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如泣血般浸染宫墙,云初晴攥着沾血的密诏,踉跄跌坐在石阶上。诏书上严正卿通敌叛国,即刻处斩的朱批,似两把寒光凛冽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双目。
恍惚间,五年前海棠花下的欢笑声穿透时空,与此刻刑部大牢传来的沉重锁链声绞在一起,在她耳边交织成一曲令人心碎的挽歌。
她望着掌心那枚被泪水洇湿的海棠花簪——那是五人初入太傅府时,大师兄亲手为她戴上的,如今却成了这场血色悲剧的无声见证,承载着再也回不去的往昔。
..........
太傅府后院,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如云雾般缭绕枝头,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五个年轻人围坐在石桌旁,中间摆着一壶新酿的桂花酒,酒香与花香相互交融。
十七岁的云初晴双手托腮,清澈明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四位师兄师姐争论朝政,脸上满是好奇与憧憬。
礼法乃国之根本,岂可轻易更改
大师兄严正卿拍案而起,方正的脸上满是严肃,仿佛承载着整个天下的规矩与道义。
他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长衫,袖口处还留着去年教小师妹写字时沾染的墨渍。此刻激动时,那抹墨渍也跟着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他对传统礼法的坚守。
先贤定下的规矩,自有其道理,随意改动,必将扰乱国本！如今边疆战事频繁,若在此时贸然变法,动摇了根基,百姓又该如何安稳度日国家多年传承的礼乐制度,维系着社会的秩序,一旦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大师兄此言差矣。
二师兄方逸之轻摇折扇,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着对变革的渴望与决心。
时移世易,若一味守旧,只会让国家停滞不前。变法革新才是出路,只有顺应时代潮流,国家才能繁荣昌盛！看看如今的赋税制度,层层盘剥,百姓苦不堪言；军队装备陈旧,如何抵御外敌不变法,国家迟早会被时代淘汰。我们必须打破旧制,建立新的秩序,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国家强大起来。
他折扇上题着天下为新的狂草,字迹龙飞凤舞,尽显豪情壮志；扇骨上还刻着小师妹送他的银杏叶,此刻随着他的动作,隐隐传来淡淡的药香——那是他为了治小师妹的咳疾,在药房熬药时染上的,承载着他对小师妹的关切。
三师姐柳明玥抿了一口酒,红唇微勾,眼神中带着几分世故与狡黠。
两位师兄都太理想主义了。在这朝堂之上,唯有实利才是真。站对了位置,跟对了人,方能平步青云。空谈礼法或变革,都不如实实在在的利益来得重要。你们看看那些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争斗我们若想在这朝堂立足,就必须懂得审时度势,抓住实际的利益。否则,即便有再好的想法,也无法实现。
她腕间的银镯是小师妹用攒了三个月的月钱买的,此刻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她眼角的笑意相映成趣,却也暗含着对现实的无奈与妥协。
四师兄赵景明笑嘻嘻地打圆场,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矛盾与纷争。
何必争得面红耳赤朝堂如棋局,该进则进,该退则退,随机应变才是上策。过于执着于一端,反而会陷入困境。大师兄的礼法固然重要,二师兄的变革也有道理,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也不能一味地追求理想,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策。
云初晴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如春日里的暖阳,灿烂而纯真。
你们说得都好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总能找到最好的办法。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让国家变得更好！不管是坚守礼法,还是推行变革,都是为了让百姓幸福,让国家安定。只要我们团结,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发间的海棠花簪随着笑声轻轻摇晃,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对梨涡愈发可爱,宛如两颗甜美的糖果。
严正卿揉了揉她的头发,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那笑容温暖而宠溺,仿佛能包容她的一切天真与烂漫。
小师妹还小,不懂这些复杂的事。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其中的艰难。如今的朝堂,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格外温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我已经十七了！
云初晴嘟着嘴抗议,眼神中满是不服气。
明年就能参加科举入仕了！到时候,我也要像师兄师姐们一样,为国家出一份力！我要亲眼去看看朝堂的样子,去实现我们的理想。
她晃了晃手中的书卷,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几位师兄师姐教她的笔记,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与期望。
方逸之将折扇一收,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动作虽轻,却带着几分责备与关切。
入仕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朝堂之上风云诡谲,波谲云诡,你这单纯性子,怕是要吃大亏。那里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党派之争、利益纠葛,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漩涡。
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满是担忧,仿佛已经看到小师妹在朝堂上受委屈的模样,心中满是不忍。
有二师兄保护我呀！
云初晴眨眨眼,一脸天真,眼神中充满了对二师兄的信任。她不知道,这句话让方逸之在日后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成为他心中最沉重的枷锁,让他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牵挂。
柳明玥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也带着几分无奈。
保护到时候各为其主,谁还顾得上谁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感情有时候是最脆弱的。一旦立场不同,曾经的情谊也可能变得不堪一击。
话虽如此,她却悄悄将小师妹送的银镯又紧了紧,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份情谊牢牢锁住,不让它被岁月的风沙吹散。
赵景明连忙摆手,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暖的笑容。
三师姐言重了。我们同门五人,情同手足,将来在朝堂上自然要互相照应。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站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他将桂花糖塞进小师妹手里,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满是幸福与满足。
那日的阳光透过海棠花枝,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也映在五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脸上。
他们的笑容灿烂而自信,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谁也没想到,短短三年后,他们竟会走向如此不同的道路,曾经的誓言与梦想,在现实的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
时间飞逝....
