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异父异母的弟弟同一天生日,但家里只准备了一个蛋糕。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爸爸提醒道,等弟弟吹完蜡烛,你再吹。
我没有反驳,我已经习惯处处以弟弟为先。
可轮到我吹蜡烛时,弟弟突然将我的头按到蜡烛上,我发出凄惨的叫声,爸爸反而骂我矫情。
弟弟只是想跟你玩而已。
得逞的弟弟更得意了,凑在我耳边说我是亲生的又怎么样,爸爸只爱他。
我笑起来,看向厨房忙碌的后妈。
既然你抢走了我的爸爸,那就把你的妈妈赔给我吧。
1
我叫郝鱼,我十三岁这年,我爸郝澄江给我找了个后妈。
后妈刚进门的时候,坐巷子口的婶婶们都在议论。
她们并不避讳我。
郝鱼,你爸给你找了个后妈呀。
郝鱼,你后妈还给你带了个弟弟过来,以后你爸肯定要偏心弟弟。
郝鱼,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你要防着点你那个后妈。
后妈在她们嘴里不是好人,我也这么认为。
但不管怎么样,我是欢迎后妈的,因为郝澄江以后就不会只打我了。
郝澄江在我们清河镇上名声很好,无论哪家办事都要喊他的。
但只有我和我妈知道,他喝醉了之后就会变成一个暴躁残忍的怪物。
我妈许春荔受不住他的打,两年前就跟我爸离了。她走了之后,被打的人就只剩下了我。
我一开始想不通,我用攒的早餐钱给我妈打电话。
妈,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爸爸上次喝醉了,把我打得一个星期才能弯下腰。
我妈在电话那头哭：小鱼,不是妈妈不带你,妈妈也没有办法。
你等妈妈,妈妈在这边安顿好了,一定过来接你！
那次过后,我每天放学都坐在巷子口等她,就这样等了一年,等到我妈的电话打不通了。
我走了很远的路去了外婆家,外婆一看到我就想把我撵出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滚远点！
我知道外婆为什么讨厌我,她看过妈妈身上的伤,当时恨不得找郝澄江拼命。
都说女儿肖父,我是郝澄江的种,外婆说我也不是好东西。
外婆拿着苕帚坐在门口,我不敢进门。等了天都有点暗了,外婆才骂骂咧咧地拿了两个包子过来。
你是故意过来讹我的是吧！
我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说：我打不通我妈电话了！她是不是也没钱交电话费了
外婆的话卡住,看到了我手腕的淤青,最终帮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这次电话那头的妈妈没有哭,她很平静：小鱼,我现在很幸福。不要再叫我妈妈了,我们母女缘分尽了。
我不懂缘分这个东西,但我知道许春荔不会来接我了。
也挺好的,我不用为了省早餐钱而不吃早餐了。
2
后妈宋云跟许春荔很不一样,她不像许春荔那样,爱出门跟巷口婶婶聊天。
她总是默默地做饭,洗衣,拖地。
他的儿子宋明锐倒像是许春荔生的,他对宋云态度很差,天天跟在郝澄江屁股后面,爸爸长,爸爸短。郝澄江也挺吃他这一套,对他明显比对我好。
当然,也不只这个原因。许春荔说过,郝澄江没有生育能力了,只会有我这一个孩子。
可惜我是个女儿。
如今宋明锐的出现正好弥补了他想要儿子的心愿。
我不在乎郝澄江对谁好,但宋云看在眼里。
可能宋云觉得他儿子分走了我的父爱,宋云更细致地照顾我了。
小鱼,我上街的时候给你买了两件外套,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这是许春荔走后,我第一次穿上新衣服。我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宋云眼光也不怎么样嘛,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才喜欢吧。
除了眼光不好外,她还特别自以为是。
小鱼,你喜欢糖醋排骨吧。宋云每次都把这道菜挪到我面前。
我满不在乎回道：一般！
短短一个月,我的脸肉眼可见的圆了。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天早上起来,我发现自己流了许多血。
房间里,我准备写遗书,还没来得及下笔,宋云就敲了我的门,原来宋云发现了我床单上的血。
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阶段,代表你身体的成熟。
