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贫困生的白卷
我叫程小雨,十六岁,住在学校废弃器材室。
这个秘密本来没人知道,直到今天吴霞当着全班的面,把我的书包倒了个底朝天。
同学们看看!她尖着嗓子,抖开我从垃圾站捡来的习题册,贫困生偷藏课外资料,难怪最近上课总走神!
粉笔灰在阳光下乱飞,我盯着第三排那个空座位——本该是我的位置,上周调座位时被吴霞换给了她侄子。
老师,我攥紧校服袖口,那是旧书...
旧书吴霞啪地把习题册摔在讲台上,内页掉出一张泛黄的相片——我爸妈的结婚照。她高跟鞋碾过照片,留下半个灰脚印:程小雨,月考及格了吗就看这些
教室里响起窸窣的笑声。前排吴子豪转着我唯一的圆珠笔,那是去年慈善捐赠会上领的,笔帽早就被他咬得坑坑洼洼。
站起来!吴霞突然拔高嗓门,上周助学金申请表为什么没交
我指甲陷进掌心。那张表此刻正躺在吴子豪书包里——昨天我亲眼看见他从办公室偷出来,上面已经被改成他的名字。
丢了。我说。
吴霞冷笑一声,从讲台抽出张卷子:数学月考,全班唯一白卷。她抖开试卷,雪白的纸刺得眼睛疼,你这样的学生,配拿助学金
我抬头看她擦着迪奥口红的嘴一张一合,突然想起上周路过办公室,听见她对校长说:那丫头父母双亡,补助金打给她亲戚还不如给我侄子买双球鞋。
下课铃响了,吴霞把习题册扔进垃圾桶:放学留下打扫卫生。她凑近我耳边,香水味混着烟味,再让我发现你搞小动作,器材室也别想住。
人群散尽后,我蹲下去捡爸妈的照片。吴子豪突然折返回来,把圆珠笔啪地折断在我面前: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走廊灯一盏盏亮起来。我拧干拖把时,听见体育馆后墙传来熟悉的猫叫——是阿橘,它总在这个点等我喂食校食堂剩饭。
但今天它的叫声不对劲。
我翻出窗户,顺着声音跑到墙角,猛地刹住脚步。阿橘被绳子勒着脖子吊在铁丝网上,旁边用粉笔写着:下次是你。
夜风刮得铁丝网呜呜响,像哭又像笑。我抖着手解绳子,猫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发紫。它最后舔了下我手指,不动了。
月光照见墙根几个烟头——黄鹤楼1916,全校只有吴霞抽这个。
我把阿橘埋在教学楼后的榕树下,突然想起爸妈车祸那天也是满月。殡仪馆里,大伯掰开我攥着遗照的手说:丫头,从今往后你得学会装傻。
现在我知道了,装傻是不够的。
凌晨三点,我撬开教务处窗户。吴霞的抽屉里果然躺着助学金申请表,审批栏已经盖上章——收款账户被涂改成吴子豪的名字。
我掏出老人机拍下证据,突然瞥见旁边文件夹标着奥数选拔赛。翻开一看,报名表截止日期是今天,而我的初选成绩被用红笔划掉,替换成吴子豪的名字。
窗外传来保安的手电光,我缩在桌下屏住呼吸。光束扫过墙上荣誉榜,去年奥数冠军的照片朝我微笑——那是我爸,照片下还留着他说过的话:解题就像捉迷藏,答案总是藏在最明显的地方。
保安脚步声远去后,我摸到办公电脑前。插入U盘时主机发出刺耳的嗡鸣,屏幕上跳出数十个文件夹——贫困生补助金截留择校费账目校服采购回扣...
最后一个文件夹叫程小雨,点开全是我的偷拍照:器材室睡觉的侧脸、垃圾站翻书的背影、甚至还有上周我在公共浴室...
