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纪泽峰整整三年。
三年里,人人都说我是对纪泽峰爱而不得的倒贴舔狗。
为他洗衣做饭,散尽家财,无怨无悔。
我以为总会有一天打动他。
直到我不小心听到纪泽峰和朋友闲聊提起我,语气轻蔑而鄙夷:
徐冉冉这种人是天生的贱骨头,就是要吊着胃口,她才会追着跑。
我终于心死,认清了多年深爱之人的真面目,转身离开。
可后来某天晚上,纪泽峰却带着一身酒气敲响我的房门,眼圈通红:
冉冉,我后悔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1
在又一个滂沱大雨天,我记不清第几次被纪泽峰放了鸽子。
精心准备了一整天的烛光晚餐,因为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在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显得无比冷清。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半点没有吃饭的心情。
我一遍又一遍拨打着纪泽峰的电话。
可始终打不通。
我望向窗外猛烈的暴雨,心里不由担心起来,雨下得这么大,纪泽峰不会在来的路上出事了吧。
我转而给他那群朋友打了电话。
喂,嫂子吗纪泽峰的发小何坤接了电话。
你是要找纪哥吧,他现在和我们一起玩呢。
电话里背景音嘈杂,纷乱的乐声和谈话声混在一起,像是在什么派对聚会上。
你能让他接电话吗
何坤笑嘻嘻道:不行呢,纪哥他正忙,哦对了,他刚才让我转告你,让你晚点来接他。
我沉默几秒,默默地应了句好。
暴雨渐歇,我随便吃了几口饭填肚,防止自己犯低血压,便匆匆拿了车钥匙出门。
一路开到纪泽峰常去的私人会所里,即将走进纪泽峰和他那群朋友所在的包厢时。
我的胃突然绞痛了下。
一阵阵剧痛涌来,激得我脸色发白,一时停下了推门的动作。
可能是急着出门没好好吃饭,犯了胃病。
我习以为常地从包里摸出胃药,打算等这阵痛过去了再进门。
可没想到,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让我听见了从门缝里飘来的三言两语。
何坤喝得醉醺醺的,带着调侃的笑意打趣:
……纪哥,你也真不怕这么作,把嫂子作跑了。
纪泽峰似乎也喝了很多酒,语调散漫:
怕什么,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要的不就是个名分吗。
纪泽峰轻嗤一声:现在还没追到我,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有人嬉笑着附和道:也是,谁不知道纪哥身边有一条赶不走的舔狗叫徐冉冉,都这么多年了,还死乞白赖缠着不放呢。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甚至当着纪泽峰的面嘲讽我。
纪泽峰从来不会为我反驳,只故作高深地莫名一笑。
我却没有看出他笑容下的深意。
只当是纪泽峰继续默许了我的追求。
因为那时我是真的喜欢他。
而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全心全意对他好吗
所以哪怕为纪泽峰付出一切,我都无怨无悔。
可现在,也许是太过强烈的胃痛搅得我心烦意乱。
我不由觉得里面高低起伏的调笑声分外刺耳。
……要我说,人家徐冉冉也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家好歹也跟了你三年,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定下来
我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扑通、扑通,心跳声一次比一次鼓噪。
等了许久。
我才听到纪泽峰漫不经心的回答:再说吧,其实对着徐冉冉三年,一张脸看了那么久也是会看腻的。
马上就有人感同身受般接上话:我懂我懂,再漂亮的脸看再久都会烦的,纪哥能忍了徐冉冉三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有人不忍心道:不忍心就拒了呗,干嘛吊着人家,平白无故耽误人家姑娘大好年华。
拒纪泽峰冷笑一声。
我拒绝了,她就真的舍得不再来缠着我怎么可能
纪泽峰极为不屑道:徐冉冉这种天生的贱骨头,就是要吊着胃口才会追着人不放,我只不过好心施舍她一点甜头而已。
甜头。
原来,纪泽峰把那些时不时给出的回应,看作是对我的施舍。
我以为的柔情蜜意,原来只是他的勉强而为。
我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
从胃部迸发的痛意似乎蔓延到了五脏六腑,搅得我几欲作呕,身体摇摇欲坠。
我下意识扶住墙壁。
却不小心推开了近在咫尺的包厢门。
包厢内璀璨的光线倾泻下来,照亮了我比纸还惨白的脸。
嘈杂的室内突然一静,旋即响起稀稀拉拉的招呼声。
冉冉来了,来接纪哥的吧,来得正好,他正喝醉了……
我没有进去。
站在包厢门口,越过众人,遥遥和纪泽峰对上视线。
也许是不知道我有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纪泽峰像是有点心虚,眼神一闪,开口抱怨:
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
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刻意流露的亲昵。
如果放在从前,我或许会因为纪泽峰这样难得的亲近受宠若惊。
可现在。
胸膛里隐隐作痛的心脏让我忍不住发问:
纪泽峰,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很贱的人
2
包厢里一静。
冉冉你这是在说什么,之前纪哥喝醉了,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都不是他的错,这点小事你就别斤斤计较了。
有人打着哈哈圆场。
纪泽峰听到我的质问,眼中浮现出一抹慌乱,随即飞快地消失。
他的神情转为懊恼,似乎恨我为什么来得这么巧,刚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可他却把气撒在我身上:你都在说些什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几句醉酒的胡话你也当真了。
我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纪泽峰不答,像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不在意。
我突然觉得很悲哀。
你上个星期答应了和我一起过生日,为了准备今天,你不知道我期待了多久。
纪泽峰哑口无言。
从昨天下午我就在提醒你不要忘了今晚的晚餐,可你还是失约了。
我打你的电话打了很久,可你关机了,可能是像从前一样嫌我烦吧。
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烦你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纪泽峰霍然看向我,眼底闪过一丝凶狠。
就是字面意思。
我自嘲道:我也觉得我挺贱的,追你追了这么多年,你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我还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打动你。
可你只是把我当猴耍,看着我围着你团团转忙前忙后伺候你,挺好笑的吧。
以后不会了。我平静道。
原来心死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不用什么大喊大叫,痛哭流涕,只是在某个瞬间,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不就是一个破生日吗!纪泽峰像是被我气到了,恢复了平时对我一贯的横眉竖眼。
你以后想过多少个我都陪你过,行了吗祖宗,整天在这作天作地。
以后
我摇摇头,既是失望又无奈。
不会有以后了。
我平静地转身离开。
背后包厢门慢慢阖起。
隐约传来砸酒瓶、劝和的吵闹声。
……哎纪哥,别气了,为了个女的气着自己不好。
就是,徐冉冉跟你跟了这么多年了,哪能说断就断,她肯定就是是想气气你。
纪泽峰冷静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他想也是,徐冉冉那么爱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说不定就是想借这次机会闹闹脾气,让自己买个贵点的生日礼物,又是捞钱的手段。
他不乏恶意地想道,就是当奴隶当久了,也有点奴性,他不信徐冉冉会这么轻易离开。
不过没关系,他一向很大度。
等过几天他心情好了,再随便说几句话权当给她一个台阶下,徐冉冉还不是一招手就就像一条狗一样忙不迭过来了。
想到这,纪泽峰的心情放松了点。
身边的好友推了推他:真的不追上去哄一哄说不定人真的就这么跑了,以后追不回来可别后悔。
纪泽峰不以为意:管她作什么,扫兴。
何坤看他真的毫不在意,索性放开了,大大方方叫来几个公主。
环肥燕瘦的美人一排站齐,纪泽峰眼皮子一撩,随手点了个顺眼的搂进怀里。
贴面就是一个缠绵黏糊的深吻,惹得包厢众人齐齐大笑。
嫂子要是看到了得多伤心。何坤笑嘻嘻道。
纪泽峰漫不经心笑道:徐冉冉那个木头,连接吻都不如出来卖的小姐,也只有我肯要她了。
3
我不知道纪泽峰背后对我的议论。
回到我们同居的家后。
我就着桌上已经完全冷掉的饭菜吃了点,就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
当初纪泽峰好不容易答应我住进来后。
我像个终于拥有家的流浪狗,满怀着欣喜,一点一点把自己珍藏的宝贝搬进这所房子。
我和纪泽峰是大学时谈上的恋爱。
他是学生会主席,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个子高长得帅,家境优越,不少女生爱慕他,我也是其中一员。
像我这样默默无闻喜欢着他的人太多了,纪泽峰根本不会看见。
我一开始也没想过主动去追。
他于那时的我而言,就像是挂在天上,遥不可及、无法触碰的太阳。
太阳照耀万物。
不会唯独钟情某个人。
但是没关系。
只要能看到太阳就好。
太阳存在的意义本来就不是为了拥有。
这样隐秘的暗恋持续到了我大二那年。
大二那年,我父母出了车祸,双双身亡。
我在外读书,无法及时赶回去奔丧,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家庭美满的独生女变成了孤儿。