她买了卫生巾,教我怎么用,又给我煮了一碗红糖鸡蛋。
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晚自习后,穿过长长的巷子回家时,我看到坐在堂屋,等我到家就热菜的她,不想她留在这个家里了。
别碰我衣服！别进我房间！我开始跟她作对。
宋云有些疑惑,终于在我又对她发脾气后,提出想跟我聊一聊。
小鱼,你最近是受了什么委屈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阿姨说说。
我以为她会骂我最近发什么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跟你说我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来。
你做的饭难吃死了,买的衣服也很丑！故意做给邻居们看,让她们觉得你是个好后妈是吧。别装了！
我希望你滚得越远越好,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宋云想了想,认真地说：可是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不喜欢的人,你不能要求他们都滚。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你可以试试无视我。
我觉得宋云很傻,我像她说的那样,开始无视她,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等我下晚自习吃饭。
我的心越来越慌,直到满身酒气的郝澄江回家。
在郝澄江的训练下,我对酒味很敏感,所以郝澄江还没有进门,我就不由自主地颤抖。
宋云像往常一样迎了上去,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反射性地闭眼。
明明我一开始是想有人能替我挨打的,可是为什么…
3
郝澄江的怒骂声混着宋云的尖叫声,在深深的巷子里,就像石子没入水中。
一开始是巴掌,后来就是拳打脚踢,郝澄江会抓住人的头发往地上砸,他不抽烟,却随身带着打火机。兴致来了,他就会用打火机去烧人的指尖。
我背诵着步骤,忍不住发抖。
等外面的声音消失,我想出去看看宋云。可是当我试图站起来,才发现我早已经腿软。我想开口,嗓子眼就跟堵住一样,我说不出话来。
终于我轻轻地打开门,对上了宋云惊恐的眼神。
我拿出碘伏和红花油,熟练地为宋云上药。
宋云的眼神变得复杂,哽咽道：难怪我洗衣服只洗到过你的长袖,宋云摸了摸我的脸,小鱼,你一定很痛吧。
我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
想了想,我拉过宋云的掌心,用手指写了一个走。
宋云看了看宋明锐的房间,最终摇了摇头。
我突然觉得很生气,拿起药就要回房间,宋云来拉我的手,被我一下甩开。
砰！她的手撞在桌角,我咬着嘴唇想道歉,宋云却先说了没事。
宋云就是傻子！
第二天一早,郝澄江去上班了。
爸爸,早点回家！宋明锐大声地向郝澄江告别。
郝澄江拍了下宋明锐的头：臭小子,这个家就只有你贴心！
宋明锐嘿嘿一笑：那当然了,我长大了挣钱全给爸！
我倚着门框,冷眼看他们的父子情深。
等宋明锐回房间收拾时,我叫住了他。
你昨晚睡着了吗我漏出可惜的表情,昨晚爸爸回来给我们准备了礼物。
宋明锐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他不敢说下去了。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我撇了一眼门口的影子,想要继续问。
宋云的声音响起：快出来吃早餐,等会上学要迟了！
宋明锐瞪了我一眼,拿起书包跑了出去。
锐锐,牛奶喝了再走吧。宋云在外面轻声细语。
宋明锐不耐烦道：烦死了,别管我！
4
宋云对我更好了,若以前她只是尽女主人的责任,现在好像真把我当成了她女儿。
下了晚自习,我熟悉地来到巷子口。
你干什么我看着宋云拿着手电筒,蹲在旁边。
宋云看到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
以后我来接你,这条巷子太深了,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我不自在地答道：随便你。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条深深的巷子不再是我一个人。
