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和平酒店谋杀案 > 第一章

丈夫在几十公里外的酒店被谋杀,
我作为家属前去辨认遗体。
没错,是他!
死法和刚刚躺在家中地板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明明是我亲手杀了他,才被埋进院子。
怎么会出现在酒店!
1
好像手机响了。
我走出浴室,已经半夜两点。
手机在桌子上嗡嗡震动,在黑夜的寂静中显得突兀。
我有些心慌,踌躇半刻,接听了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是陈婷吗这里是新城区派出所。]
[呃……是的,您找我]
[您丈夫是不是罗轩你们今天有见过吗]
如此深夜里,警察打电话来,为丈夫的事。
我本该心惊的,此刻却意外地冷静。
[没有呀,我今天一直没见到他。]
刑警沉默片刻才道:[新城区的和平酒店发生了凶杀案,被害者可能是您丈夫罗轩。]
[罗轩被杀怎么可能!]我禁不住惊呼。
被害人今天外出时,是否穿深蓝色
POLO
衫灰色裤子……鞋是棕色皮鞋。
[我不清楚,不过他有这身衣服。]
警察犹豫片刻,才道:[他的口袋里没有身份证件,但是装着一份文件,我们从中得知了他的身份。能不能请你现在来派出所辨认遗体]
[现在大半夜的……]
我突然反应过来,作为妻子,现在应该更焦急一点。
我转而改口:[好的,我配合办案。]
我在沙发上呆坐片刻,后知后觉地心慌意乱。
不可能吧!罗轩怎么会在新城区的酒店遇害。
会不会是谁在给我恶作剧
尽头处浴室的灯还亮着。
我现在搬到了郊区,长租了几年的农村自建房,带个小院子。
我再次回到二楼书房,里面很黑。
之前电灯的开关坏了,还没有修好。
所幸今晚月光很亮,屋里倒还能看清晰。
月光洒进窗台,昏暗中显出零乱的书籍和变形的地毯。
怎么会呢我喃喃自语。
绝对不可能的。
罗轩在新城区的什么酒店被杀……但是刚才,他还躺在地毯上面,是我杀的。
我在他的茶水里加了安眠药,然后在书房里亲手勒死他。
刚刚手机响起时,我才把他的尸体埋在后院,然后淋浴冲洗满是泥渍的身体。
2
也许是同名、还长得像的一个男人被杀了
我这样乐观地安慰自己。
抵达新城区派出所已经快凌晨四点,值班室的警察人来人往。
真是倒霉的社畜啊,大半夜的加班……我走神地想。
[陈小姐,请和我来!]
来接待我的年轻男人就是电话中的警察,姓张。
[现在需要您辨认尸体,请问您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
盖着尸体的白布被掀开时,我禁不住捂住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这太相似了……一切都是今晚我的行凶痕迹。
三小时前,我在后院里埋尸的隐蔽犯罪行为,重现在眼前。
停尸房的尸体光裸着,张警官说当时地上散落着衣物,还有一个沾染血迹的钳子。
[凶手用丝巾、或许是领带一类的物品绞杀死者后,再用钳子敲击他的脸和指纹。]
这简直和我的做法一模一样。
张警官问:[虽然面部难以辨认,身体能判断吗]
这具身体,和罗轩太像了!
我老实回答:[看身体是我丈夫,这些衣服也是他的,还有手上戴的戒指。]
死尸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造型别致的戒指,颇具设计感。
我有些怀念地说:[这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奢侈品戒指,全世界独一无二……]
张警官把戒指摘下来,手指上有明显的痕迹,可见是戴了很久的。
[你确定这是你丈夫吗]
我点了点头。
张警官质问:[你丈夫还有哪些特征吗比如痣之类的。]
我摇了摇头:我很了解他的身体,这就是他。
我承认,这个身体的主人就是罗轩。
张警官:[好吧,我们后续搜集罗轩的生物残留信息,看能不能进一步核酸确认。]
看来我回家还要再彻底做一遍大扫除。
[我能看看现场吗]我提出要求。
张警官:[你可以看看照片。]
他带我回办公室,将几张酒店照片给我看。
[这里你熟悉吗]
[没听说过,也没去过。]
他递给我一封信:[遗体口袋有份文件,你看一下。]
我打开,上面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
[似乎你们感情出了问题]
我将我和罗轩的状况给他讲了讲。
我们在八年前结婚,他比我大两岁。我是外地人,在这里读完师范大学后成为中学老师。
罗轩是工作后同事介绍相亲认识的,是个收入可观的程序员。
当时觉得他彬彬有礼,财务状况良好,就结了婚。
三年前,我辞职做了自由职业,靠着积蓄在郊区生活,也和丈夫分居了。
起初只想冷静一下,没想离婚。前几个月的时候,我们重新联系,他搬来与我共同生活,但还是常有矛盾。
一个月前,我们吵架时开始涉及离婚。
[昨天我刚从外地回来,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罗轩没在家里。]
其实我撒谎了,实际上他在家,然后我杀了他。
[所以你不知道丈夫去哪了,也并没有关心他不回家]
我沉默地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分居呢有第三者的情况吗]
[因为感情不合,过不到一起……其他的不清楚。也许我弟弟大概知道什么。]
[你弟弟]
[我还有个弟弟,叫陈天赐,在新城区上班。他和罗轩关系很好,好像经常约饭。]
张警官把我弟弟的情况记录下来。
据说死者和凶手在零点左右先后进入酒店,死者戴着口罩,而凶手长发盘起,也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长相。
她直接上楼进入了罗轩的房间。
说是酒店,其实也就是不正规的小宾馆,双方都没有进行身份登记。
三十分钟后,她独自离开。
前台起初没有当回事,直到两点时有工作人员发现门没关紧,敲门才发现横尸当场。
[所以零点左右,你一直在家里]
[对的,那会我已经睡下了。]
[有什么方式能证明,你晚上一直在家]
我想了想:[十一点多的时候,邻居有来敲过门,说我太吵了。]
我补充道:[我住的位置,来不及零点到新城区的。]
张警官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
想必在他心中我相当可疑,但我恰巧有不在场证明。
我决定了,就把这具尸体当作罗轩。
