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手机显示的时间是2015年9月1日。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手指颤抖地摸向自己的后脑——那里本该有一个致命的伤口,但现在却完好无损。
1
林晓,你醒啦快起来,我们点了烧烤外卖！王丽的声音从下铺传来,那熟悉得令人作呕的语调让我浑身一颤。
我缓缓爬下床梯,双腿发软。三个月前,就是这三个所谓的室友,因为嫉妒我没有像她们一样得痔疮,而把我从四楼推了下去。现在,我重生了,回到了悲剧开始前的那个晚上。
宿舍里弥漫着烧烤和啤酒的味道,我的三位室友——王丽、张婷和李娜正围坐在小桌子旁,面前堆满了油腻的烤串和汉堡包装纸。她们脸上带着痛苦又享受的表情,时不时调整坐姿,显然痔疮又在折磨她们。
林晓,发什么呆啊给你留了鸡翅。张婷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她肥胖的身躯挤在椅子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胃里一阵翻腾,不仅是因为食物的气味,更因为看到这三张脸就让我想起坠落时耳边她们恶毒的笑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吃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实验报告要赶。
又装什么清高李娜翻了个白眼,就你一个人不得痔疮,肯定偷偷用了什么药不告诉我们。
王丽附和道：就是,整天吃青菜水果装健康,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一世我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冷嘲热讽,最终妥协加入了她们的放纵生活,结果三个月后她们痔疮恶化,却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我真的有作业。我抓起书包,逃也似地离开了宿舍。
走廊里,我深吸几口气平复心跳。重生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这一世我绝不会重蹈覆辙。我径直走向图书馆,在那里度过了整个晚上。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刻意疏远她们。早上她们还在睡觉时我就出门,晚上她们开始打游戏时我才回来。我恢复了健康的饮食和作息,每天跑步,多吃蔬菜水果,完全不像上一世那样被她们拉入垃圾食品和熬夜的泥潭。
而她们的情况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恶化了。
一天深夜,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发现她们三个还围在电脑前打游戏,桌上堆满了空饮料瓶和零食包装袋。
啊！张婷突然惨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疼死我了！
我也是,坐都坐不住了。王丽脸色苍白地揉着屁股。
李娜咬牙切齿：都怪林晓,要不是她整天显摆自己不得痔疮,我们也不会这么难受。
我站在门口阴影处,冷笑地看着这一幕。上一世就是这样的言论不断累积,最终导致她们对我痛下杀手。但这一次,我不会给她们任何机会。
林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王丽突然发现了我,眯起眼睛。
刚回来。我平静地说,走到自己的床位开始收拾东西,对了,我申请了换宿舍,明天就搬走。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张婷虚伪地问道,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假笑。
我停下动作,直视她们的眼睛：相处得好你们每天半夜打游戏影响我休息,强迫我吃不健康的食物,还因为我不得痔疮就冷嘲热讽。这叫相处得好
宿舍里一片寂静,她们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恼怒。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李娜猛地站起来,却因为疼痛又跌坐回去,啊！该死的痔疮！
需要我帮你们叫救护车吗我假惺惺地问,心里却痛快极了。
滚！谁要你假好心！王丽抓起一个枕头砸向我,但因为动作太大又扯到了患处,疼得龇牙咧嘴。
我轻松躲开,继续收拾行李：祝你们早日康复。对了,医生应该告诉过你们要忌口、多运动、别久坐吧但看你们的样子,显然没当回事。
第二天一早,我就搬到了新宿舍。我的新室友是医学系的学姐,生活规律,注重健康。我们相处融洽,我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而关于王丽她们的消息,还是不断传到我耳中。
听说408宿舍的三个女生痔疮严重到要手术了。
真的假的她们不是整天点外卖打游戏吗
是啊,宿管阿姨说她们宿舍全是垃圾食品的味道,熏得人头疼。
我听着这些议论,内心毫无波澜。偶尔在校园里遇到她们,看到她们走路时别扭的姿势和痛苦的表情,我只会远远避开,然后去操场多跑两圈。
三个月后,也就是上一世我被推下楼的那天,我特意绕路经过了原来的宿舍楼。透过窗户,我看到她们三个趴在床上,脸色惨白,桌上放着医院带回来的药物。
王丽突然抬头,与我的视线相遇。她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怨毒,但很快被疼痛取代。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这一次,我活着,而她们正在为自己放纵的生活方式付出代价。重生给了我复仇的机会,而我的复仇方式就是活得健康、快乐,远离那些曾经伤害我的人。
走到宿舍区的小花园时,我听到身后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我没有回头,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一世,我终于可以看着她们自食恶果,而自己全身而退。
2
