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广州这些年,我第一次早上10点还躺在床上！仰望着出租屋的天花板,听着雨声、风声,还有……本台报道：今年第七号强台风黄魔蓝昨天凌晨登陆广东沿岸城市,气象局正式启动红色预警,当局提醒市民谨慎外出,尽量留在室内,全市中小学停课……
腰部酸痛,我可能躺得太久了。手肘发力撑起身体,慢慢靠在床栏上,伸出左手按摩着左膝盖,哎呀！还是有点痛,不……是很痛。
勉强下床吃下最后一颗止痛药,喝光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又猫回床里。雨和风还在狂欢,它们正在兴头上,谁也无法停止。也好,雨天外卖单特别多,还有补贴,能挣点钱。哎呀……我不由自主的念道,
错失了这个好机会,心中很是失望和后悔,听着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又叹了口气,手又揉搓着左膝盖。
咕噜……咕噜……
肚子开始闹脾气,从昨天下午2点到现在,我就没有关心过自己的胃。现在腿疼肚子也痛。取出受了重伤的手机（爆屏）,拇指自动点开外卖软件,订单源源不绝的冲入眼球——爆单。这个时候叫外卖,是不明智的。外卖兄弟没有45分钟是来不了的,45分钟我能理解,不过我的胃不会同意；因为我也是一名外卖骑手,我叫陈冠在广州送了四年外卖。
这种盛况只有在这样特殊的天气里才会出现,机会太难得了,我居然错过了这次挣大钱的机会,实在可惜。现在手指只要轻轻的触碰一下手机屏幕下方的上线按键,订单会自动挤入系统界面,一直到接单上限——十单。它才会安静下来,然后,平台发出生硬的语音重复提醒：系统已为你派发新的任务,请尽快确认,尽快确认然后准时配送……
突然间,我感到猛烈的头晕、恶心。十平方米的单间正毫无规律地旋转,上上下下,左右右左！仿佛遭遇了12级大地震。活该！谁让你把止痛药当早餐吃,这是空腹吃药的不良反应。胃生气地说。
知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去吃饭顺便买点药。
骑手格言说得对：人是铁,饭是钢,填饱肚子接着干。风也好,霜也罢,能挣一单是一单。
我带上雨伞和手机穿上洞洞鞋扶墙出门。
城中村的出租屋过道只能容一辆电动车通过,稍大的地方都塞满了电动车、共享单车、垃圾桶、各种颜色的外卖打包盒。还有瘫痪在巷口的电动车；它是跟我一起送餐的兄弟。
唉……
看着骑了四年的伙伴,胸口升起了阵阵绞痛,它的铝合金前轮毂变成了椭圆形,前轮挡泥板呢鬼才知道它飞哪里去,25元的车伞日后肯定不能遮阳挡雨,伤痕累累的保温箱孤独的挂在左车把上,后座只剩下变了形的黑色铁架子,它为我对着暴雨进行毫无胜算的理论。还有前车灯,最该死的大灯！为什么不早点发现水下的减速带,为什么减速带前方还有一个坑为什么这个地方没有路灯为什么要接十张单为什么不早点下线为什么要送外卖……
还好,手机还在。
我捧着爆了屏幕的手机,拖着受伤的左腿来到药店,本来想买创可贴、止痛药和一瓶跌打油。但是到付款的时候,商家怎么也扫不了我的二维码,我也扫不了商家的二维码,手机的屏幕破损得太严重；摄像头也报废了。
右腿拉着我和沮丧的胃离开了药店。
咕噜……咕噜……
胃叫我停下来,它需要食物和水。
叫什么叫,没看见手机坏了吗。
我生气的拍了它几下。
街道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海,可惜没有出现船,只有骑手在冲浪。浪花一个接一个的敲打我的洞洞鞋,现在又饿又痛,但这难不倒我,我是一位老骑手,想吃东西简直是小菜一碟。我拖着左腿；抱紧愤怒的胃朝村口走去。
你想偷餐
胃惊讶的问。
不行吗,反正天天都有外卖员拿错餐,我戴了口罩,身穿外卖衣服,有谁会注意一个外卖小哥,谁会关心咱们
我理直气壮的回答。
真的不害怕吗,你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勾当,你确定
胃问。
你傻呀,穷都不怕还怕偷餐,更何况我现在又穷又饿又痛。
有道理！
得到了胃的支持,我全身顿时充满了力量,左腿仿佛也恢复了正常,不再一拐一拐的走,而是,迈出大步昂首挺胸去赴宴。
雨点变小,风也累了。一缕阳光刺穿了乌云,洒在村牌坊之巅的红旗上。
村口旁边有多家餐饮店,螺蛳粉、广式布拉肠、沙县小吃、包子店……。应该从哪家下手我撑着雨伞思考着：螺蛳粉不行他家是夫妻档,不容易！布拉肠不好吃。沙县小吃今天算它倒霉了！。
来到沙县小吃一看,居然一个骑手也没有,这样下不了手啊。继续往前走吧,来到了包子店,是一家连锁店。门口人声鼎沸,店面已经被各大外卖平台的骑手堵死,他们正在集体起哄催餐,老板！51号出了吗。
老板！53号！
老板……爸爸饿了7号！9号,12号……