假如我说这具尸体不是罗轩,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好,现在没人会怀疑我,以及我的院子。
况且,这件事我也没说谎,我的确认为停尸房的尸体是罗轩。
虽然,真正的罗轩应该埋在后院里,同样毁容埋起来了才对。
这诡异的发展令我解脱,又令我恐慌。
我用力踩油门,在黎明的高速公路上飞驰。
渐亮的天光为沿途的风景勾勒出轮廓,我脑中却愈发沉重混乱。
3
回到家,我冲向衣柜,里面没有他常穿的深蓝色
polo
衫,和那条灰色裤子。
它们在那具男尸身上。
有必要再检查下痕迹,虽然警察不知道这里是另一个犯罪现场,不会来搜证。
但是我还是要戒备有什么可疑痕迹引来怀疑。
重新检查了家里的角落,直到天光大亮了才去睡觉。
再次醒来,是被弟弟的电话吵醒。
上个月和弟弟吵架,有一阵没和他联系。
他惊慌地问:[姐,你收到警察的电话了吗]
我还没太睡醒:[哦,那个啊,联系我了。
我坐起身来,看表才十点多。
[凌晨就把我叫过去了,辨认尸体。]
弟弟有些神秘地说:[我刚从派出所出来,我也去辨认了。没错的,那就是姐夫,他的腿上有一块伤口。]
[伤口]
[是的,就是上周,我约他去爬山的时候,他磕在石头上了,现在还没好。]
[你和警察说这个了吗]
弟弟说:[我说了,所以我认定那就是姐夫。]
他踌躇着问:[姐夫为什么会去酒店啊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我有些不耐烦搪塞:[等警方消息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弟弟赶忙说:[我一会去你家找你。]
挂掉电话,我起身做早饭。
一边煎鸡蛋,一边胡思乱想。
罗轩幼年丧父,婆婆一个人将他带大。
想必她还没得知这个消息。
不过她早晚会知道的,警察大概会联系她做
DNA
比对。
那个老巫婆知道宝贝儿子死了,不晓得会有多难过。
目前发生的这一切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两个罗轩!
一个猜测浮上心头,符合逻辑的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酒店被害的人是罗轩。
呵,在低级酒店的房间里开房,真是符合他的人设。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我杀的到底是谁
结婚后不久,我就怀疑罗轩在外面有其他女人。
他不让我看手机,指纹解锁时会下意识侧过身子,香水换成了我不喜欢的雪松味。
他经常谎称和我弟弟在外面吃饭,但弟弟说罗轩没有来找过他。
当初刚认识他时,我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要有起色了。
我一向不讨人喜欢,是群体中的边缘者。
父母并不关心我,也不会为我的学业花钱。
我读了免费师范生,后来当了老师。
学生不喜欢我,同事也不喜欢我。
我常觉得,也许我是为前世赎罪来了。
直到当了几年班主任,我觉得我罪不至此。
再大的罪孽,我也该还完了吧。
因此,我遇到了罗轩。
结婚前,他对我很好。
他会在暴雨夜跑三条街给我买热姜茶,把伞全倾向我这边。
那时他手机壁纸是我们在梧桐树下的合照,锁屏密码是我生日。
然而,结婚后的种种,不一而足。
我坚信他对我有所隐瞒,却一直抓不到证据。我翻遍了他的手机,却连个暧昧的聊天都没找到。
我受不了疑神疑鬼、歇斯底里的我自己。
意外流产后,我的抑郁严重,便辞职去编制,提出分居,妄想逃避一切。
在郊区的日子,我靠稿费维持租金,生活渐渐平静下来。
但是几个月前,我在新城区的商场再次偶遇他。
他瘦了很多,像是曾经年轻时的样子。
他说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已经改过自新了。
于是,我心软了,同意他搬到郊区和我一起住。
但是复合后不久,我们渐渐又陷入以往的相处怪圈。
4
前天的时候,罗轩在我的催促下,不情愿的修电灯开关。
后来我们再次陷入争执,他气冲冲地出门走了。
本以为他会消失几天,没想到昨天晚上就回家了。
昨天晚上,我进家门已经八点多。
踏入玄关时,听到罗轩在二楼的书房打电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解脱吧。]
我知道他偷偷拟了离婚协议书,他凭什么
有哪个女人会像我这么爱他,会像我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
前天吵架时的工具箱还扔在角落里,没人收拾。
我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既然你这样对我,就不要怪我不义。
我走上楼梯,书房黑沉沉的,借着窗外的微光,依稀看到他的轮廓。
我走到桌前,将加了安眠药的蜂蜜水端给他。
[怎么在这里黑漆漆的。]
他低声说道:[就想在黑暗的地方静一静。]
[你打电话给谁]
他不看我,侧头盯着一条掉在地上的粉色领带。
这条领带纹样色彩轻佻,不是他平时用的风格。
看来我问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此刻,只有我们二人的影子在呼吸。
他有些紧张,假装喝下蜂蜜水来掩饰沉默。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他有些痛苦地倒下。
如被某种力量推动一样,我抓起领带绕到他的脖子上。
房间里惨叫的呻吟不是来自他,而是从自己的喉咙挤出的。
我使出全身力气,手被勒得通红,直到他的身体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我跑到楼下,拿起钳子,再度回到书房。
其实我有些记不清细节了,大脑中似梦似幻,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控制着身体。
我跌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的尸体,半晌才站起身来,磕磕绊绊地挪动罗轩。
尽管罗轩身形并不高大,我还是花了许多时间才将他搬到楼下。
这时,门铃响了。
我草草将他遮起来,便跑去开门。
来人是隔壁的李大妈,她满脸不悦:[你看看表,都几点了,你们家也太吵了吧!]
