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卖菜时,有网红主播走到我面前。
阿姨,你这个菜我全要了,能不能去你家吃一顿。
看着男人手中的直播间我笑了。
因为接下来,我要当着十万人的面,不知不觉地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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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你配合我演出戏,我跟你说要把你的菜全部买完,然后换你回家给我做顿饭吃。
你回去就给我端咸菜和剩菜上来,听到没有
你要是配合好了,我给你五百,够你卖一个月的菜了。
我有些犹豫地看着他:这是不是在骗人我……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
你一个死老太太,在乎这些事干什么他们还能顺着网线来找你吗
我能找你是给你脸,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我只能点了点头,看着他下一秒点开了直播,露出一个热情爽朗的笑容。
大家好,欢迎家人们来到直播间,大家给我点个关注,今天我带大家随机上街蹭饭。
接着他将屏幕转向我,问道。
阿姨,你这些菜我全要了,能不能换一顿你做的饭,不用太麻烦,家常菜就可以。
我点了点头,回答:当然可以。
我默默起身收拾着摊子,直播间的人滚动着屏幕。
大军,这阿姨穿着好朴素,一看就是老实人。
大军好善良,还怕阿姨做太复杂的菜累到。
大军从手机后面分出视线打量了我一下。
眼底的嫌恶掩饰都掩饰不住。
可在开口时,声音又变得爽朗朴实。
对啊,一看到这个阿姨,就让我想起了我妈妈。
收拾完菜摊,我对着大军和摄像头说。
家里没有肉,要不我先去买点肉吧。
他脸色陡然一变,当即将直播间静音。
他瞪着我:你他妈聋了
我刚才和你说话你没听到是吧买什么肉买肉你当我真爱吃你做的那泔水呢
我看着他,犹豫道:可是家里没有剩菜了,只有我早上蒸的剩包子。
他皱了皱眉头,满脸的不耐。
随便吧。
接着,他再次点开话筒,歉意地表示。
对不住大家,刚才直播出了点故障。
那咱们接下来,就去阿姨家蹭饭吧!
大军故作俏皮地说完,朝我使了个眼神,我带着他往前走。
刚才直播间里的小插曲一晃而过。
路上,大军举着手机,问了我不少关于家里的事。
目的就是为了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
直到他问我:阿姨,你家里还剩下几口人啊
我没说话,而是沉默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
良久,我才勾唇一笑:家人都走了,我这年纪,也快和他们团聚了。
直到了我家,我将早上蒸的包子端上桌,大军将摄像头架在桌上,准备开始吃播。
直播间却纷纷刷起了弹幕。
这阿姨心眼也太小了吧大军把她的菜全买了,结果她竟然就端上几个剩包子。
真是看错这阿姨了,看面相还以为她心善呢,服了,真爱占小便宜。
大军很满意现在的流量,轻轻勾唇一笑。
也许是阿姨卖了一天菜累了,没关系包子也很好。
他拿起包子,掩盖的心里那一抹嫌恶,张嘴咬了一口。
可谁知他吃的第一口眼睛就亮了,也不顾不得直播,拿着包子开始狼吞虎咽。
边吃边说: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直播间纷纷刷起怀疑的弹幕。
大军问我:阿姨,你这包子怎么做的
我看了眼厨房,淡笑:用的肉比较特别。
他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狼吞虎咽地继续吃,直到吃到一个尖锐的东西,他拿出来搁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这东西形状奇怪,薄薄一片,透明的,成圆弧形。
阿姨这是什么
他还拿着对直播间展示了一番:这难道就是你包子好吃的秘诀吗
我笑了一下:脆骨而已,咬不动就扔了吧,可能老了。
大军点点头继续吃。
就在这时,直播间一个屏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像人的指甲呢
2
这话一出,直播间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卧槽!别吓我!真的是指甲吗
大军!快看看你手里那个!放大看看!
别吃了!万一是真的……呕!
大军正低头对着包子大快朵颐。
什么指甲不指甲的,别瞎说。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表情似乎全然不受影响。
包子很快被他一扫而空。
大军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包子太好吃了,阿姨你手艺真棒!
然而,直播间的弹幕并没有因为他的否认和包子的消失而平息。
反而,那股质疑的浪潮愈演愈烈。
大军,别不当回事!那东西真的太像了!