云初晴踏入吏部衙门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朝堂的暗流涌动。
衙门内,官员们行色匆匆,眼神中带着警惕与防备；走廊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如同一群受惊的麻雀。
听说了吗严大人昨日在朝堂上当面驳斥了李尚书的提案,气得李尚书摔了笏板。那场面,可真是火药味十足！严大人坚持祖宗礼法,一点都不肯让步,把李尚书的面子都驳了。
一位官员压低声音说道,眼中满是兴奋与好奇。
方大人更厉害,直接上书弹劾了三位守旧派大臣,据说皇上龙颜大悦。看来方大人这次是要大展拳脚了！方大人的新政提案,直指朝廷弊端,皇上也觉得该有所改变了。
另一位官员附和道,语气中带着羡慕与嫉妒。
嘘,小声点...那不是新来的云大人吗听说她是严大人和方大人的同门师妹...也不知道她会站在哪一边。她夹在中间,可不好做人啊。
官员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云初晴,眼神中带着探究与猜测。
云初晴握紧了手中的文书,装作没听见这些议论,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她刚被任命为吏部主事,是五人中最后一个入仕的。
此时的她,内心既紧张又忐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复杂的朝堂中立足,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云大人,这是今日需要处理的公文。
书吏恭敬地递上一叠文书,厚厚的文书仿佛一座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云初晴刚坐下不久,就有仆役前来通报：
云大人,严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话音刚落,又一名仆役匆匆赶来：
云大人,方大人命小的送来请帖,邀您今晚赴宴。
两份邀请几乎同时到达,让云初晴心中隐约不安,仿佛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她先去了大师兄的府邸。严正卿的书房简朴肃穆,墙上挂着克己复礼的匾额,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彰显着主人的为人准则。
他见云初晴进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那温和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驱散了些许书房里的寒意。
初晴来了,坐。
大师兄找我有事云初晴坐下后,轻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严正卿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你初入仕途,有些事我必须提醒你。方逸之最近提出的新政主张太过激进,有违圣人之道。这样下去,只会扰乱国家的稳定。新政中的一些条款,直接触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一旦实施,必然会引发动荡。而且变革过于仓促,没有充分考虑到国家的实际情况。你与他虽有同门之谊,但切不可被其蛊惑。在这朝堂之上,立场至关重要,一旦站错队,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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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中带着兄长的忧虑,仿佛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风暴,想要为小师妹遮风挡雨。
云初晴惊讶地睁大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大师兄是说...二师兄他...
