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碎的指纹锁
我的指纹第三次被防盗门拒绝时,玄关的感应灯突然熄灭了。黑暗中,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就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浑身湿透地冲进急诊室时,我攥着病危通知书的手。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蓝光映着门锁上的红光,像某种不祥的警示。指纹未录入的提示跳了三遍,我终于想起上周周延说要升级
security,当时我正蹲在厨房给猫换猫砂,头也没抬地回了句你定就好。
现在看来,这个神级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我摸出包里的备用钥匙,金属齿刮过锁芯的声音格外刺耳。客厅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电视墙的待机灯亮着,像一只半睁的眼睛。玄关柜上摆着我们的结婚照,我穿着露肩婚纱,他的西装领口别着我亲手插的香槟玫瑰——那时我的指纹还能畅通无阻地打开他的手机、他的保险箱,甚至他每一句梦话。
咔嗒,卧室门在身后轻响。床头灯亮着暖光,周延的睡袍搭在椅背上,露出西装裤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白色纸边。我伸手去碰的瞬间,浴室传来水流声,他擦着头发出来,水珠顺着喉结滑进浴袍领口——这个曾让我心动的动作,此刻却让我指尖发寒。
怎么用钥匙开门他把毛巾扔到床上,发梢还滴着玫瑰味的洗发水。我太熟悉这个味道了,屈臣氏买的,打折时囤了三瓶,去年冬天他说随便买的,闻着清爽。
指纹锁坏了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在弦上的风筝线,可能该换电池了。
他弯腰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浴袍带子垂到地上。没坏,他说,声音闷在毛巾里,我重新录了指纹。
水流声停了,马桶水箱开始咕嘟咕嘟响。我数着那声音响了七下,才敢开口：为什么没录我的
周延直起身子,浴袍领口敞开着,露出左胸口那道三厘米长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车祸时玻璃划的,我守在ICU门口,看着护士把带血的病号服递出来,布料上还粘着碎玻璃碴。现在这道疤在暖光下泛着粉白,像一条被风干的小鱼,永远卡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忘了。他转身打开衣柜,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明天吧,明天帮你录。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他指尖在衬衫纽扣上停顿两秒,挑了件藏青色条纹的——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说太正式,很少穿。可现在,他明明要去的是公司夜班,何必穿得像要赴什么重要约会
周延。我听见自己叫他的名字,像叫住一个即将走远的陌生人,你的手机密码......是不是也改了
他的手在衣柜里顿住,衬衫下摆扫过裤腰上的皮带扣。那是我们去香港时买的万宝龙,导购说这款经典款男士都喜欢,他却选了带暗纹的新款,说这样才不会和别人撞。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公司资料敏感,你别总翻我手机。
浴室排风系统突然启动,嗡嗡声盖过了我的心跳。我想起上周替他拿充电器时,手机屏保还是我们在迪士尼拍的合照,他把我举得很高,我手里的棉花糖沾到了他的鼻尖。可现在,屏幕变成了纯黑,像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
我没翻,我往前走两步,闻到他身上混着的另一种香味——不是玫瑰洗发水,是更浓的、带着脂粉气的甜,像掺了酒精的玫瑰糖浆,只是......你衬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
他猛地转身,浴袍带子扫到了床头柜。布洛芬瓶子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看着熟悉的白色标签,突然想起三年前他昏迷时,我每天往他嘴里滴的营养液,也是这种塑料瓶包装。
同事聚餐,他弯腰捡起药瓶,指尖在标签上摩挲,坐我旁边的女同事喷了香水,怎么,现在连这种事都要管
他的语气里带着刺,像当年我追问他加班到凌晨的理由时一样。那时他总说项目忙,直到车祸那天,交警从他破碎的手机里恢复出未发送的消息：玫瑰,我马上到。
不是管,我蹲下身,指尖触到他裤脚的褶皱,那里沾着半片粉色花瓣,只是觉得......有点陌生。
周延后退半步,裤脚从我的指尖滑开。林夏,他叫我的全名,像叫一个无关紧要的客户,我们都结婚三年了,能不能别这么疑神疑鬼