穿蓝色外卖服的骑士大喊,虽然他们被挡在外围,可叫嚣声依然响亮。
喂！49号可以了吗,怎么搞的52号都出了,为什么我的49号还不拿出来。
不知道哪个火爆骑手在大喊,这种天气下商家与骑手都不会有好脾气。
在做……都在做啊,等一下。服务员说。
要超时了,快点……
哎呀,我还有四单要送,肯定超时了,这怎么搞。一个女骑手慌慌张张问旁边的人群。
我也是,这包子不是现成的吗,为什么那么慢
别吵了,现在缺玉米汁,还需要三四分钟……别吵……能等就等,不等就自己取消,别在这里瞎催。
包子店的负责人一边打包一边骂,桌上一堆白色的外卖订单扭曲了她的五官,打单机还是努力地吐出订单；一串接一串……
靠……忙不过来就不要再接单,把系统关掉吧,你们会害死骑手的。
49号。服务员转身吼叫。
我的！
取了餐的骑手冲入雨中。
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雨天最严重；商家忙死,客人催餐,骑手累坏。虽然订单暴增,但是,商家不能够及时出餐；客人有权利取消订单,无论如何！吃亏的总是送外卖的兄弟姐妹们。最恼火的是卡餐。手上拎着一堆外卖却在其中一家店里卡死。
真的要命！
现在最高兴的是我,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现在是浑水摸餐,手到饭来之时。
三年来我取餐无数,不过第一次干这种勾当,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咕噜……咕咕……
胃仿佛跟我说,快点,拿了餐马上回出租屋,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接着干就完了,旺季没了挣钱只能指望雨季,快出手！
收到。我咬紧牙关回答。闪身进入人群闭眼插手寻餐,手指差一公分就能勾起一个塑料袋,可惜……可惜啊,前面的兄弟动作更快,把属于我的餐拿走了。现在出餐区桌子上还剩两个,我正想再次下手的时候,身后一个女骑手把餐也勾走了。
惨啦,只剩下一个了！拿不拿,还是去别的店吧。我问胃。
现在走会令人怀疑的！胃说。
万一我被当场捉获,以后除了监狱别指望到其他地方送外卖。我告诉胃。
正是进退两难时候,女服务员大喊,你几号
这一喊,弄得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敢看她。正在这个万分紧急的关头,老板把几个外卖丢上桌子,我眼前一亮,看到一个60的预约单,老天有意帮我。预约单的配送时间比普通订单要长,所以骑手会留在最后取,60是我的啦。
60号,
我抬头说。
店员都在忙根本没有人理会我,跟预期一样。我终于松了口气,伸出手拿餐。
今天的午饭终于有着落了！我暗自高兴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右肩膀突然被什么人一拍,然后,大喊道,偷餐！
此时所有店员停下手中的活,转脸盯着我。
没……我心乱如麻,吱唔了一声低头就想往外跑,我真的是倒血霉了,第一次偷餐竟变成了最后一次。
这时候又一波骑手冲了进来,堵住了门口。我知道这回逃不了,心里越想越害怕,这是刑事案件要坐牢的,曾经有几个骑手就因为偷餐被警察带走。
完了！我家老二才刚满月。
我害怕得闭上眼连连摇头,老天求求你打救我吧,牢房不需要外卖骑手。
过来。
刚才的声音又响起。他揪住我的衣领拉到一旁,你发什么呆,脑子昨晚摔坏了吗。
抬头一看立刻由悲转喜,喊了一声,单王。
原来是我的初中同学伟光。三年前我俩一起入职某平台,成为全职骑手；两年后同时离职当了一名众包骑手（简单理解为兼职,上下班时间自己决定）。
操！你吓我一跳。
我骂道。
操！你又不是偷餐,怕个球。伟光一边说一边拿走我手上的餐,你这小子怎么知道60号预约单是我的
我……
我什么昨晚一定摔破了头壳,脑子进了水吧。
伟光边开玩笑边把五,六个外卖麻利地放保温箱里。
单王,今天发财啦。我羡慕的说。
发神经！送外卖能发财吗,
伟光骑上电动车再看看我说,阿冠你脸色很难看,吃了没
还没,身上有现金吗我来到他车旁问。伟光马上伸手到胸包里拿出几十块,就那么多,走啦,我要超时了,晚上找你吃饭。
他双手扶车把,双脚着地,身体往前一冲,撑架弹起,右手一扭,窜进车群,雨中再增一名骑手。
伟光是我的铁哥们,结伴来广州同进工厂,离职送外卖。伟光好像是老天安排送外卖似的,仅仅两个月就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骑手,从以前的全职到现在的众包,每天进入排行榜前十名；每月收入不会低于九千元。而反观自己总是不温不火,一个月不休息也拿不到八千。
伟光今年养成了一个习惯,暴雨天晚出早归。他的解释是：下雨天单量增多,属于特殊工作日,4小时能抵平日10小时,可以早点下班休息,我们也是人,每天12+小时,如果一个月都不休息几天,哪怕是钢铁都会累垮。