她无法想象,那个曾经温柔地为她熬药、耐心地教她学问的二师兄,如今竟会被大师兄如此指责。
朝堂之上,立场为先。
严正卿目光如炬,直视着云初晴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她的心里。
我知你天性纯良,但在这名利场中,必须明辨是非。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回不了头。你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被他人利用。如今各方势力都在拉拢人心,你不能轻易被表象迷惑。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沉重的真理。
离开严府,云初晴心事重重地前往方逸之的宴会。
方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从府中传出,与严府的肃穆形成鲜明对比。府内,宾客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香气和奢靡的气息。
小师妹终于来了！
方逸之热情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向众人介绍,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这是我恩师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如今也在吏部任职。将来,她必定会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他的手温热有力,却让云初晴莫名感到一丝陌生,仿佛眼前的二师兄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宴席间,方逸之将云初晴带到僻静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大师兄找你谈过了
云初晴点点头,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方逸之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他还是那套陈词滥调。初晴,你冰雪聪明,应该看得出如今朝廷积弊已深,不变法何以图强大师兄食古不化,固守着那些陈旧的礼法,迟早会被时代淘汰。看看如今的吏治,贪污腐败横行；民生凋敝,百姓生活困苦。只有变革,才能让国家走向繁荣！我们不能再让那些旧制度继续束缚国家的发展。
他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那是对理想的执着,却也让云初晴感到害怕,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而疯狂的灵魂。
二师兄,非要如此针锋相对吗
云初晴眼中含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们五人曾经...
她想起曾经在海棠花下的美好时光,心中满是不舍与痛苦。
曾经是曾经。
方逸之打断她,语气坚决而冰冷,仿佛要斩断所有的回忆,
如今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和追求。小师妹,选择的时候到了,是跟随守旧派一起沉沦,还是加入改革阵营共创未来你必须做出决定,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我们再有丝毫的犹豫。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在逼迫云初晴做出抉择,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云初晴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已是深夜。小院里一片寂静,只有月光洒在地上,给整个院子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五年前那个海棠花下的下午,泪水无声滑落。月光洒在她发间的海棠花簪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恍若隔世。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痛苦,让她的心如同被千万根针扎着。
朝堂上的斗争愈演愈烈,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严正卿和方逸之分别成为保守派和改革派的代表人物,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他们在朝堂上激烈辩论,言辞犀利,如同一把把利剑,刺向对方；在奏折中互相弹劾,罗列罪状,试图将对方置于死地。
柳明玥利用夫家的势力暗中经营自己的关系网,在朝堂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赵景明则在两派之间左右逢源,试图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却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只有云初晴,固执地保持着中立,试图在夹缝中维系同门之情,她不愿意看到曾经亲如手足的师兄师姐们反目成仇,却又无力改变这残酷的现实。
这一日,云初晴被紧急召入宫中。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皇上脸色阴沉,眼神中带着怀疑与愤怒。
云爱卿,你与严正卿、方逸之师出同门,对他们了解多少
云初晴心头一紧,连忙跪伏于地,声音微微颤抖：
回陛下,臣与两位大人确有同门之谊,但入仕以来各司其职,交往不多。臣只知道,他们都是心怀天下的忠臣。他们虽然立场不同,但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着想。
是吗皇上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
那你可知他们私下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有人向朕举报,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朝廷的稳定！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朕绝不能容忍有人扰乱朝纲。
陛下明鉴！云初晴大声喊道,声音坚定而恳切,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心中却满是对同门的信任,
严大人方正不阿,方大人忠心为国,绝无二心！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陛下千万不要轻信小人之言！严大人一生坚守礼法,维护朝廷秩序；方大人推行新政,也是为了国家富强。
皇上将一封密折扔到她面前,语气冰冷：自己看吧。
云初晴颤抖着打开密折,竟是举报严正卿勾结外藩的罪证。
字迹工整,逻辑严密,却处处透着诡异。那些所谓的证据,甚至精确到严正卿某月某日与何人会面,语气和口吻,竟像是最亲近的人所写。看着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云初晴只觉得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
这...这不可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攥着密折,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些虚假的罪名撕碎,
大师兄他一生清正廉洁,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为了维护礼法,得罪了多少人,却从未有过私心。
此折是你三师姐柳明玥所呈。皇上冷冷道,
她夫家掌握兵权,消息应当不假。柳明玥既然敢呈递这份密折,必定有十足的把握。朕不能对这样的举报置之不理。
云初晴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
三师姐举报大师兄为什么