我浑身发冷,突然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找到你了。吴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手机摄像头红光刺眼,夜闯教务处偷窃,这视频发到网上,你说会不会比你爸当年跳楼的新闻还火
她涂着鲜红甲油的手伸向我衣领时,我抓起桌上的订书机砸向主机。屏幕滋啦熄灭的瞬间,走廊传来校长的咳嗽声。
吴霞脸色骤变,我趁机从窗户翻出去。冷风灌进领口,怀里U盘硌得肋骨生疼。
落在跑道上时右脚踝传来剧痛,但我不敢停。教学楼顶的大钟指向四点五十分,再过一小时,晨读的铃声就会响彻校园。
而我要在铃响前做两件事:把U盘藏进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然后——
参加那场本该属于我的奥数选拔赛。
2
奥赛考场上的幽灵
晨光刺进眼睛时,我正蜷在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右脚踝肿得像馒头,U盘藏在袜子夹层里硌得生疼。
六点整,走廊传来钥匙串的叮当声——保安老张在挨个开教室门。等他脚步声远去,我跛着脚溜进高三(7)班,从讲台抽屉摸出半截粉笔。
黑板右上角贴着考场安排:奥数选拔赛,8:30,实验楼303。吴子豪的座位号是27,我的名字被白纸贴覆盖,墨迹还隐约透出程小雨三个字。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响,我写下今天的值日生名字:吴子豪。
七点十分,吴霞的高跟鞋声准时在走廊炸响。我躲在储物柜后,看着她冲进教室扯着嗓子骂:吴子豪!黑板没擦扣五分!她侄子正趴在桌上补作业,闻言惊恐抬头:姑妈,不是我...
还顶嘴!吴霞抓起板擦砸过去,现在就去打扫生物实验室!
等他们走远,我翻出吴子豪书包——奥数准考证果然夹在漫画书里。照片上的胖脸被我用小刀刮花,换成从班级合照上剪下来的我的头像。
八点十五分,实验楼挤满参赛学生。我压低帽檐,把校服反穿露出灰色内衬。路过303时,监考老师正核对名单:27号吴子豪
到。我举起准考证,声音压得比呼吸还轻。
老师皱眉打量我:脸怎么了
过敏。我指着照片上模糊的痕迹,把脖子上的红疹露给他看——那是凌晨被吴霞指甲刮伤的。
他挥挥手放我进去。
27号座位靠窗,阳光晒得试卷发烫。我摩挲着粗糙的纸面,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在考卷上写自己的思路,而不是故意填错答案。
第一道几何题,吴子豪的名字被我用橡皮擦去,铅笔在装订线内侧写上程小雨。
最后二十分钟!监考老师敲敲讲台。
我正在解最后一道组合数学题,突然听见走廊传来尖叫。门被猛地踹开,吴霞头发散乱地冲进来:程小雨!你给我出来!
整个考场愕然抬头。
我慢慢举起手:老师,我姓吴。
监考老师拦住要扑过来的吴霞:这位家长,考场重地...
她是冒牌的!吴霞抖着手机,屏幕上是我在教务处偷文件的模糊录像,这贱人偷了考题!
我低头继续写解题步骤,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
请保持安静!白发苍苍的主考官站起来,否则取消所有成绩!
吴霞的嘴唇抖得像风中的塑料袋。她突然指向我脖子:那红疹是假的!她...
刺耳的哨声响起。
时间到,停笔。
我交卷时,故意让袖口沾到讲台上的红墨水。经过吴霞身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几点鲜血溅在她真丝衬衫上。
肺结核会传染的。我轻声说。
她触电般后退,撞翻了作业架。在一片混乱中,我把准考证塞进裤兜——背面用铅笔写着道证明题的三种解法,那是留给阅卷老师的彩蛋。
走出实验楼时,广播突然响起:请程小雨同学立即到校长室...
我拐进监控死角的灌木丛,从树洞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昨晚从吴霞办公室顺走的教师证,照片换成我的,磁条在食堂读卡器上刷过几十次,已经消磁了。
校长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敲门。里面传来吴霞歇斯底里的声音:她肯定作弊!那种垃圾学生怎么可能...
门开了。
校长、教导主任和两个陌生西装男齐刷刷看向我。吴霞的尖叫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各位领导好。我举起教师证,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负责送奥赛试卷。
最年轻的西装男突然笑了:有意思,我们刚接到举报...他亮出工作证,省教育厅督导组。
吴霞的咖啡杯砸在地上。
我转身要走,年长的督导叫住我:同学,你鞋带开了。
低头瞬间,我瞥见他公文包里的文件——《关于群众举报英才中学克扣贫困生补助的调查令》。
系鞋带的手指微微发抖。起身时,一张纸条从督导袖口滑进我掌心:
下午三点,榕树下见。——你爸的队友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十年前那个雨夜,我爸车祸前接的最后一个电话,对方也说过同样的话。
而此刻,督导组其中一人无名指上的戒痕,和我爸遗物里那枚婚戒的内圈刻字一模一样: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