这个噩耗深深地打击了我,让我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
那段时间,我不得不经常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一边接受老师的开导,一边勉强继续学业。
可是生活没有放过我。
在我遭受厄运时,它只会以更恶意的面孔嘲笑我。
老家那边的亲戚见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直接越过我,肆无忌惮地侵吞我父母留下的财产。
我哀求他们看在已逝父母的面上不要做得太过分。
可没有人理睬我。
平时一向待我和善的慈祥长辈像是一夜间变成了豺狼虎豹,眼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和金钱。
我几乎被他们逼上绝路,一度患上重度抑郁症,尝试自杀。
纪泽峰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在我割腕自杀时及时叫了救护车,得知我糟糕的家庭状况也没有像之前的朋友一样避而远之。
当我在病房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站在我病床旁,专心听着护士的叮嘱。
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纪泽峰笑容爽朗,不像我,浑身都是阴沉沉的死气。
那种情况,是个人看到就肯定会救啊。
纪泽峰的话摧垮了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那时我没忍住,当场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是纪泽峰丝毫没有尴尬或被吓到的样子。
他听从护士之前的吩咐,耐心地陪在我身边,开导我,细心照顾我的每一份感受。
偶然得知我厌食吃不下饭。
他就不厌其烦每天早上从家里带来煲好的粥。
知道我家的财产被无良亲戚瓜分得一干二净。
他就组织联系学校法律专业的同学,将那群亲戚告上法庭,拿回了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
明知太阳只是平等地温暖每一个人。
可我还是忍不住动心沦陷。
在收到我的意外告白后,纪泽峰虽然有点惊讶,但没有果断拒绝。
只是有意无意减少了我们之间的接触。
我很感谢他那时候的细心,知道他这是为了我脆弱的心理状况着想,委婉的拒绝。
后来我也知趣,渐渐离开了他的生活。
直到大学快毕业时,纪泽峰家里的公司突然破产。
他父亲债台高筑,不堪骚扰,走到天台一跳解脱。
他母亲见他父亲起势无望,卷了家里剩下的财物和情人逃往国外。
只剩下纪泽峰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孩子,独自面对家里留下的大笔债务。
像当初的我一样,纪泽峰也从高高在上、为人敬慕的天之骄子,褪去身上所有的光环,沦为了平凡的一员。
从前不少和他交好的朋友纷纷离他而去。
家里的豪宅、跑车相继被强制收走。
纪泽峰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我不忍心见他落魄,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重新联系他,主动关心他的生活。
我承认,我依然喜欢他。
可这不是我趁人之危的理由。
所以我始终没有戳破那层若隐若现的纱窗纸,只是默默陪在他身边。
他失意买醉,在酒吧和人起了口角大打出手,我半夜三更收到警察的电话,去派出所捞他。
他高烧生病,我就像当初他照顾自杀后的我一样,衣不解带,日夜操劳悉心照顾他。
从前就对纪泽峰看不顺眼的人趁机落井下石嘲笑他,阴阳怪气对我道:姓纪的都不是什么阔少了,也只有你这种货色还跟着他当舔狗鞍前马后……
我被说得尴尬无地自容,脸色讪讪,只能一个劲澄清我和纪泽峰只是朋友。
纪泽峰却毫不犹豫地一摔杯子,直接一拳挥到那人脸上。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更多的是担忧:我就算了,让他说两句也不会掉块肉。你和他们起冲突,日后见面总落不得好。
纪泽峰摇摇头,不作声。
我不知道那时候,他想的是我,还是在怀念过去二十几年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生活。
4
低谷的日子总是漫长而难熬的。
但总有云破日开的一天。
纪泽峰终于决定振作起来那天,同时也接受了我。
徐冉冉,我们在一起吧。
我想通了,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有一个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始终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
我受宠若惊。
不敢相信太阳有一天真的会从天上掉下来,来到我身边,落入我的怀中。
可是如果就这样顺利和纪泽峰在一起。
不是就承认,我从前所谓和他以朋友相处的诺言,就是个笑话吗
不就证明,我从前对他所有的关心和照顾,不是为了回报他当初的善意,而是恰好证明了自己别有所图吗
所以从一开始的狂喜后,我渐渐冷静下来。
甚至一度打算拒绝纪泽峰的表白。
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促使我和纪泽峰走到了一起。
纪泽峰的家族是本地有名的豪门望族。
世交不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自成一个小圈子。
无干的旁人进不去,高高在上的富人也不会向下结交。
纪泽峰就有一个一起长大、感情要好的小青梅,也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两人两情相悦,门当户对,本来两家约好了大学毕业后就奉旨成婚。
可惜,纪家一朝垮塌,这份口头上的婚约也跟着不了了之。
纪泽峰不爱跟我说这些,我还是从他生活里的蛛丝马迹推测出这位小青梅在纪家倒台没多久后,就出了国,再也没有了消息。
我不知道她对纪泽峰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但纪泽峰无疑对她念念不忘。
我曾不止一次撞到过纪泽峰摩挲着一张老相片,神情满是眷恋。
相片上是一对少男少女挽手面对镜头灿烂微笑。
那一刻,我无从得知,纪泽峰怀念的是那个离开的小青梅,还是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岁月。
纪泽峰对我的感情似乎也有了相应的转变。
我们从朋友默不作声地过渡到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状态。
我开始在纪泽峰眼中察觉到越来越多的情意。
他似乎在看着我,又没看着我。
在某次纪泽峰醉酒从背后拥住我,却吐露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才得知,或许自己被纪泽峰当作了某人的替身。
他需要她,她却不在他身边,那么哪怕有一个将就的代替品也不错。
想到这点时,我心里有点悲哀,但更多的是庆幸和释然。
怪不得纪泽峰需要我。
幸好纪泽峰还需要我。
不然我不知道还能以什么理由继续呆在他身边。
所以面对纪泽峰的第二次表白,我不再犹豫。
独占太阳是会有罪恶感的。
但如果是太阳需要我,那么罪恶感就会消失。
我不在乎自己是个替身,我相信自己会比那个逃走的青梅做得更好。
我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彻底取代白月光在纪泽峰心中的位置,成为他真正的爱人。
可事实证明,我好像失败了。
还失败的很彻底。
没成为恋人前,我和纪泽峰是不错的朋友,彼此都很和善。
可在一起后,纪泽峰待我好像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总是不远不近,忽冷忽热。
我以为他心情阴晴不定是家里变故影响,于是待他更小心,处处宽容。
他要创业,我就变卖家产,几乎花光了父母留下来的所有遗产,堪堪给他凑到一笔启动资金。
他公司创立初期缺乏人手,我就自学财务和相关编程知识,主动充当他秘书和生活助理,陪他和客户应酬,喝到胃出血也不吭声。
他脾气太硬,不够圆滑,总是得罪客户和朋友,我就主动代他出面,说尽好话,维护人脉关系。
也许是他父亲在天有灵保佑,纪泽峰赶上了风口,创立的公司一飞冲天,身价水涨船高,成了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连带着我,也或多或少收到了许多明里暗里虚伪或真诚的羡慕嫉妒。
纪泽峰之前和人私奔的母亲回来了,曾经离他而去的一圈朋友也回来了。
那些过去看不起他的人也改了口风,迭声夸赞纪泽峰逆风翻盘、东山再起有多了不起,话里话外全然看不出当初落井下石的模样。
那时的我还很天真地在想,我和纪泽峰终于熬出头了。
暴风雨后,就是彩虹。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和纪泽峰携手奔向幸福。
可纪泽峰的幸福,却是我噩梦的开端。
5
纪泽峰身家不菲,周围难免有不少女人前仆后继。
一开始,同我交好那些富家太太还很同情地安慰我,哪个成功男人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劝我早早习惯。
后来她们得知我只是纪泽峰的女朋友,连个口头的婚约也没有,便骤然冷淡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
我虽然难受,但没有太难过,总归是一些不相干的外人,何必在意。
让我难过的是,纪泽峰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像是毫不在意的冷漠,又像是故意逃避的疏远。
我小心翼翼向他试探过,我们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他听了只是默默无言盯着我半晌,直看得我发毛,让我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才悠悠吐出一口气,冷笑道:你急什么
难道你和那些女人一样,只是想着我的钱才和我在一起吗
我急忙辩解:当然不是,如果只是图你的钱,这些年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纪泽峰的脸顿时拉下来,眉宇满是风雨欲来的暴戾:
你为什么老是提过去过去!是,我过去没什么钱委屈你了是吧,你要是不满意还装什么假惺惺,滚啊,早点滚!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怎么,现在装不下去了对吧!
