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这般缠绵,李瑶瑶站在雕花窗前,看着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地织入青瓦白墙间。巷口的油纸伞铺飘来淡淡的桐油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刺得鼻腔发疼。她轻抚过案头褪色的信笺,墨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不清,那些承载着甜蜜与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初见萧寒,是在梅雨季的老街上。彼时的李瑶瑶还是个扎着双髻的少女,抱着刚裁好的绸缎匆匆赶路。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她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就在她以为要摔个狼狈时,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姑娘,当心些。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雨水的凉意。李瑶瑶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眼前的男子身着月白色长衫,衣角还沾着些许雨水,发间别着一支竹制发簪,透着几分清雅。他身后背着画架,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李瑶瑶的脸
腾
地一下红了,慌乱地挣脱他的手:多谢公子!
说完,抱着绸缎就要跑。等等!
男子叫住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你的绸缎沾了水,用这个擦擦吧。
李瑶瑶呆呆地接过帕子,连声道谢,转身跑开时,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低沉的嗓音,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可又忍不住偷偷回头张望,只见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嘴角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后来她才知道,男子叫萧寒,是从京城来的画师。命运像是开了个温柔的玩笑,自那以后,老街上总能偶遇他。绸缎庄里,他会在她裁布时,静静坐在一旁勾勒她专注的模样。李瑶瑶低着头,手中的剪刀
咔嚓咔嚓
地裁剪着绸缎,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萧寒。她看着他握着画笔的手,骨节分明,动作优雅,仿佛每一笔都饱含着深情。有时,她会故意放慢裁剪的速度,只为了能多一些时间与他相处。而萧寒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偶尔会抬起头,与她目光相撞,两人便都慌乱地移开视线,脸上泛起红晕。
烟雨廊下,他举起画笔为她定格撑伞的瞬间。李瑶瑶站在廊下,手持油纸伞,看着远处的雨景。萧寒专注地望着她,眼神中满是欣赏与爱意。别动,就这样。
他轻声说道,手中的画笔快速地在纸上移动。李瑶瑶的心跳逐渐加快,她能感受到萧寒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她努力保持着姿势,心中却满是甜蜜与紧张。画完后,萧寒将画递给她,李瑶瑶看着画中自己的模样,画得惟妙惟肖,尤其是眼神,仿佛将她内心的情感都描绘了出来。真好看。
她小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萧寒笑着说:因为画中人好看。
这句话让李瑶瑶的脸再次红透,她低下头,不敢再看萧寒。
傍晚的码头边,两人并肩漫步,分享着各自的梦想。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李瑶瑶望着远方,憧憬地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绸缎庄,做出最漂亮的衣裳。
萧寒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中满是温柔:你一定可以的。我呢,就想走遍天下,用画笔记录下所有美好的风景,当然,还有你。
李瑶瑶听了,心中满是感动,她轻轻靠在萧寒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的温暖。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幻想着和他一起走过无数个四季,看遍江南所有的美景。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日,李瑶瑶像往常一样去给萧寒送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还未走到画坊,就听到街角的几个妇人在窃窃私语。你知道吗那个画师萧寒,和京城柳府的千金早就有婚约了!可不是嘛,听说柳姑娘一到江南,萧寒就把绸缎庄那丫头抛到脑后了。
这些话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进李瑶瑶的心脏。她脚步踉跄,手中的点心盒险些掉落。
李瑶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驱散心中的慌乱。她望着远处画坊的方向,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记忆中萧寒温柔的眼神、那些甜蜜的誓言,此刻都在耳边不断回响,与妇人的话语交织成尖锐的嘲讽。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亲眼确认,可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强忍着内心的慌乱,她继续朝着画坊走去。透过半掩的门,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依偎在萧寒身旁。那女子手中拿着一幅画,画中之人正是她自己,可萧寒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温柔得让人心碎。李瑶瑶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手中的点心掉落在地。
柳如烟用纤纤玉手轻抚着画纸,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萧寒,你说这画里的她,哪点比得过我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罢了。
她故意将身体更往萧寒身上靠了靠,眼神中满是挑衅。萧寒的眉头皱得更紧,正要开口反驳,却瞥见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猛地站起身来,却被柳如烟死死拉住衣袖。瑶瑶!