我们之间有东西在悄然变化。
巷子的婶婶们又打听宋云的事。
郝鱼,你那后妈有没有趁你爸不在家不给你肉吃
郝鱼,你弟弟又买了一双新鞋哟,你怎么没有
郝鱼,马上中考了吧,高中住宿得花不少钱呢。小心你后妈撺掇你爸扣你生活费！
我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装作听不见,我大声道：她对我很好！什么好吃的都愿意给我吃,宋明锐有新鞋子,我就有新衣服,还是粉色的…
还没说完,我就看见宋云站在门口对我笑,我一下闭了嘴,红温了。
又发现宋云一个缺点,偷听别人说话。
中考结束了,拿到分数的那天我飞快得跑回了家。
我的分数可以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郝澄江也在,我的嘴角慢慢平下来。
读个初中也足够了,你姑妈那边有个差事…适合女孩子…郝澄江坐在堂屋里,轻描淡写地宣判了我的命运。
我鼓起勇气顶撞了他：我要上学！
宋云也在旁边劝：小鱼能上最好的高中,以后一定有出息。
郝澄江打断了宋云的话：女孩子要那么出息干什么高中生活费你给她出吗
我再次争取：我不用你出,我暑假寒假都去打工！
郝澄江脸色阴沉,当晚我就被锁在了房间。
郝澄江说我脑子不清醒,什么时候想通不读书了,什么时候再放我出来。
吃晚饭时,宋明锐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郝澄江哄得很开心。
郝澄江说：明锐这小子像我,合该是我儿子！
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我拿着分数单看了又看。
学生姓名：郝鱼。我拿笔划掉鱼字,改成了余。
5
小鱼,这个钱你拿着,就说是学校奖励你成绩好给的！宋云突然给我塞了一沓钱。
我把钱推回去：你哪来这么多钱我开始慌了,你不会是拿了郝澄江的钱吧！你赶紧放回去,你不怕他打死你啊。
我说什么都不愿意要这个钱,宋云才解释：这是我的钱。
我妈给我留了个玉牌,我卖了。说完她示意我看她的脖子,果然没有项链了。
那也不能…我小声说,我又不是你亲生的。
宋云一把将钱塞我口袋里：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喊我妈。
我其实没喊过她妈,但是我没反驳她。
郝澄江愿意让我去读高中了,我拿了一半的钱给郝澄江,承诺以后高中有奖学金都拿一半回来。
不仅不用他出生活费,还可以倒拿钱。郝澄江在外面开始炫耀,他女儿考上了重点高中。
炫耀的后果是他又喝醉了,宋云被打得吐血。
我心跳如擂鼓,第一次从窗户翻了出去。顺着巷子,只有新开的修车店还开着灯,年轻男人正转动着螺丝。
求你救命！我跑丢了一只鞋子,看起来疯疯癫癫。
年轻男人吓得站起来,还没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拉着他往家跑。
等到门口,年轻男人听到声音,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
宋云得救了,郝澄江在清河镇的名声也毁了。
怪不得许妹子跟他离婚了,私底下竟然打老婆！巷子口的婶婶唾了口唾沫。
另外的婶婶也附和：还好新来的小张把宋云救了,造孽啊。
听到这些议论的时候,我又高兴又害怕。
高兴的是郝澄江的真面目终于被大家知道了,害怕的是我回去估计免不了毒打。
果然,一到家郝澄江就让我跪下。
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老子养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子的。
郝澄江一把扯过我的头发,
老子好久没收拾你,你皮痒了。跟你那个婊子妈一样,贱！
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你就是吃里扒外的狗！
宋明锐站在旁边和郝澄江同仇敌忾。
我闭上眼,准备扛下这顿打。
意料之外的是,郝澄江没有继续动手了,只是用尽恶毒词汇骂我。
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宋云已经进医院了,我再进医院,他就彻底在清河臭了。
宋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宋明锐没来看过一次。
翻身。我拿着湿毛巾给宋云擦拭,你出汗了就喊我,不要憋着。