我被纪泽峰突然发作吼的一慌: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天纪泽峰单方面发起的争吵以他最后狠狠摔门离开结束。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他一心一意认定我这么着急逼婚,是看中了他现在的钱。
后来,纪泽峰不止一次问过我,如果他现在没有创业成功,我还会不会跟着他。
我说会,一定会。
因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管他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残疾,我都会爱他。
不管他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但纪泽峰不相信。
他就此开始了对我的考验。
用各种方法手段考验我对他的爱意有几分真。
落在别人眼里,我就成了对纪泽峰死缠烂打的舔狗,不管被怎么折磨,都不愿放弃。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通过他的考验,只要他愿意相信我,那么我的幸福也会降临。
可我错了。
错得很离谱。
这场漫长的考验在纪泽峰看来只是检验我真心的小手段。
于我而言,却实打实是一场身心双重折磨我的酷刑。
如今我终于醒悟过来。
我搬出了和纪泽峰同居的房子。
临走时,我站在门口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室内。
这间房子当初是我提议纪泽峰买下来。
因为离他公司近,方便休息,他睡眠不是很好,尤其需要一个安静歇息的地方。
这间房子也是我一点一滴布置出来的,从装修到入住,和纪泽峰的公司一样,耗费了我极大的心血。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如今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我认认真真提笔给纪泽峰留下一封信,让他照顾好自己,以后保重。
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出门后,我找了家银行。
看到账户余额里少得可怜的数字,不由苦笑了一声。
然后用最后的钱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老家还有一个爸妈留下来的旧房子。
当年我嫌它出手卖不出什么好价格,索性就放在那里。
没想到现在成了我唯一的归宿。
我摇摇头,不愿再想。
大半夜,马路上人影伶仃,路灯将我一个人独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冷风吹过,我裹紧棉衣,朝车站出发。
在车站窝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蒙蒙亮,列车即将发车,我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拖着行李上车。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我本来想挂掉,但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喂,周女士您好,我现在和泽锋分手……
不等我说完,对面粗鲁地打断了我:
徐冉冉你在哪呢!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的飞机吗,怎么我下机了还没看到你,你人呢死哪去了!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
6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电话里的人是纪泽峰的妈妈,周梦。
三年前,周梦在得知纪泽峰创业成功后第一时间从国外跑了回来。
而纪泽峰也没计较。
仿佛之前那个抛下亲生儿子独自一人面对债主,和情夫私奔的母亲不是她。
周梦见纪泽峰没计较也放下心来,摇身一变,又恢复了从前挥金如土的豪门贵妇生活。
对于纪泽峰身边多了的一个我。
却很是看不起。
经常把我当作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奴婢使唤,在我和纪泽峰共同的朋友圈里肆意贬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我永远嫁不进他们家。
我不明白周梦对我的恶意为什么这么大。
不经意和纪泽峰抱怨过几句。
却惹得他大发雷霆:
你连我妈都伺候不好,还想嫁给我!你在做什么梦徐冉冉!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周梦的一点不好。
不过现在。
周梦还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我对着话筒,再也不掩饰心中久积的不满和怒火,甚至带着一种快意一字一顿道:
不好意思周女士,我昨晚和纪泽峰分手了,您以后的事情请不要再来麻烦我。
您的电话我也会删掉的,希望您以后一切都好。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周梦高分贝的尖叫还在继续,像是歇斯底里骂街的泼妇,引得列车上乘客频频注目。
我被看得有点羞窘,手忙脚乱挂了电话。
需要帮忙吗
过道对面的乘客友善地询问我。
我摇摇头,手上飞速操作,把手机里和纪泽峰相关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才长舒一口气。
抬头一看,那个好心的乘客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一愣,不由觉得有点古怪: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笑了一下。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藏在金丝眼镜里,笑容柔和至极,像是极富书卷气息的大学教授。
我看你一直无意识地按着胃部,脸色又那么白,猜你是不是有胃病。
说着,他递给我一个面包,又叫来乘务员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可能是独自一人身处异地他乡,又刚失恋,我有点感性。
哪怕是来自一个陌生人微小的善意,都能让我感动到想哭。
手里捧着的温水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
不断传递热度。
那温暖似乎能从手心一直暖到心底。
我莫名一哽,眼前突然浮出一层白雾。
我连忙低头掩饰自己飙出的泪花,挤出正常的声线回答:
我好多了,谢谢你。
不客气。那人眉眼弯弯,温煦一笑,递来一张名片。
我叫容清,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容清端详着我憔悴的脸色,安慰道:你眼睛很肿,黑眼圈很深,可能是哭了一整晚,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请相信,生活里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名片上写着的地址,刚好和我老家是同一个市,有点奇怪: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城市
容清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掩饰般忙答道:
我听你的口音很像我们那边的,就猜你是不是那里的人。
原来是这样,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是在家乡这边长大的,后来考上大学才离开了。
两人都是同乡,我和容清的话匣子很快打开了。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家乡的话题。
也许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后来,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我就睡了过去。
6
再次醒来,是被容清喊醒的。
他一边打开我面前的盒饭,一边拆了餐具包装,把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擦光了才递给我。
胃病最忌饮食不规律,你吃完饭再睡一会吧,列车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站。
容清的善意让我心里一阵慰藉,又不由有些惶恐。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是骗子吗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容清突然出声:对了,之前看你在睡觉没好意思打扰你。
他指了指我的手机,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你要不要看一下
我皱眉打开了手机。
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给我打了五十几通电话。
我抱着疑惑的心情拨了回去。
对面立刻响起纪泽峰的声音:徐冉冉,你胆子大了,连我的号码都敢拉黑!你又在犯什么贱!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不告而别吗!
纪泽峰的吼声让我头脑一阵嗡嗡作响,针扎般的痛又一次袭来。
纪泽峰,我昨晚和你,还有在信里都说得很清楚了。
我不会再缠着你不放了,我们分手了。
不,或许对纪泽峰来说一直是我单方面的骚扰,根本不能说在一起。
我心口一涩,强撑下去说道:分开对你好我也好,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我了,我们都解脱了。
解脱个屁!纪泽峰爆了几句粗口,强忍怒意道,你给我滚回来道个歉,我就原谅你。
只要你以后答应我乖乖的不再作妖,我就不计较你这次偷偷离开,还有你对我妈的无礼。
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机场等你等了多久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你怎么敢的!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被纪泽峰话里话外的指责逼得快崩溃了,我说我们分开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过你的生活,你家的一切都跟我没干系了。
我猛地挂断电话,终于忍不住,埋着头无声地大哭。
我好像又搞砸了一切。
本来应该和纪泽峰好好说话,就算在一起的时光没有想象中的美满,让我们起码有一个不错的结局也好。
可我还是搞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以为刚认识不久的容清会被我吓到,远远避开。
可抬起头,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去。
容清还是一动不动坐在我身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我。
他递来一方手帕,好点了吗
我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你愿意和我说一下你的烦恼吗
容清的善意令我不知所措。
我已经太久没遇到过这么柔软、不夹杂丝毫利益牵扯的好意了。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接受这份好意
沉默许久,我摇了摇头。
容清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他看了看窗外的风景,轻声道:
看看天空吧,漂亮的景色会让人心情好很多。
7
临到下车前,我和容清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我们在车站分别。
像是短暂同行一段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默契而无言地挥手告别。
我回到老家的房子。
为了尽快走出失恋的阴影。
我给自己找了数不清的事情做。
除了朝九晚五的上下班,工作之余,我还去博物馆当志愿者,去养老院当义工,加入了本地的花卉协会。
我用无数的兴趣爱好,去填充因为纪泽峰的不在,忽然空虚下去的生活。
我尝试努力摆脱纪泽峰曾经对我的影响。
再一次重新出发,迎接我全新的人生。
可我一切的努力,在纪泽峰轻飘飘的几句话下,都化作了烟消云散。
在我回到老家没多久。
纪泽峰在接受一次电视访谈时,无意泄露了他最近的私生活。
他当着所有观众和记者的面,承认自己被一个捞女骗身骗心。
记者连连追问,纪泽峰才像是被迫无奈之下,不小心说出了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从那以后,我的社交软件和短信箱挤满了数不清的垃圾信息,全是骂我不要脸、贱人,诅咒我死全家、早点去死。
来自四面八方、数不清的恶意朝我铺天盖地涌来。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的个人信息被泄露出去,很快被人肉找出了现在的住址。
我家的门被泼上油漆,门口围满了花圈。
邻居们对我的抱怨不断。
所在的工作单位也遭到了投诉。
我不得不在所有同事异样眼光的注视下,递交辞呈,放弃了这份刚找到没多久的工作。
我开始恐惧外出,常常像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瑟缩躲在家里。
每每不得不需要外出时,都把自己裹得像个木乃伊,生怕被路人认出来。
如此躲躲藏藏过了好几天,我快崩溃了,忍不住打给纪泽峰: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回应我的却是纪泽峰一如既往冷漠的声音,满是嘲弄:
你说呢
徐冉冉,你说好爱我一辈子的,就这么放弃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我让你来你就来,让你滚你就滚,你有什么资格自己离开
我不是你的狗!我尖叫道,我不爱你了,纪泽峰!