报警吧!赶紧报警!万一是人肉包子呢
我截图了,越看越像人的指甲盖,那种弧度和透明度……
刷屏的内容越来越惊悚,各种猜测和分析层出不穷。
大军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不可能……你们别乱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底气明显不足。
他看向我。艰难地开口,喉结上下滚动,阿姨,你这包子到底是用什么肉做的
我迎上他的目光,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就普通的肉啊。我回答,语气平淡。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普通的肉是什么肉猪肉牛肉鸡肉她为什么不直说!
不对,不对,这阿姨有问题,她的话不直说,肯定用的是人肉!
大军,快去吐出来!快去啊!
那些文字像一把把小锤,重重地敲击在大军的神经上。
看着弹幕上那些越来越危言耸听的字句,大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播,什么形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冲向卫生间的方向。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从卫生间里传来,夹杂着他痛苦的干呕。
我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着那令人不适的声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浪费我的包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军才从里面出来。
脸色惨白如纸。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我。
以及我手中握着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双腿一软,陡然瘫坐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阿姨你……你干什么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直播间已经齐刷刷地刷起大军快跑的字眼。
我看着他瘫软如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在幽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不都把包子吐出去了我慢条斯理地开口,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是不是肉不新鲜
我……我切点新鲜肉给你。
什么新鲜肉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说完那句话,我没有再看他,径直转身走进了厨房。
几秒钟后,我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颜色鲜红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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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肉质地紧密,带着清晰的纹理,看起来确实很新鲜。
大军的视线先是惊恐地在我空着的双手上扫过,然后才落到那盘肉上。
当他看清那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猪肉时,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似乎猛地松了一下。
喏,新鲜的五花肉,给你重新包包子行不行我的语气温和地看着他。
他颤抖着手,慢慢捡起掉在一旁的手机,镜头重新对准了我和那块肉。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依旧沙哑:这……这是猪肉
是啊。我点点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他顿时松了口气。
家人们……看,看到了吧是猪肉……
我就说大家想多了,怎么可能是……是那种东西呢
他对着在厨房的我喊了声:阿姨,那麻烦你了,我能在你家四处看看吗
随便。
听到我回复以后,大军开始在我家里闲逛。
直到他推开我卧室的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三张整整齐齐的黑白遗照。
那冲击吓得大军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我默默出现在他身后:那些是我的老公还有女儿女婿,他们都死了!
大军当即吓得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阿姨,你干什么
吓死我了!
我沉默地盯着他良久,最后一言不发地回去了厨房。
直播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我靠大军,你赶紧走吧!
这阿姨家里绝对不对劲,她怎么神出鬼没的
换一家吧!
大军吞了口口水,脸色惨白。
他点了点头:好,那咱们换一家。
要离开前,我叫住他:大军,这包子我给你带走吧,我看你挺爱吃的。
大军本想拒绝,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我这包子的味道,竟然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装好包子,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电话那头,助理说已经到了,让他下来直接上车就行。
你在哪
他探出头,试图在窗户边看到助理的车。
下一秒,一块玻璃从天而降,整齐地切下来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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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的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了地板上。
这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录进了他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直播间里。
手机屏幕上,瞬间掀起了一阵阵恐慌的狂潮。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卧槽!快报警!快啊!