搬进新宿舍的第一个月,我的生活规律得像钟表。每天六点起床,喝一杯温水后去操场跑步七圈,回来冲澡,然后和医学系的赵学姐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她总是选杂粮粥和煮鸡蛋,我则喜欢燕麦牛奶和水果。
你生活习惯真好。赵学姐某天早餐时对我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像我之前的室友,整天熬夜打游戏吃外卖。
我搅拌燕麦的手顿了一下：是吗
对啊,听说她们现在都住院了。赵学姐压低声音,痔疮引发感染,挺严重的。
我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掩饰嘴角的笑意。这个消息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你认识她们赵学姐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反应。
之前一个宿舍的。我轻描淡写地回答,后来受不了她们的生活方式就搬出来了。
赵学姐了然地点头：明智的选择。健康的环境对身心影响太大了。
回到宿舍后,我锁上门,忍不住在手机上搜索校医院的新闻。果然,在校园网的健康板块看到了简短的通知：三名大二女生因严重痔疮并发症入院治疗,校医提醒同学们注意饮食健康与作息规律...
我放大附带的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那三个模糊的身影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王丽靠在床头玩手机,张婷弯腰捂着臀部,李娜正接过外卖员的袋子。即使在医院,她们依然死性不改。
我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保存这张照片。最后我点了截图,将图片存入名为报应的加密相册。
第二天病理学课上,教授正好讲到消化系统疾病。...长期便秘和不良饮食习惯会导致痔疮恶化,严重者可能引发败血症...他在幻灯片上展示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病理图片。
我前排两个女生小声嘀咕：听说那三个住院的女生就是因为这个...
活该,整天吃烧烤喝啤酒...
我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洞。是的,活该。她们自找的。如果不是上一世她们把我推下楼...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赶紧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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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校医院。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我停在3楼肛肠科的护士站前。
请问...408宿舍的三个女生在哪个病房我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静。
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332到334床。你是
同学。我简短回答,然后顺着指示牌走去。
透过332病房门上的小窗,我看到王丽正侧躺在病床上玩手机,脸色蜡黄。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半盒吃剩的炸鸡和几罐啤酒。我的指甲掐进掌心——都住院了还这样
正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林晓
我转身,看到李娜扶着输液架站在走廊上,她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你来...看我们她声音里带着我不敢相信的希冀。
我后退半步：路过。
李娜的眼神黯淡下去,她挪动着走过来,每一步都显得很痛苦：我们...真的很抱歉以前那样对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冷笑,因为痔疮疼得受不了才想起道歉
不是的...李娜摇头,突然一个踉跄,输液架晃动着差点倒下。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立刻后悔自己的条件反射。
近距离看,李娜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糟。她嘴唇干裂,额头有细密的汗珠,身上散发着药膏和隐约腐臭混合的气味。
张婷情况更糟...她低声说,医生说可能要手术...
与我无关。我松开手,是你们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李娜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心滚烫：王丽她...她其实一直偷偷用药...
我皱眉：什么
我看到她的柜子里藏了进口痔疮膏和纤维粉...李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每晚等我们睡着后偷偷抹药,白天却装得和我们一样疼...还总怂恿我们点更辣的外卖...
我的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个信息。王丽...在演戏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尖叫和混乱的声音。李娜脸色大变：是张婷！
医护人员冲进334病房,我和李娜被推到走廊边缘。透过混乱的人群缝隙,我看到张婷在床上抽搐,床单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压骤降！
准备急救！
疑似败血症休克！
我的双腿突然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这一幕太过熟悉——上一世我坠楼后,围观的同学也是这样惊慌失措地叫喊。
都是王丽...李娜在我耳边啜泣,她一直知道严重会这样...却还...
