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年等待
红毯两侧的闪光灯如星辰般闪烁不停,祁墨从容地走过长长的红毯,黑色定制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他微微侧头,对媒体区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立刻引发一阵更猛烈的快门声。
祁先生,这是您第一次获得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感觉如何?一位女记者将话筒递到他面前。
祁墨停下脚步,目光沉静如水。很荣幸能得到评委们的认可。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与28岁年龄不符的沉稳,这部作品凝聚了整个团队的心血,能够通过角色传递那些跨越时空的情感,是作为演员最大的幸福。
您对今晚获奖有信心吗?
每个提名者都实至名归。祁墨微微颔首,滴水不漏地回答。
三小时后,当他的名字被颁奖嘉宾念出时,祁墨依然保持着那份从容。他缓步上台,接过沉甸甸的奖杯,目光扫过台下鼓掌的人群。
感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诠释这样一个穿越古今的角色。他的获奖感言简洁有力,在扮演这个角色的过程中,我常常感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那些场景、那些情感,我都曾真实经历过。或许,这就是艺术的魔力。
酒会在电影节主会场旁的五星级酒店举行。祁墨端着香槟,礼貌地与各国电影人交谈。他的经纪人林姐走过来,小声提醒:投资方代表在等你,右边第三个包厢。
祁墨点点头,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经过酒店画廊区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墙上挂着一幅古风画作,名为《千年等待》。
画中是一位古代将军的背影,他站在悬崖边眺望远方,铠甲染血,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将军身后不远处,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似乎正在呼唤他。整幅画用色深沉,却在那女子衣袂处点缀了几点鲜红,仿佛血与泪的混合。
祁墨的心脏猛地抽紧,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不由自主地走近那幅画,手指微微颤抖。
这幅画的灵感来自一个古老的传说。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祁墨转身,看到画廊角落站着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子。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苍白的脸颊旁。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对琥珀色的瞳孔中仿佛沉淀着千年的孤寂。
什么传说?祁墨听见自己问道。
女子缓步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一位将军与巫女的爱情故事。将军战死沙场前,巫女用禁术为他续命,代价是自己永世孤独,直到找回将军的每一世转生。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祁墨心上。不知为何,他眼眶突然发热。
您是?
桑漓,这幅画的作者。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恭喜您获奖,祁先生。我看过您的电影,您对古代将领的演绎...非常真实。
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祁墨感到一阵眩晕。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漫天箭雨,听到了战马嘶鸣,闻到了血与火的气息...还有眼前这个女子,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生命里,对他展露过的笑容。
我们...见过吗?祁墨脱口而出。
桑漓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您。她微微颔首,失陪了。
她转身离去时,祁墨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有一个奇特的纹身——像是古老的符文,又像是一道伤疤。
当晚,祁墨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穿着沉重的铠甲,手持染血长剑,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远处山坡上,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向他奔来,风中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穿透他的胸膛...
祁墨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那个梦...为何如此真实?而那个叫桑漓的女子,又为何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第二章:命运的邀约
祁墨盯着手机屏幕已经五分钟了。经纪人林姐发来的消息简单明了:桑漓,青年画家,专攻历史题材,毕业于中央美院,无不良记录。后面附着一串电话号码。
太普通了。普通到与他见到她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完全不匹配。
他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方,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梦中他穿着不是这个时代的衣服,站在一座木桥上,桥下河水泛着银光。远处有人唤他将军,那声音……
该死。祁墨甩了甩头,按下拨号键。电话响了四声才被接起。
喂?桑漓的声音比昨晚更加清冷,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桑小姐,我是祁墨。昨晚在电影节上……
我记得。她打断了他,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有什么事吗?
祁墨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仿佛在应对什么重要人物。我在筹备一部历史剧,关于汉代名将霍去病的。看到您的画作,觉得您对那个时代的考据非常精准。想请您担任艺术顾问,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祁墨几乎能想象她垂下眼帘的样子,长睫毛在苍白脸颊上投下阴影。
我不接商业项目。她最终说道。
不完全是商业的。祁墨迅速补充,这部剧与国家博物馆合作,会还原很多汉代文物和礼仪。报酬方面……
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问。
祁墨愣了一下,下周一。在怀柔影视基地。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啪嗒,像是画笔掉在桌子上的声音。
好。桑漓说,把地址发我。
挂断电话后,祁墨长舒一口气,却感到心脏跳得更快了。他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为何,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
周一早晨七点,祁墨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到达片场。令他意外的是,桑漓已经在了。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正站在搭建好的汉代军营场景前,手指轻轻抚过一面盾牌上的纹路。晨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轮廓。
祁墨站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他见过这个场景,在很久以前。
这纹饰不对。桑漓突然开口,没有回头却知道他在那里,霍去病时期的军盾应该是云纹,不是兽纹。
祁墨走近几步,你怎么知道是我?
桑漓这才转过身来,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你的脚步声。她轻声道,随即转移话题,道具组在哪?这些都需要改。
接下来的三天,桑漓的表现让整个剧组震惊。她纠正服装组的缝制针脚,指出道具组漆器的错误配色,甚至能说出汉代不同等级军官佩剑的确切长度。历史顾问王教授——一位研究汉代史的权威——在听完她对军礼的解说后,直接向导演请求让她兼任顾问。
桑小姐,您是在哪里学的这些?第四天午餐时,王教授忍不住问道,有些细节连专业史料都没有记载。
桑漓小口啜饮着清茶,家学。她简短地回答,目光却飘向不远处的祁墨。他正在和武术指导讨论动作戏,一柄未开刃的青铜剑在他手中灵活转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
桑漓的茶杯突然倾斜,热茶洒在手上。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桑小姐?王教授关切地问。
没事。她快速擦干手上的茶水,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前,桑漓用冷水拍打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刚才祁墨舞剑的姿势,与两千年前那个雪夜,他在营帐外为她演练剑法时一模一样。连手腕翻转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说好只是远远看这一世就够的……
---
林姐,帮我查件事。第五天晚上,祁墨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经纪人,桑漓画室的地址。
林姐挑了挑眉,怎么,影帝对女画家有兴趣?小心被拍。
不是你想的那样。祁墨皱眉,我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想看看她其他的历史画作。为了角色。
林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是发了个地址给他。她明天下午不在,去故宫取资料。
第二天下午两点,祁墨站在城郊一栋老式公寓三楼的门前。经纪人已经打点好物业,他很容易就拿到了备用钥匙。
我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画室比想象中简洁——一张大工作台,几个画架,靠墙摆着颜料和画笔。墙上钉着几张素描,都是古代人物和场景。祁墨走近最大的那个画架,上面蒙着一块黑布。
他犹豫了一下,掀开了黑布。
呼吸瞬间凝滞。
画中是那位将军——他的脸。准确地说,是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但穿着汉代铠甲,站在城墙之上远眺。画作的右下角题着两个小字:初世。
祁墨踉跄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柜子。一叠素描纸滑落下来,散落一地。他弯腰去捡,却在看清纸上内容时如遭雷击。
不同朝代的男子——唐代着圆领袍的文士、宋代戴展脚幞头的官员、明代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面容各异,却都有一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每张素描角落都标注着小字:二世、三世、四世……直到八世。
最下面一张是空白画纸,只右下角写着:九世。
祁墨的双手开始发抖。这些画……这些面孔……
谁让你进来的?
桑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得像冰。祁墨转身,看到她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如纸,手中捧着的资料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些是谁?祁墨举起那些素描,声音嘶哑,为什么他们都……
出去。桑漓的声音很轻,却在颤抖,现在就走。
祁墨上前一步,桑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我认识你?为什么我每晚都梦到……
我说了出去!桑漓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眶发红,你不该来这里!不该看到这些!
祁墨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样子。他慢慢放下素描,走向门口。经过她身边时,他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说不清的古老气息。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低声说,但我知道这不正常。我会弄清楚的。
桑漓没有看他,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祁墨离开后,她缓缓滑坐在地上,拾起那张空白画纸,指尖轻抚九世二字。
就差这一世了……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就是不能保持距离……
---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桑漓站在护城河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手中捧着一盏素白的河灯,轻轻放入水中。灯上墨迹未干:第九世安康。
河灯随波漂远,融入无数光明之中。桑漓静静站立,目光追随着那一点微光,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之外。
为谁祈福?
