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烛泣血
红烛在鎏金烛台上垂泪,烛泪凝结成暗红的痂。我攥着嫁衣的手指节发白,绣着并蒂莲的锦缎被冷汗浸得发潮,精致的珍珠流苏随着颤抖轻轻摇晃。盖头被金秤缓缓挑起,冰凉的金属擦过额角,我对上了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萧景珩身着大红喜袍,金线绣的麒麟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的面容如玉,眉眼间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薄唇吐出的字句像淬了冰:楚明昭,签了它。
一张素笺被重重推到我面前,墨迹未干。我低头看清内容,胸口如遭重击——三年后和离,期间分居,不得逾矩。红烛突然爆了个烛花,火星溅在嫁衣上,烫出细小的焦痕。
王爷......我声音发抖,喉咙像被金线勒住,妾身做错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案几,节奏急促而不耐烦:你最大的错,就是被指婚给本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将那抹冷笑割裂得更加锋利,签。
我抖着手握住狼毫,指尖触到笔杆的瞬间,一滴泪砸在宣纸上,晕开了楚明昭三个字的最后一笔。萧景珩满意地收起契约,转身时绣着金线的袍角扫过我的膝盖,力道不大,却像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
对了。他在门口驻足,玄色靴底碾过满地象征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别爱上我,那会让你死得很惨。
门扉重重合上,震落门框上的红绸。我瘫坐在喜床上,嫁衣上的珍珠流苏硌得背生疼。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红烛仍在流泪,而我的夫君,在大婚之夜给了我此生最痛的羞辱。
第二章
寒夜独守
春寒料峭,寒意仍未褪去,我静静地站在厨房,目光凝视着蒸笼里那热气腾腾的桃花糕,思绪却早已飘远。
一旁的春桃见我如此专注,忍不住唠叨起来:夫人,这都已经蒸第三笼了,您也该歇息一下了。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关切。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只是专注地将新采摘下来的桃花花瓣,一片一片地仔细撒在糕点上。这些桃花瓣娇嫩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糕点的香甜完美融合。
我之所以如此用心制作这道桃花糕,是因为前几日在膳房偶然听到一个小厮说,王爷最喜欢吃的便是这桃花糕。
当我终于完成这道精致的糕点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食盒,然后怀揣着满心的期待,捧着食盒缓缓走向书房。
然而,当我走到书房门外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娇笑声。那笑声婉转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尾音还带着一丝撒娇的颤音。
景珩哥哥,你什么时候休了那个小官之女啊女子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急切和不满。
急什么。萧景珩的声音温柔得让我浑身发冷,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语调,契约只剩半年了。
食盒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桃花糕散落一地,被麻雀争相啄食。书房的雕花窗吱呀推开,萧景珩探出头,看见是我,眼神瞬间转冷:你来干什么
我盯着他月白色衣领上的胭脂印,那抹嫣红像根刺扎进眼里。这半年来,我夜夜为他留灯,晨起亲手备膳,换来的只有一句多事。
王爷爱吃的桃花糕。我弯腰拾起散落的糕点,指尖被碎裂的瓷片割出血,却浑然不觉,是妾身僭越了。
那日后我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月余。每日躺在床上,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连抬手都变得异常艰难。萧景珩只派了太医来看过一次,之后便再无消息。倒是苏玉颜,天天都来探病,她穿着月白色的襦裙,腕间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嘲笑我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她的话语更是如同一根根细针,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姐姐,你就别再硬撑了,景珩哥哥说看到你就觉得心烦呢。说完,她还掩唇轻笑,那笑容在我眼中无比刺眼。
立夏那日,阳光炽热,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愈发觉得心烦意乱。我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哭声。我心中一紧,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见夏竹哭着跑进来,手中紧紧握着一封家书。
夫人,夫人……夏竹的声音哽咽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老夫人她……呕血不止,怕是……怕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便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我顾不上穿鞋,赤脚冲向书房,一路上,廊下的鹅卵石硌得我的脚底生疼,但我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还未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苏玉颜娇嗔的声音:景珩哥哥,陪我去赏荷嘛~
紧接着,是萧景珩温柔的回答: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纵容,让我心中一阵刺痛。
我猛地推开书房的门,正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荷花,正要为苏玉颜簪在鬓边。两人听到声音,同时转过头来,萧景珩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我的突然闯入有些不满,他开口道:你怎么……
家母病危,求王爷准我回临安。我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神色微动,刚要开口,门外侍卫急报:太子党有异动!