我站在原地,心中奇异地平静。
就像看完一场早就预知了结局的戏。
直播间很快被自动封禁,屏幕暗了下去。
我转身,一步步走回我的卧室。
卧室里,三张黑白遗照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上。
我走过去,从抽屉里取出三炷香,点燃。
又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仔仔细细擦拭着每一张遗照的玻璃镜面。
你们看见了。我轻声开口,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飘忽,他不会再来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伸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屋里大军的尸体死寂的躺在那里,而我不为所动的看着电视。
这惊骇的一幕被警察看到后,表情顿时凝固。
他们上前,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地钳住了我的手臂,力道很大。
我们怀疑你与一宗谋杀案有关,请立即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我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没有反抗,顺从地被他们按倒在沙发上,反剪了双手。
我被他们押解着走出家门。
楼道里已经站了些探头探脑的邻居。
小区楼下,更是围满了人。
大军那颗孤零零的头颅还躺在原来的位置,被一块白布草草覆盖着。
审讯室里。
主审的是个年轻警察,他盯着我:你和死者大军,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设计这么一个局来杀他
我不禁想笑:警察同志,你们既然查了我的资料,想必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他主动找上我的,就连最后,也是他自己要把头探出窗外的。
我摊了摊被铐住的双手,脸上有些无奈: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年轻警察猛地一拍桌子。
你还狡辩!那你为什么不报警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你家里,你还能若无其事地看电视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淡:直播间里那么多人看着,总会有人报警的,不缺我一个。
况且,我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抹说不清的意味,我都这把岁数了,生离死别,见得难道还少吗
杨文丽,我劝你老实交代!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交代什么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眸光锐利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能将我心里全都看透。
刚才那位年轻警察立刻让了位置,叫了声:李队。
我看着他,轻轻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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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李队的男人脸上表情和煦。
他笑着对我说:阿姨,接下来我主审您,小年轻没轻没重的,不懂得尊老爱幼。
我点了点头,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过对我来说都没所谓,无论谁来审都行。
李队拿出平板鼓捣了两下,大军的直播画面便出现在审讯室的电视上。
杨阿姨,咱们先看看这段直播。
我视线落到屏幕上,安静地看着。
看着大军在他的镜头下记录着的一切,从遇见我,再到去我家,以及最后死亡的全过程。
我能感觉到,在我看向屏幕的时候,李队一直在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脸色看出什么来。
直到看完,他才慢悠悠开口。
杨阿姨,你卧室里的遗照是你的谁
我垂下眼睛,看着手铐,淡淡地说:视频里不是说了吗
刚才那个年轻警察坐在一边,猛地拍桌。
让你交代什么你就交代,少说没用的!
李队瞪了那个警察一眼,视线又落回到我身上。
是你的老公,和女儿女婿对吗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追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意外。
什么意外
见我不说话,他也不急,反而开始问我另外一个问题。
你对大军这人感觉怎么样
我轻笑一声:挺好的,他买了我所有的菜,是个好人。
你之前认识他吗
当然不认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太太,怎么会认识这种大网红
视频里的那个指甲是怎么回事包子真的是人肉的吗
我噗嗤一笑:警察同志,你们破了这么多案,难道还看不出来包子是猪肉的
李队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指甲呢
脆骨吧,我也不清楚。
我随意地耸了耸肩膀,刚才那个年轻警察再次开口:你放屁!我们警察难道看不出来那就是指甲吗
说,到底是谁的
我冷笑一声:警官,到底是你们俩谁审我
李队的视线落在那个一直抢话的年轻警察身上。
要不我的位置让给你你来坐
那个人立刻讪讪地摇头,不说话了。
他这时才看着我,轻轻地笑了。
不过他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确实能看出那东西就是指甲,为什么你会不小心放个指甲进去
他视线落在我手上:杨阿姨,你的左手一直掩盖着右手,右手上有个位置没有指甲对吗
那个指甲是您的
我将手打开,展示给他看。
右手无名指上,确实已经没有指甲了。
剁肉的时候不小心把指甲切下去了,我还说指甲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掉在馅里了。
我看着李队反问:不过这有什么用吗能证据大军是我杀的吗
就在这时,另一个警察冲了进来。
查到了,杨文丽的老公和女儿女婿都是被入室抢劫杀死的,女儿孙苗在死前还受到了非人一般的凌辱!
这是凶手资料!
李队猛地打开资料袋,却在看到上面完全陌生的脸之后愣住。
警察继续说道:这个凶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执行了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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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李队怔愣的表情,噗嗤一下,我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刺耳。
年轻的警察猛地抬头瞪我,眼神凶狠,像是恨不得立刻扑上来。
你们不会以为,大军是当年杀害我老头子和女儿女婿的凶手吧
我好整以暇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李队的目光从最初的错愕中收回,重新变得深沉。
当然不是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垂眸看着自己依旧被铐住的双手,语调平缓,真正的凶手,不是早就伏法了吗二十年前就吃了枪子儿,化成灰了。
我早没了报复的必要。
这句话我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闻。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案件似乎一下子走入了死胡同。
他们原本或许以为,大军的死,与我那桩陈年血案有所牵连,是一场迟来的复仇。
可现在,这条线索被我亲手掐断了。
李队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他似乎在重新评估我这个人,评估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平静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心中一片坦然。
那年轻警察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难道真的是意外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足够清晰。
之前那位警察继续说道:顶楼的玻璃有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我,继续说道:破坏手法很巧妙,从外面看不太出来,但实际上,玻璃已经松动了,只需要稍大一点的力道,或者特定角度的推压,就很容易整块脱落掉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李队眼神一凛,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杨阿姨,顶楼的玻璃,是你破坏的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试图辩解。
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我坦然地点了点头:是我。
哗啦——
年轻警察的椅子因为他猛然起身的动作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怒不可遏,指着我:你承认了!你果然是故意的!你想害死大军!