桑漓猛地转身,祁墨就站在三步之外,月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看起来比平时随意许多。
你跟踪我?桑漓的声音比河水还冷。
祁墨摇头,林姐说你每年这天都会来放河灯。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桑漓别过脸去,与你无关。
那些画呢?也与我无关吗?祁墨上前一步,桑漓,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你画了我九辈子?
那不是你。桑漓固执地盯着河面,只是……一个研究项目。历代男性面部特征演变。
撒谎。祁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到了那个奇怪的符文纹身,这是什么?为什么我梦到过它?
桑漓像被烫到一样抽回手,却没能挣脱。祁墨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纹路,眉头紧锁。
这个图案……我见过……在梦里,你穿着白衣,手腕流血,画的就是这个符号……
桑漓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停止挣扎,抬头直视祁墨的眼睛。放手。她一字一顿地说,除非你想记起怎么死的。
祁墨如遭雷击,松开了手。桑漓迅速后退几步,转身欲走。
等等!祁墨叫住她,剧组明天转场去甘肃拍战争戏。你会来吗?
桑漓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答,消失在夜色中。
祁墨独自站在河边,看着那些渐行渐远的河灯。不知为何,他确信其中有一盏是为他而放——不是这一世的他,而是很久以前,某个已经逝去的自己。
第三章:记忆的闪回
甘肃张掖,祁墨站在丹霞地貌的红色砂岩之间,身披仿制的汉代铠甲,手中青铜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远处,剧组正在调试爆破设备,准备拍摄一场大战戏。
自从那晚河边分别后,桑漓消失了三天。祁墨发了十几条信息,全部石沉大海。直到今早,她才出现在片场,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我以为你不来了。趁化妆师补妆的间隙,祁墨走到桑漓身边。
桑漓正在检查道具组准备的旗帜纹样,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合同约束。她简短回答,眼睛没看他。
祁墨张嘴想说什么,导演的大喇叭已经响起:全体就位!第五十八场,action!
这场戏拍的是霍去病率军突袭匈奴营地。祁墨翻身上马——一匹高大的黑马,据说是从内蒙古特意运来的战马后裔。他调整了一下缰绳,感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冲锋!导演一声令下。
祁墨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冲了出去。身后,数十名群众演员装扮的士兵呐喊着跟上。爆破点在预定位置炸开,尘土飞扬,营造出战场的混乱感。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一匹受惊的马突然横冲直撞,直奔祁墨而来。他的坐骑受到惊吓,前蹄高高扬起。祁墨感到身体失去平衡,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扭曲——
——不是丹霞地貌的红,而是雪地的白。他穿着更沉重的铠甲,手握的不是道具剑,而是真正饮过血的青铜剑。远处不是摄影机,而是黑压压的敌军。耳畔不是导演的喊声,而是真实的厮杀与惨叫……
左翼包抄!弓弩手准备!他听到自己喊出一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声音沙哑而威严,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下一刻,他从马背上重重摔下。
祁墨!远处传来桑漓的尖叫,接着是一句奇怪的话:风林火山,将军令不可违!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祁墨脑海中的某个锁。更多的画面洪水般涌入——雪夜军营、染血的战报、铜镜前为他束发的女子、悬崖边最后的拥抱……
祁墨!祁墨!你没事吧?导演和剧组成员围了上来。
祁墨摇摇头,视线越过人群寻找桑漓。她站在外围,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恐。
我没事。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目光却一直锁定桑漓,刚才是谁喊了'风林火山'?
众人面面相觑。副导演摇摇头:没人喊啊,你是不是摔迷糊了?
祁墨与桑漓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恳求。
可能是我听错了。祁墨勉强笑笑,继续拍吧。
导演坚持送他去医院检查。整个过程中,桑漓没有靠近,但祁墨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
检查结果只是轻微脑震荡和几处擦伤。回到酒店已是深夜,祁墨刚出电梯,就看到桑漓站在他房门前。
我们需要谈谈。她说,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
---
房间内,桑漓站在窗前,背对着祁墨。窗外是张掖的夜空,繁星点点。
今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风林火山,将军令不可违'。祁墨直接问道。
桑漓的肩膀微微绷紧。古代军令的一种。出自《孙子兵法》。
我知道出处。祁墨向前一步,但为什么我喊出'左翼包抄'后,你会用这个回应?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甚至不是霍去病时期的常用军令。
桑漓终于转过身来,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泉水。你摔下马时看到了什么?
雪地、战场、真正的厮杀……祁墨犹豫了一下,还有你。穿着古代的衣服,在军营里。
桑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纹身。脑震荡会导致幻觉。
这不是第一次了。祁墨走到她面前,自从遇见你,我每晚都做奇怪的梦。梦里有战争,有死亡,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你。每次都是你。
桑漓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祁墨,听我说。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
比确定更确定。祁墨坚定地说。
桑漓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按在他额头上。她的手掌冰凉,带着淡淡的檀香。那就记住今天梦里的一切。
祁墨刚想问什么意思,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踉跄几步,倒在床上,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
祁墨站在一座古代城池的城墙上,身披重甲。城外是黑压压的敌军,旌旗招展。身后,副将正在汇报军情。
报!敌军已切断粮道,我军只剩三日口粮!
传令下去,杀马为食,坚守待援。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沉稳有力,完全不是自己的音色。
将军,巫女大人到了。
他转身,看到一袭白衣的桑漓——不,不是桑漓,而是一个与她长相酷似的女子,只是眼神更加柔和,没有那种千年沉淀的沧桑。她手腕上还没有那个符文,而是系着一条红色丝绳。
漓儿,你不该来前线。他听到自己说,语气中满是心疼。
我带来了增援。女子指向远方,东南方向,风林火山四部已埋伏就绪,只待将军令下。
你用了禁术?他的声音陡然严厉,你知道代价是什么!
女子微笑,那笑容与现在的桑漓如出一辙。不过是一点寿命罢了。将军守疆卫国,漓儿岂能袖手旁观?
场景突然转换。现在是雪夜,营帐内,女子——巫女漓儿——正在铜镜前梳发。他走过去,接过梳子,动作熟练地为她挽起长发。
等这场仗打完,我向皇上请辞。他轻声说,我们回江南去,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西湖吗?
漓儿在镜中对他微笑,眼中却有化不开的哀愁。将军,有些誓言,不必许下。
你不信我?
我信。她转过身,轻抚他的脸颊,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你为难。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敌军夜袭。
最后一个场景是悬崖边。他胸口中箭,鲜血染红铠甲。漓儿抱着他,泪如雨下。
记住,我会找到你。她在他耳边低语,无论转世多少次,无论相隔多少年。等我。
然后她咬破手指,在他额头画下那个符文——与现在桑漓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符文。剧痛袭来,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
祁墨猛地坐起,大汗淋漓。窗外已是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桑漓坐在床边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那是……我的前世?祁墨声音嘶哑。
桑漓轻轻点头。霍去病帐下副将,祁明远。战死于元狩六年冬。
而你是……巫女漓儿。
曾经是。桑漓的眼神飘向远方,那个漓儿已经死了,死在为你施展续命禁术的那一刻。
祁墨伸手想触碰她,却在半途停住。这些记忆……为什么我现在才想起来?
因为时机未到。桑漓站起身,每一世都是如此。太早觉醒记忆会改变你的命运轨迹,导致……不好的结局。
前八世都发生了什么?祁墨追问,为什么你一直找到我,我们却……
别问了!桑漓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软下来,祁墨,这一世就到此为止吧。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不。祁墨抓住她的手腕,既然记忆已经开始恢复,就没什么能阻止了。桑漓,或者该叫你漓儿?不管你是谁,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
桑漓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你会后悔的。她轻声说,挣脱他的手,转身离去。
---
三天后,剧组返回北京。祁墨的脑震荡已经痊愈,但那些前世记忆的碎片却越来越清晰。奇怪的是,他记得战场上每一个战术细节,记得军中每一个同袍的面孔,却唯独想不起与漓儿之间最私密的相处时光,仿佛那部分记忆被刻意模糊了。
桑漓依然担任艺术顾问,但明显在刻意保持距离。祁墨没有强求,但他开始注意到更多细节——桑漓泡茶时总是先温杯,手法古雅;她写字时握笔的姿势是古代执笔法;甚至走路时,她的步伐都带着一种不属于现代人的韵律。
一个月后,剧组组织参观国家博物馆的汉代特展。桑漓作为顾问同行,为大家讲解文物背后的历史。
这把剑是霍去病墓旁出土的,形制与将军生前佩剑相同。讲解员指着一把青铜剑说。
祁墨凑近玻璃柜,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无意识地摆出一个姿势——右手虚握,左手两指并拢轻抚剑身,仿佛在检查一把剑的品质。
这是古代铸剑师的验剑式。博物馆的老专家惊讶地说,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祁先生对历史很有研究啊?
