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楚珩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自己在西山狩猎不慎坠入沼泽的那天。
他在冰冷的泥沼中痛苦地挣扎着,以为就要永远沉沦黑暗,但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少女逆着光朝他走来,坚定地甩出了手中的长鞭。
他被拉上岸,少女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看清她的容貌。
别动......
面纱滑落,他清晰地看到了她额角那颗小小的红色胎记,还有她手腕上系着的一根普通的红绳手链,以及她清澈明亮的双眸。
他想开口道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留下药物和水囊,匆匆离去,心中充满懊悔与失落。
楚珩猛地睁开了眼,不知不觉,他脸上竟然一片冰凉,全是泪水。
梦中的场景一遍遍在脑中重复,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心脏如同被万千钢针攒刺一般剧痛,他眸色血红。
那才是他们本该有的初遇啊,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亲手错认,亲手毁了。
柳拂风对他付出过那么多真心,可每一次,他都是冷漠地转身,只将她的深情弃如敝履。
这一刻,汹涌的悔意将楚珩彻底淹没,他痛不欲生。
门被轻叩,外头传来内侍低沉的声音。
殿下......您让查的事,已经查清了。
进来......
内侍走进寝殿,目光触及楚珩通红的双眼,心中骇然,仓促地低下了头。
他还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说。楚珩的声音沙哑无比,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泣着血挤出来似的。
内侍沉声道:拂风郡主在柳家......过得并不如意......
郡主生母早逝,柳太傅续娶的继夫人对其颇为刻薄,柳太傅也因早年有术士断言郡主‘命格不利父运’而对她多有疏远。
他们不许郡主随意出入前院,怕冲撞了贵客,后来郡主及笄,更是鲜少让她参加宴饮;郡主名下其母留下的产业也多被继夫人巧立名目侵占,后来更是将她原先居住的庭院改作了库房。
送去北狄和亲......也是因为柳家不想柳明溪去受那份苦楚,所以才逼着郡主去的......
柳明溪从小就会设计陷害郡主,每次都故意在郡主面前打碎太傅珍爱的器物,然后在争执时故意啼哭嫁祸,郡主因此受过不少次责罚......
其实远不止这些,内侍调查得很清晰,将这些年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当年柳拂风推搡柳明溪是被陷害的,当时她被热茶烫伤也是柳明溪故意的,戏楼里那些骚扰柳明溪的纨绔是柳明溪自己招惹的,那碗泼向她的滚烫茶水......也是柳明溪处心积虑泼过去的。
自始至终,柳拂风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无人真心爱她而已......
内侍说得口干舌燥才终于停了下来,寝殿中落针可闻,楚珩的眼中已经是血红一片。
他颤抖着起身,嘴里魔怔似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拂风......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只不过该接受道歉的那个人,已经远在异国了。
楚珩踉跄着起身,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
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一面,备马!
但是内侍的脸上却露出一抹难色。
殿下,我们的人......怕是见不到郡主了......
楚珩红着眼厉声道:怎么会见不到!一个小小的北狄行馆,难道还能拦得住本王!
内侍涩声道:殿下,就在不久之前,北狄那位质子......醒过来了。
楚珩如遭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