看来我一系列的噪音,引来了邻居。
我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在修电灯开关,敲了几下。我不修了,打扰您了啊。]
李大妈走后,我看四周寂静,便慢慢将罗轩拖拽到院子中。
得益于小时候常干农活,我轻车熟路地挖坑埋尸。
我也没想到,自己内心竟然潜伏着如此激烈的愤怒和杀意。
昨天书房太暗了,莫非坐在书桌后的男人,不是罗轩
我之所以默认他是罗轩,是因为刚回家时,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如果那不是罗轩,为什么家中会有个陌生人在呢
也许,那是个小偷
我误杀了他,而真正的罗轩,跑到了新城区的酒店开房去了……
那又如何解释,新城区的凶手用了和我一样的方法杀害了他
我正苦苦思索,这时门铃又响了。
5
我去开门的时候,谨慎地看了一眼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就是堆放杂物和小电驴的空间。
侧面有一块花圃,自我入住以来疏于打理,杂草丛生。
昨日我埋尸后,又将杂草移回来。
完美,完全看不出来!
我心平气和地开门,一瞬间心又跳停半拍!
门外站着几名警官,我几乎以为是来逮捕我的。
为首的女性警察向我出示了证件。
[我们是新城区派出所的,请允许我们检查罗轩留在家里的指纹。看看是否跟酒店房间残留的指纹吻合……]
我心里暗道不好。
万一指纹确定男尸不是罗轩的话,我该怎样解释罗轩的失踪
这种不安侵袭着我。
我凝重地看着警察分散开来,四处取样。
家里各处我才擦过,大概很难取到指纹。
刚刚为首的女警察拿起餐边柜上的安眠药,问道:[这是谁的药物]
[哦,那是我的,我有睡眠障碍。]
我又补了句:[虽然我有药物,但是我没有害他啊,当时我在家里的。]
[你别紧张,知道了。]
她低头做记录,碎发垂下来。她轻轻捋了捋头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手上揉搓着发尾。
我心中鄙夷,最烦闲着没事揉搓发尾的人,搔首弄姿的,像是在勾引谁。
这时,门铃又响了,是天赐来了。
天赐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因为经常拜访客户,他随时随地都是这副西装革履的样子。
天赐看到家里很多警察,愣了一下。
我介绍道:[这是我弟弟陈天赐。]
我看着天赐又说道:[警察来家里采指纹。]
天赐点了点头,说:[我来看看姐姐。]
我们二人相顾无言,沉默地看着警察工作。
这时弟弟突然出声:[那本书,我姐夫经常拿起来看的。]
一名警察正拿起摆在书房桌子上的书,是一本经济学读物。
我对此很怀疑:[他什么时候对经济学感兴趣了]
天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本书还是我推荐的,他之前问我看哪本好来着。]
警察看了看光滑的封面和铜版纸,叫来了同事过来取样。
好像在书页上取得了鲜明的指纹。
警方又陆续在卧室、浴室取样,花了两个钟头才撤离。
弟弟对自己外貌的要求都很严格,即使是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他也打扮得精致整洁。
他文静秀气,很是讨人喜欢。不过一直忙于事业,也没见他谈恋爱。
正如此刻,弟弟端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问:[姐,你还好吗]
我不耐烦:[没想到发生这些。你怎么来了]
弟弟沉声道:[那是姐夫……不会错的。]
我有些疑惑:[你们之前去爬山了]
[上周吧,他说心情不好,约我出去聚一聚……姐,姐夫想离婚呢。]
[我知道啊,我们三天两头吵架,这两个字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弟弟踌躇了一会,说道:[上个月,你因为我没告诉你姐夫在外面的事生气。]他观察我的脸色:[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姐夫他喜欢男的。]
[男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同性恋]
[我后来发现的,一直不敢告诉你。]
弟弟直直地凝视我,黑色的眼球一动也不动。
弟弟的话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确信罗轩在外面有人,却一直抓不到实锤,他一直说我神经质多疑。
我也觉得也许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开始吃安眠药。
弟弟见我面色不虞,转移话题道:[警方问我昨天晚上在哪里,我说我在家。只不过我家附近的监控坏了,不知道能不能为我作证。]
弟弟的公司在新城区,家里掏空所有积蓄给他在附近买了房子。
我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也是,一直在家里,邻居能给我证明。]
弟弟有些惊讶:[邻居来找你了]
[对,就是隔壁那个李大妈,嫌我修开关的声音吵。]
弟弟喃喃道:[有人能证明,真是巧啊,不幸中的万幸。]
[警方何尝不怀疑我,不过我有不在场证明。]
我捋着自己的头发,慢慢揉搓发尾。
我比任何人都更讨厌我自己。
6
下午,弟弟回去上班了。
他本来说担心我,可以留下来陪我,被我赶走了。
我更想独处。
我回到书房,狐疑地拿起那本经济学书籍,真奇怪,他不是最烦理财的东西吗
书房有不少罗轩的书籍文件,我一一翻看,果然发现不少相关的东西。
[公司财务系统优化……]我将这份文件的标题念出声来。
里面的内容完全看不懂,依稀有湄南公司的字样。
好吧,大概是他负责的软件开发工作吧。
我将文件放回去,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家中终于清静,一天以来我身心俱疲,躺到床上不久就陷入沉睡。
我梦到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潜入酒店房间,将神志不清的男人紧紧勒住。
她用钳子狠狠砸向对方的脸,血迹溅了一身。
她脱下手套和口罩,抬头看向镜子,模样赫然是我自己!
我一下子惊醒。
外面天已经黑了,看来睡了一下午。
我起身,梦游一般再次来到书房,神经质地想要再检查一遍血迹。
一切都非常干净,仿佛无事发生过。
我真的杀了人吗
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难道是我的妄想
我不是在新城区的酒店杀死罗轩的吗
我约罗轩到那家陌生的酒店,骗他喝下安眠药,再勒死他,毁掉他的面容和指纹。
那个包裹严实的女人就是我啊!
