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烈火梨园,流云逐月 > 第一章

我叫李梨,今年18岁,在高考完的暑假,我似乎总是在做着同一个梦。
醒来后,却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冲天的火光。
随着大学开学日的临近,这个梦,好像越发清晰了。
火光后一座清晰而精致的木楼,被火光映得通红,以及隐在楼台间那道婉转的身影。
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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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和燃烧的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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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梦
刚刚醒来就已经随着身体的惯性,开始机械地奔跑,自己就像是一抹游魂。
附着在别人的身上,却不能控制身体。
又像是恐怖游戏中,被困在了NPC体内的玩家,只能按照既定的剧情行动,灵魂的意识被泯灭。
身旁的风景都看不太真切,像是隔了一层纱,又宛若流动的黑白灰,化作意识的河流,在自己眼前和身旁流动着。
死丫头,你给老娘我站住!
随着耳旁传来的声音,黑白灰的意识流渐渐扭曲,化作建筑,化作行人,化作嘈杂的市井叫卖声,行人阔谈声。
渐渐的她似乎找回了对身体的支配感,但是身体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旁多了一座建筑,像是民国时期,上海街头的百货大楼。
一种封建沉闷的古朴厚重,与新时代资本主义的奢靡开放,交织混杂的时代冲突。
沿街的橱窗里面,摆着时新的小皮鞋、羊毛大衣、华丽的各式舶来服饰。
透过这些玻璃橱柜,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一袭清浅的浅蓝色丝绸镶白色蕾丝边的旗袍,古法剪裁,微收腰身。
略微修身的剪裁,加上丝绸莹润的光泽,显得少女的身姿轻盈而柔美,好似天边的流云。
奔跑间,裙袂翻飞,白边与蓝色交织,露出脚下的黑色羊皮小高跟。
好似流云翻卷舒展,在天边成画,越发衬得少女的身姿,轻巧而灵动,像一片谁也抓不住的云。
如果忽略她披散的头发的话。
金玉梨,你要是再跑,以后就别回家了。
心里清楚知道,母亲只是嘴上厉害,才不会真的舍得。
不过这会儿自己要是真的听话停下来,那自己面对的就不止是嘴巴厉害,还会屁股遭殃了。
趁机从身侧的玻璃橱窗里,偷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追逐的妇人。
妇人的面容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和这具身体长得很像,穿着上衫下裙,奔跑间隐约从裙袂下露出一双天足。
拿着鸡毛掸子追在后面,显得中气十足,不像是真的追不上的样子。
倒像是有意在放水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加快了步伐。
却发现这玻璃橱柜怎么这么长,一直倒映着自己被追逐的影像。
一直跑,一直跑。
七绕八绕,终于甩掉了母亲。
跑进一处隐蔽的巷道,确定再也听不到追逐的声音,这才有空停下理清情况。
耳边传来行人嘈杂的讨论声,正说着海城已经被皇帝割让给日本人了,也不知道接下来大家的生活会不会有影响。
眉头一挑,看来这个梦的背景是民国啊。
扯了扯身上不太舒服的旗袍,抬手一看。
手中是一把小巧的檀木折扇。
扇坠儿是块白色的和田玉雕成的祥云,底下是浅紫色的真丝络子,打着吉祥如意结。
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装束,应是母亲的杰作。
原来是因为母亲今日兴致来了,突然说要打扮自己,为了哄母亲开心她就同意了。
谁知道打扮到一半才知道是要送自己去相看。
是和福临酒楼的少东家,对方的姨父是海城的市长。
据说是留过洋,所以能接受天足的自己。
一气之下自己就跑出来了,天足又怎么样,天足才是完整健康的人。
为什么就非得结婚不成。
好好的女儿养大了,就非得去别人家当牛做马。
这是什么道理,才不去呢。
眼睛一转,这会儿回去就是找打。
不如在外面溜达一会儿,四处逛逛,晚点再回去。
2
二、初见
梦境恍恍惚惚,画面轮转,意识模糊。
接下来的记忆就像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再清醒时,耳边是少女的呵斥声和一群流氓的下流话语。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宛如清空下鸟儿振翅集中水面,自由而清澈,大气爽朗。
不知各位好汉拦住在下,是求财还是有怨。
对面的那些流氓依然满嘴下流话语,但是就是不回她的话。
在下不常出来,且与人为善,想来与各位是不可能有怨的。所以各位好汉是求财么
哈哈哈哈,不可能有怨
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惹到大人物了,你不知道么
求财,我们啥也不求,今天就是要毁了你!
