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停女 > 第一章

跟我同一村的小女孩出生的时候被取名为停女,意思是停止再生女孩子。
我是村里的高材生,他们问我名字好不好的时候,我想方设法据理力争最后成功的帮女孩子换了一个名字。
下一胎他们一家如愿以偿的是一个男孩子,但是他却弯了,应了那一句,天灵灵地灵灵,耀祖是个0。
他们一家都洗脑让那个女孩子杀了我,最后在她约我去爬山的时候,她一把将我推下山顶。
在睁眼,我回来了他们求建议那一天。
这一次我说你们是他父母,你们说了算。
1
我重生回了他们给女孩子取名的那天。
林妈正抱着刚出生的女婴,在村里挨家挨户炫耀她新取的名字——停女。
这名字好啊,停女,停了女娃,下一胎保准是个带把的!她咧着一口黄牙,逢人就说,仿佛这名字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她家从此断了女脉,专生男丁。
说实话,他们家已经穷得叮当响,前面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叫招娣,一个叫盼娣,可招了盼了那么多年,第三个还是女孩。林妈急了,直接去找算命的求了个狠名——停女,意思是到此为止,别再来了。
她抱着孩子走到我面前,笑眯眯地问:大学生,你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你说这名字好不好下一胎肯定是男孩吧
我看着她那张堆满谄笑的脸,恍惚了一瞬。
前世,我也站在这里,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我心软了。我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想到她以后要顶着停女这种充满恶意的名字长大,被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就觉得可怜。于是我跟林妈说:这名字太直白了,以后耀祖的女朋友听了,谁敢嫁到你们家人家会觉得你们家重男轻女,对女孩不好。
林妈被我说动了,问我该取什么名字。我想了想,说:叫‘予安’吧,平平安安的意思。
她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可后来呢
予安确实平安长大了,没因为名字受过嘲笑,可她的父母却变本加厉地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伏弟魔。
林妈如愿以偿地生了个儿子,取名耀祖,指望他光宗耀祖。可谁能想到,耀祖长大后,带回家的女朋友竟然是个男的,更离谱的是,他还是个0。
林妈当场崩溃,觉得天都塌了。她不去怪自己教育失败,不去怪儿子天生如此,反而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予安头上——都是你这个赔钱货的名字挡了你弟弟的路!要不是你叫‘予安’,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予安被洗脑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可这一次,她受不了了。她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如果不是我多嘴给她改名字,她就不会被父母这样对待。
于是,她约我去爬山。
在山顶上,她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我摔下去的时候,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腿。
我们一起坠下了悬崖。
……
再睁眼,我回到了林妈问我名字的这一天。
她依旧抱着孩子,满脸期待地问我:大学生,你说这名字好不好下一胎肯定是男孩吧
我看着她,缓缓笑了。
你们是孩子的父母,你们说了算。
这一世,我不劝了。
2
停女六岁那年,村里的小学开学了。
她背着用招娣旧书包改的布包,怯生生地站在教室门口。老师点名时,念到林停女,全班哄堂大笑。
停女你爸妈是多不想要你啊
哈哈哈,是不是生了你就不生了结果还是没停住吧
我奶奶说,取这种名字的女孩子,命贱!
孩子们不懂善恶,却最擅长模仿大人的恶意。
停女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声不吭。
回到家,她小声问林妈:妈,能不能给我改个名字
林妈正在给耀祖喂鸡蛋羹,头也不抬地甩了一巴掌过去:改什么改!要不是你这名字镇着,你弟能投胎到咱家再敢胡说八道,晚饭别吃了!
耀祖四岁了,穿着招娣盼娣轮流改小的花衣裳,正用勺子敲着碗沿玩。见姐姐挨打,他学着林妈的语气尖声叫道:赔钱货!赔钱货!
第二天上学,停女被几个男生堵在厕所门口。
听说你叫停女领头的男孩嬉皮笑脸地扯她辫子,那你应该很会‘停’啊
他们把她推倒在泥坑里,逼她学狗叫才肯放她走。
泥水顺着她的刘海往下滴,停女蜷缩在泥坑里,突然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我。她的眼睛猛地睁大——那眼神和前世予安临死前望着我时一模一样。
阿姐......她嘴唇颤抖着发出气音,沾满泥巴的手朝我方向伸了伸。
我手里的扶贫登记表被攥得变了形。前世记忆呼啸而来:予安摔下悬崖时抓住我手腕的触感,她眼里最后那簇熄灭的光。
看什么看!领头男孩一脚踩住她手指,哑巴啦叫啊!