他也劝导我注意身体,但是,伟光头上单王的光环实在太耀眼。我心中常自责：都是送外卖的,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能。哪怕是一个月,一天！能听到别人称呼我为单王,该多爽啊！
很可惜老天不愿意眷顾我,每趟手机超过六单就多半会挂掉——超时。平台对超时骑手的惩罚是,午高峰限制接单。那么你今天就凉了,可以闷在出租屋里躺平。不过也会有超时免责的时候,遇上恶劣天气,但是,不包括地球爆炸,听好了！是外卖平台说了算；不是气象台。像昨晚的情况平台对超时免责,所以我才斗胆抢了十张单,不料老天有意关照；水坑却跟我过不去。钱没挣到反而弄得车毁餐亡。
电动车坏了可以修；屏幕爆了可以换,这是钱的问题；钱能解决就不是问题,现在问题是没钱！电动车可以跑；手机可以接单,才能解决钱的问题。
现在要解决胃的问题。
我摸摸左腿,返回村里。
晚上,7：15。我和伟光来到一家大排档吃饭。
阿冠你发什么神经,雨天容易打滑,车速还那么快,想干嘛想骗保险吗
伟光骂道,我看你的脑子和电动车都无法修了,早就该换了。
我知道！所以才拼命挣钱啊,
我唉声叹气的回答,刚刚才把钱寄回家,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老婆在家带两个娃,一人挣钱四人花。
你算一算,前轮毂一定要换,新的最便宜也要180元,还有电机,二手也要两百多,还不如直接买一台二手车——划算。伟光说。
裸车最便宜也要一千多,二手也不便宜。我望着伟光说。
我去年认识一个修电动车的老板,是咱们老乡,不过听说搬了,也不知道搬哪里去。没事,你躺几天,先把手机修好。如果修不好我女朋友还有一台旧的。伟光抬头又想了想,我抽空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好一点的二手车,有钱再换新的吧。
嗯……我抚摸着左腿想,伟光机灵,认识的人比我多,听他的没错。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伟光发来定位让我现在过去,我按照定位来到了一栋三层高的旧村屋。这家所谓的维修店藏在村里,没有名字很不好找。伟光已经坐在门前等我,进屋后,我和伟光并排坐在一张旧沙发里。我抬头来回观察了几遍,怎么看也不像维修电动车的地方,更像仓库：一楼空间很大,而且堆满了纸箱,但非常整齐干净,没有外面维修店的脏乱,给我第一印象极好,不过这样好印象维持了很短时间。
听伟光说,老板叫全哥,以前是外资企业的技术骨干,后来创业卖电动车；老板娘负责销售,老板搞维修。后来因为租金的问题,也可能是实体店生意不好做,半年前搬到这里,现在主要维修电动车。这家店的传说我有耳闻：老板技术好,特别善于改装车,全区第一。
伟光说：很多骑手都在这里修车,改车。不过……不过脾气有点怪,但是老板娘的人还是挺好的。
脾气不好怪不得要搬到这里来,我说,冷冷清清的,鬼才来找他。
哎呀！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人呢我打着哈欠问。
出去修车了,等一下就回来。
他就这样打开门,人又不在,你说得对真是怪人！
你懂个屁！来找他的都是熟人,骑手,
伟光站起来边张望边说,这一片少说也有三百多个骑手,光做我们生意就够赚钱了,有一回我刹车坏了,在他家换了一副刹车片,要50块。一般都是20,25元之间,我当时以为被他坑了,也没办法,怪自己事先没有问价钱。但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刹车还是很灵。阿冠,有技术跟混饭吃的骗不了送外卖的人。
对！像我们每天跑一两百公里的人,刹车片不好,一个星期不到又要换,烦死了。
雨天更危险！
伟光朝我笑了笑,过来。
我俩来到一个角落,两面墙安装了两块1.5米高的铁造工具板,上面是一目了然的电动工具,墙根一排塑料盒：螺丝钉、螺丝帽、电工胶带、各款螺丝刀、焊接工具……还有些我们在其他地方没见过的工具,给人一种非常专业的感觉。我和伟光在日资企业呆过半年,日本技工最着重工具归位,看来这位怪人应该有点真本事。
我们看着聊着,听到有人进屋。
我回身看,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双臂特别壮实,提着一个大箱子。他来到角落自顾自的把工具一件一件挂在墙上,期间没有看我们一眼。
全哥,好久不见了。伟光笑嘻嘻跟他打招呼。
他仿佛听不到伟光说话,也看不见我。他转身坐下沙发,取出杯子说：过来喝茶。
全哥,听老乡说你有二手车要卖,是吗
伟光一边拉出小椅子一边问。
全哥喝了一口茶,点了根烟才说,现在只剩一台。