祁墨回过神来,发现桑漓正远远站在展厅角落,手中的速写本上已经勾勒出他刚才的姿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桑漓迅速合上本子,转身走向下一个展厅。
但祁墨已经看到了——那页速写旁边标注的小字:第九世,验剑式如初,记忆复苏加速,忧。
那一刻,祁墨确定了两件事:第一,桑漓确实在记录他的每一世;第二,她对他的关心,远超过一个旁观者应有的程度。
剩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
第四章:迷幻的誓言
《大汉英魂》杀青大吉!
欢呼声中,香槟泡沫喷涌而出,溅在祁墨的西装上。他笑着举起酒杯,与导演和制片人碰杯。三个月的高强度拍摄终于结束,整个剧组都沉浸在放松的氛围中。
祁墨的目光扫过宴会厅,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桑漓站在角落的自助餐台旁,一身墨绿色旗袍,像一株安静的植物。自从甘肃回来后,她变得更加沉默,除非必要几乎不与他单独相处。
祁老师,我敬您一杯。一个甜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新晋小花林妙儿端着香槟凑过来,浓重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她在剧中饰演霍去病的妹妹,戏份不多但很出彩。
谢谢,合作愉快。祁墨礼貌地碰了碰杯,浅尝辄止。
林妙儿却一饮而尽,涂着闪亮唇彩的嘴唇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在杯沿。祁老师,听说您下部戏是民国题材?我最近刚好在学那个年代的舞蹈,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我住酒店1808。
她的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祁墨的手腕,意图明显。祁墨微微后退半步:抱歉,我今晚还有事要和艺术顾问讨论剧本。
林妙儿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灿烂起来:那改天吧。她转身离去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祁墨松了口气,径直走向桑漓。她正在小口啜饮一杯柠檬水,见他走来,身体明显紧绷起来。
杀青了,不喝一杯?祁墨递过一杯香槟。
桑漓摇头:酒精会影响判断力。
你总是这样。祁墨靠在餐台边,两千年来一直这么警惕吗?
桑漓的手指猛地收紧,玻璃杯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别在这里谈这个。她低声警告。
那去哪里谈?你的画室?还是我的酒店房间?祁墨故意靠近一步,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檀香,桑漓,或者我该叫你漓儿?记忆恢复得越多,我越确定我们之间不止是将军和巫女的关系。
桑漓放下杯子,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一个服务员走过来:祁先生,有位林小姐托我给您送杯特调鸡尾酒,说是为刚才的冒昧道歉。
祁墨皱眉看向林妙儿的方向,她正和女配角们说笑,似乎没在关注这边。放着吧,谢谢。
服务员放下酒杯离开。桑漓瞥了一眼那杯橙红色的液体,突然伸手拦住正要喝的祁墨:等等。
她凑近杯口轻嗅,眉头立刻皱起:别喝,里面有东西。
什么?
迷幻剂,可能还掺了些别的。桑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个林妙儿是什么人?
祁墨放下酒杯:只是个想上位的女演员罢了。他冷笑一声,没想到会用这种手段。
我去处理掉。桑漓拿起酒杯,却被祁墨拦住。
等等。他忽然勾起嘴角,将计就计如何?我假装中招,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桑漓不赞同地皱眉:太危险。
不是有你吗?祁墨轻笑,两千岁的巫女大人会保护我的,对吧?
没等桑漓回答,他已经拿起另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普通酒杯,走向林妙儿的方向。桑漓无奈,只能远远跟上。
五分钟后,祁墨不慎打翻了自己的酒杯,林妙儿好心地递上那杯加料的特调。十分钟后,祁墨开始表现出头晕目眩的症状,林妙儿立刻搀扶住他,以送他回房为由带他离开了宴会厅。
桑漓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看着电梯停在18楼。她走楼梯快速跟上,正好看到林妙儿扶着祁墨进入1808房间。
桑漓在门外等了五分钟,然后敲门:客房服务,您点的醒酒汤。
门开了一条缝,林妙儿不耐烦地说:我没点——
桑漓直视她的眼睛,手指轻弹,一缕细不可察的粉末飘散在空中。你累了,她轻声说,需要好好睡一觉。
林妙儿的眼神立刻变得茫然:我...累了...需要...睡觉...她摇摇晃晃走向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陷入沉睡。
桑漓快步走向沙发上的祁墨。他的状态比她预想的更糟——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祁墨?能听见我说话吗?
祁墨缓缓睁开眼,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到虹膜。漓儿...?他的声音沙哑而陌生,用的是古语发音,是你吗漓儿?
桑漓的心猛地一颤。两千年了,没人再那样叫过她。
是我。她不由自主地回答,同样用古语,我带你离开这里。
扶起祁墨时,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我知道你会来...每次...每次你都来...
桑漓咬住下唇,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出房间。幸好电梯里没人,祁墨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但他的喃喃自语更让她心乱如麻。
漓儿...我梦到好多次...你站在雪地里...穿着那件白狐裘...等我回家...
桑漓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那是第三世的事情,那时他是唐代边塞诗人,她是隐居长白的医女。那一年冬天,他答应冬至前回来,却因暴雪耽搁。她在雪中等了三天三夜,差点冻僵。
别说了。她低声恳求,求你...
但药效中的祁墨根本听不进去。回到他的套房后,桑漓刚把他放在床上,他就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别走...这次别走了...我找了你八辈子...
桑漓僵在原地。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她的心脏。她试图挣脱,但祁墨的力气大得惊人。
将军...请放手...她下意识用上了古代的敬称。
祁墨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你...叫我什么?
桑漓意识到失言,但为时已晚。祁墨猛地坐起,将她拉近,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他的眼睛仍然因药物而混沌,但某种古老的记忆似乎正在主导他的行为。
祁家军规...同生共死...他低声念出一段古老的誓词,漓儿...当年在军帐里...我们交换过血酒...你记得吗?
桑漓的呼吸停滞了。那是第一世的事情,在他们分别的前夜。按照边关习俗,他们偷偷交换了血酒,许下来世再见的誓言。正因如此,她才能一次次找到他的转世。
你...不该记得这些...她的声音颤抖。
祁墨的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为什么哭?
桑漓这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她仓促地擦去眼泪,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吃下去,能解迷幻剂的毒。
祁墨顺从地吞下药丸,但手依然紧握她的手腕:每次...我快死的时候...都能看到你...站在光里...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为什么...不跟我走...
桑漓没有回答。她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民谣,那是汉代边关妇女常唱给战士听的安眠曲。渐渐地,祁墨的呼吸平稳下来,陷入沉睡。
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手指悬在空中,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落下。
因为每次跟你走,都会害死你啊,傻瓜。她轻声说,泪水无声滑落。
---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祁墨脸上,他缓缓醒来,头痛欲裂。昨晚的记忆支离破碎——林妙儿、那杯酒、桑漓出现在酒店房间...然后是一些更加模糊的画面,他说了些什么...关于...
醒了?
桑漓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祁墨勉强撑起身子,看到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你...一直在这里?
桑漓点头,递给他一杯水和两片药:解药残留,吃了头就不疼了。
祁墨吞下药片,努力拼凑昨晚的记忆:林妙儿那杯酒里有什么?
多种致幻剂混合物,加上少量兴奋剂。桑漓的声音冷静专业,但回避着他的目光,我已经处理好了,她不会再来骚扰你。
我记得...我说了些奇怪的话。祁墨试探地问。
桑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药物作用下的胡言乱语而已。
是吗?祁墨下床走向她,因为我好像记得提到'血酒'、'军帐',还有...漓儿这个名字。
桑漓猛地站起身:你听错了。她快步走向门口,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祁墨拦住她,不管我说了什么...谢谢你照顾我。
桑漓点点头,迅速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祁墨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更多细节。那些记忆虽然模糊,但感觉异常真实——他确实记得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比如汉代军帐的布局,比如血酒的仪式细节...还有桑漓——不,漓儿——穿着白色衣裙,在烛光下对他微笑的样子。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林姐,帮我查一下林妙儿背后有什么人。那杯酒不简单。
挂断电话后,祁墨走向套房的小厨房。酒店提供了茶具和茶叶,他故意用错误的方式烧水泡茶——先放茶叶后加水,水温也不对。
一小时后,桑漓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袋:你的早餐。
祁墨假装专注于那壶泡得糟糕的茶:谢谢,正好可以配茶。
桑漓的鼻子皱了皱,目光立刻锁定那壶茶:你在干什么?