纪泽峰像是被我这句话猛地戳到痛脚:
闭嘴!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马上给我滚回来,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呜呜哭着,泪流个不停。
你不是觉得我一直缠着你很烦吗,那我离开你不是应该满意吗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
因为这是你应得的,谁叫你贱。
纪泽峰随意的几句话再次将我推入地狱。
我接连数日藏在家里,不敢外出。
渐渐不吃不喝。
也感觉不到饥渴或疲累。
等我木僵躺在床上不知道第几天时。
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我的抑郁症好像又犯了。
手机就在身旁不到一臂长的距离。
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拿到。
打120急救,打给朋友,打给谁都好。
总比现在躺着一动不动等死都好。
我挣扎着爬起来。
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桌面上一堆杂物咣一声稀里哗啦砸下来。
一张名片飘到我面前。
【心理咨询工作室
容清
电话132xxxxxxxx】
8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雪白冷清的病房里。
你醒了
一直坐在我身旁的容清见我睁眼,马上站起来叫护士。
医生说你好久没吃东西了,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先给你吊几瓶葡萄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
蓦然对上容清柔和的目光,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容清及时感到我家救起了我,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我房子门口的油漆,和写在墙上的那些污言秽语
他会怎么看我
我心里一阵忐忑。
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先喝点水吧。
容清给我倒了杯温水润润喉咙,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
医生过来看了下我的情况,嘱咐了几句后转向容清:……你是她男朋友吧,这几天你好好照顾她,不要吃太上火的东西,饮食最好以清淡为主,作息规律也要注意……
我张了张嘴,刚想澄清容清不是我男朋友。
容清却像是压根没在意医生的误会,一边专注听着医生的嘱咐,一边点头记下。
抱歉,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
医生离开后,我对容清表示感谢。
不要紧,冉冉,容清顿了下,有点羞赧地问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点点头。
容清得到我的回应后展颜一笑:我们是朋友,朋友怎么会对朋友见死不救呢。
容清的话让我心里一暖。
我从前的社交关系都和纪泽峰绑在一起。
如今离开了纪泽峰,也没有几个朋友能说上话。
家乡的亲戚更是因为当初争夺我父母留下的遗产早已交恶。
所以这次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找不到人帮忙,我也不会向只有一面之缘的容清求助。
接下来几天,容清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守在医院寸步不离。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彼此的事情,然后惊讶地发现,我和容清就读的高中和大学都一样。
我有点不可思议:……我们学院就在你们隔壁,但我在大学竟然完全没有注意过你。
以容清的外表来看,至少也是校草级别的人物。
但我却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甚至直到现在才认识。
容清轻笑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变得格外幽深柔和:
也许是因为你一直都在看着别人。
我心里一动。
又想起了纪泽峰。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不知道第几次想起纪泽峰了。
他就像一朵迟迟无法散去的阴云,笼罩在我上方。
只要一想到他,不管我原本的心情有多好,都会立刻跌入谷底,如临深渊。
容清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
其实我看到了,电视上他们说的那些……
我的脸色一白。
心脏像是突然被某只手狠狠抓紧。
容清会说什么
他也相信电视里纪泽峰对我的指责,认为我是个厚颜无耻、眼里只有钱的捞女吗
我的耳朵里似乎出现了类似蚊虫鸣叫般嗡嗡作响的幻听。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容清的声音:
我觉得,这种涉及情感纠纷的事情,不能单听一方的说法。只凭一方的只言片语,就对另一方妄加指责,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对上容清温柔的目光。
他轻柔的声音像是自带一种神奇的魔力,轻易地抚平了我内心所有的不安。
所以,你愿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吗,冉冉
9
我和纪泽峰之间的故事太复杂。
更重要的是,纪泽峰这个名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道创伤。
只要一回想起任何与纪泽峰有关的事情。
四肢百骸都开始隐隐作痛,全身的细胞都向我发出痛苦、逃避的信号。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断断续续向容清讲完。
回忆这些,对我来说,变得无比艰难而吃力。
容清听完,大步向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对平时一向温和克制的容清来说算得上出格。
我有点吃惊,还没从这个臂膀宽阔、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回过神来。
耳畔有微风拂过。
对不起冉冉,是我来迟了……
容清温热的气息几乎吻上我的耳垂。
我脸颊通红,看着容清认真地对我说: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摇摇头:如果我没做错,为什么我会沦落到现在这么惨的境地呢大家都说是我错了,也许就像他们说的,我不该活着,像我这种烂人,早点去死就好了……
容清紧紧抓住我的手,坚定地打断我:不是的冉冉,你没有错,你只是倒霉地喜欢上了一个人渣。
纪泽峰……是人渣吗
我一时陷入迷惑。
无法把人渣这两个字,和记忆里帅气桀骜、却温柔陪着我走出人生最低谷的纪泽峰联系在一起。
那样好的纪泽峰,怎么会是人渣
是你的记忆美化了他。
容清对我的疑惑解释道。
人是会变的,没有人能在时间里一成不变,纪泽峰给过你非常大的帮助,你爱上了这样热心开朗的他,但你能确保,他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热心和温柔吗
他早就不再是你记忆中、你当初所暗恋的那个完美的少年郎了,他被时间和生活被迫推着往前走,遭遇重大家庭变故,变得暴躁易怒、自负狂妄,你却一心一意以为只要付出足够的真心感化他,他就能恢复如初。
容清摇摇头,看向我的目光带上了怜惜:
他变了,你却没变,这是你们之间最大的悲剧。
他轻柔唤我:冉冉,你该醒醒了,是你的爱将他神圣化,为他铸就了一层无坚不摧的金身,因为你爱他,所以他有恃无恐,甚至不惜肆意千百回践踏你捧出来的一颗真心。可是只要你发现自己不再爱他,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甚至比路边的一棵小草还不起眼。
你还爱他吗,冉冉
不。
我理不清自己此刻复杂的心绪,但只有这个问题,我可以坚定地否认。
容清像是为我感到高兴,释怀地笑了。
这段时间你因为纪泽峰的骚扰,精神状态很不好,你需要专业的心理咨询辅导,我会联系几个师兄师姐,看他们有没有空来帮你。
我奇怪道:你不就是心理咨询师吗,你不能帮我吗我会付钱的,我有钱。
不是这个问题。容清顿了下,补充道,在我们这行有个原则问题很重要,那就是心理咨询师不能为自己的亲朋好友做咨询,以免由于情感上的偏差出现误导、产生偏见。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几天后,我就在容清的工作室接受了第一次心理疏导。
10
给我做疏导的心理咨询师对我的情况很不乐观,建议我多来做几次咨询。
我有点纠结。
一方面工作没有着落,温饱尚成问题。
另一方面,碍于沸沸扬扬的网暴,我对出门一事还是抱有恐惧心理。
但容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容清知道我本科学的服装设计,联系了一位专门做私人定制婚纱的朋友。
我把简历连同从前积累的作品集投递过去,和工作室的老板面谈了一回,没想到很快通过了考核。
我喜不自胜,收到录用通知的当天,没忍住一个激动,一把抱住了容清。
容清容清你看,我通过面试了。我兴奋得涨红了脸,一直低迷的心情仿佛终于迎来了晴空,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多亏了你,没有你朋友的介绍,我怎么会得到这么棒的机会。
容清笑呵呵地看着我:
是你抓住了机会,你本来就很优秀,冉冉。
回应网暴我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名为纪泽峰的阴霾渐渐从我人生中散去。
直到有一天,我和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迎面相遇。
那是工作室的一个大单子。
来我们工作室定制婚纱的人,非富即贵。
每一件婚纱都是由专门的设计师根据客户的想法,结合设计师的灵感打样设计,再由专业的裁缝手工缝制。
那天的客户就是周梦,纪泽峰的母亲。
准确的来说,是和周梦一起来的,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看,晨晨,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死缠着泽锋几年的捞女。
周梦一如既往没有给我好脸色,我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现在她是我的客户,来这前,老板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得罪这桩生意的来头。
周女士您误会了,我现在和纪泽峰已经没关系了,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
我低眉顺眼地拿着笔记本站在她们面前,轻声询问她们对定制婚纱的想法。
周梦却不依不饶:
现在知道好歹了,早干嘛去了白白耽误我们阿锋这么多年,你赔得起吗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啊,你当自己老几,现在放过阿峰想必是已经捞到了不少钱才收手的吧,像你这样的贱人我见多了……
助理面色尴尬地愣在一旁,她刚从大学毕业出来,哪里见过平日里一向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背地里竟然是这么毒辣的一副嘴脸。
我忍不住出声反驳:
没有,我没有拿纪泽峰一分钱,我带走的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拿什么证明
周梦晦气地冲我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似的,我真应该叫阿峰好好查查你,看你从我们家偷了多少钱。
我被周梦气到脸色涨红,却不能明着和她对着干。
生意要做,这单黄了,不止老板对我失望,可能还会连累到引荐我的容清。
好了,伯母我们今天是来订婚纱的,没必要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浪费功夫。
说话的是周梦身边那个叫李晨的女孩子。
我见过她。
在纪泽峰珍藏的相册里。
不止一次见到她的身影。
11
李晨笑吟吟同我打了个招呼,样子很是清纯无害:
你是这家工作室的设计师吧,我是阿峰的女朋友,最近我们俩打算订婚,想做一套特别点的婚纱,听别人说你们这的设计一向以别出心裁闻名。
我望着李晨甜美漂亮的脸庞,心里无端泛出几分苦涩。
这就是纪泽峰心中完美的白月光吧。
家境优越,长相漂亮,学历完美。