萧景珩立刻起身,玄色衣摆扫过案几上的奏折:此事容后再议。擦肩而过时,我闻到他袖间苏玉颜的脂粉香,甜得发腻,熏得人作呕。
第三章
雨夜出逃
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地坠向地面,与青石板相撞后迸溅出细碎的水花,在屋檐下织就一层朦胧的纱幕。我蜷缩在昏暗的内室里,烛火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将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指尖抚过梳妆台上那支萧景珩成亲那日送我的玉簪,冰凉的触感让我猛地缩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铜盆里的冷水泛起涟漪,映出我苍白如纸的面容。我将发间的珠翠一一摘下,那些曾象征尊贵的金玉此刻却如同枷锁。素色粗布裙被我利落地套在身上,往日繁复的广袖变成了利落的窄袖,当最后一枚银簪别进发髻时,窗外的雨势愈发凶猛,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更鼓声穿透雨幕传来,沉闷而压抑,第三声鼓响预示着丑时已至。我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裳,还有母亲生前最爱的那幅刺绣。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刺骨的寒意裹挟着雨腥气扑面而来,打湿了我的睫毛。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雨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里,雨珠被染成诡异的琥珀色。
沿着回廊疾行,绣鞋很快被积水浸透,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城墙巍峨耸立在夜色中,轮廓如同巨兽的獠牙。当城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我慌忙躲进城墙根的阴影里,心跳声几乎要盖过雨声。
鎏金纹的马车缓缓驶入视野,车辕上的相府徽记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风突然变得狂躁起来,猛地掀开半幅车帘,灯笼昏黄的光晕里,萧景珩修长的手指正轻柔地将雪白的狐裘披在苏玉颜肩上。她娇嗔着往他怀里缩了缩,而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春日里最灿烂的桃花还要温柔。我看着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垂,那是我们成婚两年来,他从未给予过我的亲昵。
王妃守城士兵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我深吸一口气,扯下面纱,冰凉的雨水瞬间扑在脸上。月光穿透云层洒下,照亮我泛着冷笑的面容:认错了,哪家王妃会半夜独自出城话语里的讥讽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可胸腔里翻涌的苦涩却愈发浓烈。
骏马嘶鸣着踏碎满地水洼,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如碎银般四散。我握紧缰绳,任由风雨打在脸上,身后苏玉颜那刺耳的轻笑却如影随形。这座囚禁了我七百多个日夜的城池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而我终于奔向了那片未知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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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的临安城,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栀子花香。推开斑驳的木门,母亲正手持木瓢给院中的栀子树浇水,她发间的白发似乎少了些,脸颊上甚至泛起了久违的红晕。多亏王爷派来的陈太医,母亲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感激,日日来瞧,药到病除。
我僵在原地。父亲递来一叠信,信纸已经泛黄:这两年王爷每月都派太医来,还不让告诉你。
信纸在手中簌簌作响,全是父亲写给萧景珩的谢函。最新一封写着:陈太医妙手回春,内子已无大碍,望王爷勿忧......墨迹未干,似有泪痕晕染。
小姐!丫鬟夏竹的惊呼声让我猛地抬头,透过窗户,看见那熟悉的马车停在院外。心瞬间揪紧,手中的信纸簌簌作响。抄起包袱,我转身就从后门冲了出去。青石板路上还留着雨痕,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现在才来假装情深晚了!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模糊了眼前的路,却也浇不灭心中翻涌的苦涩与不甘。
第四章
忘忧绣坊
扬州的三月,柳絮纷飞如雪。我站在绣坊门前,亲手挂上忘忧阁的匾额。桐木匾额还带着淡淡的木香,鎏金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绣坊不过三进小院,前堂摆着绣架与成品,后院是染坊与绣娘的住处,窗棂上糊着雪白的绵纸,将细碎的阳光筛成温柔的光晕。
每日清晨,我总要在案前泡上一盏碧螺春。茶烟袅袅中,银针般的茶叶在青瓷盏里舒展沉浮。绣绷上的丝线五颜六色,牡丹、芙蓉、并蒂莲在我的指尖绽放,可无论绣出怎样鲜活的图案,锦缎上始终缺了几分灵气——就像我空洞的眼神。