在哪
后院。
可以试开吗。
不行。全哥皱着眉头回答。
要多少伟光凑近问。
一千二。
什么……
我立刻反感的问,老板,裸车才卖一千三呀
全哥,都是老乡,是不是高了点。伟光也惊讶的问。
他迅速扫了我们一眼,又低头喝茶,根本不想搭理我们。我推了一下伟光,摇摇头低声说；走吧！这个年头还谈什么老乡。
伟光也站起来叹了口气。
我最烦你们这种人,车还没看,听到价钱就喊贵。
他不耐烦的说,买东西是用耳朵的吗
全哥,我们送外卖能挣几个钱。
想挣大钱就去干别的,
他凶巴巴的说,我的车能省钱。
省钱
我苦笑望着伟光说。
全哥,能看车不
伟光拉着我坐下,来都来了,看看吧。整个商圈的骑手都说全哥技术最棒,这可不是他吹的。
他听到伟光的话,眉头松开嘴角上扬。
全哥带我们来后院一间小屋里,屋顶盖蓝色的铁瓦片,挂一条日光管。屋里只有一辆电动车,我乍看没什么特别,就是一辆外卖车：车身较长较宽,全银色不显旧,车伞、餐箱都有,最特别的是车身有防撞架、液晶显示屏下方有一排挂钩。我以前也想过加装这种挂钩,挂餐方便不过价钱要一百+,所以不考虑了,能省则省嘛。再仔细看,前后轮胎都是光溜溜的,显微镜也找不到一丝坑纹。这不是坑人是什么还说省钱,换轮胎的钱就能花我一天工资。我心中很是不爽。
全哥打开座垫,出现一个绿色超大号电池,比一般的电池长1/3,宽一点。我和伟光不由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电池
我也不知道,全哥接着插入车钥匙,钥匙挂一件三角形平安符。他按下车灯键,一束强光照亮了整个小屋,后架同时闪烁着几条红色小光灯,像酒吧门前的霓虹灯,轻扭一下右车把,后轮立刻发出呜呜的响声。
骑了几年电动车,真是头一回看到和听见这种声音,像一首令人兴奋的摇滚乐。
省钱就在于这个电池,充电六小时可以跑一天。
全哥盯紧电池说,他的眼睛也变绿了。
我们一天跑两百公里啊！
伟光怀疑的问。
周末还不止呢！我说。
难道我不清楚吗,你们跑外卖都是租电池,一个月的租金三百多吧
全哥问。
对。一年就好几千啦。
我说。
这电池充电时间短,续航公里长,我估计是从汽车拆下来改的。全哥看着我说,你一天可能少跑一两个小时,一个月能省几百块钱。
如果,真是如全哥说的。阿冠你就不需要再花钱租电池了,划算。
我伸手抓住刹车,声音停止。我又看看轮胎。
轮胎我这里有的是,虽然是旧的补得好,跟新的一样,
全哥点上烟,老乡……免费,两个月内包修不包换。
说完他离开了,剩下我和伟光傻傻地站着。
……
他不像吹牛的人,伟光拍拍我的肩膀说,午高峰过后可以回家充电,也划算呀。
借我五百,下个月还你。
我语气坚定的说。
行！
回到家差不多凌晨。还好出租屋的一楼有地方停电动车,暂时还允许充电。我取出抹布把它擦了几遍,打开车灯,它的亮度很刺眼,我又马上关掉,拍拍座垫说：兄弟,以后咱们是两个人一条命了,帮个忙我要做单王,收入最高的骑手。
车尾的霓虹灯闪了一圈,仿佛说：可以。
我笑了笑说,谢了,兄弟。
回房睡觉了。
次日,我早早起床,想把这段时间的亏损补回来。我来到一家经常接单的早餐店,划了几下屏幕,系统还没有订单弹出来。早上订单比较少,正好抽空关心一下自己的胃。
叮！系统为你派发新的任务,请确认。
妈的,又是这些垃圾预约单。我骂道,预约单的配送时间通常是50分钟以上,最恶心的是接了预约单很难有其它单进来,而且平台有严格的规定：只能在最后20分钟内点击送达,早一秒也算违规——超时,那么你前面的30分钟就得等,等到了时间才能结束订单,行内称坐牢单。众包骑手都知道这种单既浪费时间也挣不到钱。
操！第一单就要流放我吗。
客人位置是6公里外的工业园,那位置很少外卖店；没有回头单,只能空跑回来。
没有回头单,给张顺风单,听到吗。
我冲手机发泄不满,然后去吃早餐了。
到店取餐正想离开,系统连续响了几遍,是三胞胎——同一个客人订了同一家商家的三个餐；或者,三张不同商家的订单送同一个地址,也可以说三胞胎。
今天运气不错,还是放一楼外卖桌。
太好了,放下外卖后也不需要联系客人,省时省心。这一天下来收入跟平时差不多,因为不需要换电池省了麻烦也省了钱,完美下班。
半个月过去了,车没有出现问题,但心里头总有顾虑,因为我不确定还有多少电量,所以,有些远单我不敢接,怕送餐半路没电就完了。我决心算算它能跑多少公里,也不难,很多软件有这种功能。
星期六,我从八点出门一直跑到中午13：33。收入是144元；里程数是95公里,成绩不错。我没有选择回家充电而是继续抢单,时间来到傍晚6：45,显示屏给出的答案是少了一格电,那么说,还剩70%的电量。是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我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相信显示屏是坏的,毕竟是二手货。正犹豫要不要下班的时候,系统派发了两张高额订单——生日蛋糕,配送费加起来是45元,我现在的收入是255元,如果顺利完成的话,八点不到收入就达到了300元,这可是我最好的成绩（恶劣天气除外）。
