽然起奏:
谢家主母林氏,手握府权,私查军案,暗通旧部,是否有僭越之嫌
百官哗然。
皇帝眯着眼:太子之言,有何所指
太子拱手:谢祁将军请罪入宫,自愿交出兵权,并陈述谢府近年操守混乱,林氏主母私调家兵,恐生内变。
为安社稷之根,臣请陛下责令林氏暂避权位,由谢琰入京,协助内务之政。
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沉默半晌,忽而开口:林然何在
门外一声朗喝:林氏林然,恭请圣安。
林然一袭玄衣入殿,步履如常,目光所至,群臣皆避。
你可知谢祁所言
林然微笑:他所言,臣知。
你可否反驳
臣无需反驳。
为何
林然抬头,目光灼灼:
因为臣带来了证据。
她一扬手,一卷密函呈上。
这是谢祁私修兵籍、伪造军赏、收购北关图纸的往来信件。
皆由前西北都监暗投于臣,盖印齐全。
若谢祁之言为实——臣请罪。若为虚——臣请斩。
一语既出,堂上震动。
太子脸色微变:林然你……
太子。她打断,臣知您欲保谢祁,怕谢府之事牵连皇族。
但臣只是问一句——若今日谢祁不受治,明日是否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谢祁
皇帝缓缓起身。
你要如何处置
林然单膝跪地,拱手肃声:
请陛下——赐臣‘清政录’,赋臣三日清查兵案,谢府上下,一律交由臣管辖。
若三日内臣未清理完结,自请除名、逐出宗籍。
皇帝凝望她半晌。
好。
赐天子剑,准你代朕行权,三日为限。
那一刻,谢祁面如死灰,太子噤声,全堂俯首。
林然接过剑,眼神平静如水。
她知道——
这是最后的回合。
赢了,她不仅是谢府主母。
她会是——真正执掌京城风雨的人。
谢府后院,封门。
林然手握天子剑,三日内不离不休,翻遍账册、拷问管事,连藏在柴房里的私银都被她掘了出来。
谢老太太一度想自请还俗,逃往佛门,结果在后门刚迈出去一步,就被林然的人拦下:
老太太,佛祖说让您把偷的那些玉佛先还了,再念经。
老太太当场差点背过气去。
谢祁被押入刑部,他那一身西北功名,连个屁都没剩下。
朝堂上,皇帝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
谢祁谋私造反,罢官,削爵,逐出宗亲。
整个谢家,从此林然一个人说了算。
可偏偏,就在这时,谢琰,失踪了。
林然大雨中寻了一夜。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进那片山林的,脚踝扭伤,发髻散乱,衣裳全湿,连刀都拔不动了。
她喊了三遍:
谢琰!
没人应。
直到她快要放弃时,远处破庙内,一声咳嗽传来:
林然……
她冲进去,谢琰就坐在那破柴堆上,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像夜里那一点灯火。
你来啦。他说,我本想去给你找个压箱底的礼物……找着找着,就走远了。
我想着,你该快掌权了。
可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你。
你现在,是满京城的林主母,是皇帝赏剑的风头人物。
你要什么,我给不了。
所以我就想……
他垂下头,声音哑了:
要不,我就先走。
啪。
林然一巴掌扇在他肩上: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你觉得我要的是谁当官谁上位谢琰,我要的从来是你这个人。
她声音一点点发紧,哽着嗓子骂:
你再跑一次,我就真踹你下水,给你在谢府立衣冠冢,然后跟别人再婚,一年生仨。
谢琰一脸委屈:你真舍得
她扑进他怀里:我舍不得。
——
几日后,皇帝下旨。
谢琰迁回京居,入户设府;林然封正五品家主,管辖谢家三堂;准二人择日再宴,正名婚礼,书入史册。
谢老太太听完,差点吐血再进佛堂。
谢琰抱着圣旨回家,趴在林然膝上哼哼唧唧。
然然,你要是以后想踹我,我不拦你。
你要踹得狠点,我就爬着回来。
你要是不想我了……
她抬手按住他嘴角:
谢琰。
闭嘴。
跟我好好过日子就行。
多年后。
谢府后院,桃花盛开。
林然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一本账册,身旁两个奶娃满地爬。
谢琰在一旁扫落叶,一边扫,一边哼小曲:
我家然然最厉害,一打谢府谁不怕……
林然抬眼:你说什么
谢琰立刻直起腰:我说我爱你。
她轻笑:你这人,就是皮厚。
可我就是栽你手里了。
怎么办呢
他走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
那你一辈子……就别起来了。
她没说话,轻轻靠在他肩头。
远处桃花落了满肩,风动竹林,暮色柔和。
他们不再是谢府的主母与庶子。
不是查案的刀,也不是宅斗的火。
他们只是——
两个彼此缠了半生的人。
终于在风平浪静的时光里,活成了彼此的归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