我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变调的犬吠。
(耀祖此刻把鸡蛋全倒进放鹅男孩的衣兜里,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红着脸说了句什么,惊得鹅群扑棱棱飞起来)
3
停女十二岁那年,林妈开始教她规矩。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林妈把她的课本撕了当引火柴,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狰狞的嘴角,你弟明年就要上学了,你得去镇上打工给他攒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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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女跪在灶台前,手指死死抠着地上的裂缝。她刚刚考了全乡第一,县里中学的校长亲自来家里说要免学费收她。
妈,我毕业后能赚更多钱......
啪!林妈抄起火钳抽在她背上,你弟才是咱家的根!你这种赔钱货,就该早点嫁人换彩礼!
夜里,招娣偷偷给妹妹涂獾油。大姐盼娣去年被卖给山里的老光棍,换回来三头猪。现在该轮到招娣了,她木然地念叨着:你得认命,咱们女的生来就是给弟弟铺路的。
耀祖八岁了,整天举着木棍追鸡打狗。这天他砸碎了村长家的玻璃,林妈点头哈腰赔了半个月卖鸡蛋的钱,转头就把停女拽进里屋。
你去求村长。林妈往她兜里塞了把花生糖,就说你愿意替他孙子写作业,让他别计较你弟的事。
停女在村长家院门外站到月亮出来。透过门缝,她看见村长孙子正骑在爷爷脖子上撒娇,老人笑呵呵地喂他吃芝麻糖。
第二天,林爸发现圈里的老母猪不见了。
肯定是死丫头放跑的!林爸抡起扁担,让你去求情你摆臭脸,现在害你弟要挨饿!
停女被打得蜷在猪圈里发抖时,耀祖正躺在炕上吃芝麻糖。招娣战战兢兢地问:爸,明天还让停女去上学吗
上个屁!林爸朝猪槽啐了一口,王屠户家缺个洗衣做饭的,管吃管住,一个月能给八百。
灶台上的老黄历被风吹开,停女去年偷偷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朵小红花——那天校长摸着她的头说:你这样的好苗子,将来能考北大。
此刻耀祖正把芝麻糖分给放鹅的男孩,两人躲在草垛后头,糖纸在月光下亮得像星星。
4
停女收到县一中录取通知书那天,林爸把它折成卷烟纸,塞进旱烟袋里烧了。
一个丫头片子,念到初中够对得起她了!林爸吐着烟圈,把灰烬踩进泥地里,隔壁村张家的厂子缺女工,包吃住,一个月一千二。
停女攥着书包带子的手在发抖。那书包是招娣用旧床单缝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绣着好好学习四个字——那是她偷偷照着校长办公室墙上的字描的。
爸,我考上的是重点高中,以后......
以后个屁!林妈从灶台后窜出来,指甲掐进她胳膊里,你弟明年就上初中了,光学费就要八百!你大姐当年十四岁就嫁人了,让你读到十六岁还不知足
耀祖蹲在门槛上啃西瓜,红汁水顺着下巴滴到新买的球鞋上。那是停女在镇上帮工半个月换来的,鞋帮上还印着耐克的钩子——虽然是倒着的。
离家的清晨,停女把初中毕业证书藏进贴身的布袋里。经过村口时,她看见我正给新来的支教老师指路。年轻的女教师梳着马尾辫,胸前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们视线相撞的瞬间,她突然冲我鞠了一躬。
谢谢您当年......她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谢谢您教我们写作文。
我望着她跟支教老师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那时我连夜赶去林家,用重点高中能拿奖学金说服了他们。予安读书时每天只吃一顿饭,省下的生活费全给耀祖买参考书。
而现在,停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尘土飞扬的村道上。她身后跟着七个同样背着编织袋的女孩,像一串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此刻耀祖正把新球鞋送给放鹅的男孩,两人赤脚站在小溪里,水面倒映着两对交握的手。
5
停女十八岁生日那天,林妈从镇上带回一盒劣质奶油蛋糕,蛋糕上歪歪扭扭写着囍字。
孙家那小子相中你了。林妈抠下一块奶油抹在耀祖嘴里,他爹是村主任,家里新盖的三层楼,彩礼能给八万八。
停女正在糊纸盒的手停了下来。这三年在加工厂,她每天折叠十二小时纸盒,手指早磨出了一层硬茧。前世这时候,她应该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正和同学们在县城的小餐馆庆祝。
那孙家儿子......她嗓子发紧,听说三十岁了还跟妈睡一屋
林妈突然抄起擀面杖砸向她后背:挑三拣四!人家肯要你这种打工妹就烧高香了!你大姐十六岁就生娃了,你都老姑娘了!