泡茶啊。祁墨无辜地说,怎么了?
桑漓放下纸袋,几乎是本能地夺过茶壶倒掉:龙井不能用沸水泡!而且要先温杯再投茶!她熟练地重新操作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是古代茶道的标准流程。
祁墨静静看着她,直到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手停在半空。
汉代人不这么泡茶。他轻声说,唐代才开始有煎茶法,宋代才有你现在用的点茶法。所以...你是在宋代养成的习惯?第三世?
茶壶从桑漓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记得多少?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片段而已。祁墨向前一步,但足够让我知道,我们之间远不止前世将军和巫女的关系。每次我转世,你都会找到我,对吗?但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为什么?
桑漓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有些界限不能跨越。
谁定的规矩?祁墨逼近一步,如果命运让我们一次次相遇,凭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每次尝试,都会害死你!桑漓突然爆发,第一世你本可以活到五十岁,就因为我用了禁术,你三十岁就战死沙场!第二世你本该成为一代名医,却因为认出我,三十三岁就病逝!第三世...她的声音哽咽了,每一次,只要我们太接近,你就会...
祁墨震惊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伸出手想拥抱她,却被推开。
别碰我。桑漓后退几步,祁墨,如果你真的在乎,就离我远点。这一世,我只想看着你平安到老。
说完,她转身冲出了房间,留下祁墨一人站在满地碎瓷片中间,手中还保持着想要拥抱她的姿势。
第五章:记忆的洪流
《大汉英魂》首播当晚,祁墨的公寓里挤满了剧组主创和圈内好友。电视屏幕上的霍去病正率领骑兵冲锋陷阵,弹幕如雪花般飘过,几乎遮住了整个画面。
收视率破3了!导演举着手机欢呼,祁墨,你又创造历史了!
房间里爆发出掌声和欢呼。祁墨微笑着举杯致意,目光却不断扫向门口——桑漓答应会来,但现在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
在等人?林姐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那位神秘的艺术顾问?
祁墨抿了一口香槟:她说会来。
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吗?林姐压低声音,我查过她的背景,三十年来容貌几乎没变过。九十年代她在中央美院的入学照片,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祁墨的手指微微收紧,香槟杯发出细微的脆响。你看错了。
可能吧。林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最近也很奇怪,突然对古文物那么了解,上次还纠正了故宫专家的说法。
没等祁墨回答,门铃响了。他快步走去开门,桑漓站在门外,一身素雅的藏青色旗袍,头发松松挽起,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锦盒。
抱歉,取这个耽搁了。她轻声说,递过锦盒,首播礼物。
祁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仿汉代风格的毛笔,笔杆上精细地雕刻着云纹和一对鸿雁。
这是...
你第一世常用的那款。桑漓的声音很低,只有他能听见,按原物复制的。
祁墨的指尖轻抚过笔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仿佛看到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正在军帐中借着油灯写战报,帐外风雪呼啸,而白衣的漓儿在一旁研墨...
谢谢。他声音微哑,进来吧,大家都在。
桑漓摇摇头:不了,我只是来送礼物。你...好好享受成功的喜悦。
她转身欲走,祁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回头对屋内喊道,我送下客人!然后拉着桑漓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祁墨立刻问道: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
撒谎。祁墨逼近一步,自从酒店那晚,你连我电话都不接。林妙儿那件事后,我查到她背后有个神秘组织在指使她接近我,你知道些什么?
桑漓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组织?
自称'时光守护者'。祁墨紧盯着她的反应,听起来像是你的同行?
电梯到达一楼,桑漓几乎是冲了出去。祁墨快步跟上,在公寓楼前的花园里拦住了她。
桑漓,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对我感兴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夜风吹动桑漓的发丝,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你不该查这些。她声音颤抖,祁墨,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别再追问了。
不可能。祁墨斩钉截铁地说,既然记忆已经开始恢复,就没有回头路了。告诉我真相,或者我自己去查。
桑漓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会死的。
那就让我死个明白。
两人对峙良久,最终桑漓长叹一口气:下周国家博物馆有个'梦回千年'特展邀我参加,你也被邀请了吧?
祁墨点头。
展会结束后,我会告诉你一切。桑漓说,在那之前,小心任何自称'守护者'的人,不要单独行动。
她转身离去,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祁墨没有追上去,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知道真相。
---
梦回千年特展筹备期间,祁墨几乎每天都去博物馆报到。作为特邀嘉宾,他和桑漓被安排共同负责战争与艺术展区。
这把剑应该放在这个位置。桑漓指挥工作人员调整展柜,汉代兵器以青铜为主,但铁器已经开始普及。
祁墨站在一旁,不自觉地纠正:铁制兵器在汉武帝时期才大规模装备军队,之前仍以青铜为主。这把剑的形制是文景时期的,应该放在更前面的位置。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本不该知道的知识。桑漓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但没有反驳,而是按照他的建议重新调整了布局。
午休时,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剩下祁墨和桑漓在展厅里核对最后的展品清单。
你怎么知道那把剑的年代?桑漓突然问,即使是专业学者,也很难一眼分辨那种细节。
祁墨放下清单: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记起汉代军营的布局,或者唐代宫廷礼仪的细节。他走近一步,但这些记忆都在我脑子里,而且每次靠近你,它们就变得更清晰。
桑漓避开他的目光:这是暂时的,会慢慢消退。
不,不会。祁墨从背后拿出一个素描本,过去一个月,我一直在记录这些突然出现的记忆。一开始只是零散的画面,现在几乎能连成完整的事件线。
他翻开素描本,里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场景——古代战场、宫廷宴会、雪山小屋、江南园林...每一幅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简短的说明。
桑漓的手微微发抖,当她翻到其中一页时,突然停住了。那上面画着一个白衣女子站在悬崖边,长发飞扬,手中捧着一盏河灯。
这是...
第三世,对吗?祁墨轻声问,我记得那天是中元节,你——或者说是那时的你——在悬崖边放河灯。我站在远处看着,心里知道那灯是为我而放的,虽然我还没死。
桑漓的眼中泛起泪光:你...不该记得这些。
但我确实记得。祁墨向前一步,而且我记得更多。第三世我是边塞诗人,你是长白山的医女。我们相识于一场暴风雪,我坠马受伤,你救了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肯定,后来每次我去边关,都会绕道去看你。直到...直到发生了什么变故。这部分记忆还很模糊。
桑漓猛地合上素描本:够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祁墨,求你,别再挖掘这些记忆了。每一次回忆都在加速觉醒过程,这很危险!
对谁危险?你还是我?
都是!桑漓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又压低声音,你不知道自己在玩火。'时光守护者'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祁墨正要追问,博物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随后恢复正常。桑漓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他们来了。她低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没等祁墨回应,她已经快步走向员工通道。祁墨想追上去,却被突然出现的保安拦住:先生,这边请走游客出口。
当祁墨绕到博物馆正门时,桑漓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车窗漆黑,看不清里面的人。
---
特展开幕当天,人潮涌动。祁墨和桑漓作为特邀嘉宾,共同接受了媒体采访。两人站在《千年等待》那幅画前,回答着关于历史与艺术融合的问题。
祁先生,您作为演员如何理解这种跨越千年的情感?一位记者问道。
祁墨看了一眼身旁的桑漓:有些人,有些感情,似乎不受时间限制。即使记忆模糊了,灵魂仍然认得出来。
桑漓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桑女士,这幅画的灵感来自真实历史吗?另一位记者问。
来自...一个古老的传说。桑漓轻声回答,关于等待和重逢的故事。
采访结束后,宾客开始自由参观。祁墨发现桑漓不时看向门口,神情紧张。
在等什么人?他递给她一杯香槟。
桑漓摇头:只是...有点累。她抿了一口酒,这几天你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祁墨想起昨晚那个跟踪他回家的黑影,以及今早门缝下塞着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第九世是最后机会。但他不打算告诉桑漓,不想让她更担心。
一切正常。他轻松地说,对了,下午有个临摹古画的活动,我们一起参加吧?