结婚三年。这个数字在空气中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三年前的今天,他单膝跪地,在落地窗前给我戴戒指,阳光穿过玻璃,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他说：以后我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可现在,我的生日,成了他再也不愿提起的数字。
我站起身,闻到那股玫瑰糖浆味更浓了。它混着周延身上的雪松沐浴露,像两把不同的钥匙,同时插进我心脏的锁孔。好,我听见自己说,我不疑神疑鬼,只是......你的密码,能告诉我吗
他已经穿好衬衫,正在系领带。手指在丝绸间翻动,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做——可我明明记得,他以前最讨厌打领带,说像被人掐住脖子。
没什么好知道的,他扯了扯领带结,走到玄关换鞋,早点睡,我可能要通宵。
防盗门关上的瞬间,那股玫瑰味突然变得刺鼻。我冲进浴室,抓起他的洗发水闻了闻——只有清淡的玫瑰香,是我熟悉的味道。那刚才的甜腻香气......我转身看向垃圾桶,里面躺着团用过的纸巾,边角沾着淡粉色的唇印。
胃里突然翻涌起来。我跌坐在马桶盖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鬓角的碎发被冷汗粘在皮肤上。三年前,我也是这样坐在医院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补妆,好让昏迷的他醒来时,看见的我永远是整洁的、温柔的、不会让他担心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闺蜜发来消息：今晚要不要来我家睡我新学了调莫吉托。
我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想起上周周延加班时,我给闺蜜发的消息：他最近总说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她当时回：男人说累的时候,心里说不定在想别的女人。
那时我还笑着反驳,现在却觉得这句话像根刺,扎得眼睛生疼。我站起身,走进卧室,打开他的衣柜。西装裤口袋里的纸角露得更多了,我伸手抽出——是张餐厅小票,日期是三天前,时间20:17,消费金额1314元,备注栏写着：玫瑰小姐特调套餐,祝永远相爱。
小票在指尖发出簌簌的响声。我想起三年前的情人节,他在急诊室陪我值夜班,叫了份便利店饭团,说：等你下班,我们去吃火锅。那天雪很大,他的围巾上落满雪花,像撒了把碎钻。
现在,他的碎钻,都给了那个玫瑰小姐。
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响了,是我设置的喂猫提醒。布偶猫从床底钻出来,蹭着我的脚踝喵喵叫。我弯腰抱起它,摸到它脖子上的项圈——那是周延买的,说粉色配它的蓝眼睛好看。
团团,你说,我把脸埋进猫毛里,声音闷得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爱会消失的,对吧
猫用爪子拍我的脸,肉垫上的粉斑蹭过我的泪痕。客厅的挂钟敲了十下,周延的手机落在茶几上,屏幕突然亮起。我看见锁屏通知栏里跳出一条消息,发件人是R：阿延,药记得吃,别让她发现。
R。玫瑰（Rose）的首字母。
我盯着那行字,直到屏幕再次变暗。布偶猫从我怀里跳下去,爪子勾住了周延的浴袍带子。布料滑落,露出里面的黑色皮夹——那是我去年送他的,里面夹着我们的结婚照。
我伸手翻开皮夹,结婚照还在,只是边角卷起,像被无数次翻开又合上。照片背后,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周延的字迹：如果我死了,所有财产归林夏。
字迹下面,是另一个人的笔迹,字迹娟秀,带着股甜腻的气息：阿延,我们的孩子会叫什么名字
data-fanqie-type=pay_tag>
纸角在我指尖碎裂。布偶猫在旁边叫了一声,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医生说他能活下来是奇迹。那时我以为,我们的爱情也是奇迹。
现在才明白,有些奇迹,不过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我拿起手机,给周延发消息：你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屏幕亮起,他很快回复：别闹,睡吧。
别闹。这两个字像盆冷水,浇灭了我最后一丝期待。我站起身,走到玄关,拿起他的钥匙串。金属环上挂着个小挂件,是我们在迪士尼买的米奇和米妮——那时他说,要一辈子做我的大英雄。
钥匙串在掌心硌得生疼。我打开门,夜风卷着细雨吹进来,带着股潮湿的泥土味。远处的霓虹灯光透过雨幕,把我的影子投在走廊墙上,显得格外单薄。
布偶猫追出来,在门口喵喵叫。我弯腰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团团,我们去找真正的大英雄,好不好
猫蹭了蹭我的手心,算是回答。我关上门,听见身后传来门锁重新落锁的声音——这次,是我主动离开了这个,已经没有我指纹的家。