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难怪他会喜欢她。
李晨察觉到我的走神,有些不满:
徐小姐,麻烦你工作态度端正点可以吗
我连忙道歉,拿出专业的一面为开始为她们讲解。
李晨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订婚典礼充满期待。
她提出了很多关于婚纱的意见,试穿了店内许多套成品婚纱。
整个下午我都在跑来跑去忙着服务她一人,忙得焦头烂额,满头大汗。
尽管如此,李晨仍然不太满意。
为了挽留这笔难得的大单子,我说尽好话,喉咙都快干到爆炸了。
许是看在我态度诚恳,李晨最后还是勉强和我敲定了几个婚纱设计的方案,让我出了成图再联系她商讨。
我长舒一口气。
知道这第一步算是稳了。
应该不会让老板失望了。
临走前,李晨像是没站稳,踉跄一步差点要摔倒。
我忙伸手扶她。
却没想到脚上被猛地踩了一脚。
李晨今天穿的是十厘米的高跟,又尖又细。
一脚猛跺下去,我痛得失声,连喊都喊不出来,直接飙出了眼泪。
哎呀,好像不小心踩到你了,你没事吧。
我连眼泪也顾不上擦,忙道没事没事。
李晨对我强掩痛苦的表情温柔一笑,笑容耐人寻味。
那就谢谢徐小姐今天的努力工作了。
还有,也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阿峰。
她笑容里带上了一些高高在上的轻蔑,不过以后就用不到你了,徐小姐,我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我咬咬牙,忍着脚上剧烈的痛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会的,请您放心。
周梦早就在外面商场逛到不耐烦了。
听到李晨这边结束了,连忙使唤着人拎着大包小包来接李晨。
临走前不忘趾高气昂地数落我一番。
晨晨你看这双鞋,香家这季最新出的款,配你今天身上这套裙子最合适。
不像有些人,就算穿再好的衣服,也掩盖不了一股穷酸气。
我苦笑一声。
爸妈去世前,我也是被娇养长大的。
虽然不像想纪泽峰和李晨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小姐,但从小也不缺什么。
后来爸妈去世后,生活清贫了点,直到为了纪泽峰还债和创业,我不惜倾家荡产地把所有赌注押在他一人身上,才陪着他开始省吃俭用,渐渐过习惯了苦日子。
没想到落在周梦口中,就成了一句穷酸气。
她难道不知道,在她拿着纪家的钱在国外挥霍无度的时候,我陪着纪泽峰在国内过的是什么节衣缩食的生活吗。
我摇摇头,不想再计较。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晚上,为了赶李晨这个单子,我呆在家里埋头工作。
容清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满脑子还是一张又一张的草图。
冉冉,你短信上说的是怎么回事今晚不是约好了一起吃饭吗
12
我看着脚上裹住的厚厚纱布,无奈叹了口气。
白天李晨那一脚带了十成十的力气,接下来几天我恐怕都无法正常行走了。
我不想容清担心,含糊道:
临时来了工作,不好意思容清,放了你一次鸽子,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没关系,你记得吃饭就好,身体健康最重要。
容清丝毫没有被爽约的恼怒,温声安慰我。
我不禁想起了纪泽峰。
我和纪泽峰之间的约会次数屈指可数。
十有八九都是我求来的。
可纪泽峰并不会每次都来。
往往约好了,却常常因为各种事情爽约。
到了后来,他甚至不愿编理由敷衍我,直接就是一句没空、不来。
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最后希望破灭,这样绝望的等待不知道在过去那些年里重复了多少次。
我甩甩头,把不愉快的回忆甩出脑海,挂了电话,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铃突然响起。
我头皮发麻地拿着防狼器战战兢兢地去开门。
前段时间的网暴给我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
我不能不戒备此时上门来找我的人。
站在门外的却是容清。
他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饭盒,笑着对我打招呼:
晚上好冉冉,我办完事顺路经过这边,看到你家里的灯还亮着,想着你会不会饿了要吃宵夜。
我的肚子应景地响了一声。
我有点羞窘。
容清有点惊讶地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些许亲近的嗔怪:
你是不是又忘了吃饭
我不好意思解释道:工作太忙了,一时半会给忘了。
容清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
我让开路,将他迎进来。
从厨房里拿出洗好的干净碗筷。
容清将带来的夜宵打开摆在桌子上。
我以为只是一星半点的吃食,没想到满满摆了一桌子。
容清挽起袖子,利落地拿过汤勺给我盛粥:
先趁热喝点粥,暖暖胃。
我不太习惯一个人先动筷,往往和纪泽峰在一起,我都是见他吃好了才飞快动一两筷子。
我习惯性像从前一样给容清提筷布菜,你先吃吧,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
容清按住我夹菜的手。
他的掌心散发着温暖的热度,让我情不自禁一愣。
你没必要照顾我。
容清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又不是什么需要人时时看着的小孩子,在我看来,你才是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容清把盛好的粥轻轻放在我面前。
粥像是刚煮好一样,散发着美味的香气,每粒米都熬得软烂,一口下去,热腾腾的温度似乎能从胃一直暖到心底去。
桌上的菜没有一个不是我爱吃的。
我惊讶于容清的细心。
我们才没吃过几次饭,他就把我的口味全记住了。
我抹了抹眼睛。
这米粥似乎太烫了。
把我眼睛都一下烫热了。
容清假装没有看到我被雾气打湿的眼睛。
他的视线落在我被纱布厚厚裹起的右脚上,皱眉问道:
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扭到了。
容清沉沉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有点心虚,正想找些什么话题。
手机叮咚一声响起。
容清见我行动不方便,主动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我打开短信,率先就是一愣。
怎么了
容清见我久久盯着屏幕不说话,关心问道。
我摇摇头,飞快回了这条短信,对容清挤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是工作上一个比较难缠的客户。
这么说也没错。
毕竟纪泽峰现在是李晨的未婚夫。
13
纪泽峰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徐冉冉来找他那晚所说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像往常一样,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了几天。
糜乱的泳池派对上,到处是白花花的肉体。
酒液浇在半透明的泳衣上,芬芳的醇香混合着撩人的荷尔蒙一齐迸发。
要什么美色没有。
解语花一朵比一朵可爱。
比徐冉冉那根傻不啦叽的木头好的不是一丁半点。
闹到最后,还是何坤找到纪泽峰。
哎,这都几天了,徐冉冉没找过你吗。
纪泽峰后知后觉才像是突然想起有这个人一样。
心里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徐冉冉这次闹脾气未免太久了。
从前也是这样,如果哪里对他不满,惹得他大发脾气,就会独自一人藏起来生闷气。
可是最多不超过一天,就会颠颠儿滚回来找自己。
给他说两句软话,道个歉,然后他睁只眼闭只眼递个台阶,什么芥蒂都算这么揭过了。
可是现在都过了几天了。
徐冉冉怎么还是没个动静。
她这次真的是闹得太过了。
纪泽峰黑着脸打开手机。
手机这几天都是关机。
这时一打开,无数信息跟爆炸一样挤进来。
纪泽峰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可等到最后,屏幕上一条新消息也不再弹出来了。
他也没等到徐冉冉的一个电话或短信。
这说明,这几天,徐冉冉一次也没找过他。
砰!
何坤被身旁突然传来的动静狠狠吓了一跳,睡意散了个一干二净。
纪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把手机砸了谁又招你惹你了
纪泽峰阴着一张脸,目光几欲杀人,看得何坤一阵心惊肉跳。
好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似的,恶狠狠道:徐冉冉。
徐冉冉怎么啦
何坤知道是关于徐冉冉的事,反倒松下一口气。
徐冉冉能惹出什么大事来,顶多又任性作了一下,惹得纪泽峰大发脾气,只要她乖乖服个软,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所以何坤不以为意道:
纪哥不是我说,女孩子都有点矜持,人家抛出脸面追你追了这么久,你好歹也表示表示,要不徐冉冉哪天真的想不开,不追你了……
纪泽峰冷哼一声:她怎么敢。
但徐冉冉真的敢。
纪泽峰回到家,才发现徐冉冉早已离开,桌上还留着一封告别信。
他连信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垃圾桶。
不知道徐冉冉从哪学的欲擒故纵小把戏,无聊透了。
纪泽峰毫不在意。
甚至发现自己手机被徐冉冉拉黑时,也只是冷笑一声。
他坚信,徐冉冉就是他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迟早会回来的。
可不耐烦地等了几天后,徐冉冉还是没有道歉的意思。
反倒是他日常生活离开了徐冉冉,变得越来越不自在。
换季的衣服放在哪个衣柜,手表该怎么保养,损坏的领带夹怎么处理……
这些小事以往都是徐冉冉帮他打理。
如今徐冉冉走了,他很是不习惯了一段时间。
就算找了家政阿姨,换了好几轮也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徐冉冉不再会每晚都在家等他回来。
纪泽峰甚至开始又出现失眠的老毛病。
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
一想起最近这些让自己心烦意乱的鸡皮蒜毛小事,就不由厌恶起徐冉冉,更是恨她。
恨她去留随意。
恼她矫情任性。
气她心机如此深沉。
竟然不知不觉让自己习惯了她的存在。
现在她一走,纪泽峰哪哪都不舒服。
他终于忍不住屈尊纡贵给徐冉冉打了个电话,表示自己可以大方地原谅她这段时间的小任性。
可是徐冉冉第一次反抗了他。
她说她不会再回来的。
多可笑。
她怎么不会回来呢。
世界上哪有养熟的狗叛主的道理。
纪泽峰决定给徐冉冉一点小教训,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会生气的。
他假装不小心在记者媒体面前泄露了徐冉冉的个人信息。
有意无意地引导网民网暴她。
他要让徐冉冉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以后老老实实的,不再作妖。
可是徐冉冉还是没有回来。
纪泽峰烦了。
周梦也烦了。
刚好这时候出国求学已久的李晨回来了。
李晨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他心里对结婚打算的最好人选。
足够漂亮,家世相当,带出去有面子,哪里是一个穷酸的徐冉冉比得上的。
周梦对李晨也很满意。
两人像是重新记起了当年那份因为纪家破产而作废的婚约。
李晨开始以正式的女朋友身份出现在纪泽峰左右。
这个身份是从前徐冉冉梦寐以求也够不着的位置。
纪泽峰一边把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发给徐冉冉。
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这次徐冉冉已经知道错了吧。
只要她及时回头悔改,回到自己身边,他还是能原谅她的。
但如果真的要和李晨结婚,徐冉冉要怎么办,这点纪泽峰还没有想好。
不过不管怎么安排,就算让她当个外室小三,徐冉冉那么爱他,想必也能接受。
但徐冉冉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又一次惹怒了他。
发光的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徐冉冉的回复短信:
【预祝你新婚快乐,祝你们百年好合。】
纪泽峰猛地把手机往地上一砸。