接不接我坐在车上心情焦急,食指颤抖。
接！你一天挣300块容易吗。胃说。
半路没电怎么办我问。
你想不想当单王胃问。
想……
想就接呀！
不确定电量呀我心中担心中途没电,两个蛋糕788,两天半工资啊！
这是系统派单,你这个月拒绝了多少次平台再取消派单后果是什么
未来的几天不能指望系统派单。我回答。
你知道就好,几天接不到订单,算起来跟这两单价钱差不多,运气好的话还挣得多。
胃努力劝说我,哪怕剩下一格电量也够去一趟,回来顶多推车。
我最……最害怕中途挂了！
你傻呀,打个网约车不就完事了。胃轻松的说。
那么这趟白跑了
什么叫白跑,起码知道显示屏是个摆设。
胃兴奋的说,咱们今天不是要计算它的真实电量吗
对,对对对！大不了亏点车费,大不了推车回家。
食指终于决定接下这趟恐怖订单。
45分钟后,我没有超时也不用推车回家。躺在床上查看今天的里程数——178公里。
天呀,这家伙到底能跑多少公里200公里肯定没问题,这就妥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以后就安心跑单,不用费心电量的问题,每月还能省下几百块的租金。
30号,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昨晚查看了本月收入——7588元。对于我来说非常好了,何况我还躺了七天。假如七天平均收入为200元,我这个月的业绩就冲上了九千大关,天大喜事,今晚要约伟光出来好好吃顿饭。
这个月先冲上八千,下个月再当单王,好吗兄弟
我得意的笑了笑,取出纸巾来回擦拭液晶显示屏。绿色满格的电量像极了我现在的状态！信心足情绪高,接单抢单可谓得心应手；车给力腿也好,到哪都能接到回头单。
吃过12元的快餐,我来到根据地（大型商住区）的负一层,属于外卖骑手的领地。午高峰过后很多同行在这里短暂休息。该休息了兄弟们！休息不代表偷懒；休息为了走更远的路。我跨过踏板背对车头坐下,趴在座垫上睡觉,不到一分钟就来了睡意……我特别恶心他人说失眠,你们想尽办法入睡,我们总担心睡过头。
叮……系统为你派发新任务,请尽快确认,准时配送。
我真的不想搭理它,在我睡得最香的时候叫醒我,你是故意的吗
有多少次真的想关机睡觉。
你不当单王了吗
胃问。
让我再睡一会。我说。
你可以回家睡啊,为什么要坐着睡,单王！胃说。
叫我吗。我抬起头。
起来接单吧,单王。
收到。我应了一声。
系统已为你自动接收订单,请准时配送。
妈的！单飞奶茶一杯,5块钱就买断我的美梦,不过吹吹风也好——提神。下午茶时段单量很少很少,单飞是正常的,我也不是什么大神,想一趟挂八单这个僧多粥少的行情哪怕在梦中也不会发生。刚刚把外卖放入保温箱,几颗雨点砸下来,还没反应过来,风到天黑。我赶紧撑起伞出发。骑过路口,系统又进来一单。真烦人！就不能一次性给我吗,偏偏让我过了马路再派单,又要原路返回取餐；又要等绿灯。当再次出发的时候,第一张单的配送时间剩下9分钟了,我抄近路,冲红灯,逆行抢时间。最后一张是小区5层的楼梯单,且不让电动车进入,没办法,停车在正门口,瞄一眼,仅剩3分钟,为了不超时我也来不及穿雨衣,冒雨急跑进去,还好按时送达,不过回到取车点的时候,雨水洗刷全身,车伞被风吹翻。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今天不要大意了。我一边警告自己一边装上挡雨板,为手机套上密封袋。订单随之哗哗进来两单,我马上把接单上限改为5单,不敢贪多,其实有5单可以了。送完手上的餐,回到根据地。如我所料,短短十几分钟桑田变成沧海,负一楼的骑手倾巢而出。我的手机也满了——5单,脱下密封袋查看配送地址：一个三胞胎；一个双胞胎,五单送两个点。在这种鬼天气还有馅饼掉我头上,这一定是好运的开始。我顺利取完所有餐,时间最短的三胞胎还有35分钟,应该是平台加长配送时间。我走了几步心想：有时间,可以再接单呀,
我把上限调回八单,几乎同时系统派了三单,不远。车灯打开杀入雨中,灯光伞形射出照亮前方。第一站城中村宿舍楼,有电梯看起来不错,来到村口就知道错了。大批骑手堵在6米宽的入口,这个地方单多,我却来得很少。踮脚伸长脖子侦察,前方出现一个长方形的超大游泳池,两旁的商户有的忙着砌沙袋,有的忙着往外泼水,有的忙着收拾电器,一团糟,堪比逃难。我们这边的勇士：有的下马卷起裤筒抱餐渡江,有的联系客人协商改地址送餐,有的靠边骑行,有的急得团团转；应该是新手。我低头查看客人距离,还远着呢,步行太久,骑行一旦电机进水……我哪有钱换车。
啊……哎呀……