萧寒的呼喊中带着焦急与慌乱,可李瑶瑶已经不愿再听。
李瑶瑶强忍着泪水,声音颤抖地说道:萧寒,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说完,她转身冲出了画坊,任凭萧寒在身后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回头。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李瑶瑶漫无目的地在雨中奔跑,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内心被愤怒和痛苦填满,曾经的甜蜜誓言仿佛都成了无情的嘲讽。每走一步,心就痛一分,她恨萧寒的
背叛,恨自己的天真,更恨命运的捉弄。回到绸缎庄,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蜷缩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雨,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萧寒。
李瑶瑶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浑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寒意顺着肌肤蔓延,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肯发出一声呜咽。房间里还摆放着萧寒送她的小物件,那支精致的竹簪、画满江南风景的扇面,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心。
她想起那些与萧寒相处的美好时光,绸缎庄里他专注的目光,烟雨廊下他温柔的叮嘱,码头边他许下的承诺。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她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愚蠢,轻易就相信了那些甜言蜜语,更恨萧寒的虚伪,将她的真心践踏在脚下。
从那以后,李瑶瑶开始躲避萧寒,可命运却总是爱捉弄人。一次庙会中,她又一次遇见了他。庙会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可李瑶瑶的心中却满是阴霾。她精心挑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低着头快步走着,生怕与萧寒相遇。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她还是在转角处,与萧寒撞了个正着。
萧寒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中闪过惊喜与急切,他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瑶瑶,你听我解释,那天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萧寒急切地说道,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却被李瑶瑶迅速躲开。
就在这时,柳如烟突然出现,她挽住萧寒的手臂,娇笑着说:萧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人家好找。
她故意将头靠在萧寒肩上,眼神却挑衅地看着李瑶瑶。
李瑶瑶看着柳如烟亲密的动作,心如刀割,冷冷打断萧寒: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任由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流淌。她的脚步慌乱,撞翻了路边的小摊,也顾不上道歉。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萧寒,逃离这让她心碎的一切。
回到绸缎庄,李瑶瑶大病了一场。她整日发着高烧,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一会儿是对萧寒的质问,一会儿是曾经的甜蜜话语。家人守在床边,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这场病持续了半月有余,等她终于康复,整个人却仿佛脱了一层皮,消瘦得不成样子,眼神也变得空洞而冷漠。她将萧寒送的所有东西都锁进了箱子,深埋在院子的角落里,发誓要彻底忘记这段感情,却不知,那些回忆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抹去。
李瑶瑶大病初愈后,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生气。她每日机械地在绸缎庄帮忙,眼神空洞地裁剪着布料,手中的剪刀
咔嚓
声单调而沉闷,再也没了往日灵动的气息。苏砚依旧每日前来,带着新鲜的糕点,或是一本新的话本,试图逗她开心。
瑶瑶,城西新开了一家茶楼,听说说书先生讲的《白蛇传》精彩极了,明日我带你去听
苏砚小心翼翼地将桂花糕推到她面前,目光满是关切。李瑶瑶抬眼,看着苏砚温柔的眉眼,想起这些日子他的陪伴,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摇头,声音沙哑:多谢苏公子,我今日还有许多活计。
苏砚并未气馁,笑着帮她整理散落在桌上的丝线:那我帮你,等忙完再去也不迟。
在苏砚的陪伴下,李瑶瑶偶尔也会露出淡淡的笑容。两人漫步在河畔时,苏砚会给她讲一些江南趣事,逗得她轻声发笑。然而,每当笑声响起,她又会突然愣住,想起曾经和萧寒也有过这般快乐的时光,笑容便僵在脸上。苏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却只能默默叹息,将满腔的心疼藏在心底。
然而,命运的巨轮无情地碾压过来。一日深夜,李瑶瑶被父亲房中的争吵声惊醒。她悄悄走到门口,听见父亲带着哭腔说道:赵老爷,求您再宽限些时日,我实在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赵文远父亲的声音冰冷而强硬:老李,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三日后若还不上钱,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瑶瑶只觉得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她终于明白,为何近日家中气氛如此压抑,父亲整日愁眉不展。
第二天清晨,李父将李瑶瑶叫到祠堂。看着父亲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李瑶瑶心如刀绞。瑶瑶,爹对不起你……
李父颤抖着跪在祖宗牌位前,赵家愿意帮我们还清债务,但条件是……
是你嫁过去。
李瑶瑶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祠堂里供奉的牌位在眼前晃动,她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爹,我不想嫁!我……
话未说完,李父已泣不成声:瑶瑶,爹实在走投无路了,咱们李家不能毁在我手里啊!