14
回复完纪泽峰的短信后。
我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心绪起伏不定。
相反,我的心情很平静。
一点也没有往日面对纪泽峰的不安和难过。
也许是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夜宵太美味。
也许是坐在我对面的容清笑容太温暖。
也许是室内的灯光太明亮。
这些,都一点一滴充盈了我被纪泽峰破坏得枯竭空虚的内心,赋予了我无穷的勇气和信心。
容清关怀道: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和陆珊沟通一下。
陆珊就是婚纱工作室的老板。
我摇摇头,笑着谢过容清的善意。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可惜,我猜错了。
事情并没有解决。
反而像雪崩一样,越来越严重。
我熬夜做出的几套设计方案,李晨都不满意。
她随手翻看了一下我呈交上去的设计方案。
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漫不经心地将它们从桌子扫落到地上。
徐小姐,你这样很让我怀疑你的工作态度,你的专业素养就让你画出这些垃圾吗
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再给我重做几个方案,我明天就要结果。
我咬咬牙,不甘心熬了一整晚通宵做出的成果就这样被潦草否定。
李小姐,您要不要再看一下,第一套方案是我根据您昨天的想法画的草图,第二套方案是我从国外著名设计师得到的灵感启发,在西式草坪婚礼上结合了一定的中式元素……
不等我说完,李晨一拍桌子,冷冷地看着我:
你是客户还是我是客户你做的不合我心意我还不能说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宽阔的办公室里只有我和李晨两个人。
李晨说话毫不留情,咄咄逼人:你要是不会干,可以辞职不干,省的出来丢人现眼。
徐小姐,还请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要以为跟过阿峰几年,就以为自己是什么飞上枝头的凤凰。
李晨嗤笑一声:阿峰不赶你走只是因为可怜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你现在仗着和阿峰的交情,就随便找一些设计方案糊弄我,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想借机引起阿峰的主意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女人,跟条癞皮狗一样赶都赶不走。
我捏紧拳头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听着李晨对我的指责。
指甲掐进肉里去,掌心传来一阵阵鲜明的痛意。
可我不能出声反驳。
我失魂落魄地抱着一堆作废的画稿回到工作室。
这些设计是我曾经对爱情最美好的想象。
过去,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和纪泽峰举办婚礼那天。
在长长的红毯上,我会穿着洁白的婚纱,在众人的祝福和欢呼下,缓缓走向我一生相守的爱人。
可这些虚无缥缈的想象,终究还是像一场幻梦一样,如泡沫般易碎而不可得。
李晨对我嘲讽和指责的画面不断在脑海循环播放,历历在目。
我沮丧地将一夜的心血丢进垃圾桶。
正苦恼不知如何应付明天李晨要的结果。
容清推门进来,有点讶异:
冉冉,你在办公室呀,我上午来找了你好几次都没看见你人。
我出去见客户了,有什么事吗
容清笑得随和而坦然:没什么,就是来找你吃饭而已,你现在有空吗,我新发现一家很好吃的火锅,最近天气冷起来,很适合吃点热的,这家店里面还有你爱吃的砂锅粥。
我心里一暖,工作上带来的不快也慢慢散去。
容清自然地走过来,帮我拿包。
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到垃圾桶里那堆作废的草图。
他微怔,像是被吸引住一样,半蹲下身把它们捡起来:
这是你设计的婚纱吗它们每一件看起来都很漂亮啊,怎么丢在垃圾桶里。
容清一张张仔细翻阅着,渐渐入了迷。
眼神闪闪发亮看着我:
如果是我结婚的话,我肯定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能穿上这么漂亮的婚纱。
我想起上午李晨,不禁苦笑: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客户不太满意,我打算重做几版。
那这些呢容清晃了晃手上的稿纸,极其惋惜道,就这么丢掉太可惜了,不如将它们裱起来,挂在外面当作成品设计展示吧。
15
我心中一动。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就算被李晨贬低得再怎么不堪,也是我熬了一夜做出来的心血,实在不忍心就这么丢掉。
我采纳了容清的建议,和老板商量了一下,她也很赞同这个办法。
我原本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没过多久好消息就接二连三地传来。
先是有几位大客户看中了我挂出去展览的设计,当场爽快以高价买下。
再是我邀请了工作室另一名负责设计的同事,和我一起接手李晨这个单子。
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李晨不再明目张胆地刁难我。
项目得以顺利推行。
等到了敲定终稿这天。
助理临时请假,我不得不亲自去把终稿交给李晨,商定下一步。
在离开等电梯时,却遇到了正好上来的纪泽峰。
四目相对,我和纪泽峰皆是一惊。
随即我先反应过来,侧身让过位置。
纪泽峰走出电梯,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
过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来找我了吧。
我擦过他走进电梯,礼貌地笑笑,当着他的面按下一楼的按钮:
纪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来交付工作的,再见。
纪泽峰脸上的冷笑有一瞬的凝固。
电梯门缓缓合拢。
就在即将完全闭合时。
中间的缝隙内突然插进一只手。
粗鲁地把我拽了出去。
你干什么放手!
我猝不及防被纪泽峰拽了个趔趄,慌乱地拍打着他紧紧抓住我的手。
纪泽峰把我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什么工作,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不就是回来给我低头,徐冉冉,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忍受你的任性。
我被纪泽峰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纪泽峰。
纪泽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装,你还装
我心平气和地试图和他讲道理:
你要结婚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你的未婚妻可能会对你不满意……
纪泽峰皱了皱眉。
你就为了这个在吃醋
纪泽峰烦躁地掐了掐眉心,似乎觉得为了费心跟我解释这件事很浪费时间。
我和李晨订婚也是没办法的事,论家世,我们门当户对,论长相,她长得比你漂亮一百倍,论学历才干也甩你几条街。纪泽峰看我的眼神带上了一贯的刻薄,你说说你自己,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要不是你这么普通,我至于看得上别人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
纪泽峰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面,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我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笑着点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配不上你。
我迎着纪泽峰微讶的表情,在他黑亮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心如死灰的脸庞。
所以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我一根一根掰开纪泽峰紧抓住我的手指,一字一顿道:
我不爱你了,纪泽峰,祝你和你未来的妻子新婚快乐
纪泽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一向冷静自持的风度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他嘴唇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带着一股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虚张声势:
你在说什么胡话……徐冉冉,你还装,你还在骗我是吧!
16
我拿出给李晨设计的婚纱终稿,展示给纪泽峰:
我没骗你,我现在过得很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看,这个是我和我的同事给你妻子设计的婚纱。我个人很喜欢这个腰封的设计,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这套婚纱……
提起工作,我冷静而不失专业水准地开始为纪泽峰滔滔不绝地讲解起这套定制的婚纱。
不!你肯定在骗我!
纪泽峰忍无可忍地打断我,像是一只突然被激怒的野兽,眼尾发红。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肩胛骨捏碎。
我忍痛奇怪地看着他:我哪里说错了吗
这套婚纱是李晨小姐跟我们工作室要求设计的,如果你有哪里不满意,建议先和李小姐沟通,再来和我们讨论具体事项……
你们在干什么
我扭头望去。
李晨站在不远处,惊讶地看着我和纪泽峰。
她目光扫到我,先是嫌恶地一皱眉,随后大步走过去狠狠推了我一把,尖声道:
不是让你别缠着阿峰了吗徐冉冉,你做人也要点脸吧。
她声音之大,引起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我见情况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便匆匆道歉告别,迅速转身离开。
临走时,眼角余光却瞥见纪泽峰一眼不眨地紧盯着我,目光凶狠锐利,让人头皮发麻。
我暗自安慰自己,李晨这个项目的进度已经到尾声了,以后或许都不再会有接触。
只是纪泽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到底还是对我产生了一点影响。
容清陪我去做心理咨询时,见我时时走神,忍不住关心问道: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从昨天开始你好像一直萎靡不振。
没什么。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纪泽峰的事情瞒了下来。
反正以后都不再会有交集了,没必要提起来让人担心。
但我低估了纪泽峰的执着和疯狂。
心理咨询做完后,容清送我回家。
我为感谢他送我回来,请他上去喝杯茶。
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到楼道门口时,前方突然蹿出来一道黑影,狠狠吓了我一跳。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这才看清跑出来的是纪泽峰。
他原本站在身后那棵大树的阴影里。
树下面的空地洒满了许多烟头,不知道他此前在这里等了多久。
冉冉,你……
纪泽峰刚想对我说什么,不小心瞥到我身边的容清,眉头一皱:
他是谁
我微愣,许是纪泽峰现在的样子太具攻击性,我条件反射地挡在容清面前:纪泽峰你来这里干嘛
纪泽峰看到我护着容清,眉头皱的更紧,语气越发暴躁:
我来找你不行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身边那个男人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纪泽峰咬牙切齿地瞪着我,阴狠的视线在我和容清之间梭巡不停:
徐冉冉,你真是好样的,你就为了他和我对着干你什么时候和这个狗男人勾搭上的和我在一起你还想着别的男人,你就这么贱,一刻也离不开男人是吧!