我拉直腰身抬头看去,几位涉水送餐的兄弟半路滑倒,手上的餐提前送达——水底；骑车的兄弟被商户拦下,原因是他们经过的时候带动水流冲入店内,骂声盖过了雷雨声。我心中发愁,看来不能从这里过。
推车打算到处寻看,车灯突然灭了,我的天呀,兄弟你干嘛,
再推几下没反应！怪不得人家常说,便宜没好货,问题它也不便宜啊。我试着来回扭按,车动了,车灯重新启动。车猛然后退几米,吓了我一惊幸好身后没人；我可能一时慌张按下了后退键。茫然之时,眼角闪出一辆电动车冲入右边斜坡,高手,一定是老司机,他`知道有其它入口,
我不及细想立刻跟上。沿着斜坡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前方只有一面围墙和我,再看手机,距离客人位置30米;送达范围内。我试着联系客人,电话拨通简单说明情况,他异常配合又好像早有准备,从五楼窗户顺下一条绳索,让我把餐绑好他拉了回去。看着空中飞餐心中发笑：还有这种操作,实在有才。沿路返回时心中奇怪得很,刚才的高手去哪里了,一路也没有岔口。
嗯……神出鬼没的高手。
,
紧张的送餐时间过的特别快,不是伟光催促下班吃饭,我很可能还在外面淋浴。
回到自己的窝倒头便睡,谁说送外卖不好,起码能睡,特别好睡。道理很简单：饿了什么都好吃,累了在哪都是床。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周；这个月的头一天,要更加努力,加油！当我看到电动车的时候,心中咯噔一跳,昨晚有充电吗凑近一看,充电线不在岗,唉……我忘了。插入充电器,心中又是咯噔一跳,显示电量还有三格,够跑一个上午,中午回来再充电。
但是,我小瞧它了,它原来是一匹千里马,不会力竭的宝马。自从有了这位旧车新伙伴,一上线订单哗哗进,如果是爬楼梯的活；从不单飞,不是双胞胎就是三胞胎。如果是电梯单,更爽！去哪一层,隔壁的餐也派给我。我有时候感觉自己更像一个邮递员；而邮局又是我家开的,啥事都有人安排好,我只管送。睡觉前查看排行榜,谁是第一还有谁一定是我——陈冠；耳东陈,冠军的冠。我现在的收入碾压商圈各种平台的配送员,每天最高单量,每天都很忙,每顿饭吃得最快,每天的里程数最远,每天挣钱最多,每天都很累,每天都不想起床……
次日晚上,我和伟光,还有他的女朋友一块吃饭。伟光笑称这是最后的晚餐。
阿冠,啊伟说你现在是单王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家伙是单王中的冠军,他倒了一杯啤酒给我,上个月有15000
一万四千八。
我说。
阿冠,我俩加起来都比不过你。
她看着伟光说。
是不是,买了什么抢单神器。
没有,
我喝了一口啤酒说,你也当了几年单王了,现在才轮到我。
我们三人是老乡,一个月总有一两次聚餐。
我们要走了,
伟光指着女朋友说,
她的工厂要搬迁,我也决定随她进厂。
搬到哪里。
我心中非常不舍。
佛山,有点偏,是郊区。
她说。
我们年底结婚,
伟光脸露幸福的说,干了几年外卖,烦！单价越来越低,操！进工厂拧螺丝也有涨工资的机会。她的工厂也可以,包吃包住,有结婚证还能住夫妻宿舍。我们打算再干一年就回家。
除了老家,哪里都是宿舍！
她说。
阿冠,这不是咱们的地方。
伟光握住女朋友的手说。
这是挣钱的地方。
我冷笑。
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能见一回爸妈。
伟光喝光了一杯酒,我以后要天天陪着他们。
他俩深情对望,我却锁眉哽咽。
半个月后伟光离开这个商圈,不会有人发觉路上少了一个外卖员；除了我。
今天来到根据地,仿佛来错了地方,人呢！我来早了不会啊,我起床的时候外面是亮的。没事,早起的鸟错不了。还没下车,手机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除了高兴。取了餐打开导航,送学校的单,客人备注：兄弟走侧门,放保安室。
一路走来异常干净,冷清,都回家过春节了吗
来到保安室没有人,也没有设置外卖桌,我站了一会,想联系客人。一个保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兄弟,是我的,谢谢。
他笑着说。
我今天不太想说话,交餐上车走人。
兄弟,等等……不好意思兄弟请等一下。
保安追了出来。
我骑回去在他跟前停车。
大哥,这车是你的
保安语气很奇怪。
嗯……
这车很眼熟,
保安靠近我,盯着钥匙的平安符说,我以前也是跑外卖的。
哦,原来是兄弟,
心中立刻感到亲切,有事吗
这车……哪来的
二手店。
保安一扭转把,呜呜呜……
对……是杰哥的车,平安符是他老婆挂的,
保安收起笑脸说,车的电池是绿色,很大
对……我买的,一千二。
我说。
杰哥是我师傅,最早的一批骑手,是他最后一辆车,
保安神情伤感,杰哥是我们站点的单王。
出什么事了
我问。