宋云笑道：小鱼,你以前话很少的,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我搓洗着毛巾：嫌我啰嗦,找宋明锐伺候你！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宋云的脸色也变了。
我先出去倒水了！我急忙离开病房。
过了好一会,我估摸着宋云应该不会生气了,才慢腾腾提着一袋宋云爱吃的桃子回来。
走到门口,我听见同病房的人在跟宋云聊天。
妹妹,你有福气哟,刚照顾你的是你女儿吧,真有耐心。
我屏住呼吸,
宋云说：对,我女儿！
6
又躺了半个月,宋云已经可以正常起身了。
医生让她多住几天观察一下,她坚持要回去。我知道,是因为宋明锐在家。
锐锐！宋云笑得温柔。
宋明锐盯着游戏机,用余光瞟了眼宋云。
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住到死呢。
宋云的笑僵住,宋明锐继续说,
这些天衣服也没人洗,饭也没人煮。真不知道爸爸娶你回来有什么用,不就打了你几下吗
你吃他的,穿他的。还好意思摆脸色,妈你太不知道感恩了！
我看着宋云的脸色逐渐苍白,一把打掉宋明锐的游戏机。
你干什么！宋明锐站起来吼我,神色间竟与郝澄江有点像。
我声音比他更大：给你妈道歉！
她是我妈,我跟我妈说话关你屁事！宋明锐梗着脖子,要不是你那天多管闲事,事情能闹到这么大吗
我还想争论,宋云却拉过我：小鱼,我去做糖醋排骨给你吃！
厨房里,锅里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
我在旁边洗菜,一句话也不说。
生气了宋云夹了块肉放我嘴边。
我狠狠地咬下去,嘴里含糊道：我有什么资格生气,那是你儿子,你当然帮着他了。
宋云叹了口气：不是帮他,是你跟他争论不出什么结果。
我没再说话,因为宋云伤心了。
…
郝澄江好像改过自新了,宋云回来后他再没动过手。
他对宋明锐也更好了,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宋明锐过生日,他特地去市里买蛋糕。
哇,上面有我最喜欢的飞机模型！宋明锐欢呼。
郝澄江宠溺地搓了搓宋明锐的脸,漏出笑容,笑容在看到我时卡住。
他记起来了,我和我这位异父异母的弟弟同一天生日。
郝鱼也一起过吧。
宋明锐明显有些不高兴：姐姐为什么连我的生日也要抢。
郝澄江承诺会给他再补一份礼物。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爸爸提醒道,等弟弟吹完蜡烛,你再吹。
我没反驳,静静等宋明锐吹完蜡烛。听说生日愿望会实现,我想许愿。
可轮到我吹蜡烛时,宋明锐趁我闭眼,将我一把按在了燃烧的蜡烛上,我发出凄惨的叫声。
叫声被郝澄江迅速喝止：行了,矫情什么！弟弟只是跟你玩。女孩就是没男孩大气。
我忍着疼痛闭嘴,宋明锐更得意了。
他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你是亲生的又怎么样,爸爸只爱我。
原来他以为我在跟他争抢郝澄江,我笑了起来,看向还在厨房忙碌的后妈。
我许愿：宋明锐抢走我的爸爸,那就把他的妈妈赔给我！
7
宋云看到了我脸上的伤,第一次打了宋明锐。
郝澄江骂道：你疯了,他是你亲生儿子！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至于吗
宋云没有理会郝澄江,她将好不容易做好的饭菜掀翻在地,带着我去了医院。
对不起,对不起。去医院的路上宋云一直在道歉。
我想说没关系,可看着她的眼睛,嗓子口又像被堵住了。
等医生给我处理伤口,说可能会留疤时,宋云哭了。
宋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手上,
她说：小鱼,我绝不再让你受委屈。
宋明锐的早餐不再是精心准备的,宋云给了早餐钱让他去吃学校门口卖的包子。
郝澄江给宋明锐买过的东西,宋云一定会给我补一个更好的。
她不允许家里任何一个人说我一句不好。
在宋云又砸了一次家后,郝澄江和宋明锐都憋屈地接受了这个规则。
郝鱼,你很得意吗宋明锐在巷子口堵住我。
我看着他干脆回答：对啊。
宋明锐噎住,不甘心道：你给我等着！
他偷偷跟了我几天,想找机会收拾我,却撞见了宋云和修车店的张叔叔。
爸爸,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拉拉扯扯！宋明锐指着宋云的鼻子。
宋云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明锐：你胡说…