雨越下越大,我撑着伞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洼里破碎又重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以为是周延,却看见闺蜜发来的短视频：快看！我家楼下的流浪猫生小猫了,超可爱！
视频里,橘猫妈妈正舔着小奶猫,画面温馨得让人心酸。我突然想起周延第一次陪我喂流浪猫时,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猫粮撒在纸箱边,说：它们要是有个家就好了。
那时我以为,我们的家,会是永远的避风港。
现在才知道,有些家,不过是临时的驿站,到站了,就要下车。
我删掉未发送的消息,把手机调至静音。雨珠顺着伞骨滴落,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远处的便利店亮着暖黄色的灯,我走进去,买了罐啤酒。收银台的女孩问：要不要吸管
我笑了笑,说：不用,直接喝。
铝罐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暖不了心口的寒。便利店的电视在播晚间新闻,主持人说：今日凌晨,市中心发生一起严重车祸......
我猛地抬头,看见屏幕上闪过熟悉的路口——三年前周延出车祸的地方。画面里,警戒线已经拉起,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匆匆而过,地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像朵开败的玫瑰。
啤酒罐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滚出很远。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再是那个守在急诊室门口的人。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周延的来电。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直到它变成未接来电。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洒下苍白的光。我捡起啤酒罐,继续往前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路过垃圾桶时,我把周延的钥匙串扔了进去。金属碰撞的声音里,米奇挂件的红鼻子闪了一下,像一滴眼泪。
2
玫瑰与布洛芬
我蹲在床头柜前,指尖悬在抽屉拉手上方三厘米。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在鼻腔里炸开——三年前周延昏迷时,我每天守在ICU门口,闻的就是这种混着血腥气的冷冽味道。而此刻,这味道里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抽屉拉开的瞬间,布洛芬药瓶滚出来,撞在我脚背上。玻璃罐身贴着泛黄的便利贴,是我写的字：饭后一粒,忌空腹。字迹被水晕开过,想起那年我肠胃炎住院,他坐在病床边一笔一划抄医嘱的样子。可现在,药瓶旁边躺着支口红,黑色外壳上印着YSL的烫金LOGO,我从未买过这个色号。
我捏着口红的手在发抖,金属外壳被焐得发烫。旋转出膏体的瞬间,玫瑰香突然变得浓烈,混着消毒水在喉间结成硬块。这味道太熟悉了——周延昏迷的第一周,每天下午三点都会有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来病房,她把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时,袖口总会扫过我的手背,就是这个味道。
林夏周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慌忙把口红塞回抽屉,膝盖撞在柜角发出闷响。他换拖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里的药瓶,眉尾轻轻皱起：你翻我东西
这是谁的我举起口红,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他脱外套的动作突然僵硬,衣领蹭到下巴时留下道红痕。同事的,他转身挂衣服,衣架碰撞声格外刺耳,上次聚餐她喝多了,落在我车上。
哪个同事我追问,三年前每天来医院送汤的那个吗
他挂衣服的手猛地攥紧衣架,木质挂钩发出吱呀声。我盯着他后颈的碎发,那里有道浅色疤痕,是车祸时被玻璃划的。那时我每天用棉签给他擦碘伏,他疼得缩脖子,却笑着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护士。
大二那年我痛经到冒冷汗,周延翻墙出学校买布洛芬,在宿舍楼下被保安追得狂奔。他把药塞进我手里时,卫衣兜帽还歪着,喘着气说：药店关门了,我敲了半小时窗。药片上还沾着他掌心的汗,我含在嘴里发苦,却在他递来的热可可里尝出甜。
可现在,他给别的女人送玫瑰香水,却连我生理期时递来的热水都带着敷衍。上周我发烧到39度,他坐在床边玩手机,直到我烧得迷糊,才想起去客厅倒杯水。水太烫,我捧着杯子吹了十分钟,他头也不抬地说：别磨叽,快喝。
