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熊,
更害怕熊。
自从我做了个梦起。
夏夜晚风,我安然入睡,兄弟姐妹躺在我身侧。我蜷缩着,无形中带着几分安全感。
我的梦一直都很平凡,村里的鸡犬不宁,课间的小打小闹,饭后的悠然散步,假期的山里探险……多到我数不清了。无聊或有趣,这些都在梦醒时分变得不那么重要。
今夜的梦似乎有点不一样,梦里我变成一个18岁青年的模样,跟在同样年长的哥哥身后,妹妹弟弟走在前面嬉戏打闹。妹妹乐在其中,弟弟嘛,烦躁中带着几分无奈。我们走在一处离村不远的树林深处。
雨哥,我们要去哪
我看着温柔纵容的兄长。
散步。
嗓音清纯朗润,挑不出毛病。
……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睡觉,要多出来陪家人走走,索性老实跟在兄长身侧。默默听着两个稚嫩孩童的打闹声,
阿风,你快看,那只蝴蝶正在泥巴地里喝水。
幺冬儿,那只蝴蝶已经死掉了。
额,这个话题不怎么适合两个13,15岁的孩子,感觉怪怪的。
走着走着,我们看见前面有一群黑色的人影,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我伸手拉住幺冬儿的手,一手捂住她的嘴,示意两个孩子不要出声。
雨哥也停了下来,我们直直盯着前面的人,一动也不敢动,当我们看清楚是直立的黑熊发出粗糙的人语时。我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的往回后退,直到退到一段距离后才敢开始狂奔。雨扛着捂嘴不敢出声却泪流满面的幺冬儿跑起来,我拉着不知所措明显被吓到的秋风的手狂奔。
跑回村里去,不要停!
我一边使劲的跑一边回头看,发现那些人影站成一排盯着我们,一边挥手,一边张口说着什么,完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内心对大型生物的恐惧到达了极点。
我们在拐角处和一个人撞上,如向日葵一般大的黄色菊花掉在地上,我们五个人狼狈的摔在地上,哎呀我去,年轻人急急燥燥的做什么,摔死我了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从粗糙的嗓子里挤出来。
老爷爷,快快起来,后面有熊快点和我们一起跑吧。再耽搁一会熊就反应过来追上来了春雨一边急急忙忙的把情况一口气说完,一边将老伯扶起来。
花,我的花……
我们四个手忙脚乱的把地上几支有一米高的花捡起来放到他手里,老伯,快点和我们一起跑吧雨哥还在不依不饶的劝说,我拉着幺冬儿和秋风的手准备跑。
年轻人就是急急躁躁的,不要怕什么熊啦,我的花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野花,你们一人拿一支,不要弄丢,我保你活着躲过一劫。
老翁神神秘秘的跟我们说,
你们已经被他们的气温粘上了,无论你们躲到什么地方,它们都会找到你们四个,你们是跑不掉的……来,拿着。一边说一边把花递过来。
他将一枝花递到我面前,兄长眼神示意我先顺着老头的话把花拿在手里,四人接过他手里的花。雨哥在老翁面前蹲下,温声劝道:老人家,你腿脚不便,我背着你跑吧。
老翁笑了笑,叹了口气后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我们连忙上前劝他,结果拐角处,他连影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要抓紧咯。
我们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这回轮到我们急急躁躁手忙脚乱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黑熊的怒吼,我们来不及管老爷爷,慌不择路的跑起来。
就在我们跑到回村的小路时,一只棕熊站在我们与村子之间的路上。
我终于坚持不住,眼泪直接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其他两个孩子也开始抽泣。春雨愣住了,攥紧自己最大的妹妹的手,轻声细语的告诉她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前有熊后有熊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相信老头的话,试一试了。
四个人手牵着手慢慢向前走去,棕熊好像看见了他们又好像没有看见他们。在夏知秋最后一个经过它身侧的时候,它突然凑过来,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夏知秋闭紧眼睛侧过头去,心率快到她想吐出来。
等到左侧的弟弟牵动自己的手时,我才回过神来,闭着眼从熊身边走过去,直到那股腐臭的味道变淡,我才敢睁开眼睛,此时距离棕熊有一段距离,它正站在原地后脚直立起来,左顾右盼着。
大家不敢片刻停留,继续跑。中间我回了一次头,看见那头熊将嘴角咧开到一个诡异的弧度冲我微笑。我刚缓和的情绪瞬间被激起千层浪。手开始止不住的抖,腿也有些软。春雨拉住我的手,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扯着我一刻不停地跑。
我不再回头看那头熊,而是将所心神放在脚下向前一个劲的跑。就在我们逃到村子里时,每个人都满头大汗。春雨松开我拽着我的手,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们三个,突然看向我时眉头一皱,说:
你们快回家,我回去一趟。
接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秋风声音打颤的喊了一声:大哥!
