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只胶皮一个隐隐害怕,男人们心理素质过硬,全然没有‘昨日再来’的担心。下雨真好,乐得忙里偷闲。看到下大雨是真的揪心害怕,胶皮站起来走到门槛前自言自语:“雨够大的呀,十来米远就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形。”
雨点子不愿腾空着躲在云里都争先恐后想要拥抱大地,在降落过程中你挤我我挤你两个三个挤作一堆好让有文采之人吟诵‘施州豪雨大如席’,大片的雨席没头没脑刮在地上激起密密麻麻的水柱。
模糊的人形越来越近,摘下斗笠蓑衣靠在门外。钱知事来了,脚上的泥巴都盘到了小腿肚子上,这样的雨天只有讨债的肯出门。
他怒气冲冲地来,却不肯进屋,任屋檐滴水在斗笠上敲出快速连续的音符。站在门口叉着腰肌道:“嫌我家银子成色不好?”
一阵风刮来,雨滴聚成了雨片子,打在斗笠上仿佛雨打芭蕉般响起催情的器乐伴奏。
知道你此为何来,曹少陪着笑喊道:“非也。”
“价钱贱了?”
继续喊,“非也非也!”—“啊呀,我的钱大人呐,咱们这样对着喊他费嗓子啊。快进屋,快快进屋说话。”
钱知事被曹少拉着进了屋,推开胶皮送来的热茶,黑着脸道:“如此,你为何卖给了唐崖40口利刃?”
这还用问吗?要问就是‘人家出的价实在令人没法拒绝’
“我买卖人,见钱眼开之辈,如有得罪万望恕罪。”
巴东自向梁山军购后武备升级换代,战力直线上升,在老冤家唐崖身上找回了不少场子。战损比从老早以前的10:1一跃提升到3:1,有个别场次甚至打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比一兑子,军心大振民心大振。最近两仗却又一夜回到解放前,只因对方也用上了梁山刀。
钱知事一番东张西望,“敢问柴先生可在家中?”
“哦,他出门去了。”
能帮着说话的不在,只得情急之下吐真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家柴先生之前在巴东深受礼遇,我家大人未曾亏待于他,你我两家结有旧情渊源。实言相告,唐崖依仗兵丁骁勇屡屡欺压我巴东,如今我用上你梁山利刃集几倍人马堪堪与之战。而今梁山不义,陷巴东于万劫不复。”--“项兄,穆姑娘,人心可都是肉长的啊。”
一番话不向着曹少只看着胶皮和钳工讲。老钱聪明,知道找对正主说对软话。毫无疑问,这老小子进门之前做足了功课的。
来客的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了,对方的频频眨眼强忍悲愤也都看在眼里了。钳工怜钱知事是品秩在身的九品官,冒雨来访是为大礼可受不起。提来水桶请客人把脚洗干净,又取来干毛巾让他擦脸,端起之前被他推开的茶碗送到他手上。略思量,开口道:“一寸长一寸强,这样吧。我存有原为桅杆屯打造的长柄开山大刀,重12斤,堪称上阵杀敌的利器,就给你家了。”
该刀具款式抄于宋朝朴刀,易于劈砍,能把犍牛断成两截。要价3两银子一把,够他巴东普通百姓省吃俭用俩月的开销。钳工敬巴东开张了他首笔大单,一席话让客人彻底没了脾气:“刀剑凡有损毁的尽可以拿来修补,梁山分文不取。钱知事你看如此可好?”
待雨停,留饭不肯吃,只管提了开山大刀样刀奔家去,临行时丢下坏话:“刀是好刀,施州一地穷乡僻壤的,有几家能备下这等贵重长刀。唉,越打越穷只便宜了你梁山。”
挖呀挖呀挖,从钱知事义正词严的告别演说中挖到了隐匿的真相:巴东在与梁山的军贸交涉中隐然处于弱势。继续挖呀挖呀挖,钱大人的临别谴责实际说的是四个字,那就是‘大国崛起’。
军售这条路走对了!才三两个月的功夫便有五百多两银子压箱底了!发家致富已成现实。
“且慢且慢。钱大人,三千箭雨灭唐崖啊,不带点箭头回去吗?”