正思维混乱,我侧过头,视线凝固了。
在斗柜下面,有一个发着微光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罗轩的结婚戒指。
这枚是对戒中的男戒,我们结婚时买的。
前不久我还见过它,就在酒店男尸的手指上。
不仅有两具罗轩的尸体,甚至还有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莫非是昨天罗轩挣扎时掉落的我没有印象了。
我视线模糊了,背着窗口的光线,似乎有个男人坐在书桌前。
我站起来,一步步靠近那个虚幻的影子。
我不记得他的脸、他的神情、他的衣服。
我的记忆逐渐模糊,我开始怀疑自己。
虚空中仿佛有声音传来:
——我是罗轩,你在书房杀了我。
——我才是罗轩,你在新城区酒店杀了我。
——不,你不是罗轩,我才是罗轩。
声音刺破耳朵在脑中回响,我抱头尖叫。
我快疯了!
自从昨天晚上杀害罗轩到现在,整整一天,我在现实和妄想之间徘徊游荡。
也许真实的现实是,凌晨两点钟警察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在新城区杀死罗轩后回到家里!
然后电话响起,我从浴室匆忙出来,大脑妄想中的短剧就开始了。
也许是我自己,脑补出一个故事,在家里杀了罗轩,而且信以为真。
不!我的确在家里杀了罗轩!所以我没有去新城区!
我的妄想更加严重了。
想证实这一切,只有一个方式——尸体。
我深信后院埋着尸体。
假如一切都是妄想,后院里就不会有尸体埋着。
我像鬼魂一般从走廊走出后院。
我拿出铁铲,借着外面街道的灯光,在黑暗中开挖。
连续的体力劳动让我筋疲力尽,不知过了多久,坑已经足够大、足够深了。
果然,没有尸体。
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我没有在家里杀任何人,自然院子里没有尸体。
我松一口气,跌坐在坑里。
从我凌晨接到电话起就有的慌乱,此刻彻底消失了。
突然,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我,停在我身边。
是一个人,仰头逆着光看,身影颇为高大。
说不定这个也是我的妄想。
人影的手动了一下,掏出一把手电,光束打到我身上。
他出其不意地俯身,向我伸出手,就像要把我拉起来的姿态。
[姐姐——]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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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一直觉得,姐姐有精神病。
虽然她声称自己只是失眠严重,没有问题。
她性格别扭,凡事以自我为中心,很是自私。
小时候家中很穷,前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只活下来了我们俩。
爸妈对她那么好,她工作之后却很少回家。
她明明有存款,却在我缺钱的时候不愿意借给我。
她婆婆三年前去世,姐姐也不闻不问,冷漠至极,对此姐夫颇有怨言。
但是,毕竟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免不了来往。
姐姐虽然性格差劲,姐夫却是个善良热心的人,因为姐夫,我和姐姐的关系也变得好了起来。
还是他们结婚后两三年的时候,姐夫有一次打电话来:[我想跟你聚一聚],语气很不好。
行呀,那我下班就去找你。
我能现在过去找你吗话筒的另一边传来地铁进站的嘈杂声音。
[啊,行。]
三十分钟后,姐夫来我公司附近,我们约在一间小酒吧中。
我当时已半个月没有见他,没想到憔悴了很多。他疲倦地告诉我姐姐又流产了,不晓得哪年才能抱上儿子。
我安慰了他许久,那晚我们都有些喝醉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天赐你是女人就好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哈哈笑道:[你少扯了。]
没过多久,姐夫突然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分居了。
那时我正焦头烂额地找房子,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震惊。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你姐姐整天疑神疑鬼,我们过不下去了。]
姐夫听说我正准备搬家,便邀请我去他家住:[反正你姐自己搬出去了,你来我这里住吧!]
我想了想,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那时候我一招不慎,正陷入更棘手的漩涡中。
我听说公司的某某在股票上赚了很多钱,便也动了去炒股的心思。
我从小就很聪明,可惜时运不济,只有专科文凭的我只能在一家普通的外贸公司做小职员。
这也不能怪我,应试考试本就适合女生,对男性太不公平。
股市这样没有门槛、全靠智慧和眼光的投资,就很适合我,我一点点将家里给我买房的钱都投了进去。
起初赚了一些,后来赔了更多,我不甘心,便挪用了客户的钱。
当时我经手一家东南亚华人公司的翡翠项目,项目款有几百万,我看着眼馋不已。
我仔细研究了大
V
们的行业分析,对这次的选股很有信心,不成想那支股票突然下跌,我亏空了将近二百万。
那笔钱必须马上补回去,不然我的下场会很惨!
且不说公司会起诉我,客户也会弄死我。
客户公司有点涉黑背景,他们肯定有能力在国内报复我。
我心急如焚,彭穆就是那个时候找上我的。
他是公司的会计,年龄比我大一些,正离婚独居。
某一天,他用似是而非的小纸条将我约在酒店,贴着我的身体,用暗示的声音说:替你把账面弄平,也不是不可以。
我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同事是个同性恋,他早就打起了我的主意。
彭穆是财务部的副主管,只要他愿意帮忙,倒是能解燃眉之急。
我忍着恶心,抱上了他的身体。
彭穆虽然脸长得丑,身材倒是不错,和姐夫一样挺拔。
钱的问题暂时压了下去,而我从此被一名老男人握住了把柄。
他每晚都来我的住处,我为了稳住他,假意说爱上他了,其实心里恨得要死。
我向姐姐借过钱,不过她态度很差地拒绝了我。
她从做教师时就有副业,去郊区独居之后就以此为主业了,我认定她有着不菲的存款,但她从不肯承认。
我只好打姐夫的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姐夫告诉我他分居的消息,我得以经常去他家喝酒聊天。
我谎称自己在工作中出了纰漏,只能自己偷偷将存款都填补进去,否则就会进监狱。
姐夫性格单纯,我要是骗他,就像骗小孩一样简单。
他果然信以为真,着急地说会帮我筹钱。
他进屋翻找存折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婚戒已经摘下来,放在橱柜格子里。
我偷偷拿起这枚戒指仔细打量,看起来还很新呢。
姐姐曾经炫耀,这枚戒指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反正他也不戴了,不如给我,也算借给我钱了。
我神色如常地收起戒指,准备回头去鉴定一下价值。
姐夫拿着存折出来:[这里有
50
多万,你先拿着,其他的我再给你想办法。]
我感动不已:[谢谢哥!]