要是让哥几个快活了,说不得还有条活路。
说不得等你流落花楼,哥几个心善,还去照顾你的生意。
说着又是一段下流快活的笑声,和不堪入目的语句。
啊,谁在偷袭。
领头男子捂着脑袋,四下掌握,企图找到拿小石头偷袭自己的人。
呵,谁偷袭你
姑奶奶我是明目张胆地要打你。
说着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巷道的尽头走出来。
宛若轻云出岫,鹤展碧空,一抹流光落在心间。
几个穿着短褂黑裤的流氓都看呆了,领头的更是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哟,小美人这是被爷的英姿折服,想要
献身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迎面的拳头击中的下巴,直接咬到了舌头,唇角溢出血迹。
领头的还有点懵,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敢对上自己这些人。
你居咱艮打挪
因为舌头疼,一句你居然敢打我都说不清楚。
姑奶奶不止敢打你,还要打服你!
话音刚落,左手握扇,右手出拳就打到了男子的脸上。
一拳下去对方右眼乌青,两眼金星直冒。
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拳追上左眼,直接来了对对称的熊猫眼。
接下来抬脚一踢,正中要害,对方直接曲腿弓成了虾米。
再抬腿朝对方后脑一跺,对方直接趴到了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见到老大的惨状,身后的小喽啰们吓得夹紧了双腿,齐齐后退一步。
那老大被打倒在地也不老实,扭头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朝着手下嘶吼。
你们这些蠢猪,就不知道来帮忙么
看着手底下的人,怂的不敢动,一脸你都打不过,我怎么可能打不过的样子。
气的崩溃大喊。
你们是猪嘛不会一起上么
似乎是老大的话给大家指了明路,几个手下交换了几个眼神,就一边大喊一边冲过来。
小娘皮,你找死。
见那些喽啰一口气冲上来,蓝色的身影也不慌,腿脚翻飞,拳头交织如雨,一个也不落地将那些个喽啰打翻在地。
见地上倒了一片,蓝色身影才用小指勾着扇坠,拍了拍掌心的灰尘。
提步上前,一脚踩在领头老大的肩膀上,一手用扇子勾起了老大的下巴。
挑了挑眉,笑得天真肆意,语气却是嚣张不已。
要找麻烦别找错了。
打你的是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玉梨是也
要找回场子,就去燕京路18号,金贞武馆,报我的名号。
姑奶奶等着你来。
语调轻缓,说着放下扇子,轻轻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全然不顾对方听到金贞武馆时,面上血色尽失。
金贞武馆的大小姐,海城街上所有流氓混混的噩梦。
自己很能打,背后的老爹更能打,惹了小的,还有老的,大家都避之不及。
怎么就碰上这个祖宗了呢。
金玉梨一抬脚,底下的混混和老大根本连话都不敢说,生怕被这姑奶奶给记住了,连滚带爬地赶紧跑了。
看着几人跑走的身影,金玉梨得意地甩了甩扇子,看来自己威风不减啊。
在下寿春班的晓春寒,多谢金大小姐拔刀相助。
身后传来道谢声,这熟悉的声线,让金玉梨正在转着扇子的手一僵。
眼神一滞,咬了咬唇,有些紧张。
其实对方不用报上名号,只听声音就知道是她了。
只是隔着浓重的油彩,熙攘的观众。
她在台上曲调婉转,唱念做打。
自己在台下目光追随,心潮澎湃。
有时她是张生,有时她是柳梦梅,有时她又是二郎真君。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只是晓春寒的她。
抿了抿唇,用了眨了眨眼,才平复情绪。
笑呵呵地转过身来,眼睛视线低垂,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摆了摆手,语调故作不在意。
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春班主不用放在心上。
一口气说完了,才敢抬眼看向对方。
生怕刚刚看着对方,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对方穿着男子才会穿的灰色长衫,外套一件藏蓝色的时新风衣,一头长发用木簪攒起。
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大一些,自己平视只能看到对方胸前的盘扣。
轻轻抬头,能看到对方如玉般温润流畅的下颌线。