我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依旧望着李队,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当然是我弄的。不过……
我话锋一转,我也没想到大军会突然把头探出去,更没想到那么巧,玻璃会掉下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底,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这几句话,我说得风轻云淡,仿佛那不是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而是一片秋叶的飘落。
意外
年轻警察的声音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怎么可能和你没关系如果不是你破坏了玻璃,大军怎么会死那是一条人命啊!
另一个警察也附和道:没错!你这是间接杀人!
他们纷纷怒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谴责和鄙夷。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所谓的表情:哦,是吗那……对不起喽。
7
这句轻飘飘的道歉,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这是什么态度!年轻警察气得脸都涨红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反正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早晚都会死的。
等我到了下面。我顿了顿,视线幽幽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再亲自和他道歉吧。
连那个一直负责记录的女警察,也停下了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审讯室里的气氛因为我的话而变得更加凝重。
唯独李队,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更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剥洋葱,试图一层层揭开我伪装出来的平静。
杨阿姨。
李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和煦,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你破坏那块玻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大军来我家的那天早上。我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停顿。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他追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着那块玻璃不顺眼,裂了条缝,想着反正楼顶也没人去,就随手处理了一下。
年轻警察在一旁听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大概觉得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挑衅。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他忍不住插话。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答得滴水不漏。
李队点了点头,似乎在将这些信息与他掌握的线索进行比对。
他沉默了片刻,审讯室里只有我们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我能感觉到他的耐心,也能感觉到他在等,等我露出破绽。
旁边记录的女警忍不住开口:李队,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结案吧!
可能真的是意外凑在一起了,毕竟大军也不是被她推出窗外的。
我点了点头,一脸的认同:这位小姑娘说得对,结案吧。
你们该枪毙枪毙,该定罪定罪,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来回折腾了。
李队缓缓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还不能结案。
他顿了顿,视线像两道实质的光束,牢牢锁在我身上。
这里面,肯定还有我们没弄清楚的隐情。
他转向其他几位警察,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在我们查到杨阿姨家那桩惨案之前,她对破坏玻璃的事情矢口否认,甚至对大军的死表现得漠不关心。
偏偏,他加重了语气,就在我们把那些陈年旧事摆在她面前之后,她却如此轻易地承认了破坏玻璃。甚至,对间接导致大军死亡的指控,也毫不辩驳,一副任我们处置的模样。
你们不觉得,这太反常了吗
李队扫视着他的队员,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我们问到关键点,然后顺水推舟地‘认罪’。
那年轻警察脸上换上一抹困惑与思索。
连那位一直低头记录的女警,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8
他们纷纷点头,显然被李队的话点醒了。
我依旧垂着眼睑,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人,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画着圈。
李队的分析,一针见血。
我的确是在等,等他们揭开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只有那样,我的认罪才显得合情合理,才更能让他们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半晌,李队缓缓起身。
杨阿姨,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们出去商议一下。他的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知道摄像头的那段,一定有人在观察着我。
我低着头,毫无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李队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了几分。
杨阿姨,他走到我对面坐下,声音平静,我们要带您去见一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果然,下一秒,一个含糊不清,却又熟悉到让我灵魂战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姥……姥姥……
那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每一个字都带着黏连的口水声,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呼吸也随之停滞。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望向门口。
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一把轮椅上,被一名女警缓缓推了进来。
他的手臂呈现出怪异的扭曲,双腿无力地垂着,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正咧着嘴,痴痴傻傻地朝我笑着。
我咬紧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是让你……离开那里吗你怎么会被他们发现!