郝澄江怒不可遏,一脚踹倒了宋云。
贱人！
还好明锐向着我,不然真被你们这对狗男女骗了。
我说呢,怎么上次偏偏是他来救的你,你们早勾搭上了吧。
臭婊子！喜欢勾搭男人,郝澄江开始上手扯宋云的衣服,老子现在就把你扒光丢到外面去！
宋云剧烈挣扎,抵不过郝澄江的力气。
宋明锐在旁边叫好,宋云的眼神逐渐死寂。
我环顾四周,抄起桌边的扳手狠狠地砸向郝澄江的手腕。
啊！疼痛下,郝澄江松开了宋云,缓慢回头看向我。
我汗毛一根根竖起,动物的本能让我想要逃跑,我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
忘了你了。郝澄江语气阴森,上次就是你去找的那个男人,你早就知道这对狗男女的事了。
什么学校奖励的钱,是那个男人给的吧。
郝澄江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轻而易举的拿过了我手中的扳手。
我的好女儿,爸爸该怎么教训你呢
我的视野变得模糊,在扳手挨到我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了宋云的哭喊。
再睁眼,我已经在病房。
外面传来宋云和郝澄江的声音。
我要和你离婚！
行啊,但两个孩子你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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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没听到后面的话,护士喊他们要吵出去吵。
中午的时候,宋云提着保温桶来了。
慢点,宋云把枕头处调高,最近只能吃点清淡的,等你好了,我带你下馆子。
我什么也没问,一个劲儿的吃饭。
宋云犹豫了半天：如果我跟你爸离婚了,你…
我跟我爸！我埋着头继续吃,你又不是我亲妈,凭什么养我。
宋云想说什么,又还是没开口。
晚上郝澄江和宋明锐也来了。
妈,我不要你跟爸爸离婚！宋明锐哭的稀里哗啦。
郝澄江在旁边抱着手臂,余光却看着宋明锐。
宋明锐继续哭：爸爸这次也没怎么你啊,你为什么非要过不去。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不可以吗
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好好读书,以后孝敬你和爸爸…
宋云只平淡道：宋明锐,我不会迁就你一辈子。
宋明锐的哭声止住,有些错愕。
郝澄江赶忙接话：明锐,你妈是铁了心要离婚了,等你妈把你带走,咱爷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不行！宋明锐声音变大,妈！你真要这么狠心吗你为什么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呢
如果你非要离婚,我不跟你走！
此话一出,房间安静了一瞬。
郝澄江笑了起来：真是爸的好儿子,那就不跟她走。
他心里暗笑：用一个没用的女儿换一个满意的儿子,这本生意算是作对了。
宋明锐看了一眼宋云,他是宋云的亲生儿子,宋云肯定放不下他。
他有些得意,但得意很快被戳破。
那你就留在这里。宋云冷声道。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宋明锐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端着板凳看她做饭的孩子了。
也许从一开始宋明锐躲在房间任由她挨打的时候,她就该认清了。
宋明锐还在哭闹,宋云脑海里却想起,宋明锐指向她的手指,和看她挨打时的叫好。
真是烂到一窝去了！
宋云突然感觉到强烈的厌恶,这次的语气更加坚定：宋明锐给你了,我要带走郝鱼。
郝澄江呼吸有些急促：想好了可就不能后悔了…
我选好了,什么时候去扯离婚证。宋云的态度很坚定。
简单约定好时间后,郝澄江就带着宋明锐走了。
宋云定定地望着宋明锐的背影,宋明锐一次也没有回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宋明锐是你亲生儿子,你争他的抚养权很容易。
宋云毫不客气地把我从被窝扯出来。
争到你的抚养权可不容易。
宋云捧着我的脸,我不会后悔我做下的每一个决定。
小鱼,现在你没有任何顾虑了…
不等她说完,我回抱住宋云,
我跟你走！
9
我开学了,人生步入了新阶段。
宋云厨艺好,找了个托管班做饭的活,工资不高但包饭,我也能搭着一块儿吃。