晓班主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英气的剑眉斜飞,似大气舒朗的笔捺。
眉下一双清亮有神的丹凤眼,琼鼻微翘,丹唇轻抿。
此刻面上正挂着温和的笑意,静静的看着自己。
就像是天边的满月,清亮温润。
似是照在身上,又触手难及。
思维不禁有些发散。
晓班主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左右。
已经是寿春班的班主了,而寿春班是整个海城唯一的全女戏班。
寿春班,是晓春寒从自己养父手中接过的班底。
出了些事情,剃去了人品不端的师兄后,又收留孤女才创办的全女戏班。
不管是对方的长相身高,还是行事功绩,都令金玉梨感到钦佩。
所以晓春寒的每一出戏,金玉梨几乎都场场不落的看了。
但是她从未有过打扰对方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今日恰好就碰上了,只能说是缘分。
见对面的小姑娘年岁不大,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身穿蓝色镶白色蕾丝边的盘扣真丝小旗袍,裙摆及膝。
长发披散,眼神明澈,就像是天边自在的流云。
不更像是钱塘江中的水,看似平静温柔,却能掀起惊涛骇浪。
不过此时小姑娘看着自己,眼中全无面对敌人的犀利。
那满满的欢喜倾慕,似是要从亮晶晶的双眼中溢出来。
她似乎记忆里常有这双眼,在哪里呢
在每一场戏结束时,自己上台谢幕,总能在台下看到这双眼。
虽然面目淹没在人海里,但是这双眼却印在了自己的心间。
想了想,晓春寒主动邀请对方。
今日真的是幸亏金大小姐了,不知道小姐是否喜欢看戏听曲
啊,喜欢的,也没有很喜欢,就会听听你的戏。
话语里有惊喜,也有少女的羞涩
,隐晦的表示只喜欢一人的戏。
那这样,在下身无长物,就把这个送给姑娘,姑娘以后没事可以常来我们寿春班听戏,免费的。
说着取下了左手上的玉扳指递给了金玉梨。
金玉梨脸蛋涨的通红,是激动,也是害羞。
抬手轻轻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扳指。
撕拉~一声刺耳的裂帛声打断了这份旖旎的紧张气氛。
金玉梨顿时涨成了一个大红脸。
原来身上的真丝旗袍过于脆弱,在打斗的过程中撑裂了经线,这会儿终于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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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摆裂开的位置有些高,是不适合被人看到的高度。
见对方尴尬,晓春寒连忙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轻轻地披到了金玉梨的肩上。
衣服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就像春日的暖阳。
还萦绕着对方身上的清浅香气,不是那种浓重的脂粉味。
像是雨后的草地,湿润甘冽的草木清香。
金玉梨这下更是从脸红到了脖子,只来得及憋出一句蚊吶般的道谢声。
晓春寒听了,心下了然,觉得小姑娘果然是小姑娘,脸皮薄。
没事,我这个大衣披上,跟你的旗袍很搭,不细看,看不出来裙子的问题。
晓春寒善意安抚。
嗯,那先借我穿穿,等我回头洗干净了,到时候去听戏的时候顺便还给你。
不用。
话音还未落下,那道披着风衣的身影已经远远遁走。
却不知,有时候,命运总是爱捉弄人的。
大概身高差是这样的,AI太难驯化了,不过阿梨和晓春寒的感觉大致对的上。
3
三、无声诀别
梦境再次回转,有意识的时候,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枕边是晓春寒洗干净的风衣。
鼻翼间依然浮动着那股清浅的草木清香。
外面天光似是大亮,她却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昨日回来被母亲追问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她怕给晓春寒带来麻烦,就只说是自己买的,母亲却是不信。
扑腾着鸡毛掸子就要来打她,却被爱女如命的父亲给拦下。
母亲在父亲的轻哄下,终归是消了气。
带自己进了房间,脱了风衣,看到身上并无痕迹。
旗袍裂开的地方,一看就是打斗的动作太大造成的。
知道女儿没受欺负,母亲才放下心来。
只是拿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让她以后多多注意安全。