夜里,停女摸出藏在席子下的初中毕业证。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见自己当年在背面写的小字:我要考大学,去北京。字迹被汗水晕开了,像一场融化了的梦。
孙家来下聘那天,停女第一次见到未婚夫。三十岁的男人躲在母亲身后,含着一根棒棒糖,裤子上还缝着卡通图案的补丁。
我儿子可是童男子!孙母炫耀般地拍着儿子肩膀,你们结婚后要赶紧生,必须生到男孩为止——对了,我儿子睡觉怕黑,你们屋得整夜亮灯。
耀祖突然冲进来,染黄的头发支棱着:姐!我女朋友她爸要二十万彩礼!他拽着停女的胳膊直晃,孙家不是答应给八万八吗你先预支给我!
院外传来唢呐声,前世曾与予安结婚的大学同学正巧来村里调研。他穿着白衬衫从林家门前经过,胸前别着清华大学的校徽。
停女突然抓起剪刀对准自己喉咙。
让我去深圳工厂,每月我能寄回三千。她声音很轻,要是逼我嫁,今天孙家只能抬具尸体回去。
林爸的巴掌举到半空停住了——三千块比彩礼值钱多了。
去深圳的大巴上,停女望着倒退的村庄。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记得北京秋天的银杏,记得图书馆落地窗的阳光,记得那个总帮她占座的男生笑着说:予安,你的名字真好听。
此刻耀祖正和放鹅男孩躲在谷仓里,两人头碰头翻着一本破旧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6
耀祖二十八岁那年,成了村里最大的笑话。
媒婆们一听说要给林家说亲,连茶水都不肯喝就找借口开溜。谁不知道林家三个女儿的下场招娣被酗酒的丈夫活活打死,盼娣难产大出血死在镇卫生所,停女在深圳夜总会坐台——这是林妈自己到处哭诉的版本,实际上停女在电子厂加班时晕倒,被查出白血病晚期。
那是个暴雨天,林家的大门突然被踹开。耀祖牵着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男人站在雨里,男人胳膊上纹着忠义二字,脚边还蹲着条龇牙的狼狗。
爸,妈,这是强哥。耀祖把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举起来,我们明天去领证。
林爸手里的旱烟杆掉在地上。他看见儿子耳朵上闪着银光的耳钉,看见男人脖子上挂着的翡翠观音——那是林家祖传的,去年失窃的传家宝。
畜生!林爸抄起板凳砸过去,我们老林家要绝后了啊!
强哥一脚踹翻板凳,狼狗扑上去撕咬林爸的裤腿。耀祖躲在男人身后笑:绝什么后强哥在县城有三套房,比你种一辈子地都强!
林妈突然发出凄厉的哀嚎。她认出强哥手腕上的表——那是停女去年托人捎回来的瑞士名表,说是给弟弟的结婚礼物。表盘上还刻着To
耀祖的英文。
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邻居发现林爸歪在堂屋太师椅上,半边身子僵得像块石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中风前的最后一刻,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把耀祖两个字从族谱上抠了下来。
停女在深圳的出租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窗外正放着新年烟花。劣质出租屋的隔音很差,楼上小夫妻的欢笑声和电视里的春晚倒计时一起传来。
她盯着天花板上发霉的水渍,恍惚间看到自己站在北京写字楼的落地窗前——那是前世予安的人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初中同学群跳出一条消息:听说予安在北京当上主管了真羡慕啊...
剧痛中,她忽然笑起来。
原来如此。
不是名字的错,不是命运的错。
前世她叫予安,父母照样把她养成伏弟魔;今生她叫停女,可若当初坚持读书......