那段日子,李瑶瑶仿佛行尸走肉般活着。她看着母亲偷偷抹泪,为她缝制嫁衣;看着弟弟妹妹懂事地不吵不闹,却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她。苏砚得知消息后,红着眼眶找到她:瑶瑶,跟我走吧!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李瑶瑶看着他,泪水不断滑落:苏公子,我不能……
我的家人怎么办
苏砚痛苦地捶打着墙壁,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出嫁前一晚,萧寒冒雨赶来。他浑身湿透,发丝紧贴着脸,眼神中满是焦急与绝望。瑶瑶,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已经想到办法赚钱了,我们可以一起远走高飞!
萧寒紧紧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瑶瑶看着他,心如刀绞,泪水混着雨水肆意流淌:来不及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因为我而破产,我爹年纪大了,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李父突然冲出来,一把将萧寒推开,怒目而视:你别再来害我女儿了!自从和你在一起,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萧寒还想辩解,李父却厉声喝道:我不管你和那个柳姑娘怎么回事,但瑶瑶必须嫁给赵公子!
李瑶瑶看着父亲决绝的表情,又看着萧寒痛苦的模样,只觉万念俱灰。她挣脱萧寒的手,转身跑回房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听着外面萧寒一声声的呼喊,心彻底碎成了渣。
大婚那日,花轿的唢呐声格外刺耳。李瑶瑶坐在花轿里,泪水打湿了红盖头。她掀起盖头一角,透过轿帘,看到萧寒站在雨中,眼神绝望而悲伤,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而苏砚站在人群中,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不甘与痛苦。李瑶瑶心如刀绞,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曾经的爱情、梦想,都将被埋葬在这一场盛大而又悲凉的婚礼中。
花轿停在赵府门前,鞭炮声震耳欲聋,李瑶瑶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盖头下的她面色苍白,任由喜婆搀扶着跨过火盆,耳边传来赵文远母亲挑剔的低语:这丫头看着就没精打采,哪有半点新嫁娘的喜气。
她攥紧手中的红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洞房花烛夜,赵文远掀开她的红盖头,烛光下,他看着李瑶瑶泪痕未干的脸,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既已嫁入赵家,便安心过日子吧。
李瑶瑶垂眸不语,目光扫过桌上的合卺酒,想起曾经与萧寒幻想过的成婚场景,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赵文远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默默吹熄烛火,在榻边坐了一夜。
此后的日子,如同钝刀割肉般难熬。赵母每日变着法子刁难她,清晨天还未亮,便命她去厨房准备早膳,稍有不合心意,便摔碗砸筷:连顿饭都做不好,真是上不得台面!
李瑶瑶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听着赵母的斥责,眼前总会浮现出萧寒为她画像时的温柔眼神,那时的她,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一日,赵母故意将一盆脏水泼在李瑶瑶刚洗好的绸缎上,尖声骂道:瞧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这可是京城运来的上等料子!
李瑶瑶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收拾残局。赵文远赶来时,只看到满地狼藉,赵母添油加醋地告状,他虽心有疑虑,却也只能对李瑶瑶说:母亲年事已高,你多担待些。
这句话,让李瑶瑶的心彻底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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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李瑶瑶蜷缩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从枕下摸出萧寒为她画的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画上,画中自己眉眼含笑,而如今镜中的她,早已形容憔悴。她将画贴在胸口,轻声呢喃着萧寒的名字,泪水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了墨迹。每到这时,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一想到家人,又只能将所有痛苦咽回肚里。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李瑶瑶从府中丫鬟的闲聊中听闻萧寒病重的消息。她手中的茶盏
啪
地摔在地上,碎片划破了手指,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她立刻跑到赵文远面前,跪在地上哀求:求你让我去看看他,就这一次!
赵文远皱着眉头,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你心里果然还是只有他!