清晨的天光透过纸窗,映得房间明亮而温暖。
鼻翼间萦绕着喜欢的香气,让人对床榻越发眷恋不愿起。
直到街道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议论声。
话语间隐约是
寿春班着火了
寿春班惹怒了日本大佐
寿春班班主以身殉楼啦
那些消息像是隔着雾一般,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
想堵起耳朵不听,这些声音却是无孔不入,争相着挤进她的耳朵里。
来不及换衣服,直接将枕边的风衣披到身上,一边系腰带,一边下了楼。
对身边的亲朋友的呼喊声全然不顾,直接就冲出了武馆,冲上了大街。
一路上从指指点点的人群中穿过,挤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往日里只需几步就能走到的戏楼,今日似是格外漫长。
鼻翼间木材混着桐油燃烧的臭味,漫上鼻翼,盖过了清新的草木清香。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可能是桐油烧起来的滋味太呛人了。
热浪迎面袭来,她知道,路人说的是真的,戏楼被烧了,戏楼也近了。
挤开前面看热闹的人,走到最前面一排。
面前的戏楼再不见往日的繁华。
古朴轻盈的飞檐斗拱,繁复华丽的藻井,热闹的红绸,都化作熊熊的烈火。
昔日咿咿呀呀,曲调婉转的小调,女子们的嬉闹,清晨早功的声音,都被火焰燃烧的哔剥声覆盖。
昔日神采飞扬的牌匾也被人踩在脚下,是穿着军服的日本人,他们将戏楼围起来不让人救火。
火光在残楼里张牙舞爪,哔剥声伴随着呵斥声。
她仿佛看到了晓春寒的身影被困在了残楼里,被焚烧,被折磨,她想去救她。
AI制图
不准确,仅作场景参考
却被一双从身后伸来的手抓了回去。
刚想反抗,却被对方一把摁进了怀里。
就说了你看了会害怕,非要冲过来看,现在吓傻了不是。
本田大佐,我的未婚妻爱凑热闹又胆小,我先带她走了哈。
有机会再与您一起畅谈戏曲艺术。
说完就拉着金玉梨走了。
其实以金玉梨的实力,对方不可能按的住她。
不过一方面,昨日还言笑晏晏的人,今日就葬身火场,无人敢救。
偶像的死,对她冲击太大,浑身瞬间没了力气。
另一方面,反应过来时,对方的话也提醒了自己,现在不宜和日本人对上。
顺着对方的力道离开了热闹中心。
远远的竟是来到了一处酒楼,牌匾上正写着福临酒楼。
男子拥着她进了酒楼,伙计看到,连忙迎了上来。
少东家,您来了。
天字包房,我出来前,那一层楼都不待客。
男子很是慎重地朝着伙计说道。
伙计看了看男子怀中似是拥着一名女子,心下奇怪去,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句是。
金玉梨就这般随着男子上了楼,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
两人进了包房,男子松开手,金玉梨才看清男子的相貌。
应当是比晓春寒要高一些,自己只看得到对方的胸口。
抬头看去,对方是个国字脸,面上的肉刚刚好,不胖也不瘦。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在这张老实的面容上,似乎看不到几分风流。
反而恰到好处的和气,更多的细节像是隔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多谢你。
金玉梨看着对方率先开口。
不客气,你跟晓班主很熟么
那男子坐下倒了一杯茶,抬手隔着桌子递给她,语气随意。
金玉梨闻言却是垂下脑袋,隐藏起面上的警惕。
自己虽然单纯,但是不傻,晓班主的事情背后应有隐情,如今局势反复无常。
父亲日渐花白的头发,母亲虽不舍,却日日撮合自己与他人,这一切就说明现今的动荡。
公子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爱凑热闹罢了。
语气柔弱而可怜,看起来就是个平常的小姑娘。
对方端起茶杯挡住了唇角的笑意,眉头一挑。
看着对面,明明是一只全身的刺都竖起来的刺猬。
却偏偏要扮作柔弱的兔子。
你不必这样防备我,我是福临酒家的少东家,全福临。
语带笑意,似是在等对方的反应。
啊,少东家你好。
呆呆的回了句,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我说自己是你的未婚夫,也没有说错,早日你我原本是要相看的。
语气平淡,眼神中却有几分促狭。
啊,什么
金玉梨慌乱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茶杯被撞倒的哗啦声。