医护人员推着张婷的病床冲出房间,向我们这边疾驰而来。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看到张婷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双目紧闭,就像...就像那时的我。
让一让！危重病人！
病床轮子碾过我的脚尖,疼痛让我彻底清醒。等急救队伍消失在电梯里,走廊突然安静得可怕。
李娜滑坐在地上无声哭泣,王丽站在病房门口,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慌表情。
她...她会死吗王丽颤抖着问我,仿佛我是医生。
我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带头欺负我的女生,此刻看起来如此渺小脆弱。她手上还沾着张婷的血,指甲缝里是吃炸鸡留下的油渍。
上一世的记忆突然闪回——大一刚入学时,王丽曾经熬夜照顾发烧的我；张婷在我失恋时带我去吃冰淇淋；李娜帮我改过英语演讲稿...在一切变得扭曲之前,我们曾经真的是朋友。
林晓...李娜拉着我的裤脚,你一直很懂养生...有没有什么方法能...
我该怎么做继续冷眼旁观看着她们一个个倒下还是...
校医匆匆跑来：你们是患者同学知道张婷家属联系方式吗她情况很危险,需要签手术同意书...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存着张婷父母的电话。上一世我死后,听说她妈妈哭晕了过去。
我...我慢慢掏出手机,却在解锁时看到屏保上自己设定的座右铭：以眼还眼。
手指悬在通讯录上方,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复仇的快感何时变成了沉重的负担看着她们自食其果的满足感何时掺杂了不忍
林晓...李娜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求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通话记录。这一次,我做出了与预期完全不同的选择。
喂,张阿姨吗我是晓晓...对,婷婷的同学...
3
ICU外的走廊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像蒙了一层灰。我坐在塑料椅上,手中捏着那张泛黄的药方——外婆留给我的痔疮特效中药配方。上一世我从未想过要用它,这一世原本打算永远藏起来。
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看向匆匆赶来的张婷父母,败血症已经扩散,常规抗生素效果不佳。
张妈妈腿一软差点跪下,被我扶住。她颤抖的手接过笔,在纸上签下名字,眼泪晕开了墨水。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我喉咙发紧。这一幕太熟悉了,就像上一世我死后,妈妈在停尸房外崩溃的样子。
我们会尽力。医生点头准备离开,我鬼使神差地拦住了他。
医生...我有个中药方子...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安静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转头看我,包括缩在角落的王丽和扶着输液架的李娜。
胡闹！张爸爸红着眼睛呵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信这些偏方！
医生却停下脚步：什么配方
我递上那张纸：我外婆是老中医,这是祖传的治疗严重痔疮和并发症的方子...我...我外公当年就是这样治好的败血症...
医生仔细查看配方,眉头渐渐舒展：这几味药的组合确实有抗炎杀菌作用...理论上...
不行！张爸爸打断他,我女儿不是小白鼠！
爸...李娜突然开口,让林晓试试吧...她一直很懂这些...是我们不听她的才会...
王丽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肩膀剧烈抖动。
医生沉思片刻：可以作为一种辅助治疗,但必须严格按照剂量...
我来熬药。我立刻说,我知道火候和时间。
张妈妈抓住我的手：晓晓...你真的愿意...可是婷婷她们之前那样对你...
我看着这个与我母亲年纪相仿的女人,她眼里的绝望和希望交织,刺痛我的心。阿姨,那都过去了。
三个小时后,我在校医的中药房里守着砂锅,药香弥漫。赵学姐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赶来帮忙。
没想到你还懂这个。她小心地控制着火候,这几味药组合很精妙,抗炎的同时不伤肠胃。
我搅动着药汤,没有回答。上一世外婆去世前把这个方子交给我,说关键时刻能救命。我从未想过救的会是害死我的人。
病人体温开始下降了！护士兴奋地跑来报告,医生说如果持续到明早,就可能脱离危险！
我的手一抖,药勺掉在地上。竟然...真的有效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新熬的药回到医院。张婷的病房外围了一圈人,我的心一沉——难道...
退烧了！李娜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婷婷退烧了！医生说炎症指标在下降！
我愣在原地,任由她拉着我转圈。王丽站在病床旁,手里拿着湿毛巾正在给张婷擦脸。看到我进来,她手一抖,毛巾掉在床单上。
林晓...她声音嘶哑,我...