他没有回头。
我声嘶力竭的冲那道消失在村口的人影喊到:春雨!
他没有理会。
幺冬儿哭的可怜兮兮的拉着我的衣角,喏喏的喊着大姐,我好怕。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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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她抱起拉着秋风进屋,嘱咐好两人锁紧门窗以防熊闯进来。我轻声安抚受惊的两人。没事了,没事了,到家就安全了。
此刻我才注意到我们手里的花,秋风和小妹的还拿在手里。而我的花不翼而飞了,是刚刚的回头看熊时手软松开的。小弟小妹的是因为没有回头神经紧张反而攥得更紧了。
疑似很有用的花被我弄丢了。
春雨回去帮我找了。
我叮嘱秋风和幺妹锁好门。我站在门口等着大哥拿到花回来。突然一阵熊嚎从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传来。我一个箭步翻墙上二楼阳台,蹲下。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我们村里现在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了,无论是我们哭着跑回来,还是熊进村,都没有除了我们四个以外的人的声音。
还有现在我没了老爷爷给的花,倒霉一点一朵花只能掩盖一个人的气味,熊就会顺着我留下的味道找到我……然后是我们。
好蠢,为什么我会这么傻。冰冷的感觉灌满全身,我开始浸入这个梦。
我进去将二楼的门锁起来。
焦虑不安,看着两个孩子拿在手里的花,开始感到一丝不真实的迷茫。
舍不得这个梦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我咬紧嘴唇,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醒来,不甘心。我的难得梦见我爱的人们。
看看结局怎么样说完轻笑的话语消失不见,只留下我独留在二楼客厅。
秋风,幺冬,你们在哪……
我喃喃低语。
知秋,快来给我开门。
大哥!秋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瞬间冲向楼梯,在拐角处看见墙上的匕首时顿了一下,然后将它别在腰间。恢复正常的表情然后翻身跳下楼梯。
我欢天喜地的打开门,却愣住了。
……
站在门口的不是春雨,而是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上衣的狗熊,身上的衣服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因为被涨的鼓起,错落间有几撮熊毛透过衣服扎出来。
我目瞪口呆,穿蓝色球服的狗熊却依旧模仿我哥的声音说着:知秋,知秋,知秋……一直重复着我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微弱,好像快要死掉了一般。
就在我想把门快速关上的时候,它叭的一声,把手卡在门缝里不让门关上。我着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我喊秋风过来帮忙,自己接住熊拍过来的双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么大的力气,全当是梦赐予我的力量。
秋风,拿刀。
我接住熊掌的手颤抖着,全身紧绷着,不敢放松,秋风走到我身边。
却没有接过我别在腰间的匕首,而是气冲冲的冲我喊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哥就不会死,都怪你他妈的玩这个游戏。
我愣住了,这个梦是一场游戏
在我愣神之际手顿时没有了力气,眼看熊掌就要拍碎我的脑袋,我急忙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狠狠的捅入穿的球衣的狗熊的肚子,狠狠的剜了一刀。
狗熊顿时吃痛收回了熊掌,愤怒的挥舞咆哮。熊嚎吓得我身后的幺冬儿放声大哭,秋风回到二楼,我不知道他要去干嘛。
我在狗熊后退之际,将门拉上,就在我准备把门锁上时,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我失去意识之前,亲眼看见我放在门锁上的手在接触之间快速松开,
没有锁上啊,不要这样,不要让我倒下啊
……
再次睁眼,兄长轻拍我的背,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怜爱的看着我,等我呼吸平稳下来时,才启唇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我点头。
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而已,睡吧。
夜色从窗外照进来,给温柔的青年增添了一丝不容抗拒的神性,沉默良久,随后闭上眼睛。缩在年长者的怀里。
这次很快就入眠了,再次浮现画面的时候,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是熊,他们剥开我的肚子,撕咬我的肠子。