没想到自己居然撞上了正主,还被人救了,真的是尴尬死了。
看对方现在小心局促的样子,再想想昨日自己隐在墙后。
看到对方一人打翻了一队的混混,真是想不到这居然是一个人。
金玉梨抬起头小心地觑了对方一眼,看对方依然神色温柔自在,不见怒色。
而是扶起倾倒的茶杯放到一侧,又拿出一个新的茶杯,给金玉梨倒茶。
对方应当不是坏人吧,不然为什么救自己
见金玉梨依然局促不安,警惕非常,全福临决定把话摊开了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父母让你我相看
话里的信息像是一个钩子,成功将金玉梨的好奇心钓了起来。
看对方的反应,明白金玉梨也并不是什么傻乎乎的大小姐,倒是可以谈一谈。
你应该知道日本人要接手海城的事情吧
金玉梨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说了。
你们家的武馆,算是海城的地标之一,日本人看上了你家的武馆。
话音顿了顿,接下来要说的有些残忍。
你父亲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一个是想保下武馆,另一个是害怕日本人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关我什么事
金玉梨有些不解,如果对方要绑架自己。
不管自己是否嫁人,日本人总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害怕他们强娶你,然后占了武馆,毕竟你是你们家的独女,而且你的师兄弟里面有人被收买了。
闻言金玉梨才意识到,父母为自己挡住了多大的风雨。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
我想跟你合作,我需要一个未婚妻,而你需要一个未婚夫。
而且我们两方联手,日本人刚刚占了海城也不敢随意动我们。
我们可以先订婚占了名头,你年纪还小,我可以以你年岁尚小为由头,拖上两年。
如果后面你有中意的人,我们也可以随时解开婚约。
全福临一口气把要说的说完了,然后定定地看着金玉梨等着对方的反应。
所以晓班主是因为没有后台,所以才被害了么
金玉梨语气低落,完全没有听进去后面所说的中意的人。
情况复杂,你还小,以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
就算我们订了婚,你也可以把我当哥哥。
全福临语带安抚,面含期待。
画面淡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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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女子武馆
所有的场景和人物化作黑白灰三色的线条缠绕。
旋转翻飞,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身处自家的武馆中,鼻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武馆的庭院中,正传来整齐划一的练武声。
放眼看去,全是女孩。
从三五岁扎着羊角小辫的小丫头,到剪着短发的少女。
大家都穿着同样的灰扑扑的练功服和黑色的布鞋,都专注地练着她刚刚演示的招式。
日本人接管海城后,治安越发的混乱,女孩子都不敢打扮自己了。
阳光有点太亮了,晃的她眼睛疼。
意识回笼。
这已是两年后了,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自己跟全福临订婚了。
比如自家的武馆还是没有躲过日本人的针对,武馆关停。
门人失散,天各一方。
父亲病逝,母亲也没撑多久,也离开了自己。
在十五六岁的年华,终究还是成了一人。
也感谢全福临重信守诺,一直与她相互扶持,才得以在日本人手下保留武馆。
将武馆改头换面,成了女子收容所。
专门收容被丢弃的女婴和活不下去的女子。
从全福临的口中,她也知道了,晓春寒做的事情。
不止是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给她们一条生路。
更是在前无古人,未知前景的革命之路上。
为中华民族,为所有的女子,谋求一道崭新的生机。
晓春寒既是死于日本人安插的罪名,也是献身于理想。
所以,死亡本身并无需悲伤。
晓春寒倒下了,会有千千万万个晓春寒站起来。
安置好父母的后事,她也接过了晓春寒这一棒。
成为海城里面,革命根据地的信息传递员。
全福临会借着去外地进货的名义,将他们收集的信息和物资,带去前线。
两人就这么暗中行动了两年。