没想到那枚戒指的材质普通,完全是奢侈品牌和设计费的溢价,而且单个戒指也卖不出价钱。
我姐这个蠢女人,总是买这种赔钱货!
于是我去拼多多找了个相似的戴在手上,又将姐夫的这枚送给彭穆,骗他说这是我们两个的情侣戒指。
他盯着戒指的造型和光泽,似乎挺满意,又似乎在怀疑这里面包含多少真心。
当时我想,要是这个男人死了就好了。
然而,之后的两年一直平安无事。
我对着他反复地撒娇(质问),他和我保证有他在,财务上绝对查不出我的问题。
所幸,公司一直没发现什么,但我仍不敢大意。
几个月前,我见到姐夫时,发现他又戴上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婚戒。
我很惊讶,他说前些日子偶然跟姐姐相逢,便准备复合试试。
没想到戒指找不到了,匆忙之间在淘宝上订做了个假货。
我嘴上说希望他和姐姐未来能幸福,内心却担心,他们复合后我是不是就要想办法还钱了,尤其是,也许以后也很难向姐夫借钱了。
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姐姐和姐夫复合后不久就又开始吵架。
8
就像前天下午,姐夫突然很严肃地叫我去姐姐家。
他们复合后,一起住在郊区的大房子里。
我就知道姐姐有钱,能租大房子住。
我谎称打外勤卡下班,实际跑到姐夫郊外的家里,进门的时候已是晚霞满天。
起初,我以为姐姐也在家,因为桌子上摆着两个茶杯,沙发也有刚刚坐过人的痕迹。
我左右张望:[我姐呢]
[她去外地了,不知道今天回不回来。就算回来也是晚上了。]
姐夫快速地收拾了桌子,解释道:[今天有客人,刚走。]
[哥,你和姐姐最近还好吗]
他苦笑了一下:[不好,我们昨天还吵了架。]
[因为什么呀]
[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他深深地看着我:[我叫你来,是别的事。]
[哦哦,哥找我什么事]
姐夫一把拉过我,严肃地说:[你告诉我,你之前遇到什么了为什么要借钱]
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莫不是要我还钱
我不慌不忙地说:[之前有个客户的尾款让我弄丢了,我怕公司起诉我,就想自己垫付。
罗轩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挪用公款了,对吧]
我震惊地看着他,矢口否认:[那怎么会,我哪有那个胆子!]
他摇了摇头,带我走上书房,拿出一份文件,上面是致远贸易公司财务系统的字样。
[你别管我怎么拿到的,你是不是动了公司的钱!]
我感觉事态不妙,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轩沉痛地说:[遮遮掩掩不是办法,你去自首吧!]
那怎么行!我得想办法稳住姐夫。
我轻轻抱住罗轩,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哥,我害怕。]
以前我不懂,现在和彭穆虚与委蛇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懂他们这类人。
我确信罗轩和他一样,是个同性恋,还对我有意思。
只不过,此前我一直装不知道,而今天就得利用下这一点了。
[我也是一时情急,爸妈给我买房的钱已经搭进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以为我买了新城区的房子,其实你知道,那是我租的。]
我声泪俱下:[我挪用了客户的钱,这是东南亚的客户,他们如果知道我贪了他们的钱,肯定会报复我的!我就只有姐夫你能帮我了呀!]
我这也不是完全假哭的,我相信他们绝对能搞死我。
他颤抖地搂住了我。
我见有戏,一把吻住了他,哀声乞求:[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姐姐回来的时候,我正光裸着上身,攀在姐夫身上。
姐夫痛苦地低吼: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解脱吧。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我俩俱是一惊。
他小声说:[可能是你姐回来了],他指着窗外的斜坡台面:[你从那里走,能顺着水管下去。]
他深深地看着我,亲昵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听我的,自首吧,我会帮你筹钱。]
我点了点头,捡起扔在地上的衬衫,在姐姐的上楼声中,快速躲到门后。
姐夫匆忙整理了凌乱的衣服,坐在书桌前。
姐姐踏进书房时,我正在黑夜的保护下屏息静观。
幸亏灯坏了,让我的藏身显得不那么拙劣,地上还扔着我的粉色领带,所幸她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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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撤退,我亲眼目睹了那幕惨剧。
刹那间的事,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姐姐又下楼去,好像拿着什么回到卧室。
我只听见重物划破空气的声音,我把惊呼声和涌上喉头的恶心感咽回去。
姐夫死了,这件事让我既悲伤,又庆幸。
少一个人知道我挪用公款,也许还是件好事。
而且,姐夫借我的钱,看来我真的不用还了。
姐姐看起来很慌乱,她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清理现场。
她毕竟是个女人,我和她不同,我在混乱的情形下往往能保持理智。
我赤裸着站在黑暗中,想着姐夫和彭穆身材相似,心下盘算起来。
我或许可以利用这次突发的惨剧,摆脱那个男人。
在姐姐努力向楼下搬动尸体的时候,我趁机装走姐夫关于致远贸易公司的文件,发现公文包里还有彭穆的书,便拿出来摆在桌上。
我打量文件柜,里面有姐夫草拟的离婚协议书,我快速拿走一份。
我的粉色领带不能留在这里,一起收走。
我又溜进卧室,装走了几件姐夫的衣服,便趁着夜色火速离开,打车奔向新城区的家。
我发微信给彭穆,问他要不要玩点刺激的,他回了个色眯眯的
OK,答应酒店房间见。
我在家中找出一把和姐姐家类似的钳子,戴上和姐姐相似长度的假发。
家中备有几种女性假发——这是彭穆的情趣,喜欢看我扮成女性。
我穿着紧身的中性衣服,将假发盘起,躲着监控走出家附近的区域,奔向酒店。
踏入房间,彭穆便抱了上来,我趁他脱光衣服的时候,掏出领带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我用和姐姐一样的手法勒死了他,然后用钳子毁掉他的脸和指纹。