血沫呛进气管时,她终于明白:那个雨夜选择妥协的自己,那个在工厂咬牙汇款的自己,那个始终期待着父母一句认可的傻姑娘——
才是真正的凶手。
烟花炸开的瞬间,她听见十四岁的自己站在县中学领奖台上说:我的理想是当律师。
强哥的狼狗后来咬死了林妈养的鸡,耀祖蹲在院墙上笑。他新染的粉红色头发在夕阳下像一团火,烧光了林家最后的体面。
7
林爸瘫在床上的第三个月,村里来了拆迁队。
推土机轰隆隆碾过林家祖坟的时候,林妈正蹲在灶台前熬药。药罐里翻滚着黑褐色的汁液——那是她用最后一点拆迁款从神婆那买的转胎药,据说连喝七七四十九天,能让耀祖回心转意。
妈,别费劲了。耀祖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超短裙下露出腿上的新纹身:一朵玫瑰缠绕着强哥两个字。拆迁款到账了,强哥说带我去泰国做手术。
药罐砸在地上,碎成八瓣。林妈看着儿子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在拆迁协议上签字,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跪在送子观音前发了毒誓:若这胎不是男丁,我愿折寿二十年。
拆迁队挖出林家地窖时,发现了招娣的遗物:一个生锈的铁盒里装着初中课本,扉页上写着我想当老师。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停女站在县中学领奖台上,笑容明亮得像清晨的阳光。
强哥开着新买的宝马接走耀祖那天,村里鞭炮齐鸣——是庆祝拆迁,不是送亲。后视镜里,林家老屋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烟。
在深圳的殡仪馆,停女的骨灰盒迟迟无人认领。工作人员整理遗物时,发现她枕头下压着一张存折,每月定期汇出800元,收款人赫然写着林耀祖。最后一笔转账备注是:下辈子,别做姐弟。
三年后,有人在曼谷的酒吧看见耀祖。他穿着旗袍在台上唱《何日君再来》,台下坐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正往他裙子里塞泰铢。吧台电视里播放着中文新闻:深圳某电子厂女工集体诉讼案今日胜诉...
8
林家的老屋在暴雨中坍塌时,激起一片浑浊的尘烟。那些承载着哭喊与暴力的梁柱,如今像腐朽的尸骨般横陈在泥泞中。
村里人绕着废墟走,都说能听见女人隐隐的哭声——其实是风吹过地窖里那个生锈铁盒的声音。
林爸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和那张全家福长在了一起。
照片上三个女儿的面容被尸液浸泡得模糊不清,唯有耀祖开裆裤上的补丁依然清晰——那是停女用自己第一笔工资买的卡通贴布。
法医掰开他僵直的手指时,三片指甲连着血肉留在相纸上,正好盖住了三个女儿的脸。
我生过儿子的!林妈嘶哑的叫喊成了村里的闹钟。她枯瘦如柴的身体上,那道剖腹产刀疤像条蜈蚣,随着她的动作在脏污的衣衫下蠕动。
孩子们往她身上扔石子时,她怀里的布娃娃突然裂开,漏出发黑的棉絮——那是招娣小时候唯一的玩具,里面藏着张被血浸透的流产通知书。
深圳公墓最便宜的格位里,林予安的墓碑前总有一支新鲜的野姜花。清洁工说,每年清明都会有个戴墨镜的女人,在碑前放下一本《今日说法》合订本。
有次暴雨掀开了书的扉页,内页上用铅笔写着:给所有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
曼谷的霓虹灯下,耀祖正在往大腿上注射硅胶。镜子里的脸已经看不出性别特征,只有耳垂上那枚银环还刻着停女二字——这是强哥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其实是停女骨灰盒上的编号牌。
当手机弹出《妇女权益保障法》修订通过的新闻时,注射器突然扎穿了血管,硅胶混合着鲜血,在皮肤上绽开一朵诡异的红花。
拆迁后的第三年,村支书在整理档案时发现,林家地契的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此地永不出售。字迹工整清秀,是停女十二岁那年偷偷写下的。
当天夜里,新建的幼儿园突然停电,监控拍到墙上的彩虹壁画自己变成了血红色,拼音字母píng
děng的声调符号全部立了起来,像一排小小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