张婷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我时泪水涌出：晓晓...对不起...
我走到床前,递上保温杯：趁热喝。
接下来的三天,我像上班一样准时出现在医院,熬药、指导张婷饮食、甚至帮她按摩穴位促进恢复。赵学姐自愿加入,用她的医学知识优化用药方案。
第四天查房时,主治医师惊讶地宣布：各项指标基本恢复正常,简直是...奇迹。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我。我不知所措地低头整理药包,却听到扑通一声——王丽跪在了我面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家族有严重的痔疮遗传病...我从小就...怕被人知道...看到你那么健康我嫉妒得发狂...所以才...
李娜和张婷也哭成一团。我站在原地,手中的药包被捏得变形。原来如此...王丽的恶意背后,是深深的自卑和恐惧。
起来吧。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药方我留给医生了,以后你们按这个调理就行。
你要走了张婷挣扎着坐起来,我们还没...
够了。我打断她,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听道歉。事实上,我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救她们。是出于医者仁心还是...只是不想变得和她们一样残忍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站在台阶上深呼吸,三个月来第一次感到胸口的巨石被移开。
手机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晓晓,这周末回家吗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我的视线模糊了。上一世坠楼前,我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再也吃不到妈妈做的鱼了。而现在...
回,当然回。我飞快地打字回复,加了一个笑脸。
回到宿舍,赵学姐正在整理医学笔记。那个配方...她犹豫地开口,我查阅了资料,发现其中几味药的组合方式很独特,如果能通过临床试验...
拿去吧。我递给她完整的配方笔记,希望对更多人有用。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可是祖传秘方...
药是用来救人的。我笑了笑,不是用来藏着报复谁的。
当晚,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我站在宿舍楼顶边缘,背后是王丽三人狰狞的笑脸。但这一次,我没有坠落,而是转身面对她们,一步步走回安全区域。她们的脸逐渐变成大一刚入学时,四个女孩兴奋地布置宿舍、分享零食的样子...
醒来时,枕巾湿了一大片。窗外,初秋的阳光温柔地洒进来。
三个月后,张婷完全康复出院,王丽和李娜的痔疮也得到控制。校园论坛上悄悄流传着一个神秘中药救回重病学生的故事,但没人知道详情。
我在操场跑步时,偶尔会遇到她们三个。她们会局促地点头,我则报以微笑,然后继续各自的路。没有刻意的和解,也没有虚伪的友谊重建,就这样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赵学姐的研究取得突破,那个配方经过改良后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她坚持把我的名字也加入研究者名单,尽管我婉拒了。
这是你的外婆留给世界的礼物。她坚持道。
毕业那天,我站在校门口拍最后一张照片。四年来的一切在脑海中闪回,尤其是那个改变了一切的重生——或许那不是真的死亡与复活,只是命运给我的一个警示,一次看清自己内心的机会。
手机响起,是医院实习的通知。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人生的下一章。这一次,我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也不会因恐惧而止步不前。
风吹过耳畔,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又像是一个遥远的承诺。无论那场重生是真实还是幻觉,它都教会了我最宝贵的一课：真正的重生,不在于改变过去,而在于超越曾经的自己。
番外篇：外婆的药方
雨水轻轻敲打着窗棂,我坐在外婆老屋的阁楼里,整理着她留下的遗物。距离医院那件事已经过去半年,我毕业回家,终于有时间好好处理这些充满回忆的物品。
角落里,一个樟木箱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掀开盖子,淡淡的草药香扑面而来。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各种晒干的药材、几个小药碾,还有一本用蓝布包着的笔记本。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笔记本,布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红花,针脚细密却略显稚嫩——那是我七岁时的手艺。翻开第一页,褪色的钢笔字迹写着林氏医方·民国三十六年始。
这是...我的手指微微发抖。外婆生前最珍视的笔记本,记录了她行医五十多年的所有心得。小时候我曾想偷看,总被她温柔而坚定地拒绝：等晓晓长大了,外婆再教你。
现在,我终于长大了,可教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翻开第二页,我的呼吸一滞——正是那个救张婷的痔疮特效配方,但比外婆口述给我的详细得多。不仅列出了十二味主药和八味辅药,还详细标注了采摘时节、炮制方法,以及针对不同体质的加减原则。
民国三十七年冬,于青峰山救治游击队伤员二十三人,皆因长期隐蔽山林患严重痔疮。以此方加减,辅以针灸,半月痊愈...