我本想将罗轩的衣服套到他身上,无奈操作困难,只能把衣服团皱,伪装成随意丢在地上的样子。
我将他手机中的聊天记录删除,手机卡销毁,一并带走。
离开酒店后,我避开监控,立刻换掉装束,打车返回郊区姐姐家。
我鬼鬼祟祟地靠近院墙,从缝隙中看,姐姐还在后院挖坑埋尸。
我躲进草丛,在夜色中潜伏着,后院逐渐安静下来,听起来已经进屋了。
时值盛夏,我却感到阵阵寒意,浑身战栗。
此时万籁俱寂,静得可以听到静的声音。
我默默看着浴室的灯亮起来,过了一阵又熄灭。
不久后姐姐开车离开,我知道姐姐院墙豁口的砖头下有把备用钥匙。
我摸索着打开院门,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后院的尸体挖起,再重新填上土,恢复植被。
姐姐租的房子颇为偏僻,远处有一片人迹罕至的野树林。
我背着罗轩的尸体,暂时将他藏在那里。
赶在天亮以前,我做完一切,回到新城区的公寓。
没有任何后悔,唯有战栗,心脏兴奋地怦怦跳。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大胆的犯罪天赋。
我想利用姐姐的激情犯罪,将我杀死彭穆的事实永远埋葬在黑暗里。
让彭穆的尸体被误认是姐夫,借此抹杀他的存在。
公司财务中的烂账一旦被发现,大家只会认为彭穆的消失是畏罪而逃。
即使客户发现公款被挪用,也只会报复彭穆,不会发现我。
我就会彻底安全。
今天早上,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
听到酒店男死者被怀疑是罗轩时,我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因为姐姐有不在场证明,我又感到一阵泄气。
我故意打扮成女性,就是希望警方认定酒店死者是姐夫的同时,也能将姐姐作为嫌疑犯逮捕。
姐姐本来就有些思维错乱,在警方的审问下,她很容易承认罪行。
即使她发疯说案发现场是自己家,而院子里没有尸体印证,警方一定认为她在装疯卖傻。
不过,目前看来,我们两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利益一致。只要酒店死者被认定是罗轩,我们就都是安全的。
所以,我晚上特意开车过来,一是拉走处理掉野林里罗轩真正的尸体,二是在姐姐最慌乱的时候,告诉她真相,与她串供。
当然,她没有必要知道全部,她只要知道,我目睹了她的犯罪后,为了替她遮掩,在新城区杀了个体型相仿的流浪汉混淆视听,就可以了。
10
派出所刑侦科,一片混乱。
我本周第一万次感叹,我也是倒霉催的,当初怎么就考了警校,当了警察。
上周四,新城区辖区内的一间酒店,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
一个男人惨死在酒店房间内,年龄在
38
岁左右,面容损毁,根据尸体上的证件和部分口供,初步认定为罗轩。
罗轩没有直系亲属,无法进行
DNA
认证,物证科曾前往罗轩家采集指纹。
在罗轩家的客厅沙发、桌子台面、厨房橱柜、书房等处均采集到清晰的死者指纹,因此警方以罗轩为中心展开调查。
陈婷是我最初的怀疑对象,她的住所是位于郊区的农村自建房,那附近基础设施不完善,没有监控。
不过她有着很完备的不在场证明。
她的邻居李大妈亲自证明了,她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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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多时在家。
李大妈自己在家门口装了监控,能看到她在十一点多出门,并听到和邻居的对话声音。
排除了陈婷,我只能从他的其他社会关系出发。
罗轩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生活简单,近些年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是他的妻弟陈天赐。
据陈天赐所说,他们之间经常有来往,最后一次见面是上周末一起去爬山。
在那期间,罗轩还撞伤了腿,这和酒店男尸的情形也符合。
我们调查了罗轩的公司和同事情况,发现一切正常,没有矛盾和疑点。
已经连续加班三天,我已经到了疲惫的临界点,就想要赶紧回家,彻底休息两天。
这时,领导将我叫到办公室。
[新城区的致远贸易公司一位职工报案,他们公司的一个会计失踪几天了。小张,你去调查一下。]
[那个……领导,我不是负责和平酒店的案子吗]
[那边这几天也没什么进展,你下午抽空去致远贸易公司走访一下,了解下情况。]
[这周怎么没看到小邹他休假了吗,让他去跟致远贸易公司的报案吧!]我尽力推脱。
[你忘了小邹去罗轩老家的派出所,查他有没有亲属在世了,这周回不来。]
[哦,好像是有这事……行叭。]
本周第一万零一次感叹,我怎么就当了警察。
学计算机多好,就比如这个罗轩,收入颇为可观呢!
我拿着致远贸易公司的资料,快速地翻看着。
这外贸公司规模不错嘛,业务量挺大,在这儿工作都比在派出所加班强嘛。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准备去趟致远贸易公司。
失踪的人叫彭穆,本地人,今年
40
岁,是这家公司财务部的小主管。
[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我一边询问报案人,一边记笔记。
[是上周四吧,他那天还是正常上班的。]
报案的是公司的人事专员,她一五一十地说:[周五他就没来,财务部的人联系不上他,周末的时候因为有个报表要问他,就辗转联系了他前妻,才发现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他前妻离婚了]
[是的,他前妻以前也在这里上班,所以我这还有她的联系方式。我们问了一圈他的朋友,都没人见到他。]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还是独居状态]
[听他同事说,是独居状态,说厌倦婚姻了,不想再谈。]
[所以你们就报案了]
[对,领导说,先和警方报备一下吧。]
[怎么不是他前妻来报案反而是公司来报。]
[这个嘛……]人事姑娘犹豫的说:[不知道他们以前怎么了,反正他前妻恨透了他,一点不想管。]
她补充:[彭穆毕竟是财务,这个岗位还是比较敏感的,所以公司还是觉得报案比较好。]
[彭穆人缘如何]
[还行吧,他还是比较内向的,从来不得罪谁,不过也没见他跟谁关系好。]她想了想:[如果要说的话,他和业务部的陈天赐关系挺好的,经常见他俩聊天。]
[嗯陈天赐]
是我知道的那个陈天赐吗!