我不用你帮忙,你竟给我添乱了！宋云挥挥手让我走。
我闷声收拾着碗筷,旁边的阿姨调侃道：哪里添乱了,你闺女干得好着呢。
宋云不乐意了：我们家小鱼的手是写字的手…
是是是,谁不羡慕你们家小鱼成绩好又懂事呀。
宋云听到这话,有些忧愁。她悄悄凑到我耳边：小鱼,要不给你买个游戏机
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懂宋云。
期末的时候,学校开家长会,宋云作为班级第一名的家长要上台发言。
经验嘛没有,这孩子天生就又懂事又聪明。我让她休息会再学,她非不听啊。
宋云说得认真,台下的家长听得五味杂陈。
同桌苦着脸：你看我妈的脸色,我估计她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
我爸也是,估计回去就要给我松松皮了。后桌附和道。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们说了声抱歉。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小鱼,咱们今天下馆子去！
本以为在外面随便吃个炒菜,宋云却带我来到了一个西餐厅。
我用菜单挡住脸,悄悄对宋云说：这也太贵了,要不咱俩去吃火锅
宋云气定神闲地翻动着菜单,点了一桌子菜。
等菜的间隙,宋云才解释道：偶尔来吃一次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也太贵了吧,这一顿都够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我把刚算出来的价格给宋云看。
宋云叹了口气：小鱼,我不喜欢你总是这么懂事。
我一时间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宋云接着说道：自从上高中,你一次也没有出去和同学玩过。放了学不是来托管班帮我收拾,就是待在房间学习。
我讷讷回道：这样不好吗今天很多家长都…
很羡慕我家有个这么乖的孩子。宋云点了点头。
但是小鱼,你不需要这么乖。你不需要考虑我们的生活费够不够,因为作为你的监护人,生活费是我的责任。
你也不需要一直第一名,虽然我今天作为家长代表发言很开心,但并不是只有这样才会让我开心。
好好吃饭睡觉,你高兴我会比你更高兴。
西餐厅的音乐变得柔软起来,我摸了摸眼角。
我才不感动,一定是音乐的原因。
10
今天是母亲节,学校门口摆了好几个卖花的摊子。
宋云应该会喜欢吧,我闻了闻怀里的康乃馨,步子也轻快了起来。
小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下意识回头,花散落在地。
小鱼,妈妈好想你。
许春荔回来了。
我不说话,转身就走。
许春荔连忙跟在我身后,她提着两大包行李,费力地赶上我的脚步。
一路上,高跟鞋啪嗒啪嗒,我忍不住了。
别跟着我！
许春荔一副受伤的表情:小鱼,你还在怪我是吗
当初妈妈是不得已啊。
我打断她的话：我现在过得也很幸福,许春荔女士。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但许春荔明显听懂了,她转身离开了。
不可否认,她的出现还是造成了影响,我心里隐隐不安。
发什么呆呢宋云敲了下我的头。
我正犹豫着说不说,门铃响了。
谁啊宋云用围裙抹了抹手去开门。
宋云声音顿住,我不安的预感放大。
你找到这里干什么
许春荔抱着一束康乃馨,有些狼狈。
我刚刚看你的花掉了也没有捡,所以就,她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我接过花,径直递给宋云。
母亲节快乐。宋云眉开眼笑。
许春荔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轻轻拦住我的手：小鱼,我没剩几天可活了。
那天许春荔说了很多。
她说她当时一个人出去打拼,自己温饱都成问题,更何况带上我。
她说她以为她走了之后,郝澄江就会收敛。
她说这些年她很想我,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人只有我。
想去就去吧。宋云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垂头丧气：就因为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她对我做的一切都必须要原谅吗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我不会劝你原谅,我只是希望你能正视你内心的想法,你想去。