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他似乎听不懂我的话,依旧咧着嘴,含糊地叫着姥姥,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依赖。
许久,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再多的掩饰也已无用。
我抬起头,迎上李队的目光:可以,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
但我有一个要求。我的语气不容商量。
李队微微颔首:您说。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们必须把我的外孙送到福利机构,确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有人照料。
我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李队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放心,杨阿姨,我们会妥善安排的。
得到了他的承诺,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一丝。
我转过头,看着外孙,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怜惜。
这孩子,我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的外孙。
审讯室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那年轻警察也收起了之前的怒意,眼中露出几分错愕。
当年,那场入室抢劫发生的时候,我女儿……我女儿把他藏在了床底下的一个旧木箱里。
9
我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回到了那个血色的午后。
等我从外面买菜回来,看到的就是……到处都是血。老头子,我的女儿,我的女婿……他们都倒在血泊里,眼睛都还没闭上。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紧握的双手,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我内心的波涛汹涌。
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只有他,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直到我停顿下来,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稳:那么,杨阿姨,这一切,又跟大军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想要他的性命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甚至,你为此布下了一个相当周密的局。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对。
我的家人都死了。我继续说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在那一瞬间,我也想跟着他们一起走,一了百了。
可是,我不能。
我的视线再次落到外孙身上,因为我还有他,我还得把他养大。
所以,我只能带着他,一边艰难地生活下去。我告诉自己,为了这个孩子,我必须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呜咽。
直到有一天,他被拐走了。
这话一出,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随即,我听到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坐在角落里一直埋头记录的年轻女警,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她猛地抬起头,眼圈已经泛红。
李队的面色也沉了下去,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比当年失去所有亲人时,更添了一份噬骨的绝望。
那时,我还抱有幻想,以为他们只是迷路了,或者被好心人带走了。
我疯了一样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报了警,贴了无数的寻人启事。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我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机械地重复着寻找的动作。
我看着外孙那张痴傻的脸,泪水终于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哽咽着,几乎是泣不成声:直到去年,我在大街上……找到了他。
就在市中心最繁华的那个路口。
我的声音破碎不堪,他……他被人打断了手脚,舌头也……也被割掉了一半,说不清话,脑子也打坏了,就那么……趴在地上乞讨。
我说出乞讨两个字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我能感觉到,那些原本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此刻都充满了震惊和……同情。
年轻的女警已经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无声地哭泣。
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察,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拼了命,才把他从那些人手里抢回来,带回了家。
10
我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却带着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那些日子,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在看我的手机时。突然指着屏幕,发出了极其惊恐的尖叫声。那个人是大军。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强烈的恐惧。
后来,我又试探了几次,每次只要出现那个大军的脸,或者听到他的声音,我外孙都会吓得魂不附体。
他就是拐卖我外孙的凶手!
说到这里,我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摇身一变,成了受人追捧的网红,过上了光鲜亮丽的生活。
而我的外孙,却只能在黑暗和痛苦中,苟延残喘。
李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你就开始计划报复
对。我毫不犹豫地承认,从那一刻起,我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让他血债血偿。
我在那附近摆摊,确保他可以注意到我。直到我成功了。
然后,我告诉我外孙。我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我说,姥姥在下面跟那个叔叔玩一个游戏,等会儿那个叔叔把头探出来的时候,你就把这块玻璃推下去,砸中他,我们就赢了,姥姥就给你买糖吃。
他虽然痴傻,但很听我的话,尤其是听到有糖吃,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说完这一切,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全都交代完了,警察同志。
我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李队的脸上。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
我外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被我利用的工具。
审讯室里,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李队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杨阿姨,我们会尽力帮你。
我看着他:谢谢。
网红大军直播间惨死的故事很快传遍网络,我直播中奇怪的表现也愈发的引人注意。
人人都在猜测,我就是故意谋害大军的凶手。
直到警察的警情通报一出,才揭开了这个尘封了十几年的阴谋。
当红网红竟然是人贩子这新闻很快上了热搜。
同时我为外孙报仇的也被人推崇,他们纷纷请求,盼我无罪。
直到我被带到法院的那天,看守所的门口站着很多人,举着牌子支持我。
她们说我在进行正义的审判,我无罪!
法庭上,我静静地站着,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审判。
我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了五年的时间。
我知道,这是因为舆论的压力和我年纪的关系。
但我仍然真心感谢他们。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李队他们推着我外孙站在远处。
外孙看着我,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姥姥。
我轻轻一笑,鞠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