她想起三师姐腕间的银镯,想起她嘴角那抹温柔的笑,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姐,如今竟成了陷害大师兄的凶手,这让她无法接受。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皇上又道：
更可笑的是,今早方逸之上书,弹劾柳明玥夫家贪污军饷,证据确凿。这同门之间的争斗,真是越来越精彩了。朝廷的局势,因为他们变得更加混乱。
云初晴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同门相残,竟至于此！
曾经在海棠花下把酒言欢的五人,如今却要将彼此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心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流下,生怕让皇上更加生气。
陛下...她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哀求,
臣愿以性命担保,其中必有误会...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查明真相！大师兄绝非通敌之人,二师兄也不会无端弹劾三师姐夫家,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误会皇上眯起眼睛,眼神中满是怀疑,
云爱卿,朕给你三日时间查明真相。若不能证明严正卿清白,他便是死罪。这是朕给你的最后机会,你好自为之。如今朝廷动荡,朕不能再容忍任何不稳定因素。
云初晴跌跌撞撞地出了宫门,直奔柳明玥府邸。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三师姐,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还大师兄一个清白。
柳明玥正在花园赏花,她身着华丽的衣裳,戴着精致的首饰,在花丛中宛如一位高贵的女王。
见云初晴闯进来,丝毫不觉意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优雅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小师妹来得真快。
为什么云初晴抓住她的衣袖,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为什么要诬陷大师兄他是我们的师兄,是我们最亲的人啊！他一心维护国家礼法,从未有过半点私心！
柳明玥轻轻拂开她的手,笑容妩媚却冰冷,眼神中没有一丝愧疚。
诬陷证据确凿的事,怎么能叫诬陷呢严正卿挡了太多人的路,包括皇上的。如今皇上想要推行新政,严正卿却处处阻拦,他的守旧已经成了国家发展的绊脚石。在这朝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小师妹,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劝你别蹚这浑水。否则,你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夫家需要通过扳倒严正卿来稳固地位,我也是为了家族和国家的大局着想。
她伸手想要抚摸云初晴的头发,却被云初晴躲开,仿佛她的手是毒蛇猛兽一般。
那些所谓的证据...云初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明玥打断。
真假不重要。柳明玥打断她,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重要的是,严正卿挡了太多人的路,包括皇上的。新政推行势在必行,他却固执己见。小师妹,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劝你别蹚这浑水。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有顺应局势,才能在朝堂上生存下去。
她转身离去,留下云初晴在原地,泪水决堤而下。
曾经温柔善良的三师姐,如今变得如此陌生和冷酷,让云初晴呆立在原地,柳明玥离去时衣袂带起的风,卷着园中残花扑在她脸上,刺得眼眶生疼。她望着那抹华丽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恍然惊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离开柳府,云初晴又去找了赵景明。赵府门前车水马龙,官员们进进出出,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云初晴穿过回廊时,听见几个小厮窃窃私语：四老爷如今圣眷正隆,听说连宰相大人都要卖他三分薄面……
这些话如利箭般扎进她心里,曾经那个背着她摘杏子的少年,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赵景明斜倚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见云初晴进来,笑着起身相迎：
小师妹怎么有空来瞧我他身上的织金蟒袍刺得云初晴睁不开眼,往日那个总把旧衣裳改小给她穿的师兄,此刻周身都散发着陌生的贵气。
四师兄,你帮帮大师兄吧！
云初晴抓住他的袖口,声音带着哭腔,
三师姐诬陷他,这其中肯定有阴谋！大师兄为人正直,绝不可能通敌叛国！
赵景明轻轻抽回手,脸上笑意未减,眼底却泛起冷意：
我怎么帮现在站错队就是死路一条。如今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我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整个家族。
他从紫檀木盒里取出一锭金子,塞进云初晴手中,
小师妹,拿着这些钱,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吧。朝堂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里的争斗太残酷,你根本无法想象。
你们怎么能这样！云初晴将金子狠狠摔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曾经在海棠树下发过誓,要一起匡扶社稷,要做一辈子的好师兄妹！难道那些誓言都忘了吗
誓言赵景明弯腰捡起金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小师妹,你看看这满朝文武,哪个不是把誓言当儿戏严正卿太迂腐,不懂得变通,死是迟早的事。他不明白,时代在变,治国之道也得变。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
你以为方逸之真的是为了新政他不过是想踩着大师兄的尸体往上爬罢了。新政背后牵扯着太多利益,他只是想借机壮大自己的势力。
云初晴后退几步,撞翻了一旁的花瓷。
赵景明看着她惊恐的模样,叹了口气：初晴,成长就是学会接受,有些人注定会走散。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为了家族,为了国家,有些选择是身不由己的。他转身背对着她,不再看她一眼。
三日限期转瞬即逝。
云初晴走遍京城大街小巷,找遍了所有可能的证人,翻遍了所有的文书档案,却始终找不到能证明大师兄清白的证据。
那些曾经受过严正卿恩惠的百姓,此刻见了她都避如蛇蝎；那些往日与严正卿交好的官员,要么称病不出,要么三缄其口。局势已经被各方势力操控,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严正卿说话。
最后一天夜里,她独自来到大牢探望严正卿。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严正卿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藏青长衫早已破烂不堪,满是血污和泥土,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唯有眼神依然坚定如昔。
初晴,你不该来。
他挣扎着起身,却因双腿被铁链锁住,重重摔在地上。云初晴扑到牢栏前,伸手想要触碰他,却被冰冷的铁栏隔开。
大师兄,我救不了你...云初晴泣不成声,泪水滴落在牢栏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是我没用,我没能找到证据...