你误会了,他是我的朋友……
不等我说完,纪泽峰猛地上前朝容清冲过去,重重挥出一拳。
我慌忙去拉容清。
却被纪泽峰带倒,扑通一声狼狈摔倒在地上。
冉冉!
容清急忙蹲下身扶起我察看情况,你怎么样没受伤吧有哪里摔到了吗
我抬起被地上石子磨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肘,痛得直吸凉气。
没事没事,就是一点擦伤,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我被容清半扶半抱地拉起身。
还没站稳,就被纪泽峰一股大力拽了过去。
徐冉冉,走,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成天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净给我丢人现眼!
17
我被纪泽峰惹得有些恼了:
纪泽峰,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们没关系了。
纪泽峰像是突然被打击到一样,顿了下,扭头回看我:
什么没关系,你还在骗我对不对,你会像从前那样一直爱我的对不对。
问到最后,声音竟然有点颤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纪泽峰的眼圈也红红的。
但这怎么可能。
纪泽峰如果有一丁点在意我,从前怎么会那样残忍地对我。
所以我坚定地摇摇头,直视纪泽峰,轻声道: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不爱你了。回去吧,你家里有爱你的妻子正等着你,我也有我的新生活要过。
你是不是在吃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纪泽峰一下慌了,那我把订婚取消,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把那些女人都赶走,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纪泽峰还想扑过来抓住我。
容清先一步挡在我面前,拦住了他。
纪先生,都分手了,你做人还要点脸的话,就不应该来骚扰前女友。
容清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护住我,我心里多了一份踏实。
容清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面对纪泽峰的脸上却没有了往常一样温和的微笑,甚至显得毫不留情,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够了,容清,我们别再搭理他了。
我拉着容清欲走。
却没想到转身一瞬间,纪泽峰不要命一样冲上来。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指手画脚!
纪泽峰正对着容清后脑勺就是一拳。
我余光瞥到这一幕,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忍不住尖声提醒:
小心,容清!
容清反应极快地一矮身,然后迅速扭身,两手抓住纪泽峰就是一个利落的背摔。
很快将纪泽峰按在地上,紧紧把他的双手锁在背后。
容清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不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仿佛一位果断而冷酷的暴君,死死压制住地上的纪泽峰:
纪先生,如果你再这样下去骚扰我们,我们不介意报警来解决这件事。
纪泽峰哪里是服输的性子。
找了个机会挣脱容清的控制,又朝容清大打出手。
两人如杀红了眼的野兽一样,对着对方毫不留情地击打,直到鼻青眼肿、身上各处挂彩也不罢休。
我在旁边连连大喊,又气又急,喊了好几遍要报警了,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纪泽峰身上华贵的商务西装因为扭打变得皱巴巴的,用发蜡打理整齐的头发也凌乱不堪。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想像从前一样从我这得到一点安慰。
我却无暇顾及他,只顾着扶住容清焦急地看来看去:
你还好吗,容清,身上哪里疼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容清漫不经心地抹了抹嘴角的血。
我担心地凑近了点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道划伤。
容清却反过来安慰我:没事,一点小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从前没有人为我这么拼命过,我又感动又愧疚。
而纪泽峰还在我身后,像是要挽回什么一样,哀哀乞求我:
冉冉,我们回去吧,这个人不适合你……
我一把拍开纪泽峰的手,举着手机上的报警页面,带着哭腔对他嘶喊:
纪泽峰,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疯,但如果以后再来骚扰我们,我保证我一定会报警。
纪泽峰眼中的神采像是一下子暗淡下去,他伸出的手就这样停留在半空。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我和容清一步步离开。
18
回到家以后,我在窗边往下望,还能看到纪泽峰站在楼下,仿佛丢了魂一样呆呆地望着我房子的方向。
我把窗帘刷的一下关上。
取出医药箱,放轻动作,用最轻的力度给容清处理伤口。
白炽灯下,容清仰着头,垂下眼皮,如蝶翼般的眼睫在他光洁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地按上容清嘴角边的伤口。
容清眉睫轻轻颤了颤,像是蝴蝶扇动翅膀。
是我力气太大了吗我再轻点。
我一边放轻动作,一边试探着问容清:这样会不会好点还疼吗
容清抿嘴,朝我微微一笑,有点狡黠的意思:冉冉你心疼我吗
我疑惑地眨眨眼。
容清像是得逞的狐狸一样笑弯了眼眉:如果你心疼我,我就不疼了,如果你不心疼,那我就疼了。
我失笑。
处理完伤口,手刚要抽回去。
容清却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腕。
一边微微摩挲着那块突起的腕骨,一边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神色。
白亮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撒了一把碎星星。
我心念一动,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指缝中插入了几根手指。
指腹摩擦,带来一股暧昧的热度升温。
我头脑一热,脸皮发烫,只能感到一股暖流像是从手指接触的部分,顺着血管缓缓流到心间。
容清哑声道:冉冉,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对你心怀不轨。
别!
我猛然抽出手,按在容清微启的唇瓣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我手上,我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我头脑一片空白,空白中似乎还飞舞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让我陷入了完完全全的混乱中。
……别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容清,我,我还没想好。
容清突然表明的心意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窘迫得双手不知何处安放,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在想今天纪泽峰是怎么了,他以后还会不会来骚扰我。
一会儿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容清会喜欢我,我这个人有哪里值得别人喜欢的吗。
为什么是我呢,容清……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容清明亮的双眸一眼不眨地看着我,像是在看最珍贵的宝物。
我一直都在喜欢你呀冉冉,只是你没有注意到。
从高中第一次在校运会见你,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为了你,我努力学习,争取和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本来想在大学和你告白,可你好像先一步喜欢上了别人。
容清苦笑一声,要是早知道纪泽峰那样对你,我早该把你从他那里抢过来,他那种人,完全配不上你。
这样啊……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直有人在默默地喜欢我。
就像过去那些年我对纪泽峰无望而卑微的暗恋。
别哭,冉冉,一切都来得及。
容清俯身靠近我。
他投下的阴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牢牢接住了我。
清冽的雪松气息从容清身上传来,宛如一道沁人的凉风,将我心上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容清一点点吻掉我的眼泪,温热的舌头舔过我薄薄的眼皮,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容清。
到最后,我还是无法给容清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还是放不下纪泽峰吗
不是。
我摇摇头,纪泽峰在我心里已经是完全的过去式,代表着一段我不愿回忆的惨痛过去。
但他带来的阴影之深,让我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有余悸。
此刻的容清于我而言,会不会就是昨日的纪泽峰
我像被吓破了胆,再没有了大胆去爱人的勇气,只能被迫停留在原地不断打转、踌躇不已。
与我的忧惧和焦虑相反。
容清坚定而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没关系,慢慢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冉冉。
19
纪泽峰也不知道自己在徐冉冉家楼下站了多久。
他像是丢了三魂七魄,如同一块石碑恒久地扎根在地里,一动不能动。
仿佛动一下,整个人就仿佛沙子堆垒而成的城堡,一下子垮塌了。
他看见徐冉冉家的窗帘晃动了一下。
窗后很快出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可徐冉冉只是皱着眉头轻轻看了他一眼,随后毫无留恋地将窗帘拉上。
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了从前对他毫无保留,坦诚而热烈的爱意。
有的只是厌烦和冷淡。
想到这点,纪泽峰的心脏就无法控制地传来一阵钝痛。
他模模糊糊地想,怎么会呢,徐冉冉怎么会不爱他呢。
他做错了什么吗
从前那个爱他如视他为生命的徐冉冉去了哪
纪泽峰很快想到了出现在徐冉冉身边的那个叫容清的男人。
对,一定是那个人抢走了他的徐冉冉。
所以把那个人赶走就好了。
容清离开徐冉冉家时,就看到纪泽峰对自己毫不掩饰恶意的眼神。
眼看着纪泽峰就要冲上来和自己痛殴。
容清眼皮子一撩,再也没有了在徐冉冉面前的温柔随和,冷酷道:
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打
你不怕打扰冉冉睡觉,我心疼她还来不及。
纪泽峰的动作顿住了。
他啐了一口。
到底还是跟着容清走出老远才动的手。
但他没想到,与表面上的文质彬彬截然不同,容清打起架来又狠又准。
纪泽峰最后倒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样任由容清补上几脚。
你这种人渣,居然还有脸出现在冉冉面前,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纪泽峰浑身都在痛,脸上青紫交加。
像是回到了从前家里破产后,他去酒吧借酒消愁,与人发生口角大打出手那晚。
那时候徐冉冉接到警察电话,想也没想地在冷飕飕的大半夜钻出温暖的被窝,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就拦了部计程车跨过几个区来找他。
一路上多危险呀。
他居然连想都没有为徐冉冉想过。
只记得那晚徐冉冉看到自己鼻青眼肿的脸,又担心又害怕地围着自己团团转,好像自己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现在徐冉冉不在他身边了。
纪泽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昂贵西装上满是泥土,哆哆嗦嗦从兜里摸出手机。
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按了好久,才拨下那串烂熟无比的电话号码。
可他没有等到对面响起熟悉而温柔的嗓音。
他打了好多遍。
过了好久,纪泽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早就被徐冉冉拉黑了。
早在徐冉冉说要离开他的那天。
20
后来,还是纪泽峰的助理及时找到他,把他送去了医院。
纪泽峰从医院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坐在身旁。
他一喜,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冉冉,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女人一抬头,纪泽峰才发现这不是徐冉冉。
而是不久后和他订婚的李晨。
李晨显然也听到了他那一声呼唤,脸色很不好看。
阿峰你烧糊涂了吗,我怎么会是徐冉冉那个贱人……
李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纪泽峰凶狠的瞪视下讪讪闭了嘴。
她干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烦那个徐冉冉吗,现在好了,她以后都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
闭嘴!