她叫苏雨桐。周延忽然开口,转身时手里多了支烟。他靠在窗边点烟,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是我车祸那天要见的人。
我猛地抬头,窗帘缝隙漏进的风掀起桌上的病历本,纸页哗啦作响。三年前的诊断书里写着脑震荡引发的短时记忆障碍,他总说不记得车祸当天的事,原来都是骗我的。
你们见面做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他夹烟的手指蜷起,烟灰落在地板上：她说有重要的事,我想着...见一面也没什么。
重要到要用‘玫瑰小姐’当备注我冷笑,想起昨天翻他手机时闪过的联系人名称,重要到让你连命都不要
他突然烦躁地碾灭烟头,火星溅在瓷砖上又迅速熄灭。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他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的红痕,我们之间就剩查手机、翻抽屉了吗
我盯着那道红痕,想起今早帮他熨衬衫时,在领口发现的淡色唇印。和这支口红的颜色一模一样,像朵枯萎的玫瑰,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手机突然在床头柜震动,周延的锁屏亮起。我瞥见消息弹窗：阿延,退烧药买好了。备注是苏雨桐,后面跟着个撒娇的猫咪表情。
他慌忙抓起手机,屏幕熄灭前的瞬间,我看见聊天背景是张迪士尼照片——穿碎花裙的女孩戴着米奇发箍,站在城堡前笑得灿烂。那发箍我也有,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说看见就想起你。
我去洗澡。他攥着手机往卫生间走,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水流声响起时,我再次翻开抽屉,布洛芬瓶底压着张纸条,是周延的字迹：雨桐过敏,勿用玫瑰香型。
我捏着纸条蹲在原地,听见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原来他不是忘了我的喜好,只是把温柔都给了别人。那些我视若珍宝的布洛芬、热可可、米奇发箍,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手复制的关怀。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夜。那时我在急诊室门口等了七个小时,手心里全是汗,把他的手机攥得发烫。屏幕锁屏是我们的合照,他下巴抵着我头顶,笑得像个傻子。
现在,他的密码早就不是我的生日。而我,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了。
3
消失的监控录像
我攥着物业缴费单的手沁出冷汗,当经理第五次重复监控坏了时,他后颈的黑痣突然让我想起——三年前急诊室的天花板上,也有块形状相同的水渍,像滩凝固的血。
一
监控疑云
上周六晚上七点到九点,贵小区2号楼的监控录像,为什么调不出来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今早给周延熨衬衫时烫出的焦痕。物业经理的目光在我胸前的工牌上游移,林小姐,您是律师,应该知道我们……
我更知道,我打断他,将缴费记录拍在桌上,贵公司合同里明确写着监控系统需保持30天存储周期。现在距离周六才过去四天。
经理的喉结上下滚动,身后的玻璃柜里,整齐摆放着年度安全社区的奖牌。我忽然注意到他鼠标垫边缘露出一角蓝色文件夹,封皮上赫然印着2022年8月监控维修记录——那正是周延出车祸的月份。
让我看看那天的值班记录。我伸手去够他的键盘,他猛地起身撞翻椅子,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电梯上升时,我靠着镜面墙深呼吸。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延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屏幕映出我泛青的眼下,和三年前守在ICU门口时一样憔悴。那时护士总说你丈夫真幸运,有你这样的妻子,直到某天,我在他昏迷的床头,听见那个自称同事的女人轻声说：阿延,你说等雨停了,就带我去看玫瑰园。
电梯门开的瞬间,我差点撞上抱着文件夹的保安。他怀里的纸页滑落,我弯腰去捡,一张照片从其中掉出——是周延的车,停在一家叫玫瑰庭院的餐厅门口,副驾驶坐着个戴宽檐帽的女人。
抱歉！保安手忙脚乱地抢过照片,我瞥见照片右下角的日期：2022年8月17日,车祸前一天。
书房的电脑风扇发出恼人的嗡鸣。周延的笔记本设了密码,我输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错误；输入他的生日,错误。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我想起他昏迷时,我每天都会在他耳边念我们的故事。你第一次约我,是在2019年3月12日,我摸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说,你说选植树节,是因为想和我一起种棵树。