我不想承认宋云说对了,许春荔曾经也早起为我准备过早餐,雨天带我去过医院。
以前,许春荔爱我。
我很快就回来。我郑重地对宋云承诺。
11
许春荔得的是肝癌,她说是因为这些年喝了太多酒。
你不是很讨厌喝酒吗我下意识开口。
许春荔和我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因为郝澄江,我们之前都对喝酒这件事,十分抵触。
出来以后,为了生活没办法。许春荔苦笑。
这几年,许春荔变了好多。
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就是这样。
别扭的状态没维持几天,她问我要不要去她这些年待的地方看看。
以前我一个人在那边的时候,我总会想象你在我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在我最后的日子,小鱼能不能让我梦想成真几天呢
我看了看许春荔瘦削的背,点了点头。
那就最后一次,一笔勾销。
许春荔的家装扮得很用心,到处都挂着红绸气球。
小鱼,这是我特地让人准备的欢迎仪式。许春荔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你进去看看,里面还有小惊喜。
我抿抿嘴,脚步不自觉地往里面走,床的正中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盒。
许春荔会送什么给我我心里竟然爬起隐隐的期待。
我小心地打开蝴蝶结,
里面是一件鲜红的喜服。
是装错了吗我回头望,许春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
见我发现他,中年妇女咧嘴：这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不可能！我向门口大喊：许春荔！你去哪儿了
外面好似空无一人,妇女眼神扫过我的屁股,满意得笑了。
赶紧换上,外面都在等你这个新娘子呢！
我不是什么新娘子,你搞错了！我是许春荔的女儿…
许春荔的女儿,那就没错。
我艰难开口：什么意思
妇女推开门,门后有个流口水的男人。
意思是—许春荔把你卖给我了。
院子里红绸飞舞,我哑口无言。
12
这家人的儿子先天智力残缺,为了留后一直想给儿子讨个媳妇。
许春荔收了二十万彩礼,承诺将自己亲生闺女送过来。
放心吧,中年妇女见我呆愣在原地,等你给我儿子生个大胖小子,妈保准亏不了你！
我回过神,努力振作道：许春荔不能卖我,我已经不是她女儿了。
她生了你,你一辈子都得是她的女儿。别跟我扯这些,赶紧换衣服！中年妇女有些不耐烦了。
我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走到她儿子面前：那我只能认命了。这就是我未来的老公我得先跟他熟悉熟悉。
不等中年妇女回答,我又道：你也不想等会婚礼上闹笑话吧
中年妇女一拍手：这才对嘛！你得想通呀。你妈不要你,以后在我家,妈肯定疼你。
我勉强扯起一抹笑：那你先出去吧,我不好意思。
中年妇女捂着嘴笑,关上了房间门。
等她脚步声消失,我迅速跑到门口轻拉拉一下门,没拉开。
果然,她把门锁了。
流口水的男人还呆呆地站着,我试探走进,他没有反应,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只能对不起你了,我从背后狠狠一推,男人的额头撞到桌角,磕出了血。
外面听见声音赶过来,大喊道：怎么了
趁这会,我迅速用手按压男人伤口,挤出更多的血。
中年妇女推开门,我就开始嚎：快送医院,他摔到了！
中年妇女定睛一看,就看到男人躺地上满脸的血。
怎么刚走一会,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你害的我儿子
冤枉啊,他刚看你走了也要走,发现门锁住了就开始闹！
是这样吗这房间可有监控,要是被我发现你说谎,你给老娘等着！
我连忙过来帮忙扶人：先送医院呀！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我亦步亦趋地扶着人走到门口,把人一扔,拔腿就跑。
快,快逮住她！中年妇女手忙脚乱地接过儿子,立马喊后厨的救兵。
一个老男人窜了出来,我疯了一样往外跑。
我不能留在这里！
快跑！再快一点！
一只手突然用力把我抓住。
抓住你了！还是熟悉的声音,许春荔站在我眼前。