前两天,福临酒楼被封了,日本人也派兵将全府围了起来。
全府的宗族断了与全福临一家的关系。
全福临的父母被逼自尽家中,被抛尸野外。
福临酒楼也终于落到了日本人的手中。
一日之内就挂上了新的牌匾本田酒屋。
金玉梨见状也赶紧登报与全福临解除了婚约,这是他俩的约定。
一人暴露,另外一人,一定要努力保住自己。
没想到这一行径却迎来了无数骂声。
骂她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骂她放荡不堪,毫无坚贞之德。
骂她落井下石,不得善终。
她想,其实不用他们咒,她如今必然不得善终。
甚至有受过全福临恩惠的百姓,半夜偷偷地将粪水和泔水倒在武馆门口。
所以自己闻到的味道,是泔水和粪水混合的气味。
馆主,你不要难过,我们知道馆主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五岁多的小姑娘凑到金玉梨的身侧,扯了扯她的衣角,右手赫然有六根手指。
是呀,馆主
馆主,你还有我们
馆主,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一群姑娘围在金玉梨旁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我没事,你们好好练武,不要偷懒
金玉梨故作严肃,掩饰住差点要掉出来的眼泪。
自己如今也像如今的晓班主一般,为女子撑起一片天。
自己作为支柱,更不能露出半分软弱。
是夜,武馆的后门传来敲门声。
金玉梨仔细观察了周围,这才将人放了进来。
来人赫然是之前围堵晓春寒的老大,名叫六子。
是海城自燕京路到承德路的地头蛇。
自被金玉梨收拾了一番之后,就认了对方当老大。
梨姐,福临酒楼的两位老东家
因为日本人守得严实,兄弟们没办法守尸
所以,只捡了些衣服或者其他的物件,在城外的后山上,立了个衣冠冢。
六子说起来有些愧疚,因为没有把交代的事情办好。
不怪你们,日本人肯定是想拿着二老的尸体钓全福临。
人死如灯灭,心意到了就成。
无悲无喜,似是所有的情绪皆被打碎了,扬飞了。
语气中透着一种万事看穿的虚无感。
让你办的另外一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金玉梨小声追问,话语里多了几分紧张。
我们安排了阳仔的母亲在城外接应,今晚就可以行动。
好,辛苦了,有机会请你大吃一顿。
话音刚
,周围的场景又化作虚无的黑白灰,人影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飘散。
5
五、落幕
周围的黑白灰三色,流动勾勒,再次化作夜色下的武馆。
意识再次回笼时,整座武馆就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看着寂静的夜空,她有预感,这个梦终于要结束了。
昨天晚上将武馆中,年幼的的女孩子都送走了。
除了小六赖着不走。
小六是因为有六个指头被视为不详,所以被丢掉的。
从福临酒楼回来的那天,金玉梨将饿晕了的小六捡回来。
后面才有收留其他女孩子的想法的。
小六因为被多次抛弃,对人有很大的防备心。
只愿意亲近金玉梨,所以在被送走时,特别抵触。
她也心疼小六哭的伤心,所以就没有勉强。
想着今天,将她跟年龄大的姑娘一起从地道送走。
今天下午她托人给那位丰田大佐带了口信,邀请他明日到武馆一聚。
商量武馆新主的事。
这位丰田大佐,觊觎武馆已久,明日必会赴约。
自己也时日无多,所以想再看看海城的月亮。
可是今晚,星光璀璨却不见一丝月色。
城中也再无打更声,和商贩的声音。
自打日本人接手后,海城的夜晚就死了。
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听到后门处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是六子,这是危险的信号。
金玉梨提步靠近后门。
梨姐,是你吗
一道鬼鬼祟祟的声音从墙根传来。
她起身准备拉开房门,却听到对方的拒绝。
梨姐,别开灯,也别开门,听我说。
对方的声音顿了一下,似是在抽气,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街上丢失的那些小孩和青年都找到了。
最近街上总是有小孩和流浪的青年人失踪,吓得大家都不敢一个人在街上走。
有小孩的家属去警署报官,对方收到请求,只说知道了。
却没有任何的处理结果,大家都知道是日本人。
那些狗娘养的日本人,不当人!
他们直接拿他们当实验品,活生生地做实验。
他们叫的好疼啊。
六子语气中的恨与痛,仿佛可以扎穿门板,扎进金玉梨的心里。
梨姐,他们看上你们的武馆了。
梨姐,快带着孩子们,逃!