桑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下午的活动安排在博物馆的开放式画廊,几位艺术家和嘉宾一起临摹展出的古画。祁墨和桑漓被分配到一幅宋代山水画前。
《溪山清远图》,桑漓轻声说,很好的选择。
工作人员为他们准备了纸墨笔砚。祁墨虽然没专业学过国画,但凭着前世记忆,执笔姿势竟十分标准。
你记得怎么画?桑漓有些惊讶。
祁墨微笑:肌肉记忆?
两人开始临摹,偶尔交流几句用笔技巧。渐渐地,祁墨发现自己不是在复制眼前的画,而是不由自主地画起了另一幅场景——雪山中的一座小木屋,炊烟袅袅,屋前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
这是哪里?他喃喃自语。
桑漓侧头看他的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不要画这个!她伸手想阻止,但为时已晚。
祁墨的笔锋一转,在屋旁添上一棵梅树,树下是一个石碑。就在他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一阵剧痛穿透他的太阳穴,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变形——
——他站在雪地里,怀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那是桑漓,却又不是现在的桑漓,更加年轻,更加脆弱。她的白衣被鲜血染红,嘴角却带着微笑。
记住...约定...她气若游丝,下一世...等我...
漓儿!不!他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滑过冰冷的脸颊。
然后是一片黑暗。
祁墨!祁墨!
桑漓焦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祁墨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围满了人。桑漓跪在他身边,脸色惨白。
我...怎么了?他挣扎着坐起来。
你突然昏倒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说,已经叫了救护车。
不用,我没事。祁墨勉强站起来,可能是太累了。
在众人的关切声中,桑漓扶着他去了休息室。一关上门,祁墨就抓住她的肩膀:第三世,你是为我而死的,对不对?
桑漓的眼中满是惊恐:你想起来了?
片段的记忆。你...死在雪地里,在我怀里。祁墨的声音嘶哑,是我害死了你?
不!桑漓激烈地摇头,是'时光守护者'。他们发现我违背规则,干涉了你的自然寿命,所以...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说漏了嘴。
祁墨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前几世,我们确实在一起过?不止是将军和巫女的关系?
桑漓的防线终于崩溃。她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滑落:第一世你战死后,我用了禁术,把你的灵魂绑定在轮回中,承诺会找到每一世的你。但'时光守护者'发现了,他们判我永世孤独,不得与转世的你相认,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你会像前八世一样,提前死亡。桑漓抬起头,泪眼中满是痛苦,每一次,只要我们太接近,你就会在三十岁左右死去。这是诅咒,祁墨。我活了两千年,只为看着你一次次死去。
祁墨如遭雷击。他想起素描本上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突然明白为什么每一世的场景都那么短暂——因为每一世的生命都被缩短了。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桑女士,有您的快递,说是急件。
桑漓擦干眼泪,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黑色卡片,上面用银色的字写着:
警告次数已用尽。第九世必须终结。
卡片背面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与桑漓手腕上的符文相似,但方向相反。
他们来了。桑漓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们找到你了。
--- 第六章:真相与刀锋
特展结束后的第三天,祁墨独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夜已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自从收到那张黑色卡片,桑漓就消失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连公寓都似乎没人居住。
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时,祁墨的后颈汗毛突然竖起。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远处偶尔的汽车鸣笛,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约二十米处传来。
祁墨假装系鞋带,余光扫向身后。一个黑影迅速闪入墙角的阴影中。他继续往前走,心跳加速,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瑞士军刀——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
巷子尽头向右转就是他的公寓楼。就在转弯处,一阵疾风从脑后袭来。祁墨本能地低头,一根钢管擦着他的头发划过,重重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谁?祁墨迅速转身,背靠墙壁。
三个黑衣人呈扇形围上来,都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为首的高个子男人手中钢管轻拍掌心:祁先生,有人想跟你谈谈。
这种方式邀请?祁墨冷笑,手指紧握军刀,你们是'时光守护者'?
三人明显一怔,交换了个眼神。高个子沉声道:既然知道我们,就该明白反抗没用。第九世必须终结。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扑来。祁墨的大脑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他侧身避过第一击,右手成刀精准砍在第二人的手腕内侧,同时左腿扫向第三人的膝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啊!被击中的两人痛呼后退。高个子眼中闪过惊讶:记忆和武艺都恢复了?比预计的快。
祁墨自己也震惊不已。那些招式不是他学的,而是...来自前世的肌肉记忆。汉代将军祁明远的战场武艺,此刻在他身上完美重现。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祁墨摆出防御姿势。
结束这场违背自然的轮回。高个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每一世你都该死得更早,但她总是干涉。
三人再次攻来。祁墨虽然身手不凡,但面对武器和人数优势,很快落入下风。他的手臂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就在高个子举刀刺向他心脏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墙头飞跃而下,一脚踢飞了那把刀。
桑漓!祁墨惊呼。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短剑。没有废话,她直接攻向三人,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短短几招内,两个黑衣人已经倒地呻吟,只剩下高个子连连后退。
漓儿,你清楚后果。高个子咬牙道,第九次违规,长老会不会再容忍。
桑漓的剑尖抵在他咽喉:回去告诉他们,这一世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会让你们碰他一根手指。
高个子冷笑一声,突然抛下一颗烟雾弹。浓烟瞬间充满小巷。等烟雾散去,三人已经不见踪影。
走!桑漓抓住祁墨的手腕,他们很快会带更多人回来。
她带着祁墨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前。上车。她简短地说。
车子驶离城区,向郊外飞驰。祁墨按住流血的手臂,终于忍不住问道:去哪里?那些人是谁?为什么叫我'第九世'?
桑漓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一个安全屋。至于其他问题...她深吸一口气,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座隐蔽的山间木屋前。屋内陈设简单但齐全,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避难所。
桑漓找出医药箱,为祁墨清理伤口。她的动作轻柔熟练,眉头紧锁。刀上有毒,不过不致命。她低声说,幸好我带了解毒剂。
祁墨注视着她专注的侧脸:你早就预料到会有袭击?
每一次都这样。桑漓的声音很轻,当他们确定记忆恢复超过临界点,就会直接出手。
包扎完毕,桑漓起身去壁炉生火。祁墨跟过去,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身:够了,我要知道全部真相。现在。
火光映照下,桑漓的眼中似有千年风霜。她缓缓卷起左臂衣袖,露出手臂内侧——八道排列整齐的疤痕,每道形状略有不同,但都清晰可辨。
每一道疤,代表一世离别。她轻声说,第一世,你战死沙场,胸口贯穿伤。她指着第一道横向的疤痕,第二世,瘟疫,高烧不退而亡。第二道是波浪形的,第三世...
在雪地里,死在我怀里。祁墨突然接话,手指轻触第三道像雪花形状的疤,我刚想起来更多细节...你为救我挡了一箭。
桑漓的眼中泛起泪光:每一世都是如此。我们相遇,相爱,然后你因我而死。因为'时光守护者'不允许长生者干扰凡人轮回。
长生者?祁墨皱眉,你真的...活了两千年?
桑漓走到墙边,打开一个古老的木箱,取出一卷泛黄的绢画。展开后,是一幅汉代风格的人物画——画中的将军与祁墨一模一样,身旁站着的白衣女子正是桑漓。
公元前121年,你作为祁明远将军战死的那天,我用了巫族禁术,把你的灵魂绑定在轮回中,承诺会找到每一世的你。桑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作为代价,我被诅咒永生不死,直到见证你完成九世轮回。
祁墨震惊地看着那幅画,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画中人的面容。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军营中的誓言,悬崖边的告别,雪地里的眼泪...
所以...前八世我们都相爱了?但都不得善终?
桑漓点头,眼中满是痛苦:每一次,只要我们太接近,'时光守护者'就会出手干预。有时制造意外,有时直接刺杀。最长的一世,你活到三十三岁。
祁墨突然想起什么:那张卡片说'第九世是最后机会',什么意思?
按照诅咒,九世轮回后,我的惩罚就结束了。桑漓苦笑,但这一世特别危险,因为'时光守护者'决心彻底终结这个循环。他们害怕...
害怕什么?