13
我看着她,挣脱的力道渐渐小了。
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许春荔竟然不再爱我了。
你们怎么不看好反正我交到你们手上了,要是再跑了,我可不退钱！
许春荔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爹吧。这可是他出的主意！
嘴里涌出血腥味,我垂下头。
如同待宰羔羊一般,我的手被绑住,又回到了那个房间。
中年妇女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臭丫头,刚刚肯定是你害的我儿子。想跑你以后就待在这个房间,直到生下孩子！
伴着一声声认命吧。门被大力关上,锁门的铁链声清晰。
我仰倒在地,呆望着天花板。
外面的红绸被风吹得发出哗哗声。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新婚之日还要刮大风,看来我的运气真的很差。
小鱼！
小鱼！
我想起临走前对宋云说的话,看来我要失约了。
床边的铁架锋利,我慢慢坐起来。
小鱼！
铁链被砍断,门被大力推开。
宋云提着一个大斧头走进来,眼睛却噙满泪水。
小鱼,我来晚了。
原来不是幻听,宋云真的来了。
压抑的情绪找到出口,一股酸意从我的心脏冲上鼻子。
我努力控制,却还是不由自主哽咽：你怎么才来呀。
对不起！对不起！宋云抱住我,眼睛像喷水龙头。
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揽住宋云不停抽泣,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宋云也哭得更厉害了。
小鱼,我喜欢你,我要你。
以后你就是我最爱的小孩。
14
宋云说她能找过来还是因为宋明锐。
你后悔也晚了,我现在过得非常好。爸爸最近赚了很多钱。宋明锐不知怎么找了过来。
宋云起初没在意,只以为宋明锐闹小孩子脾气。
直到宋明锐说郝澄江买了车。
好歹做了这么久夫妻,宋云大概知道郝澄江的经济情况。虽说吃喝不愁,但也没什么存款。
他怎么会突然赚那么多钱宋云心里发慌。
她给托管班请了假,顺着我提前给她发的地址,立马动身。
许春荔根本没得肝癌,她就是个烂酒鬼！宋云恨道。
小鱼,你想怎么做
我擦干眼泪,望着宋云的眼睛：要嫁让许春荔嫁。
许春荔拿不出二十万彩礼还给这家人,因为郝澄江拿走了一半。
这家人在当地还算有点实力,听到我们威胁要告他们非法监禁,买卖人口后,接受了这个提议,逼得许春荔当真嫁了过去。
我可是你妈！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许春荔恶狠狠地好似要吃人。
我只看着她：你不是。
郝澄江没有吐出钱,但也没好过。
许春荔嫁过去后让外婆去闹,郝澄江的工作没了。
妈！妈！宋明锐在门口哭喊,这周他已经来了五次。
除了周末,天天都来。
宋云让我不要管,可宋明锐好歹间接救过我。
说吧,怎么回事我坐在宋明锐对面。
宋明锐不理我,看着宋云脱掉上衣。
妈,爸爸打我！
映入眼帘的是青青紫紫。
宋云眼里闪过不忍,刚想说话。
妈,你回来吧！你回来爸爸就不会打人了。
这下不只是宋云,我也搞不清楚宋明锐是怎么想的了。
回来让郝澄江打你妈是吗
宋明锐面漏愤恨：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
你叫谁闭嘴滚出去,我们家不是派出所,不负责断案！宋云开口了。
妈！我可是你亲生儿子！
亲不亲生当妈的说了算,滚出去！
宋明锐怨恨得离开了。
以后你别指望我给你养老。
15
再次听到宋明锐的消息是两个月后,宋明锐进了少管所。
郝澄江失业后整天酗酒,喝多了就拿宋明锐出气。
终于宋明锐忍无可忍,他捅死了郝澄江。
邻居发现时,郝澄江已经不成人形。
这种人渣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坐在少管所的监室里,宋明锐终于体会到宋云的感受。
原来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宋云被打,是这么恶劣。
那天晚上母亲第一次挨打,他听到了,却没有站出来阻止。
后悔会永伴他余生。
…
小鱼,快来看好多的鱼！
宋云站在甲板上喊。
我马上过来！妈妈。我跑过去。
海风吹过,旁边的小女孩唱着歌谣。
小鱼小鱼快快游,四面八方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