都是送外卖的……你说呢
保安拉起袖子,我也送不了。
他的手臂皮肤凸起一条长疤痕,像一条大蜈蚣似的,我被惊到了,左腿在颤抖。
师傅出事后,这车我开了几个月。有个晚上被一辆摩托车撞了
报警呀
我愤怒的说。
逃了！捉不到他。可能该我倒霉,当晚大雨,那鬼地方没有监控。
保安对我苦笑。
保险
唉……也保不住我的手,
他甩了甩手,太重的东西我不敢拿。
我们低头无语,同时唉叹了一声。
兄弟,回去吧！路上小心……我师傅的车猛得很。
保安小跑走了。
什么猛
我再想跟他多聊几句,他进入保安室,我只好空车回根据地。
人是回来了,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保安带走。手机变得很重,双手也握不住它似的。脑海总是浮现手臂的长疤痕,心中惶恐,像丢什么重要东西似的；丢了什么我不清楚！很可能是丢了魂。
我勉强跑到傍晚。最后一单来到全哥附近,想到他也想起了电动车。
不如……咱们换辆新车
心想,这车不吉利
它没问题呀！
胃说。
我有问题,我现在感觉不爽。
我想了想,本来的计划是挣了钱就换新车。
问题是它现在没问题！
胃说。
换新的！可能更好……
全哥正好在喝茶,我说明来意,他也没有多问,指了指旁边的三辆车,说：灰色的最便宜,1800。
我马上扫码付款,支付到账一千八百元。
全哥抬头略显惊讶的看着我,你这家伙这次不嫌贵吗,为什么不讨价还价。
全哥真的是天字第一号怪人,客人爽快给钱；他却不乐意了。
嗯……不贵。
我承诺两个月包修,你第二次来找我,就为了换新车全哥疑惑的看看我。
嗯……没……没事。我看着门外的车。
不好开
还行。
到底是什么问题。
没……事。我确实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焦虑,只觉得换新车会让我的心情好起来,反正这两个月也挣到钱了。
没事你换什么车,车有问题可以修啊,电动车就是两个轮子加一个电机,
全哥叹了一声,我不会坑老乡,也不会骗任何人。
全哥看了我一会,倒了一杯茶给我。
全哥,这车你从哪弄来的
也是从骑手收回来的,
他抬头想了一阵子,哦！你以为这车是贼赃哈……绝对不会,你放心好了,我有发票,假不了。
这绿色电池,它能跑两百公里以上,猛得很。
这不是好事吗,捡到宝了,你还不满意
全哥显得更奇怪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它可能是从汽车上拆下来的,如果续航可以达到两百公里,那么我估计得没错,以前还没有普及租电柜的时候,骑手只能从电池下手,报废车、事故车,他们想尽办法找续航长的电池。
全哥,我心中害怕。
我焦急的说。
害怕什么哦！害怕遇到警察查车,
全哥闭眼想了想,也对,非法改装要罚款,会没收的。
嗯……
好吧,随便你,那么旧的怎么处理
全哥问。
处理什么
哎呀,旧车还要不要,怎么处理。全哥喊道。
要不要吗我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什么情况,问非所答。这样吧,把车留在我这里寄卖,能卖多少算多少,卖掉了我通知你,行不
好好……行……行……
全哥把我的千里马推去后院,我跟了它几步想看最后一眼。车尾灯闪了一圈,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我惊叫。
你叫什么
全哥马上停下来回头问我,老乡,你的状态不对劲,累了就回去休息几天吧,钱是挣不完的。
我确实需要休息,租好电池在出租屋睡了一天。次日开工,可能是换了新车,新的一天,心情不算特别好,但总算少了胡思乱想。工作跟平常一样,系统有派单当然要接,有时间再抢顺路单。一天结束,单量一般,中途需要换电池,还好,现在换电池的网点很多,也方便。
躺在床上的拇指习惯性打开系统,查看今天收入,我马上睡意全无,坐直身体。258,平日最差也有三百块,我的钱去哪里了
仔细对比,原来骑手恶梦又出现——单价降了,每单平均少6毛,我成绩好的时候,每天送60到65单之间,这样算下来一天少了40块,一个月过千,一年还得了。
有什么办法,勤奋解决温饱,平台独占财富。你以为平台真的是你家开的作梦吧,对,唯一的办法是早入梦,明天更早出门。
我叹气躺下。
原来身体累也未必能入睡！
早上挣扎起床,还没刷牙我就打开手机上线,要夺回属于我的钱。我决定以后采用一条龙计划：早高峰、午高峰、下午茶、晚高峰、甚至宵夜全线抢单,对眼睛下达死命令——只能看手机。奋战一星期,单量保住；单王称号丢了。
有一天,在根据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段,我趴在坐垫,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大喊：单王……
哎!