但最终,他还是松了口。
李瑶瑶一路狂奔,鞋都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推开画坊的门,那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她看到萧寒躺在床上,身形消瘦得不成样子,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萧寒……
她扑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泣不成声。萧寒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她的瞬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瑶瑶,你来了……
在照顾萧寒的日子里,时光仿佛倒流。李瑶瑶细心地为他擦拭身体,熬药时守在灶台前寸步不离,生怕火候不对。她给他讲这些日子的经历,讲到赵母的刁难,忍不住哽咽;讲到自己的思念,泪水便止不住地流。萧寒虚弱地为她擦去眼泪: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
然而,现实容不得他们沉浸在短暂的温情中。赵府的家丁很快找了过来,强硬地要带李瑶瑶回去。李瑶瑶死死拉着萧寒的手,不肯松开: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但家丁们毫不留情地将她拖走,萧寒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重重地摔回床上。
回到赵府后,赵母的刁难更甚,将她关在房中,不许她踏出半步。李瑶瑶整日以泪洗面,望着窗外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祷萧寒能够好起来。她不知道,这一别,竟成了永诀,而她的思念,也将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回到赵府后,李瑶瑶被关在房中整整七日。她蜷缩在床榻上,像株失去生机的残花,任凭赵母在门外如何叫骂,都充耳不闻。唯有夜深人静时,她才敢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半截玉佩
——
那是萧寒临别前塞给她的,边角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玉佩上,映出上面刻着的
永结同心,她将脸埋进锦被,呜咽声混着压抑的啜泣,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第八日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死寂。开门的瞬间,丫鬟苍白的脸色让李瑶瑶心头一紧。李娘子,画坊……
画坊失火了!
话音未落,李瑶瑶已踉跄着冲出门。她赤着脚在青石板路上狂奔,尖锐的碎石划破脚掌,鲜血蜿蜒成路,却比不上胸腔里那股撕裂般的疼痛。
远远望见画坊方向浓烟滚滚,李瑶瑶的双腿突然发软,跪倒在地。她看着冲天的火光吞噬那座承载无数回忆的建筑,耳边仿佛又响起萧寒说
等我
时虚弱的承诺。不……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爬起来冲向火场,却被家丁死死拦住。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呛人的浓烟中,她恍惚看见萧寒站在画架前,朝她温柔地笑,手中的画笔还悬在未完成的画卷上。
当灰烬冷却,李瑶瑶在废墟中跪了整整三天。她的指尖被瓦砾划得血肉模糊,却固执地翻找着,终于在焦黑的梁柱下,摸到一块烧得变形的画框。画纸早已化作飞灰,唯有边缘处残留的半朵桃花,还依稀可见当年萧寒为她描绘的模样。她将画框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滴落在滚烫的木头上,蒸腾起袅袅白烟。
此后的日子,李瑶瑶如同行尸走肉。她不再反抗赵母的刁难,每日机械地重复着晨昏定省、洒扫庭院,却总在路过绸缎庄时驻足良久。那里的伙计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门口的石狮子还和从前一样,可曾经倚在石狮子旁等她的人,却永远消失了。
每当梅雨季来临,她都会撑着那把早已褪色的油纸伞,沿着当年和萧寒漫步的路线,从老街走到码头。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细流,打湿她素白的裙裾,她却浑然不觉。在烟雨廊下,她会对着空荡荡的石凳轻声诉说:你看,桃花又开了城西的茶楼新来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没你好听,仿佛萧寒就坐在对面,含笑倾听。
赵文远看着日渐消瘦的妻子,心中满是愧疚。他开始偷偷收集与萧寒有关的物件,将散落民间的画稿、未寄出的书信,悄悄放在李瑶瑶的梳妆台上。有一回,他甚至冒险带回一支和萧寒发型相似的竹簪,却见李瑶瑶捧着簪子泣不成声,他这才明白,有些伤痕,越是触碰,越是鲜血淋漓。
而苏砚,常常在深夜徘徊在赵府墙外。他远远望着李瑶瑶房间的灯火,想象着她是否又在对着画稿流泪。他托人送去补气血的汤药,却始终不敢露面
——
他深知,自己再炽热的关怀,也暖不了她冰封的心。
岁月悄然流逝,李瑶瑶的鬓角渐渐染上白霜。她在庭院里种下满墙的蔷薇,每当花开,便将花瓣收集起来,装在萧寒曾用过的瓷罐里。她时常坐在花架下,给孩子们讲江南才子与绸缎姑娘的故事,讲到动情处,浑浊的泪水会滴落在孩子们仰起的小脸上。
临终前,李瑶瑶紧紧攥着那幅残破的画框,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窗外,江南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恍惚间,她看见萧寒踏着青石板向她走来,手中捧着未完成的画卷,而他们的故事,永远定格在了那个烟雨朦胧的初见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