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扬州城里的贵女们听闻有个手艺精湛的绣娘,纷纷慕名而来。我总是垂眸专注于手中的绣品,将那些过往的伤痛、心碎,一针一线地织进绸缎里。每当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指尖抚过绣品上细密的针脚,仿佛能触碰到曾经滚烫的真心。
变故发生在某个寻常的午后。春雨如酥,绣坊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几位常客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声中夹杂着惊叹与好奇。听说了吗宁王疯了!说话的贵妇人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只为找逃跑的王妃!
我手中的银针突然一滞,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鲜血滴落在绣着并蒂莲的绸缎上,晕开一朵艳丽的红梅。那鲜红的颜色如此刺眼,让我想起成亲那晚,萧景珩转身离开新房时,衣角扫过烛火的刹那。我强作镇定地扯出一抹冷笑,在心里默念:不过是面子挂不住罢了,那个眼里只有苏玉颜的男人,怎会真的在意我
梅雨时节的扬州,仿佛被浸在水墨里。天空终日阴沉,细雨绵绵不绝。我不慎染上风寒,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朦胧中,听见夏竹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了我家小姐不见客!紧接着是重物撞击门框的声响,狂风裹挟着雨水灌进屋内。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雨幕中。玄色大氅上沾满雨珠,半褪的衣襟下露出半截明黄圣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青砖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的眼神炽热得可怕,像是要把我看穿:楚明昭。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我的心,你要抗旨不遵
怒意瞬间涌上心头。我抓起枕边的药碗狠狠砸过去,瓷片划过空气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滚!碎片在他额角划开一道血痕,鲜红的血迹混着雨水流下,可他却笑了。那笑容扭曲而苦涩,比哭还难看:还会发脾气,看来病得不重。
下一秒,我被他用力抱起。熟悉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寒意扑面而来。跟本王回京完婚。他的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我分明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仿佛害怕我会再次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第五章
真相渐显
你疯了我们早就......我剧烈挣扎着,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绸缎被褥被蹬得凌乱不堪,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滑落,长发如墨般散在枕上。被困在这间狭小的客栈上房里,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我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契约在此。萧景珩的声音冷硬如铁。他修长的手指从怀中掏出那张泛黄的纸——那是两年前我们立下的假婚契约,上面还留着我颤抖的笔迹。不等我反应,他猛地将纸撕成碎片,雪白的纸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作废了。
此后的三天三夜,我被囚禁在这间屋子里。萧景珩就守在门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而轻柔,时而急促,敲打在窗棂上,发出单调的声响,仿佛是谁在低声呜咽。我数着檐角滴落的雨珠,每一滴都像是坠落的泪。
第四天夜里,天空突然炸开一道惊雷。暴雨如注,狂风呼啸着撞在窗棂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门外那个伫立许久的身影。萧景珩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苍白的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骇人。他猛地踹开房门,雨水裹挟着他冲进屋内,活像一条被抛弃的大狗。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他扑通一声跪在床前,粗糙的手掌紧紧攥住我的手,按在他剧烈起伏的心口。掌心下,他的心跳如擂鼓般震得我发麻,剖心明志吗他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
我别过脸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声音发颤:和苏玉颜......话未说完,哽咽已经堵在喉间。那些深夜独自垂泪的画面,那些他与她亲昵的场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逢场作戏!他几乎是嘶吼着打断我的话,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她爹是太子党魁首,手握重兵,我假意亲近只为获取情报。说着,他突然扯开衣襟。昏暗的烛光下,心口狰狞的箭伤赫然在目,狰狞的疤痕如蜈蚣般盘踞在皮肤上,触目惊心,这箭本该射穿你送我的香囊,若我不装作对她情根深种......