幸好外头雨大淹没了曹少的恶意挑衅,不然又得一番计较。但引来钳工对曹少的不满,“别欺负老实人,有些过了哈。”
曹少人不坏,一经提醒也觉得自己这阵子有些飘。这段时间以来做事顺风顺水,很多事被自己一语道中故自信心屡攀新高,说话口气也大了也不那么尊重人了。如此,虚心接受批评,保证下不为例,毕竟开门做生意客户是上帝。
没看懂?那就解释一下。
首先,万箭齐发还是三千箭雨估计只能在影视剧里出现,真实战场中难得一见。因为箭可不便宜,万箭漫射和烧钱没有区别。一支中档羽箭够一个土家普通百姓7天的饭钱,箭镞、箭杆、箭羽三样的价格或各取三分。放在贫困县施州卫,弓箭很多时候是当狙击枪来用的,追求的是精准击杀。
其次,不论钳工做的精钢箭镞还是巴东铁匠铺打造的铁箭头,箭头都是要回收二次利用的。箭头抗造没那么容易坏,箭杆和箭羽基本属于一次性消费品。箭射在铁甲射在石头上,箭杆八成得崩坏开裂,箭羽经高速扰流那也一定没法再用。
最后,巴东打不过唐崖,打扫战场那肯定是唐崖的福利,可以二次利用的箭头也就被唐崖捡去了。巴东跟唐崖干仗谈不上送人头吧,送箭头那是百分百的。巴东房安东是有钱人不假,但有钱人可不一定傻。
所以,战场消耗和态势综合体现的战争经济学决定了巴东屯下的三千箭头足够用到地老天荒。
还不甚了了?那就请当年箭馆的泰森出场讲解。
读过初中的都知道,古文精炼,不像现代汉语有那么多词组词汇,古文一字一意。箭矢,在古代便分箭和矢,以竹为箭,以木为矢。就是说,箭杆用竹子做的叫做箭,用木头做的称为矢。《天工开物·佳兵,皱眉喝问:“你是给老庄头戴孝?!”
谷子绞会儿衣角再绞会儿手指,茫然不知所措,惊讶、无辜、恐惧一股脑涌上头,踉跄几步伏在炕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呜咽仿佛炮弹爆炸,炮风气浪把曹少掀到墙角边缩成团,这炮风仿佛由成千上万的蚂蚁蛋组成,在曹少被火气和火药引燃沸腾的血液里快速发育成噬肉的幼虫,体内体外又麻又痒。为抵抗这麻和痒,他皱着眉头拧自己手臂,不知恨所致还是拧太狠而疼出眼泪,心里仰天长啸。
院子的土夯得结实,雨水冲不起烂泥却把他的脚洗净,脚趾头里挤着大鹅拉的屎,“shit,shit!”再对着谷子在灯影里悲情中的轮廓默骂:“fuck
u!”并且“fuck
”,怨自己瞎了眼爱上这么个是非不辨好坏不分的蠢笨娘们,懊丧倒霉到仰面一跤,居然能被自己的手肘撞破鼻梁撞出止也止不住的鼻血!
他走了,是逃走的。地上留下他几串脚印和那一只熟悉的自己做的鞋子。谷子默默把湿漉漉鞋子抓在手中,强烈的虚汗涌遍全身,忽而感觉支撑不住,来不及扶墙,瘫倒地上喘开了粗气。花花的太阳逼得谷子头晕目眩,心痛堵塞住七经八脉继而人事不省。
插曲《爱要怎么说》后半段响起来:爱上什么样的我你应该知道,当你流泪的时候恨不恨我。爱上了什么样的我你应该想过,当我离去的时候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