梨姐,你就当没见过我。
说完,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随后响起密集和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几声听不真切的日语。
金玉梨蹲在门边,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的武馆里今晚刚刚送走了孩子们。
她们还没有走远,武馆的秘密不能被发现,所以自己不能冲动。
六子不让她开门,除了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们。
孩子们,才是未来的希望。
孩子们是未来的晓春寒。
是未来的金玉梨。
亦是留存的星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二日一早,金玉梨早早起来梳洗。
从衣柜里拿出来那件浅蓝色镶白色蕾丝边的珍珠盘扣旗袍。
衣服熨的平整,只是衣摆有针线缝织的痕迹。
轻轻地把手放上去,底下的针线上仿佛还带着母亲的余温。
眼前浮现出父母的音容笑貌,一瞬间又化作泡影。
金玉梨闭了闭眼,强行将恨意从眼底压到心底。
不能有丝毫地马脚。
换上旗袍,白袜,小皮鞋。
轻扫脂粉,看起来,依然是当年那个似轻云般灵动的姑娘。
如果忽略那双死气沉沉地眼眸。
放下手里的脂粉,起身打开床头的箱子。
从箱子的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小心地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件叠的整齐灰色的风衣,旁边放着一把折扇。
小心地将衣服捧起,轻轻凑到鼻尖。
樟木的香气已经盖住了那股清浅的草木香气。
没办法,南方潮湿,如果不用樟木,衣服早就被虫蛀了。
将风衣撑起,小心地披在身上。
周身似乎又被熟悉的气味包裹,那一瞬间她是有些想落泪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大概只是一个人带着这些国仇家恨,有些累了。
握着折扇,站在原地顿了顿,再抬眼,面上已经挂上了如初见时的笑容。
到楼下将武馆的大门敞开,努力忽略街上传来的窃窃私语。
你是不知道,隔壁的街上,死了一个人
谁啊,还不是地痞流氓,那个叫六子的
可是六子早就不是地痞流氓了,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咋回事啊
应该是帮派寻仇吧。
你怎么知道
那六子被割喉了还不算,肚子都被人剖开,肚子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
这么吓人么
是呀,老刘家的媳妇早上开门直接吓晕了过去
不过日本人不许旁人收尸,所以那尸体还在外面摆着,你现在去还能看到
我看那玩意儿干啥,这不像是寻仇,倒像是
后半句含混不清,似是怕被谁听到。
看吧,大家都知道日本人的行径,可是没有人敢反抗。
大家被驯化了。
转眼大家又开始议论金玉梨。
她还有脸开门
就是,看武馆里面的其他姑娘怕是也不耻与她为伍
走了好,免得被她教坏
不忍再听门外的闲言碎语,金玉梨回了大堂。
大堂里面将练武的东西都收到了一边,只在正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在桌子两侧相对而放。
先把桌子上的火炉点燃,将水烧上,静待鱼儿上钩。
水刚刚开了,门外就传来士兵跑动的声音,混着汽车的引擎声。
金玉梨没动,就坐在那里。
早上好啊,金馆主
丰田大佐的中文,说得实在别扭。
丰田大佐请坐
说着抬起手中的折扇,示意对方坐在对面。
身穿日式军服面容模糊的男子在对面坐下。
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像蛇一般,蜿蜒爬过对方的身体。
金馆长今日就像天边的流云一般美丽,是为了我专门打扮的么
展开折扇,半遮面,只露出一双半阖的眼眸,似是有些羞怯。
小女子也想跟武馆一样,有个好去处。
从来没见过金馆主这般情态,丰田大佐一时看直了眼。
好说,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金馆长实乃俊杰!