[把陈天赐叫过来,我问一下。]
过了一会,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走过来。
就是他,罗轩的亲属。
[张警官!]他向我点头问好。
[又见到你了啊,你在这里工作]
[哦,对的。听人事说,您来问彭穆的事]
我点点头:[对,你和他关系不错]
他回答:[彭会计负责亚洲区的项目财务,我经常和他有工作往来。]
[你上次见他什么时候]
[嗯……就周三还是周四来着,我去财务部给他送过文件。]
[没有其他的了]
[没有了。]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他踌躇地问:[张警官,我姐夫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我搪塞:[有进展的话,会告知家属的。]
我又问了几个人,便打道回府。
辖区内报失踪是比较常见的,通常由社区警务室的同事去调监控,排查行踪,我把走访记录写好就行了。
我本来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直到调查罗轩社会关系的同事发现,罗轩多年来一直和彭穆有金钱往来。
罗轩与彭穆,可能早就认识了。
11
罗轩作为程序员,一直在线上平台接软件外包的私活赚外快。
从平台记录来看,他从五年前开始多次接受彭穆的委托,远程提供财务系统优化服务,包括数据加密模块,过滤算法等等。
每次业务,彭穆都会付给他几万不等的酬劳。
两人起初通过线上交流和付款,后来便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
可见,他们的交集从网上发展到了现实中,也许他们在案发前就有见过面。
一家公司不找正规团队合作,反而通过发布私活的方式优化自己的财务系统,这一点十分可疑。
顺着这个线索,我们发现,致远贸易公司的财务系统,从未升级过。
也就是说,优化公司的财务系统是彭穆个人出资的行为。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纯粹的打工人,他一定有所图。
致远贸易公司连夜开始审计账目,发现彭穆负责的工作有四百多万的亏空。
这个发现意味着,彭穆并非简单失踪,他很可能是潜逃。
从程序日志来看,罗轩最早可能对彭穆的企图并不知情,但是随着后期他大量篡改系统数据,一定对这件事的性质心知肚明。
罗轩的死,也许也和这起经济犯罪有关,两个案件甚至可以并案调查。
两个案件的另一个交叉点,就是这个陈天赐。
虽然陈天赐看起来,无论和罗轩还是和彭穆,都没有更深的关系。
我再次来到致远贸易公司,询问陈天赐。
[你和彭穆有业务沟通,你知道他挪用公款超过
400
万吗]
[400
万!]他的震惊不似作伪:[竟然有
400
多万!]
[看来你对此并不知情]
[啊,是的,他也太大胆了,平时完全不像这样的人啊。]
[说说你自己吧,上周四和周五都做了什么]
这是两起案件的时间交叉点,罗轩被害和彭穆失踪,都发生在这期间。
[上周四啊,我那天下午不太舒服,借口出外勤提前回家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能别告诉公司吗]
我不置可否:[你回家之后,就没出过门吗]
他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能证明,你那天晚上一直在家]
他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你继续,周五呢]
[我周五本来想去上班的,因为接到您的电话,就向公司请了假,去派出所辨认尸体。毕竟出了这事,我马上去了我姐家一趟,下午就回公司上班了。]
[你去陈婷家里了,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碰见挺多警察在我姐家取证。后来我就回去上班了。]
[嗯。]我点头示意他继续:[晚上呢]
[晚上我还是不放心我姐,下了班就又去我姐家了,周日才回的自己家。]
[你想想,周四晚上有什么能证明你在家的吗]
他想了想,说:[我周四晚上,在比较晚的时候,大概十一二点吧,和姐姐微信视频聊天。]
[聊的什么]
[姐姐想自己修电灯开关,让我帮忙看工具和拆卸底座。]
我当着陈天赐的面,拨通了陈婷电话。
[你周四晚上和你弟有过通话吗……忘了吗他说你们有过交流……对,都聊了什么……大概是几点的时候……他当时在哪里……有通话记录截图吗……行,好的。]
陈天赐紧张地看着我,陈婷的说法倒是和陈天赐的供词差不多。
而后,我再次前往陈婷家中,询问罗轩的副业情况。
陈婷倒是知道罗轩接程序员的私活,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告诉她,罗轩涉嫌多次帮助致远贸易公司的一位财务人员入侵公司系统,对账目进行造假,并且这位财务人员目前失踪了。
[致远贸易公司那不是我弟弟工作的地方吗]陈婷对此很惊讶:[我不知道罗轩具体在做什么……]
她有些激动:[那我弟弟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我安抚她:[目前看来,他和这个经济案件没有关系。]
她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陈女士,你想到什么了吗]
她沉默了许久,突然道:[其实,罗轩是个同性恋,他多年来和我弟弟都有不正当关系。]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真是个出人意料的转折。
陈婷拿出手机:[这么多年,我一直怀疑罗轩不忠,他所有可疑的聊天记录,我都有偷拍。]
她向我展示了各种聊天的翻拍图:[我后来才知道,他聊的这些没有女人,全是男人,其中就有我弟。]
我有些迟疑:[这个情况,我会去核实,请把这些图发给我吧。]
她继续道:[您今天问我周四晚上是否和天赐通话了,我觉得这证明不了什么,毕竟天赐的房子就在新城区,和那家和平酒店很近。]
12
依照陈婷的意思,陈天赐和罗轩的关系不一般,有着远超好友的亲密。
此前我们排查罗轩的社交账号,称得上是洁身自好。
暂时无法从社交软件上查到是谁约罗轩去的那家酒店。
不过那家酒店的确在本市同志群体的小圈子内颇有名气。
此外,死者在社交媒体上对陈天赐是十分关注的,这种关注远超包括妻子在内的所有人。
甚至罗轩在市区的家中,发现大量陈天赐的二手物品。
通过追踪
IP
地址,发现罗轩曾在匿名同志论坛发布求助帖,咨询自己暗恋妻弟的苦恼。
这一点证明了陈婷提供的情况有一定真实性。
鉴于陈天赐的身高体型和酒店凶手类似,我决定重点排查陈天赐的可能性。
我们去陈天赐家中,对他的指纹、毛发、鞋印进行取证时,他显得很惊慌。
[张警官,您是怀疑我吗不是我做的啊,我那天一直在家里的。]
[不必紧张,都是公事公办。]
[您相信我,不用取证我的。]他依然有些抗拒:[我和姐夫关系很好,我没有动机啊。]
[哦我们在调查中,发现罗轩有同性倾向,这个你知道吗]
[这个嘛,我没感觉到。]
我试着诈一下:[我们发现罗轩和多位同性的聊天记录,你是其中之一。]
[啊这绝对没有啊!]