我的尸体被按照一个大字平放在地上,熊将我围住,一只较小的黑色狗熊扒拉在我的内脏,脏器被划烂,其他熊却没有动口。
我感受到自己左手边有一个刀柄形状的触感,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它握住,狠狠的扎向将头埋在我的腹腔的熊脑袋。
匕首没入一半被我狠狠划开一道长长的疤,黑狗熊吃痛甩头。起身远离我,发出呜呜的呻吟,其他熊乱七八糟的看向我和被我划开脑袋的熊。
视线重新陷入黑暗,带着几分兴奋和冷漠。
再次有画面的时候,只见我一个人站在血泊中,脏器掉在地上,一节肠子漏了出来,拖在地上。地上躺着几具熊的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子被刨开,恶心的内脏糊状到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过了好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呢喃着弟弟妹妹的名字,……秋风,幺冬儿,你们在哪……姐姐在,不要怕……不要怕……
我满屋子的找两个孩子的身影,都不见了,直到我上了二楼……
我看见我的小妹躺在地上,一只熊刨开她的肚子,将头塞进小小的肚子里,咀嚼着什么。
不是的。
我看见我可怜的小妹抱着花缩在角落里失声哭泣。
两个画面不断切换,我的脑子要炸掉了,直到我的视角直接重合两个画面,我的视线一黑,等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抱着一个熊头站在楼梯口。
我破防大声叫喊着,将血淋淋的熊头狠狠摔下楼梯。
我转头看向角落,哪有什么小妹,只不过是一支被撕碎的花的残枝败叶。
我开始崩溃的跪在小妹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边,俯身将头抵住尸体的额头。
生理盐水模糊了眼睛和脸,血污混着透明的粘状液体粘在尸体的额头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控制的悲伤如潮水般淹没过我……
我抱着小妹尸体的头嚎啕大哭,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头给的花会不管用,明明之前是可以躲避熊的嗅觉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了一朵没用的烂花。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小妹会用和我一样的死法死去。
我不明白。
等到哭了差不多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我的弟弟,秋风……他去哪了……
哭成乱七八糟的样子,我用袖子将脸擦干净,找到火和布条,把肠子塞回去,用火炙烤着伤口,用布条缠住,不让它们漏出来。
我拿着匕首将屋子找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到秋风。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只能放弃寻找。
在找寻弟弟的过程中,我发现二楼阳台的血迹干涸了,踩起来黏糊糊的,很不习惯……
找不到秋风,我决定去找春雨了,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要找到他,和他一起去找秋风。我握着沾满血的匕首离开血腥的家,走之前我把幺妹的身体塞进冰柜。
幺儿,等我回来……
我站在门口,看着已经陷入黑暗的无人村,找到哥哥的信念战胜了恐惧,朝着村口走去。
我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把这条路重新走一遍,失血过多导致的行动缓慢让我感到悲哀。我一步一步的往深林里走着。
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熊,没有任何生物发生,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
我攥紧了手里的匕首,想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直到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我走到一片草地,草上有一摊很大的血迹,血浆渗透进土壤里,多余的来不及渗透进去的血凝结成块粘在草上。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有些波动。
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会的,不可能的,春雨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他那么强大聪明怎么可能死掉。
仔细看草地的血泊前还有拖拽和挣扎的痕迹,草被连根拔起,一簇又一簇,直到红色浸染了绿色。
天很黑,我看不到颜色,只能通过黑灰色的深浅来判断血泊的位置。
我不相信那是大哥的血,村子里已经没人了,怎么不可能是一个倒霉的村里人的血,不会是春雨的,不会的。