说着朝着金玉梨比了个大拇指。
金馆长今日的项链也很漂亮。
是吗
语气有几分羞涩,伸手握住胸前的扳指,似是又获得些许演下去的勇气。
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什么
没什么,大佐,不如我们移步内室相谈。
说完抬眸看向丰田大佐。
水盈盈的眼神,让人激不起一丝防备,反倒勾起恶人的施虐欲。
见对方犹豫,金玉梨瞋目故作小女儿娇态。
人家现在孤立无援,怎么会伤害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呢
被少女崇拜的眼神看着,丰田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示意手下人在门口守着,自己就跟随金玉梨进了内室。
刚进去就被对方打晕了,再醒过来。
已经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一团布堵了起来,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对面举着刀的金玉梨,眼中哪还有半分欲色。
只剩害怕与怒气交织。
大佐,你轻点。
言语间直接挑断了他的手筋。
大佐,快活嘛
语气娇俏,笑得勾人。
却是快刀直接斩断了他的脚筋,疼的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哐当床下似是有人。

金玉梨警惕地盯着床底,只见里面爬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小六。
馆主是我小丫头巴巴地看着金玉梨。
大佐,你轻点。
说着一把拉过小六,小声斥责。
你怎么没走
我想跟馆主一起走。
馆主走不了了,你要带着馆主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不然你就再也不是馆主最喜欢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似是被金玉梨的话吓住了,两泡泪憋在眼底不敢落下。
你要好好活着,代替馆主那一份,代替馆主看看新世界,听到了没有
嗯~
带着哭腔的小声应和。
我数到十,你必须要离开武馆,从地道离开,听到了没有。
最后一句是凑在小六耳边说的,不能功亏一篑。
金玉梨的目光看向丰田大佐,不再给一丝一毫的目光给小六。
她相信自己养的小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大佐,怎么还让人数数啊,好好好,人家依你。

将窗边的火油浇到丰田大佐的脸上。

火油浸湿了男人的上半身。

火油将男人淋透。

火油淋上了自己的身体。

火油浇透了自己。

用匕首轻轻划开了对方的上衣。

匕首冰冷的刀刃隔着油划在对方的肚皮上。

刀刃插进对方的肚子。
小六和其他人,就是这样被你们开膛破肚的吧。
看着对方痛的全身直抽抽,金玉梨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畜牲不会痛呢。

匕首往下一划拉,却没有划拉开肚子。
你以为我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么
晓班主的痛苦,你也要尝一遍。

剩余的火油顺着伤口流进身体。
金玉梨划开火柴丢到了丰田的身上,又划开了火柴引燃了自己。
小六的最后一眼,就看到了馆主整个人燃了起来,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大声呐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国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大笑着看着床上的禽兽,扭曲滚动。
说完就用匕首扎进了心脏,结束了生命。
火焰的哔剥声,掩去了引信被点燃的声音。
武馆外的士兵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赶紧冲了进来。
只听嘣!的一声。
金贞武馆的前街塌陷,门口挤进来的日军已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其他人想来救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房间内被金玉梨泼满了火油,武馆的万工木楼是全木结构,刷遍了防水的桐油。
火势一起,就不可能止住。
整座万工楼在火光中显得金碧辉煌,像是神仙居住之地。
大火烧了两天,地道之事也被土地掩埋。
6
六、终章
终于醒了过来,依然是除了漫天的火光,什么也不记得。
只是今日是开学报到的日子,起床收拾收拾,就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了学校。
阳光也不烈,微风正好,蝉鸣滋滋,绿树荫荫。
是个对新生很友好的天气。
到了报到处报到,却跟一名女子擦肩而过。
女生身穿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头发用一根木簪低低地盘在脑后,比自己约莫高了一头。
那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熟悉。
我连忙问旁边迎新的师姐。
师姐,刚刚过去的美女是谁啊
师姐一脸兴奋,一副你问我可是问对人的表情。
这是我们机械制造系隔壁的物理系的大神,张晓。
她是国防生,论文发表数量无人可以超越,拿奖拿到手软,专利数不胜数。
最重要的是,大神还会唱京剧,还唱的是小生,真的是太帅了。
呜呜呜,时常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直女。
学姐说得激动,却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安静。
我示意她看向身后,那名叫张晓的女子就站在她的身后,听完了全程。
师姐回头,一脸社死,不过转头就平复了情绪。
当然,我对大神都是敬佩,没有亵渎之心,大神可以给个签名嘛
张晓从善如流地在对方的本子上留了个签名。
签完字抬起头似是看向学姐,也似是看着我。
我是不是女同,取决于我喜欢的人。
学姐因为这句话呆在了原地。
那叫张晓的女子,却抬步走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叫张晓,可以认识一下吗
见对方笑得温和,我也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一瞬间我仿佛完成了一个很久很久的夙愿,心里的满足和幸福似是要从眼眶中溢出来。
我叫李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很多次。
我情不自禁地开口。
我也是,所以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戏曲社,我带你玩。
我觉得这位李梨同学跟我们美食社更搭
一道温柔雀跃的男声打断了我俩的回忆。
循声看去,是一位面容和气又阳光的男生,笑得肆意。
我叫李复,要不要加入我们美食社啊李~梨~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