严正卿隔着牢栏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多年前一样：
别哭。我严正卿行得正坐得直,死又何惧只是...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我死后,你要小心方逸之。他走得太远,已经回不了头了。新政的推行已经让他迷失了自我,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云初晴拼命摇头：不会的,二师兄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愿相信曾经那个会为她讲解诗词到深夜的二师兄,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严正卿苦笑：初晴,有些事,你太天真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在这复杂的朝堂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手掌依旧带着薄茧,却比往日凉了许多,仿佛生命的热度正在一点点消散。临别时,他从怀中掏出绣有海棠花的方帕,那是云初晴十六岁生辰时送他的,他竟一直藏在身边。
次日午时,烈日高悬。菜市口围满了百姓,严正卿被押上刑场。
他昂首挺胸,即便满身枷锁,依然不减当年的风骨。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终于与云初晴的目光交汇。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释然,也带着对小师妹的祝福。
刽子手的刀落下的那一刻,云初晴只觉眼前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她想要冲上去,却被汹涌的人群死死拦住。鲜血染红了满地的落叶,也染红了云初晴的双眼。她站在那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耳边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行刑后,方逸之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小师妹,节哀。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刚死去的不是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师兄。
云初晴转身,眼中再无往日的温情：是你设计的,对不对那些证据,那些密折,都是你和柳明玥联手做的局！大师兄一心维护礼法,你却为了推行新政不择手段！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彻骨的恨意。
方逸之没有否认：他挡了新政的路。只有除掉他,变法才能顺利推行。如今国家积贫积弱,不变法就只有灭亡。我不能让他的守旧阻碍国家前进的步伐,哪怕牺牲一切。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仿佛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着合理的借口。
为了你的新政,你可以牺牲大师兄云初晴声音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下一个是谁三师姐四师兄还是我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只是你实现野心的棋子我们曾经的情谊,在你眼中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方逸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决绝取代：为了理想,有些牺牲是必要的。等变法成功,天下百姓都会记得我们的功绩。我背负骂名又如何,只要能让国家强大,百姓幸福,一切都值得。
他伸手想要触碰云初晴,却被她狠狠甩开。
云初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从那一刻起,她心中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死去了。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妹,在大师兄倒下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严正卿死后,朝堂局势更加诡谲。
方逸之的新政势如破竹,大批守旧派官员被革职查办；柳明玥的夫家却因贪污军饷案被查抄,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奇怪的是,举报证据中竟有许多只有同门几人才知道的细节——柳明玥夫君书房暗格里的藏宝图,是当年赵景明带他们去玩耍时发现的；那些账本上的特殊记号,唯有他们五人在太傅府算账时使用过。
这些巧合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一个雨夜,云初晴接到急报：方逸之遇刺身亡。她冒雨赶到方府,只见二师兄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那是柳明玥二十岁生日时,赵景明送的礼物。雨水冲刷着满地的鲜血,与血水混在一起,流向黑暗的角落。
小...师妹...方逸之气息微弱,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费力地抓住云初晴的手,小心...赵...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还没说完便断了气。云初晴跪在雨中,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