桑漓直视他的眼睛:害怕这一世可能会打破诅咒。前八世,你的记忆都是在二十七八岁开始恢复。这一世,才二十五岁就开始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前八世你从未继承过前世的武艺。
祁墨在壁炉前踱步,消化着这些信息。愤怒、困惑、震惊交替袭来。他猛地转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桑漓突然提高声音,前几世试过了!告诉你真相,我们一起逃亡,寻找破解方法,结果呢?她的声音哽咽了,你死得更快!更痛苦!
祁墨如遭雷击。他想起梦中那些零散的死亡场景——毒酒、刀剑、坠落...每一世都以他的死亡告终。而桑漓,独自活了两千年,眼睁睁看着爱人一次次死去。
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痛。他想拥抱她,又想推开她。最终,他跌坐在扶手椅上,双手掩面。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桑漓默默点头,走向厨房:我去煮些茶。
祁墨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走路时轻微的跛脚——之前从未发现。他想起巷战中她踢飞那把刀时,似乎右腿有些吃力。
你受伤了?他起身跟过去。
桑漓摇头:旧伤。第六世留下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卷起右裤腿——膝盖上方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箭伤。那一世你是医师,本可以治好,但...
但'时光守护者'没给你机会。祁墨接话,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这群混蛋到底是谁?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一个古老的组织,负责维护生死轮回的秩序。桑漓将热水倒入茶壶,他们认为长生者干扰凡人转世是最大的禁忌。
茶香弥漫开来,是祁墨熟悉的檀香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他突然记起——第一世在军帐中,漓儿常为他泡的这种茶,说是能安神。
你还记得。桑漓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嘴角微微上扬,汉代的配方,我改良了一下。
祁墨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桑漓迅速缩回手,但祁墨已经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渴望与恐惧。
所以现在怎么办?他问,躲在这里直到...?
直到我想出办法。桑漓抿了一口茶,安全屋有结界,他们一时找不到。但...
但什么?
桑漓放下茶杯,直视他的眼睛:最安全的方法是,我们分开。我离开,彻底消失。他们只针对你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在...
不行!祁墨猛地站起,茶杯翻倒,茶水洒了一桌,已经八世了!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
你不明白!桑漓也站起来,眼中含泪,每一次死亡,你的灵魂都会受损。第九世如果再...就可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宁愿你活着恨我,也不要...
她的话没能说完。祁墨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桑漓僵住了,随后颤抖着回抱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漓儿,祁墨轻声唤着她的古名,两千年了,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你的永生,不如短暂相爱。这一世,我宁可冒险,也不要再次错过。
桑漓在他怀中颤抖,像是一片秋风中的落叶。最终,她轻轻点头:给我三天。如果三天内找不到破解方法,你就必须离开。答应我。
祁墨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她。窗外,月光洒在山林间,为两个跨越千年的灵魂披上一层银纱。
--- 第七章:血契与焚心
凌晨三点,木屋外的山风突然变得狂暴,拍打着窗户发出类似指甲刮擦的声响。桑漓从浅眠中惊醒,右手本能地摸向枕下的青铜短剑。
唔......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隔壁房间传来。桑漓光脚冲过去,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祁墨在床上蜷缩成虾米状,脸色潮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将床单浸出深色的人形。
祁墨!桑漓扑到床边,手掌刚贴上他的额头就猛地缩回——那温度至少42度,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
祁墨的睫毛剧烈颤抖,眼球在闭合的眼皮下快速转动,嘴唇开合着吐出零散的词句:箭...毒酒...快走...漓儿...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桑漓的心沉到谷底。这是记忆回溯最危险的阶段——前世死亡记忆同时爆发。她曾见过两个长生者同僚因此疯掉,最终用烛台捅穿了自己的太阳穴。
撑住...她飞奔到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只黑檀木匣。匣子打开的瞬间,屋内温度骤降五度——里面整齐排列着八个小瓷瓶,每个瓶身上都用朱砂写着数字,从一到八。
桑漓取出三号瓶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第三世,长白山雪地,她为他挡箭而死的记忆。箭头上淬的毒让她在祁墨怀里痛苦挣扎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断气。
回到床边,祁墨的情况更糟了。他的指甲开始泛紫,这是记忆毒素侵入神经的标志。桑漓咬破食指,在祁墨额头画下那个陪伴她两千年的符文,然后打开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他半张的嘴里。
咽下去。她捏住他的鼻子强迫吞咽,这是记忆锚点,能帮你固定住现世意识。
粉末下肚不到十秒,祁墨的痉挛就减轻了些。但桑漓知道这只是暂时措施——要真正救他,必须有人进入他的意识迷宫,引导那些暴走的记忆归位。
她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短剑,在左手腕轻轻一划。鲜血涌出,滴在地板上形成诡异的轨迹,像是有生命般自动组成一个复杂阵法。这是巫族禁术魂游太虚,施术者要承受被对方意识撕裂的风险。
两千年前我欠你一命,桑漓跪坐在血阵中央,剑尖抵住心口,今天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魂飞魄散。
短剑刺入半寸的瞬间,她的意识被猛地拽入漩涡。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座巨大的八卦形迷宫中。八扇青铜门环绕四周,每扇门上都浮动着不同的画面——汉军营帐、唐长安街市、宋江南书院......正是他们前八世相遇的地方。
记忆迷宫居然是这样的?桑漓震惊地触碰第一扇门。正常人的记忆迷宫应该是线性结构,而这种八卦布局只说明一件事——祁墨的灵魂深处,关于她的记忆才是所有记忆的枢纽。
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桑漓推开门,看到汉代军营中,年轻的祁明远将军正大口吐血,地上打翻的酒杯里残留着熟悉的青色液体——时光守护者的招牌毒药青丝绕。
漓儿...快走...垂死的将军对虚空伸出手,他们...下一个...就是你...
桑漓冲过去想抱住他,却扑了个空——这只是记忆投影。她突然注意到将军左手小指上缠着一根红线,线头延伸向虚空。顺着红线方向,她在案几下方发现了一个微型符咒,形状像扭曲的五芒星。
这是...?!
没等她看清,整个场景突然扭曲。第二扇门自动打开,唐代客栈里,书生模样的祁墨被乱箭钉在墙上,胸口插着的箭羽上赫然绑着同样的符咒。
原来如此...桑漓浑身发冷。前八世每次死亡都不是意外,而是时光守护者通过这种符咒在追踪祁墨的转世。但为什么她从未发现?
第三扇门内是长白山的雪地。桑漓看到自己——第三世的医女漓儿——胸口插着箭倒在祁墨怀里。濒死的她突然抬头,与现在的桑漓四目相对。
小心心口...记忆中的漓儿用口型说道,手指悄悄指向自己心窝。桑漓这才注意到,每个场景中的祁墨死亡前,都会无意识地捂住心口位置。
当第八扇门内的场景——民国火车站枪击事件——也开始重复这个动作时,桑漓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猛地撕开自己的衣领,看向心口位置——那里有一个极淡的五芒星印记,与祁墨记忆中的符咒一模一样。
是血契...她喃喃自语。两千年前那碗所谓长生药,根本是双向诅咒!她不仅能找到祁墨的转世,时光守护者也能通过她心口的印记定位祁墨。
迷宫突然剧烈震动。桑漓的意识被强行弹出,回归现实世界的瞬间,她听到木屋外传来整齐的吟诵声——时光守护者的主力到了。
床上的祁墨仍在高烧中挣扎,但右手却死死攥住了她的衣角。桑漓俯身听他含糊的呓语,分辨出一个令人心惊的句子:
...杀了我...才能...解脱...
窗外,十二个黑袍人已组成包围圈,为首的男子正将某种黑色液体浇在门框上。桑漓认得那东西——锁魂漆,被它困住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
来不及了...她颤抖着从匣底取出一把骨刀。刀身刻满符文,是巫族真正的圣物。古籍记载,只有用这把刀刺穿被诅咒双方的心脏,才能破除血契。
桑漓将刀尖对准祁墨心口,眼泪砸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对不起...这次换我先走...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的瞬间,祁墨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不是现代人祁墨的深褐色瞳孔,而是第一世祁明远将军的琥珀色眼眸。他闪电般抓住桑漓的手腕,骨刀当啷落地。
漓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透着两千年前的语气,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木门在此时被暴力破开。为首的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与壁画中时光守护者初代首领一模一样的脸——他竟也是长生者!
终于见面了,叛徒。首领冷笑,举起弩箭对准祁墨,这次我看还有谁能——
弩箭破空声与桑漓的尖叫同时响起。她本能地扑向祁墨,箭矢深深扎入她右肩,鲜血喷溅在祁墨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血珠像活物般渗入祁墨的皮肤,他额头的符文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
不!首领面色大变,血祭完成了!