那时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我记错了日期——真正的3月12日,他本该在陪另一个女人看玫瑰。
林夏27岁生日,我对着屏幕轻声念出文件夹名称,鬼使神差地输入rose。
蓝色进度条跳过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第一张图是张聊天截图,时间显示为2022年8月16日23:17。
周延：再给我三个月,等她考过律师资格证,我会离婚。
对方发来一个玫瑰表情包：阿延,你总说三个月,这次要是再骗我……
我盯着阿延两个字,胃里翻涌起熟悉的恶心感。这称呼曾属于我,直到他出车祸后,每次从昏迷中惊醒,都会对着我喊小薇。
下一张图是转账记录,金额从五万到二十万不等,收款方名字是苏薇。我颤抖着点开浏览器,输入这个名字,跳出的新闻让我如坠冰窟——
苏氏集团千金苏薇病逝,遗产纠纷引关注,发布时间：2022年8月18日,正是周延出车祸当天。
雷声炸开的瞬间,电脑突然黑屏。我扑过去按住电源键,却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周延的声音带着雨夜的寒气,他的雨伞滴着水,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圆斑。我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我们的结婚照摔在地上,玻璃碎成蜘蛛网状。
找份文件。我弯腰去捡碎片,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闻到他身上混合的雨水味和——玫瑰香水味。
以后别动我电脑。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想起婚礼那天,他也是这样看着我,说我会永远爱你。
现在他的瞳孔里映着我破碎的倒影,像块拼不回去的玻璃。
深夜,我缩在客房的床上,手机屏幕照亮苏薇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停留在2022年8月15日：阿延说,等雨停了,要带我去看他种的玫瑰。
配图里,她站在温室前,身后是成片的卡罗拉玫瑰。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蓝宝石戒指——和我今天在周延抽屉深处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衣柜里,周延的西装外套静静挂着。我摸出他常用的U盘,插进手机读卡器。加载出来的第一张照片,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那是监控截图,画面里,周延和苏薇在玫瑰庭院餐厅门口拥抱,时间显示为2022年8月17日21:45。而半小时后,他的车就撞上了护栏。
手机从手中滑落,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变得清晰。原来三年前那场意外,从来都是他精心策划的告别。
4
替身游戏
闺蜜把手机摔在我面前时,屏幕上的照片让我血液凝固——周延和那个女人在迪士尼,她戴着和我同款的米奇发箍,连笑时露出的虎牙都一模一样。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落在她肩头,像极了三年前他给我拍照时,那句夏夏,头再偏一点的温柔。
我盯着照片里的女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发箍是周延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说米妮和米奇永远在一起。此刻照片里的女人正踮脚替他整理领口,而我手机里还存着他当时的语音：宝贝,等我忙完就陪你去迪士尼。
这女的叫陈雨彤,比你小两岁,和你前男友同名。闺蜜戳了戳屏幕,上周我亲眼看见他们在餐厅喂饭,那亲密劲……她声音渐低,大概是怕刺痛我。
我猛地抓起手机冲进书房。周延正在电脑前敲字,听见动静抬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从医学文献里抬头看我的模样。那时我痛经趴在图书馆桌上,他默默递来一包布洛芬,包装上还贴着便利贴：饭后吃,温水送服。
解释一下我把照片甩在他面前。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三秒,喉结滚动着说：她是……同事。
同事会戴和我一样的发箍同事会有我同款虎牙我抓起书桌上的相框——那是我们的结婚照,我特意去整了牙,因为他说虎牙太可爱,怕自己分心。相框砸在墙上的瞬间,玻璃碴子溅到他手背上,渗出血珠。
他终于站起来,西装褶皱里掉出一张游乐园门票。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我阑尾炎住院的那晚。他当时说医院太闷,带你去透透气,最后却让我躺在病床上等了整夜。
林夏,我们谈谈。他声音沙哑,伸手想抱我,却在触到我肩膀时猛地缩回。这个细微的回避像把刀,剜开我心底的疤。