短短半年,五位同门已去其二,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痛苦。她终于明白,这场朝堂争斗,早已不是简单的理念之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柳明玥很快被通缉,但在逃往边疆的路上遭遇山匪,尸骨无存。云初晴查验过尸体,那山匪的手法太过专业,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站在柳明玥冰冷的尸体旁,看着那张曾经妩媚动人的脸如今满是伤痕与淤青,喉咙像是被浸了毒的丝线勒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记忆里三师姐教她簪花的模样,和眼前残破的躯体重叠,泪水砸在柳明玥褪色的红衣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她不知道三师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也会想起曾经海棠花下的美好时光。
最后剩下赵景明。他身着崭新的绯袍,玉带生辉,在早朝时宣读嘉奖诏令的声音清朗有力,丝毫不见悲戚。
初晴,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一次朝会后,他拦住她,指尖还残留着龙涎香的味道,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
我们应该互相扶持。如今朝堂局势依然动荡,我们需要彼此照应。
云初晴冷冷地看着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算计,突然想起多年前赵景明偷偷往她书包塞点心的模样。那时少年的手掌还带着面粉,笑着说别告诉其他人。
此刻眼前人的笑容却像蒙着层冰,她盯着他腰间那枚雕刻着缠枝莲的玉佩——正是柳明玥夫家被抄家时遗失的贡品,声音冷得能结出霜：四师兄,午夜梦回时,你可会见到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他们的死,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赵景明脸色骤变,袖中的手死死攥住玉佩：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血口喷人！
没什么。云初晴转身离去,雨丝打湿了她的官服下摆,只是好奇,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们为了各自的立场和所谓的国家大义,互相残杀,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她忽然想起那年冬天,赵景明为了给她找退烧药,在雪地里摔得满身泥泞的模样,如今那些温暖却成了最锋利的讽刺。
一个月后,赵景明因卷入一桩谋反案被抄家。
官兵闯入赵府那日,云初晴正在整理五位同门当年在太傅府留下的文章。泛黄的宣纸上,严正卿的楷书刚劲有力,每一笔都透着方正与正直；方逸之的行书肆意洒脱,字里行间洋溢着豪情与壮志；柳明玥的簪花小楷娟秀雅致,如同她本人一般温婉动人；赵景明的字总带着几分俏皮,充满了少年的灵动；而她自己的笔记旁,还留着师兄师姐们批注的红笔字迹,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他们对她的关爱与期望。
狱中来人递上赵景明的信时,云初晴正对着这些字迹发呆。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终究是我们都变了。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是落了几滴泪。
她忽然想起大师兄教她认字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初心二字；想起二师兄为她讲解策论,烛火映得他侧脸温柔；想起三师姐偷偷带她翻墙去看花灯,裙摆被勾破也笑得灿烂；想起四师兄变着法子给她带各种新奇玩意儿,眼睛亮晶晶地等她夸奖。
曾经的他们,都怀揣着美好的理想,想要为国家和百姓贡献自己的力量,可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赵景明在狱中自尽的消息传来时,云初晴独自走到太傅府旧址。曾经的海棠树还在,只是府门紧闭,爬满了枯藤。她翻墙而入,满地落叶堆积,石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颤抖着拂去灰尘,在记忆里寻找五人围坐的痕迹。恍惚间,仿佛又听见大师兄严肃的教诲,二师兄激昂的辩论,三师姐娇俏的笑声,四师兄插科打诨的调侃。
她摸出怀中珍藏的玉佩——那是赵景明最后一次给她的礼物。泪水滴在玉佩上,她忽然想起那年桂花酒的醇香,想起五人说好要一起匡扶社稷、共享太平。如今却只剩下她,守着这些破碎的回忆,在这冰冷的朝堂上踽踽独行。
吏部的同僚们发现,曾经爱笑的云大人越来越沉默寡言,断案时冷酷无情,再小的过错也严惩不贷。
她的书房里,始终摆着五个空杯,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斟满茶水。
朝中开始有人称她为铁面判官,却无人知道那铁面之下,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拿出师兄师姐们的遗物,对着月光细细摩挲,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段永不复返的时光。
又是一个海棠花开的季节,云初晴独自坐在当年五人常聚的石桌旁,斟了五杯酒。
她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空荡荡的四个座位一一敬过,然后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心中的疼痛。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她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在海棠花丛中,现在只剩下我了。
微风拂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那年少时光,一去不返。
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五个少年少女在花下欢笑。但当她眨了眨眼,眼前只剩满地落花,和自己孤单的影子。
暮色渐浓,残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地上的花瓣重叠在一起,宛如一幅凄美的画卷,诉说着那段逝去的岁月和再也回不来的情谊。
曾经的理想与情谊,都在这残酷的朝堂争斗中支离破碎,只留下无尽的遗憾和伤痛,永远地刻在了云初晴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