祁墨缓缓坐起,动作流畅得不像病人。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竟同时流转着九世记忆的光影。他伸手拔出桑漓肩头的箭,伤口在他指尖掠过时瞬间愈合。
辛苦了,守了两千年。祁墨——或者说,此刻觉醒的九世灵魂综合体——转向首领,现在该算总账了。
屋外突然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劈在院中古树上。借着刹那间的白光,桑漓惊骇地看到祁墨背后隐约浮现出九道重影——从汉代将军到现代演员,九世身影在此刻完美重叠。
首领连退三步,突然咬破手指在空中画符:以初代守护者之名,召——
他的咒语戛然而止。祁墨只是轻轻抬手,那团血符就烟消云散。
你以为我们真没准备后手?祁墨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混响效果,前八世每次死亡,漓儿都用巫族秘术将我的部分灵魂碎片藏起来。你们杀的从来只是躯壳。
首领面如死灰:所以那些符咒...
是用来定位的没错,但也反向暴露了你们的老巢。祁墨微笑,知道为什么这一世记忆觉醒特别早吗?因为八世灵魂碎片终于集齐了。
桑漓呆坐在地上,肩头的伤已愈合,但心中的震撼远比伤口深刻。她突然意识到前八世自己的死亡或许另有隐情——每次看似为保护祁墨而死,实则是在执行某个更大的计划?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祁墨转身轻抚她的脸:你每一世临终前说的话,都是下一世的触发密语。比如第三世雪地里,你说的'小心心口',其实是提醒第四世的我注意心口位置的印记。
首领突然狂笑起来:精彩!但你们忘了一点——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心口处赫然是倒置的五芒星,血契是双向的!你们杀不死我,就像我杀不死你们!
谁说我们要杀你?祁墨的笑容突然变得危险,我们只是要你...消失。
他打了个响指。首领脚下的地板突然变成漩涡,无数苍白的手从虚空中伸出,抓住他的四肢往下拖。那些手桑漓再熟悉不过——是被时光守护者害死的无数冤魂。
不!这不可能!你们没有这种力——首领的尖叫随着他被彻底拖入漩涡而消失。其余黑袍人见状四散奔逃,却被突然袭来的暴雨困在院中。闪电接连劈下,每道都精准命中一个黑袍人。
短短三分钟内,危机解除。祁墨身上的金光也逐渐消退。当他再次看向桑漓时,眼神已恢复成现代祁墨的温和。
欢迎回来,他虚弱地笑笑,现在能告诉我,我们到底策划了多少世吗?
桑漓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扑进祁墨怀里,两千年的孤独与委屈如山洪暴发。屋外暴雨渐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祁墨轻抚她的长发:这次,终于能一起变老了。
桑漓靠在祁墨怀里,正打算告诉他,她们策划了几世,桑漓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在昏迷之前告诉祁墨去长白山,找到古庙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 第八章:千年之咒
雪山深处的古庙寂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祁墨背着昏迷的桑漓,踩着没膝的积雪推开斑驳的朱红色庙门。这是桑漓在意识消失前最后指引他的地方——她两千年来真正的家。
庙内出乎意料地温暖。青铜灯盏无火自燃,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壁画。祁墨小心地将桑漓放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这才看清那些壁画的内容——每一幅都是他。
汉代军营中执剑而立的将军,唐代长安街头挥毫题诗的文人,宋代江南烟雨里撑伞而行的书生...八世的他,以不同姿态凝固在斑驳的颜料里。
这是...祁墨的手指轻触第一幅壁画,颜料突然泛起微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拽入画中世界——
——戈壁滩上烈日灼人。他穿着汉代铠甲,正在检视刚送到的军报。帐外突然传来骚动,亲兵押着一个白衣女子进来:将军,抓到一个细作!
女子抬头,赫然是桑漓的模样,只是眼神更加稚嫩。她手腕上系着红绳,绳上挂着个小巧的铜铃。我不是细作,她的声音清脆如铃,我是来救你们的。
记忆如潮水涌来。第一世,她是巫族派来助战的巫女漓儿,用预言帮他们避开三次埋伏。那个雪夜,他在军帐中吻了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
场景突然转换。唐代长安城的酒肆里,他醉醺醺地抓着她的手:漓儿姑娘,为何每次见你,都像重逢?她笑着抽回手,却在转身时泪落如雨。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找到他的第二世,故意装作陌生人只为让他平安考取功名...
第三世的雪地,第四世的瘟疫,第五世的战乱...每一世的相遇与别离都如此清晰。第八世最痛——民国上海的雨夜,她作为他的家庭教师,却在婚礼前夕被他的未婚妻下毒。死前她抓着他的手说:下一世...不要认出我...
祁墨猛地跌回现实,大汗淋漓。壁画上的第八个他眼角竟有新鲜泪痕。矮榻上的桑漓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
漓儿!祁墨扑到榻前,用袖子擦去她唇边的血。她的皮肤烫得吓人,心口处那个五芒星烙印正在缓慢扩散,像蜘蛛网一样爬向脖颈。
庙外风雪骤然大作。门被吹开,雪花卷着一个黑袍人滚入殿内。那人艰难地爬起来,掀开兜帽——是那晚逃脱的年轻守护者,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左眼有一道新鲜的刀伤。
别紧张,少年举起空空的双手,我是来帮你们的。
祁墨挡在桑漓前面:凭什么相信你?
少年苦笑,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里有个刚结痂的逆五芒星烙印。前天晚上,我被除名了。因为质疑长老会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指向桑漓,尤其是对她。
什么意思?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巫族禁术实录》,真正的原本。你们应该看看长生咒的完整内容。
竹简在案几上铺开,祁墨读着那些古老的文字,脸色越来越苍白。根据记载,真正的长生咒并非单纯的诅咒,而是一个未完成的契约——巫女漓儿当年用自己永生为代价,换取将军祁明远九世轮回的机会。但契约有个残酷的解除条件:
欲解此咒,需长生者手刃所爱转世,剜心为祭。
这不可能...祁墨的手指几乎捏碎竹简,为什么要设这种条件?
少年指向最后一行小字:因为爱到极致,便是亲手放手的勇气。此咒非为惩罚,实为考验。
桑漓突然在榻上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祁墨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反噬开始了。少年严肃地说,她违背契约太多次——前八世都宁可自己死也不杀你。现在诅咒要收回她的'存在'本身。
祁墨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两千年来,她每一次都选择了自我牺牲...
有别的办法吗?他声音嘶哑。
少年犹豫了一下:理论上...如果有人自愿代替她承受契约反噬...
怎么做?
你确定?少年盯着他的眼睛,这意味着你要承担她两千年的孤独,看着她的转世一次次死去,直到...
直到第九世。祁墨平静地接话,告诉我方法。
少年长叹一声,从腰间取出一把骨刀:用这个同时刺穿你们的心口。但必须在子夜阴阳交替时,而且...他顿了顿,她必须自愿杀死你。
仿佛回应他的话,桑漓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泛着金光,视线直接穿透祁墨,看向某个遥远的时空。
将军...她用古语轻声呼唤,下雪了,该收兵了...
祁墨知道,她的意识此刻正在记忆长河中漂流。他握紧骨刀,做了个决定。
帮我个忙,他对少年说,在我进入她的意识时,确保我们的肉身安全。
少年震惊地看着他:你想魂游她的记忆?太危险了!如果迷失在里面...
不会的。祁墨微笑,两千年来,她从未迷失过我。
骨刀划破掌心,血滴在桑漓眉心。祁墨俯身,额头贴上她的。在意识下坠的眩晕中,他最后听到少年慌张的喊声:记住!必须在子夜前回来!否则...
---
桑漓站在一片白雾中。这是哪里?她模糊记得安全屋的血战,祁墨觉醒九世记忆,然后...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
雾气中浮现出八个光点。她走向最近的一个,场景豁然开朗——汉代军营,她正为年轻的祁明远将军包扎伤口。这是第一世的初遇。
漓儿,将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如果有一天我战死,不要做傻事。
年轻的巫女强装镇定:将军多虑了。您会长命百岁。
我梦见了。将军的声音低沉,你站在血阵里,头发一寸寸变白...答应我,别那么做。
桑漓(或者说,此刻作为旁观者的她)震惊地发现,第一世的祁明远竟然预见了未来!