我颤颤巍巍地继续深入,杂枝乱叶越来越多,我的行动变得更慢了。
没过多久,我愣在原地。
前面的空地站着一只挥手的小熊,熊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我握紧手里的匕首,准备将它解决,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动手。
思绪飘远,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有杀了它。它又四肢着地,走到我面前,用爪子勾住我的外套示意我跟上它。
……
可是还没走两步,我就被突然跑过来的黑影拍飞到树上,滚了下来,我捂着嘴咳嗽,一时一股腥味涌上喉间。突如其来的液体入侵支气管灌进肺里,我止不住的咳嗽。
一阵眩晕过后我才看清拍飞我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母熊,比之前闯入家里的任何一只都要大。
我看着阴影笼罩过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骨头好像碎掉了……
母熊勾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空地上,俯身将头抵在我身上嗅来嗅去。从头顶,到脸,到脖颈,到胸腔,直到腹部……
它撕扯开我的绷带,我麻木的躺在地上,手抓着草根,冷漠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我不知道这个梦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两只小熊啃食我的手指,母熊把我的内脏掏出来咀嚼。
不杀了吗轻笑声微不可察的在眼前浮现。
……杀……杀啊……为什么不杀……
梦里我的兄弟姐妹是假的,我的痛感是假的,我受到的伤害也是假的
梦就是这样。
我突然猛的甩开两只熊仔,用仅剩的的七根的手指狠狠抓住熊的耳朵,用力撕扯。
得到的是我再次被甩开十米开外。
我再次呕出鲜血,咳嗽不止。右手还抓着一只被强行拽下来的熊耳。我微微一笑,笑的像个傻子,我要你死喽。
我把匕首从兜里掏出来,等着母熊冲过来把我撕碎,我再次在这个畜生朝我扑来的时候,把匕首捅进它的鼻子,狠狠的挑开。咆哮声贯耳。结果就是我被它推倒在地,一遍又一遍的踩踏。
胸腔凹陷下去了。
感受不到左腿的存在了。
鼻子塌了。
血越积越多,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红色。今晚能看到的第一种除了黑白以外的颜色,好美。
我又将匕首捅向它的脖颈,使劲把它送进去。然后剜开它厚重的皮毛。
说实话,做梦就是好,刀用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弯,还捅进皮下满是脂肪的熊皮,剜断坚不可摧的头盖骨和脊椎。
终于在我被踩的血肉模糊彻底没了气息的时候,棕熊才解气离开。躲在熊洞里的两只小熊瑟瑟发抖的跑出来,围在它们妈妈的身边。嬉闹的轻咬对方的熊掌,舔舐对方皮上的几道带血的伤口。
温馨的野兽一家。
夏知秋的手指微微颤动。
又开始了……
熊妈被夏知秋活生生耗死了。
两只小熊跑到妈妈的尸体旁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夏知秋一步一步地走向它们。
抓住其中一只熊崽,将它按在树下,不顾对方的嚎叫,用右手仅剩的三根手指拿起一块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砸向它的头部。另一只熊被吓跑了,夏知秋看了一眼它逃跑的方向,随后又是一下砸在身下小熊的脑袋。
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熊崽先是用力的挣扎,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对方不再动弹,不再发出虚弱的声音。
夏知秋没有要放过对方的意思,而是把它的头砸到鲜血淋漓脑浆四溢,彻底的血肉模糊。
最后终于放过它的尸体,掰开它的嘴将石头塞进去,合上。啐了一口血,夏知秋站起身子朝着另一只熊崽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天空依旧空无一物的黑,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深林里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不同程度的黑灰红组成的世界充满着压抑。
当我终于看见那只熊崽的身影时,它正站立在河边,似乎犹豫着要怎么过河。我走过去就要碰到它的时候,它回头看到我,嗖的一下跳进河里使劲扑腾。我嗤笑一声,也跟着下去了。
河水刚好没过我的肩膀,但熊崽却没那么幸运,它不仅被河水彻底淹没,好像还是个旱鸭子。
我们身上的血在水中晕染开,我的肚子灌满水,没法游过去,只能举步维艰的走着。
我靠过去,接近那个一直扑腾的家伙。
抱住了它。
我不是为了救它。
我抱着它下潜至水底,它在我怀里挣扎着,挣扎着直到淹死。
我终于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