我猛地坐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个丑得要命的香囊,是我及笄那年,瞒着所有人,偷偷熬了七个通宵做的。针脚歪歪扭扭,绣的鸳鸯一只大一只小,还被绣娘笑了好久。我满心欢喜地送给萧景珩,却从未见他戴过,以为早就被他扔了。
香囊呢我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萧景珩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褪色的香囊。布料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看得出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藏着一块玄铁令牌:虎符。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我把最珍贵的东西,一直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暴雨依旧疯狂地拍打着窗棂,屋内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萧景珩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皮肤上:让你立誓是怕你被牵连,冷落你是为让敌人松懈......可我没想到......他颤抖着吻上我冰冷的指尖,你会伤心到离开。窗外的雷声再次炸响,却再也掩盖不住他压抑的呜咽。
第六章
重赐良缘
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衣袖下的硬物,在他躲闪的眼神里突然用力一抽。明黄的圣旨带着温热的体温滑入掌心,展开的瞬间,朱红的奉天承运四字刺入眼帘。宣纸上墨迹未干,遒劲的字迹赫然写着:将楚氏女明昭,复赐婚于宁王萧景珩。末尾那枚鲜红的玉玺印鉴,在烛光下泛着灼人的光。
陛下说......萧景珩喉结滚动,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平日里矜贵冷冽的王爷此刻竟像个被拆穿心事的孩童,当初的赐婚......不算数,要重新......他攥紧又松开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说话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盯着我发间晃动的银簪,声音越来越小。
不等他说完,我踮起脚尖,指尖拂过他脸颊上未愈的伤口,将颤抖的唇轻轻覆上他的。窗外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雨珠砸在瓦片上的声音渐渐稀疏。他先是一僵,随后猛地将我搂入怀中,带着雨水寒气的手掌托住我的后脑,炽热的吻里裹着压抑太久的委屈与眷恋。
三日后启程回京时,扬州城的阳光透过轿帘缝隙洒进来,在红绸坐垫上织出细碎的金线。我抚过手腕上萧景珩连夜打造的同心镯,镯身刻着缠枝莲纹,内侧隐秘处还嵌着半枚虎符的纹样。突然,前方传来嘈杂的喧哗声,马车猛地停下,夏竹在外头焦急道:小姐,是苏玉颜......
我掀起轿帘一角,刺眼的阳光下,苏玉颜披头散发地跪在路中央,月白色襦裙沾满泥浆,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晕染成两道墨痕,妆容花得不成样子。她伸手死死攥住马车的缰绳,声音凄厉:景珩哥哥,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们一起看过烟花,你还说我的绣品比任何人都好......
萧景珩冷着脸掀开轿帘,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甩出一叠泛黄的信笺,宣纸在空中散开,密密麻麻的字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为首的那封盖着苏府的火漆印,末尾按计划除去宁王萧景珩的字迹力透纸背:苏小姐,这些与太子密谋的书信,陛下已经过目。他语气冰冷如霜,往日看她时的温柔荡然无存,刑部诏狱的牢饭,想必能让苏小姐好好回忆,何谓欺君之罪。
苏玉颜的尖叫被侍卫的拖拽声淹没,我望着她被拖走时疯狂回望的眼神,突然想起两年前雨夜城门口那个温柔的假象。萧景珩伸手将我揽入怀中,龙涎香混着阳光的暖意将我包围。他指尖轻轻擦过我眉心:这次,我们的婚书会盖满七十二处州府的官印,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低头吻住我额角,本王的王妃,值得这世间最盛大的良缘。
马车重新启程,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清脆悦耳。远处传来孩童嬉笑叫卖声,萧景珩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绽开的桃花酥香气四溢:扬州最好的点心铺子,排了三个时辰。他笨拙地掰下一小块递到我嘴边,耳尖又泛起红晕,你以前总说,我不懂这些......