我轻抚着这段文字,仿佛看到年轻的外婆背着药篓,冒着风雪上山的场景。她很少提起这段往事,只说年轻时跟着曾外祖父行医,救过不少人。
继续往后翻,几乎每页都记录着一个病例和对应的药方调整。有些页边还画着小草图,标注穴位或草药形态。我的指尖停在一页泛黄的纸上,那里夹着一片干枯的叶子——是外婆院子里种的紫珠草,治疗痔疮的主药之一。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晓晓,来帮外婆摘紫珠草。六岁的我屁颠屁颠跟在白发老人身后,走进那个充满神秘气息的小药圃。
要挑叶子背面有绒毛的,开紫色小花的。外婆粗糙的手掌握着我的小手,轻轻抚过叶片,记住,采药要心怀感恩,先向药神作揖。
我学着她的样子,对着药草煞有介事地鞠躬,逗得外婆笑出满脸皱纹。那天阳光很好,照在外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她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药香,让我莫名安心。
阁楼里,一滴泪水落在笔记本上,我慌忙擦干。翻到中间部分,字迹变得更加工整有力,记录也从单纯的医案变成了系统的理论。
痔疮虽为小疾,然病根在脏腑。治标需清热消肿,治本当调理脾胃、疏肝理气...
这段话外婆常挂在嘴边。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我因为熬夜复习便秘,外婆一边给我熬药一边念叨：晓晓,你们年轻人总以为身体是铁打的。熬夜伤肝,饮食不节伤脾,肝郁脾虚则气血不畅,久了什么病都找上门来。
当时我只当是老人家的唠叨,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笔记本最后几页墨迹犹新,应该是外婆去世前不久写的。其中一页被折了角,我轻轻展开,上面写着：
晓晓,外婆老了,有些话要提前告诉你。这个方子传女不传男,到我这是第四代。你妈妈志不在此,外婆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的胸口一阵发紧,继续往下读：
真正的医者不是用药救人,而是以心愈心。这个方子曾救过许多人,包括一个后来改变我一生的人。记住,药不分敌友,病不问贵贱。若遇有缘人,不可藏私。
落款日期是外婆去世前一周。我紧紧抱住笔记本,泣不成声。她早就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却因为我在外地求学,没能亲口告诉我这些。
翻到最后一页,我惊讶地发现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外婆和一个穿军装的男子站在药铺门前,男子手中捧着一面锦旗。照片背面写着：赠林大夫救命之恩·王德胜·1951年春
王德胜这个姓氏让我心头一跳。我凑近细看照片中男子的面容——方正的脸型,浓密的眉毛,隐约能看出与王丽有几分相似。
难道...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了李娜的电话。经过那场生死考验后,我们保持着一种微妙而疏远的联系。
李娜,你...你知道王丽祖父的名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爷爷叫王德胜,以前是军人,已经去世多年了。王丽常说爷爷是她最崇拜的人...
手机滑落在地,我呆坐在原地,脑海中碎片般的记忆突然串联成线。
外婆的药方救过王丽的祖父→王丽家族有痔疮遗传病史→王丽因自卑和嫉妒针对我→我用外婆的方子救了王丽和她的朋友→而这一切,外婆早有预见...
冥冥之中,命运早已将我们缠绕在一起。外婆留下的不仅是一个药方,更是一种超越仇恨的医者仁心。我终于明白重生后自己为何最终选择救人——那不是软弱,而是刻在血脉中的传承。
窗外,雨停了。一束阳光穿过云层,正好照在那张老照片上。照片里的外婆年轻美丽,眼神清澈坚定,与穿军装的男子相视而笑。
我轻轻擦干眼泪,将笔记本小心包好。明天我要去医院找赵学姐,把这个方子的完整版本交给她。外婆说得对,药不分敌友,病不问贵贱。
至于王丽...或许有一天,我会把这张照片拍给她看。不是为和解,只为告诉她：我们的故事,比想象中开始得更早,而结局,还可以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