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苍松立于祠堂角落,注视新人向商澜空置牌位叩拜。
供案暗格内,一枚染血的银针与玉佩碎片泛着寒光。
公子快看,少爷娶的是西陲盐商的嫡女。
他将交杯酒泼洒在寒玉帘下,我们商家有后了,不用再生死殊搏,换来安宁了。
三更刚至,北境警报打破皇城喜庆。
急报——敌军已攻陷三座要塞!请速派援军!
天子握紧战报震怒,将密函掷入火盆。
边境敌军再次来犯,然朝中改革伊始,积弊难除无将可用。
皇城军队不得不八百里加急请楚瑶出山抗敌。
郡主!京城紧急军令!
信使破门而入时,楚瑶正跪在无字碑前。
三日前栽的青松立在碑侧,根部浸泡在她日日割腕流下的血泊中。
不去。
她嘶哑地笑,告诉皇上,北凉最后一名女将...十年前就埋在乱葬岭了。
商府祠堂内,苍松正将敌军战报递给年轻家主。
北境十二城失守,朝廷欲启用楚瑶。
他嗤笑道,那疯子倒是生命力顽强,剜心流血三年都未死。
青年触摸腰间刻有澜字的玉佩,眼中寒芒闪现。
备车,我要亲自会会这位边陲战神。
楚瑶蜷缩在碑前饮尽最后一壶烈酒时,马蹄声划破雪夜寂静。
商家青年手持长剑立在木屋前,墨色斗篷下递出一枚兵符。
楚郡主,陛下允你重掌北凉兵权。
他扔下兵符,条件是——用你项上人头祭祀我长兄亡魂。
楚瑶凝视兵符上缠绕的黑发,那是从密匣骨灰中拾出的,商澜最后一缕头发。
他当时...有多痛
她突然发问。
青年猛地揪住她衣领,剑尖顶住她胸口腐烂的箭疤。
他为你挡下毒箭时,你在与冒牌货厮混!他被你废去男根时,你还骂他祸乱军府!现在问痛不痛
雪花飘入楚瑶干裂的眼眶,她仿佛又看见商澜蜷在柴房角落,下身的血流成冰凌的惨状。
杀了我吧。
她抓住剑刃往心口送去,让他看着北凉就此绝嗣!
当天子第二道诏书再次催促楚瑶领兵时,却发现她已经抱碑长眠。
她的旧部赶到小屋时见到,碑面已用血迹书就商澜之墓四字。
而她冰冷的身躯怀中,紧握着刻有商字的铜铃。
七日后,苍松的黑马车碾过边疆冰原。
他单膝跪地,拜倒在无字碑前,叩首三次。
匕首划过石面的声音划破寒风,他在商澜之墓下方补刻小字:
长兄商澜,殁于天和三年冬,所散之灰尽覆仇人,所救之人永困荒冢。
后世史官执笔时,墨迹在忠臣二字上悬停良久。
最终典籍仅记载:天和十三年,楚瑶率军战死边关。
朱笔在楚瑶二字旁犹豫片刻,终还是添上一行小字:
其尸埋于乱葬岭,有松一棵,终年不绿,若血泪成霜。
而商府祠堂密室中,年轻家主默默将染血的兵符与碎玉一同封存。
铁锁扣紧时,一滴水滴落在澜字玉佩上。
不知是露水,还是新任家主隐忍十载的泪。
百里外的乱葬岭,野狼挖出新坟旁的冻土。
腐骨怀抱中的铜铃随风作响,碑上血字清晰可见——
当年乱葬岭,你我本应同死此处。
多年后,一支商队在此休憩,文士打扮的年青人指着碑文惊讶。
【当年乱葬岭,你我本应同死此处】
——这话何解
茶棚内的灰衣老人倒了碗浊酒,缓缓讲述。
相传天和三年,有个商家公子为救满门性命替弟和亲,被那楚郡主羞辱致死。临终留下诅咒,要那负心女长命百岁,却永远孤独。
后来楚郡主在边疆种了十年青松,却至死未见松枝长青。
文士追问:那商家公子究竟安葬何处
老人望向远处枯萎的松林淡笑。
坟前青松枯荣千次,骨灰早已融入边疆冰雪——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商澜楚瑶,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痴情怨侣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