我含住甜软的糕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些漫长的等待与伤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回甘。阳光穿过轿帘的流苏,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在宫宴上我一见钟情的少年王爷,而这一次,我们终于不用再隔着猜忌与谎言。
第七章
帝后情深
永和元年正月十六,晨雾还未散尽,椒房殿内已是一片繁忙。铜镜里,金丝点翠的凤冠垂落着九翚四凤,珍珠串成的流苏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面容愈发娇艳。女官捧着明黄的皇后册宝候在一旁,殿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钟鼓声——那是大典即将开始的讯号。
当我的绣鞋第一次踏上丹陛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金銮殿前,百官身着绯袍,在玉阶下列成整齐的方阵。萧景珩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端坐在蟠龙金椅上,冕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可即便隔着重重珠玉,我仍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我正要行三跪九叩大礼,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时,只见萧景珩三步并作两步冲下龙阶,十二串冕旒剧烈晃动,在晨光里碎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他伸手扶住我的手肘,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在满朝文武的惊呼声中,亲手为我扶正微微歪斜的凤冠。
走那么慢,莫非还要朕再求一次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以让周围的大臣们听得真切。我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笑意,想起扬州客栈里那个浑身湿透的雨夜,想起他捧着破碎的香囊哽咽的模样,脸颊不由得泛起红晕。玉阶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却被萧景珩牵起我手时的高声宣告盖过:从今往后,这万里山河,朕与皇后共掌!
江南梅开时节,我们照例前往别苑赏雪。白墙黛瓦间,千树寒梅竞相绽放,暗香浮动。我倚在九曲回廊的朱栏上,看丫鬟将新摘的梅花浸入蜜罐。萧景珩披着玄狐大氅走来,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手里捧着刚出锅的梅花糕。
当初若我没追去扬州......他突然开口,声音混着呵出的白雾消散在寒风里。不等他说完,我眼疾手快地掰下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温热的糕点带着清甜的梅香,金黄的酥皮在他嘴角留下细碎的渣。
那我就嫁给扬州首富的儿子。我故意板着脸,指尖却不自觉地抚过他眉眼间的细纹。这些年操劳国事,他眼角已添了些许倦意,唯有看向我时,眼底永远盛着星河。
萧景珩脸色骤变,手里的食盒被随意搁在石桌上。他长臂一揽将我打横抱起,脚步急切地往寝殿走去。绣鞋掠过满地红梅,惊起几只停在枝头的寒鸦。看来朕还不够努力,让皇后还有心思想别人。他的声音闷在我颈间,带着几分委屈与霸道。
寝殿内,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萧景珩将我轻轻放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指尖划过我泛红的脸颊:昭昭可知,这天下再大,朕的后宫只能有你一人。他的吻落在额间,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那年在扬州,当我看见你绣架上未完工的嫁衣......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窗外的雪片扑簌簌地落在窗棂上,将梅香裹得愈发浓郁。记忆里那个雨夜的寒、误会时的痛,此刻都化作他掌心的温度。曾经逼我立誓不爱的少年王爷,如今会在奏折间隙给我画小像,会在早朝后绕路给我带最爱的糖炒栗子,会在每个月圆之夜,将我拥入怀中呢喃:昭昭,再多爱朕一点......
梅香盈袖,烛火摇曳。我靠在他肩头,看窗外的寒梅在风雪中绽放。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所有的等待与误会,都是为了此刻——与君共白首,山河日月皆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