暴雨夜,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我握着他的手数脉搏。医生说他可能成为植物人,我就每天在他耳边读《心外科学》,因为他说过听见我的声音就想醒过来。直到某天,我在病房外听见他和陈雨彤的对话：她太像小棠了,有时候我甚至会认错……
小棠是他的初恋,死于癌症。我曾在他手机里见过模糊的背影照,马尾辫,右耳后有颗痣——和我镜像对称。
三年前那场车祸,是你故意的,对吗我抓起他办公桌上的镇纸,金属凉意渗进掌心,你根本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想逃离我,逃离你对小棠的愧疚。
他瞳孔骤缩,跌坐在转椅上。抽屉被撞开,露出半本病历本——小棠的诊断书,日期是我们领证当天。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和小棠的血型、过敏史、甚至生理期都惊人相似,这些巧合不过是他精心筛选的结果。
她临死前说想看雪,你就带我去长白山；她喜欢夏目漱石,你就每天给我读《心》；我抓起诊断书撕成碎片,连求婚时的戒指,都是她试戴过的尺码。周延,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还是说,我只是你用来赎罪的替身
他突然捂住耳朵,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别再说了……小棠走后,我每天都能看见她的影子,直到遇见你……我以为这是命运的补偿……
所以你故意制造车祸,让我以为你用命救了我我逼近他,闻见他领口残留的玫瑰香水味,和陈雨彤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其实你是想借这场‘意外’离开我,对吗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林夏,我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小棠接近你,但后来……后来我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那场车祸是个意外,我发誓！
意外我扯出他西装内袋的笔记本,翻到三年前的那页：10月15日,雨,路线已查好,隧道监控维修。字迹被水渍晕开,像极了他车祸当天的泪痕。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周延的肩膀剧烈颤抖,终于松开手,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红丝绒盒子。里面是枚碎钻耳钉,和我昨天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除了内侧刻着的字母不是LX,而是XT。
这是小棠的遗物。他声音空洞,你耳洞发炎那次,我误把你的耳钉和她的混在一起了。
我忽然想起那天他蹲在地上帮我找耳钉,鼻尖沁着汗珠,说丢了就再买新的。原来他早就知道,他触碰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他记忆里的幽灵。
我抓起耳钉砸向窗外,钻石划破暮色,像极了我们婚礼上他为我戴上戒指时,眼底闪过的那道光。现在那道光熄灭了,只剩下他镜中的倒影,和我脸上荒唐的泪痕。
周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晒干的海藻般沙哑,你说爱会消失吗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碎了一地的相框上。我们的结婚照里,我穿着他选的缎面婚纱,笑得像个傻子。而他的左手无名指下,有块淡淡的晒痕——那是他假装戴婚戒时留下的印记。
窗外突然下起雨,和三年前那场车祸的雨一模一样。我转身走向玄关,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林夏,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比不爱了更锋利,像把钝刀,慢慢剜开那些被粉饰的甜蜜。我摸向指纹锁,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他说的密码该换了。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比如他的密码,他的爱,甚至他留在这个家的痕迹。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时,我听见他压抑的哭声。但这一次,我没有回头。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映出我脸上斑驳的泪痕——那不是为他流的,是为那个在替身游戏里弄丢了自己的傻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雨彤的朋友圈更新：谢谢阿延哥送的新耳钉,和你的好像呀～配图里,她右耳后那颗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而我左耳后的痣,此刻正被雨水渐渐冲淡,像一场终将褪色的荒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