我立刻抬头应了一声,他们还在喊単王,声音不是在我身边响,是在远处。他们围着一个穿红色外卖服的骑手叫,单王现在跑了多少
33单,298块！
厉害啊,午高峰还没过就挣了300块。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像看见麦当劳叔叔似的兴奋。我查看今天的排行榜,陈冠的名字已经被挤出前十名。
不可能,我在作梦吗。
我摇头。
怎么不可能,是现实也是事实。把我们的宝马拉回来,
胃说,让他们知道単王中的冠军是谁。
对,我叫陈冠,是王中王,冠军骑手。
来到全哥家,我二话不说,直接冲入后院小屋,车钥匙已经在岗待命,三角形的平安符左右摆动,它也高兴起来了,知道我来了。我握住转把一扭到底。呜呜……呜呜呜……熟悉亢奋的音乐进入体内。
干嘛呀你,神经兮兮的。
全哥叨着烟在我身后啰啰嗦嗦。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呜……呜呜……呜呜呜……
此刻我只听见电动车的呼唤,别的明天再说,明天我的名字会再次响遍整个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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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上车抱紧可怜的胃返回根据地,不一会,我横扫了三遍下午茶时段,然后,马不停蹄转战晚高峰,在一个路口等待绿灯的时候,我抽空查看排行榜,单量66,陈冠的名字出现在前十名；排第五,谢了兄弟,我今天要夺回第一名。
一个小时后,单量达到历史新高——72单,不过收入只能跟以往持平。
叮叮……
进来6单,两个三胞胎,好啊！运气又回来了！
我终于兴奋起来,也不看地点和时间,一心再抢四单,走一趟十全十美吧！右拇指跟上电报员的节奏；心脏如逃命的野兔。我疯狂点击刷新键。来呀,来呀,快点弹出来,
系统刷新了一遍订单,我立刻抢呀抢。第一单搞定,第二单抢到了,第三单让我逮住了,第四单抢不到……再抢,订单已被抢,
妈的哪王八蛋抢了我的单,给我吐出来。不到一秒,刚才的订单真的吐了出来,可能他抢错了,又转了出来,我眼明手快大力一划,手机为我高歌一曲接单成功了！
单量太多,我点开送餐路径图,完了！抢错了单,我太匆忙没看清楚,最后抢的四单与两个三胞胎的方向相反,一来一回要跑八公里,万幸送餐的地址都熟悉。我来到第一单送餐地点,A栋601,掀开餐箱取出三胞胎,一口气跑上六楼。第二单也是6楼,603,正想开跑,手机响了,我边走边接电话：喂……
师傅,搞错了。
电话里的女人轻声地说。
什么,不是601吗。
我焦急的问。
601没错,餐错了,这个餐不是我的,还好多看一眼,吃了就麻烦了。
语气非常温柔。
对不住,对不住老板,我还在小区里面,我马上回来。
没事,不焦急。
你当然不急,急死我啦！
两个三胞胎是同一个小区,我搞乱了。还好不远,我返回A栋再次冲上6楼,道歉换餐。再送第二单,在楼下,我把订单核对一遍,没错,跑呀兄弟,跑到四楼,我双腿麻痹气喘如牛;抓住扶手抬腿一步一级的送上去。唉……本来6+6是十二楼,现在变成18层,能不累吗。
我再次骑上车,看一眼手机,最近的单还剩9分钟,其它不用看了,超时是肯定的,希望尽快送；减少损失,能少超一单是一单。
车流通畅,路灯明亮。这是什么时候,我不敢看时间,越看越焦急。凭感觉晚高峰应该过了,三单送完,居然没超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来路口准备过马路送最后一单；两条双车道马路中间设有行人等待区；前方还要等两次红灯。我们外卖员最讨厌红灯,它总是很慢,绿灯总是很快。我抓紧时间查看排行榜,陈冠81单,第一名。第二名80单。
我才是真正的单王。
我站直身体,双手按摩失去感觉的后腰,仰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绿灯亮了。
我第一时间越过马路,冲入等待区。剩下最后一个红灯,最后一张单,时间剩下最后一分钟。
38,37,36,35,34……
红灯闪烁时间一秒一秒消失。
再次确认排行榜,第一名：陈冠81单,第二名：荆*东81单。单量一样的情况下,我可能是比他收入高,可能里程比他多,可能工时比他长。如果他再送一单,第一名就不是我了。点击订单,还剩20秒,超时的订单是不会纳入排名,我今天的单量只能永远停留在81单,而且,很大机会被第二名返超。我很不服气,一扭转把,前轮伸出马路,一辆轿车正好驶过。我退回去,刷新客人距离,还有55米,平台规则50米以内才可以点击送达；否则违规。我灵机一动：先骑过马路,到达送餐范围结束订单；再交餐给客人,这样就能保住第一名。我再扭动转把,半个车身压在班马线上。
红灯,7,6,5,4。
排行榜在我眼下闪烁,第二名开始跳动,一会超过我；一会又降回去。现在叠加在我的名字里,变成了荆东冠。
不行,我是陈冠,我才是冠军。
我大喊大叫冲过马路。红灯的最后一秒留在我身后,距离客人49米,食指一划结束订单,最后的一秒我完成了最后一单。
点击排行榜,第一名：……82单,谁
我凑近手机,想看清楚名字,屏幕暗了下来。食指似乎脱离了我的身体；它疯狂的敲打手机,名字还没有出现,屏幕由暗慢慢转黑。我背靠灯柱张望；四周也在变黑,头顶上的路灯飘下黄色的叶子,一片一片,由慢转快；由轻变重,砸中了我,砸翻了餐箱。最后一个外卖滚了出来,转了一圈进入灯光内,汤水洒了一地变成一滩脏水,到处流走,最后被灯光覆盖,吸干。
我眼前全黑,手机响起：系统为你派发新的任务,请尽快确认,准时配送。系统为你派发新的任务,请尽快确认,准时配送。系统为你派发新的任务,请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