纪泽峰被李晨说得心烦意乱。
一想到徐冉冉以后都不会再来见自己,一股刀割般的疼痛仿佛从心脏传来。
李晨见他心情不高,转移了话题,拿出精心挑选装订成册的婚纱选集:
别说那些扫兴的了,阿峰你来看看我选哪一套婚纱比较好,这些都是我让人专门设计的。
纪泽峰心不在焉地听着李晨在耳边叽叽喳喳碎碎念。
以往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像是一下变得碍眼起来。
他想让李晨快点闭嘴,他想去见徐冉冉,迫不及待的,非常想,下一秒就想见到徐冉冉。
直到李晨在他面前翻开其中一页。
纪泽峰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那是徐冉冉设计的婚纱。
他的脑中顿时回响起徐冉冉那句宛如比刀扎还狠还痛的祝福。
她祝纪泽峰新婚快乐。
他要结婚了。
却不是和徐冉冉。
纪泽峰猛地挥开眼前的图册,还嫌不够似的,将整本图册撕了个粉碎。
李晨被吓了一大跳,呆呆地看着纪泽峰:阿峰,你,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滚!都给我滚!
李晨踩着慌乱的步子,急急忙忙逃了出去。
纪泽峰用光了力气,躺在床上气喘吁吁。
好半晌,李晨才拿着一个拨通了电话的手机回来,哆哆嗦嗦地递给他:阿峰你接一下电话,是你妈的。
纪泽峰疲惫地接过电话,只听到周梦特有的高分贝在耳边不住啼鸣。
小峰啊,刚才晨晨跟我说你冲她发脾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过不久你们都是要订婚的了……
纪泽峰无法忍受般捂住了脸:妈,这婚我不想结了,我好像喜欢的是徐冉冉,我喜欢她,我想和她结婚……
还没说完,李晨先一步尖叫道:阿峰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要为了徐冉冉那个贱人放弃我们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
徐冉冉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是不是又来缠着你了!
李晨咬牙切齿地看着纪泽峰,仿佛下一秒他点一点头,她就会冲出去把徐冉冉撕个粉碎。
周梦也苦口婆心劝道:你糊涂啊阿峰,这个节骨眼闹什么脾气是不是徐冉冉又来烦你了,我就知道这个小浪蹄子没安好心!捞女就是捞女,怎么会轻易说放手就放手。
纪泽峰不顾李晨和周梦的反对,当天就办理了出院。
他没带一个人,独自去了最近一家酒吧。
不知道喝了多少,老板都要打烊了,过来赶他。
见纪泽峰醉成一滩烂泥,有点不忍心问他怎么了。
纪泽峰大着舌头,话也说不清楚,只有徐冉冉三个字念得字正腔圆。
我好像弄丢了我喜欢的人。
我很喜欢很喜欢她的,但她现在不要我了。
酒吧老板好心安慰道:那她之前知道你喜欢她吗
纪泽峰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头脑清明了几分。
他想起从前的徐冉冉,任劳任怨围着他打转的徐冉冉。
那时候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她还是愿意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现在他喜欢上徐冉冉了,那么徐冉冉也应该会再次爱上他吧。
纪泽峰如同突然看到了希望,谢过老板,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
让司机往徐冉冉的家开去。
他想,这次他一定不会放开徐冉冉的手了。
21
这天下班有点晚。
我和同事的家刚好在同一个方向上,于是拼了一部车一起回家。
司机送完她再送我回去。
最近楼道里的灯坏了,黑漆漆的楼层中,我打着手电筒按照记忆的方向往前走。
快到家门口时,走廊上微微敞开的窗吹来一股风。
一阵浓重的酒气顺着风扑面而来。
我不由皱眉,借着窗外暗淡的月光看清了不远处倒在我家门口的人影。
纪泽峰你在这里做什么
纪泽峰听到脚步声,猛一抬头,醉意朦胧的脸上眼圈早已红透,一向打理整齐的头发早已凌乱不堪,完全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纪总裁的神气。
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嘶哑道:
冉冉,我错了,我从前不该那么对你,你能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蹒跚几步,走过来拉住我的衣角,力道很轻,眼神却很固执。
纪泽峰哀求道:冉冉,,你还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好不好这次我保证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我于心不忍,低低叹了口气。
太迟了。
不,不迟的!
纪泽峰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双眼毫不避让地直直逼视着我。
像是想从我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点点,过去我对他一腔赤诚的爱意。
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纪泽峰现在从我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心如死水的坦然和平静。
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于己无关的陌路人。
从前我是真的喜欢你,用尽了所有力气去爱你,我把你看作是生命中最后也是唯一一个亲人,向你捧出一颗血淋淋的真心,我为你付出了所有,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说:我累了,纪泽峰,一直追在你屁股后面,苦苦等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转过身看我一眼,我也是人,我也会累的。
纪泽峰的眼泪立马流了下来,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打湿了衣衫。
对不起冉冉,从前是我不好。
以前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我以为你也会像那些为了钱靠近我的女人一样,我害怕你也像我家破产后那些人一样趋炎附势,所以我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你的底线。
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永远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纪泽峰埋头哭诉道:冉冉原谅我好不好,我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可是你缺乏安全感不是糟践我的理由。我轻声道。
我受够了,纪泽峰,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被无视被冷待,心也会疼。
所以我现在和以后都会如你所愿,离你远远的。
纪泽峰眼中的光一下子灭了。
22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上班,总算没有在门口看到纪泽峰,松了一口气。
在办公室和助理讨论工作时。
一个快递小哥却抱着一大捧花束推门进来。
谁是徐冉冉徐小姐这是你男朋友给你送的花。
我一呆,有点懵圈地看着那一大束价格不菲的捧花:你是不是送错了,我没有男朋友……
快递小哥核对了一下信息,说:没错,就是您,这是纪泽峰纪先生送给您的花。
哇,这是九十九朵红玫瑰吧,寓意着坚贞不渝的爱情,冉冉,你男朋友真有情调。
一堆同事凑过来看热闹,纷纷艳羡地看着我。
冉冉,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还以为你会和容清走到一起呢。
这花真漂亮,得要不少钱吧。
一个同事眼尖地发现花束中藏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我拿出来打开。
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同事哗然。
这钻石真大,至少得有五克拉了吧。
有人笑着打趣我:冉冉,你上哪找的男朋友,给我们再介绍介绍几个呗。
我笑容发苦,没法三言两语地解释清楚我和纪泽峰之间的纠葛,只能无奈地拿着花回去了。
我给纪泽峰打电话让他别送了。
不管他再怎么做,我们两人之间也是无法回头的。
破镜难重圆。
可纪泽峰在电话里只是沉默了很久,才沙哑着开口:
你就收下吧,冉冉,这是我这么多年欠你的。
纪泽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每天往我的办公室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
小到一条保暖的围巾。
大到价值一套房的珠宝项链。
即使我拒收。
还是会在家门口发现这些礼物静静地躺在那,不知道等了我多久。
一天,
纪泽峰的发小何坤给我打来电话。
冉冉,你回来劝劝峰哥吧。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心疑惑:怎么了我最近没和他联系过。
何坤焦急道:峰哥现在整天躲在和你一起住的房子里,守着你留下的那堆东西浑浑噩噩的,连公司的事也不管了,上次要不是我们哥几个去找他,他早就自个把自个给喝死了。
他连和李晨的订婚都退了,你不知道这桩婚事对他们两家公司来说有多重要!
我微微吃了一惊。
刚好电视打开,我把电视调到财经新闻的频道。
荧幕上正好是纪泽峰一手创立的公司,因为李氏集团的撤资,资金链骤然断裂,于近日被另一家跨国企业收购的消息。
我有点怅惘。
纪泽峰,他再怎么样,也不该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冉冉,算哥几个求你了,你回来,就回来看看他一眼也好,峰哥他现在没你是真的不行啊。
我轻声道:我会打电话劝劝他的,至于其他的,我就爱莫能助了。
电话几乎是刚一拨过去,纪泽峰就接通了。
纪泽峰像是知道我的来意,率先开口:冉冉,是不是何坤他们找上你了,你不用管他们。
纪泽峰,你……我有点于心不忍,不管怎么说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你以后还是尽快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吧,我们之间,好聚好散就算了。
纪泽峰带着嘶哑的哭腔重重嗯了一声。
祝你幸福,冉冉,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23
时间转瞬而过。
我按部就班地生活,和新交到的朋友出去玩,在空闲时间接受心理辅导。
容清一直陪在我身边,像是一道坚守的孤影,始终不离不弃。
我和容清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我们确认关系那天,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一把抱起我,在原地转圈圈。
纪泽峰在不久前就开始慢慢淡出我的生活。
听说他患上了抑郁症,前往国外疗养,不止一次在大街上抓住背景相似的女人,将对方误以为是我。
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消息,是在我生日当天收到他的礼物,还有他亲笔写给我的一封信。
我没有看这封信。
因为这是来自过去的回响。
而我已经走入全新的将来。
再也不必回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