[这些资料的真实性,我会核实的。放心吧。如果不是你,绝对不会冤枉你的。]
后续物证科反馈,说陈天赐鞋底的泥土,和酒店地毯里残留的泥土一样,出自于陈天赐住处到和平酒店必经之路的小花园。
小花园里没有监控,不会被街道上的摄像头拍到。
有了这个证据支撑,我申请到了搜查令,成功在陈天赐家搜到变形的领带、女性的假发、以及缺失钳子的工具箱。
派出所审讯室。
灯光打在陈天赐低垂的脸上,弥漫着压抑的安静。
他声称一切都是巧合,并不承认那天去过酒店。
这时,同事悄悄进来:[陈婷在大厅闹,说要见他弟弟!]
[安抚一下,让她等会我,我审完就过去。]
过了一会,同事送来纸条:你安抚也没用,陈婷那边还是不消停。
我犹豫了一下,同意陈婷在我们的监督下和陈天赐对话。
陈婷见到弟弟,慌张道:[你怎么会杀罗轩呢是不是弄错了啊!]
我严肃地告诉她:[我们目前掌握了一些证据,陈天赐确实有重大嫌疑。]
[他那天晚上还和我视频聊天呢,他明明就在家里。]
陈天赐立刻道:[是的,我那天和姐姐聊天到很晚,不会再出门了。]
陈婷提供的聊天截图显示,视频通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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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但是通过技术部门解析,这个通话信息很可能是假的。
我委婉道:[亲属的证词只能作为参考,关键是他家中搜出了案件相关的物品。]
[而且,陈天赐有作案嫌疑,无论是作为死者家属,还是作为死者经济犯罪案件中的公司员工。]
陈婷惊慌:[那你知道罗轩和你公司的人合谋,篡改财务系统的事吗这里面有你吧!]
[姐你可别乱说!]陈天赐惊呼:[这可和我没关系啊!]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是不是参与了]
[那个真是巧合!我什么也不知道!]
就致远贸易公司的财务挪用来看,陈天赐并非没有嫌疑,只不过没找到和他有关的证据。
陈婷深深地看着他:[我在罗轩书柜里,看到好像有湄南公司的矿石啊,翡翠之类的项目文件,我记得,这项目不是你负责的吗]
他脸色一下子有些苍白:[湄南是我公司的客户,但是这件事和我可没关系,我只是个打工的。]
[罗轩那里的文件,都是财务上的源数据,我可真是害怕你也被卷进去……]
陈婷叹了口气:[好吧,公司的事和你无关,那罗轩真是你杀的吗]
陈婷质问的话语颇有力度,她瞪着陈天赐,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陈天赐沉默了半晌,艰难地说:[我也没办法,我为了摆脱罗轩的骚扰,在酒店杀了他。]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认罪。
他痛苦地坦白:[姐夫一直对我有意思,3
年前他开始频繁的约我,送我礼物,我贪图钱财就开始和他交往。我最近想和他断绝关系,他威胁我说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我就杀了他。]
陈婷摇摇欲坠:[你们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
她气得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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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婷提到的湄南公司,是东南亚华人开的珠宝公司,由致远贸易公司代理国内业务。
这家公司似乎有些涉黑背景,口碑很差。
彭穆涉嫌挪用了湄南的资金,也许就是被他们报复灭口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
罗轩的案子已然明朗,陈天赐因为感情纠葛,在酒店谋杀姐夫,并对此供认不讳。
而彭穆是潜逃,还是被什么人灭口了,至今是谜,恐怕要成为积压的悬案了。
陈天赐移送检察院的时候,我目睹了一出闹剧。
清晨,我正押送着陈天赐离开时,原本在派出所门口徘徊的一对老人冲上前来:[我儿子没有杀人呐!]
老头一把将陈婷拽到跟前:[你快说,人是你杀的,和你弟弟没关系!]
陈婷木然站着,没有说话。而车上的陈天赐看着他们,也默不作声。
这时,陈婷抬头看了眼弟弟,那是怎样阴鸷的眼神啊!
我至今想来都觉得寒毛耸立。
陈天赐浑身一激灵,大吼:[别闹了,人是我杀的,我承认的。]
老太太崩溃大哭:[你这个孩子,就说是你姐杀的啊!]
陈婷轻轻啜泣:[没想到你会干出这样的事。]
陈天赐凝视着她:[我也没想到。]
我警车门重重关上,载着陈天赐消失在渐散的晨雾中。
后来,陈天赐被判
20
年有期徒刑。
通知家属领回犯人无关物品的那天,陈婷没有来,她委托了朋友代领。
我才听说过她因为丈夫的谋杀案,患有抑郁症,现在出国治病了。
真是苦命的人。
有的时候我后悔当警察,有的时候庆幸当警察。见过太多人间悲剧,此刻只余无奈。
大概黎明永远藏在下一个需要守护的清晨里吧。
真是辛苦的一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