第二个光点带她来到唐代长安。书生模样的祁墨将一幅画塞给她:漓儿姑娘,昨夜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在雪山隐居。画上赫然是第三世的情景!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世的祁墨,每一个都在梦中预见未来。最震撼的是第八世——病床上的祁墨抓着她的手说:漓儿,下一世不要躲着我...我查到了破解方法,需要我们在第九世共同完成...
白雾突然被血色浸染。桑漓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血色空间里,面前是九道锁链捆缚的石门。门上刻着:以爱为刃,方得始终。
终于找到你了。
她转身,看到祁墨站在身后。不是任何一世的样子,而是现在的他,眼中流转着九世记忆的光影。
这里是...
你的意识最深处。祁墨指向石门,那后面锁着的是你最初施展禁术时的记忆。我们需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桑漓颤抖着触碰石门,锁链哗啦作响:我...不敢。
祁墨从背后抱住她,双手覆在她的手上: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
石门轰然开启。记忆如洪水般涌出——
公元前121年的雪夜。年轻的巫女漓儿跪在血阵中,面前是祁明远将军的尸体。她割开手腕,血滴在将军心口的箭伤上。
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契,换君九世轮回...随着咒语,她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但记忆突然跳转到她没见过的场景:血阵边缘站着另一个黑袍人,正悄悄往阵中投入一枚逆五芒星符咒!那是初代守护者首领!
原来如此...祁墨的声音在颤抖,真正的契约被篡改了。原本的长生咒不需要以命换命!
场景再次变换。初代首领将一碗黑色液体灌入昏迷的漓儿口中:既然你执意救他,就永远记住这种痛苦。每世都要你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却又在下一世找到他...
桑漓浑身发抖。两千年的折磨,原来始于一场欺骗!
现在明白了?祁墨扳过她的肩膀,我们一直被谎言玩弄。真正的契约条件应该是...
一道黑影突然从记忆画面中冲出,直扑两人。初代首领的声音响彻空间:叛徒!竟敢窥探真相!
祁墨将桑漓推开,自己被黑影贯穿胸膛。记住...他艰难地说,子夜...石门...你的...
空间开始崩塌。桑漓尖叫着伸手想抓住祁墨,却只抓住一把消散的光点。
---
现实中的古庙里,少年守护者紧张地看着滴漏。距离子夜只剩一刻钟,榻上的两人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桑漓的透明化已经蔓延到手腕,祁墨的呼吸也越来越弱。
快点啊...少年握紧骨刀,突然听到屋顶传来异响。十二个黑袍人破瓦而入!
叛徒。为首的老者冷笑,把骨刀交出来。
少年退到矮榻前:你们一直在骗我们!真正的契约...
闭嘴!老者一挥手,少年被无形力量掐住喉咙提起,长生咒维系着轮回平衡。若让第九世完成,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少年即将窒息时,榻上的两人突然同时睁开眼睛。桑漓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而祁墨的额头浮现出完整的符文。
不——老者惊恐后退,契约逆转了!
桑漓缓缓坐起,透明化的部分迅速恢复。她与祁墨十指相扣,同时开口,声音重合成奇异的和声:
以真相为刃,破千年谎言。
骨刀自动飞入她手中,化作金色光刃。十二名黑袍人如遭雷击,一个接一个化为灰烬。少年摔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庙内壁画全部亮起——九世的祁墨与桑漓在画中相视而笑。
成功了?少年喘着气问。
祁墨扶起桑漓,两人看起来疲惫却平静:还没有。要彻底打破诅咒,还需要...
最后一件事。桑漓接话,看向庙外。风雪已停,满月悬在夜空,正好处于子夜位置。
她拉起祁墨的手,走向庙后的悬崖。那里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门,门上刻着与桑漓意识中一模一样的图案。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
祁墨微笑点头,与她一起推开了石门。耀眼的白光吞没了两人身影。少年追出去时,只看到悬崖上空绽放的极光,以及雪地上两行并排的脚印——一路延伸到悬崖边缘,然后...
消失了。
--- 第九章:永世之约
桑漓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石壁上跳动的火光。身下是冰冷的石台,空气中弥漫着雪松和没药的气息。这是雪山古墓的最深处——她两千年来从未带任何人来过的地方。
醒了?
祁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桑漓转头,看到他坐在石台边,手里捧着一卷竹简。火光映照下,他的轮廓与第一世的祁明远将军完美重叠,唯有眼神多了九世的沧桑。
我昏迷了多久?桑漓试图坐起,却发现全身无力得像新生婴儿。
三天。祁墨放下竹简,帮她垫高石枕,反噬已经停止了。你心口的烙印...他的手指轻触她衣领下方,...消失了。
桑漓低头看去,那个困扰她两千年的五芒星确实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淡金色的莲花印记。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抓住祁墨的手腕:你做了什么?石门后面...
真相。祁墨微笑,眼角却有泪光闪动,我们猜得没错,长生咒确实被篡改了。真正的契约只需要我们在第九世共同做出选择,而非相杀。
他指向石室中央。桑漓这才注意到地上刻着巨大的双重五芒星阵,一边金色一边银色,正是他们两人心口印记的模样。
金色代表选择生,银色代表选择死。祁墨轻声解释,初代首领当年偷偷添加的条件,是要你每次都选死,而我选生。但这一世...
桑漓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们同时选了对方活。
祁墨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两人的倒影——桑漓的黑发中已无一丝银白,而祁墨的瞳孔深处浮动着细小的金色光点。
契约完成了。他轻抚她的脸颊,代价是...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祁墨迅速护在桑漓身上,待震动停止后,他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们找到这里了。
谁?
剩下的'时光守护者'。祁墨从石台下方取出一把青铜剑,首领虽然死了,但组织还存在。他们认为我们必须死一个才能维持轮回平衡。
桑漓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的短剑就放在枕边。她握紧剑柄,两千年来第一次感到力量在体内自由流动,不再有诅咒的阻滞。
我们能赢。她坚定地说。
祁墨却摇头:不是现在。你刚解除诅咒,力量还没恢复。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古墓后有密道通往山下。你先走,我断后。
不!桑漓抓住他的手臂,不能再分开!
祁墨的手覆上她的,慢慢掰开她的手指。他的掌心躺着一枚青铜钥匙——与她颈间挂了千年的那把一模一样。
还记得第八世临终时我说的话吗?他轻声问,'下一世,换我来找你'。
桑漓的瞳孔骤然收缩。民国上海的雨夜,病床上的祁墨确实说过这句话,但她一直以为那是高烧中的呓语。
你要...
调虎离山。祁墨迅速起身,将几卷竹简塞进她怀中,这些是巫族真正的禁术记载,能帮你理解新获得的力量。去江南等我的消息。
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动作轻柔得像飘落的雪花,却又重若两千年的誓言。没等桑漓回应,他已转身冲出石室,青铜剑在火光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桑漓想追上去,却发现双腿仍不听使唤。她咬牙抓起短剑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以血为引画了个简易传送阵。这是巫族禁术,使用者需承受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但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
阵法刚完成一半,石室再次剧烈震动。这次伴随着爆炸声和无数脚步声——时光守护者的大部队到了。桑漓加快画阵的速度,却在最后一笔前停住了。
地面传来的震动有规律得像某种密码。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三长...这是第一世祁家军的暗号,意思是计划顺利,按原定执行。
祁墨是故意的。他早有计划。
桑漓颤抖着擦去即将完成的阵法。如果这是他选择的路...她必须尊重。强忍泪水,她抓起竹简和短剑,拖着无力的身体向石室后的密道爬去。
每挪动一寸,心脏就像被利刃贯穿一次。不是诅咒的反噬,而是比诅咒更痛千万倍的选择——相信他,放他独自面对危险。
密道漆黑狭窄,桑漓靠着墙壁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她奋力爬出洞口,发现自己位于雪山背面的悬崖上,下方是绵延无尽的云海。
腰间突然传来震动。桑漓摸出祁墨不知何时塞在那里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东南方——江南的方向。
就在此时,她心口的金色莲花印记突然灼热起来。一幅画面直接投射在脑海中:雪山之巅,祁墨被十二把长剑同时刺穿胸膛,他的嘴唇却无声地说着三个字:江南等。
桑漓跪倒在雪地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座雪山为之震颤,千年积雪轰然崩塌。
---
三个月后,江南梅雨季节。
桑漓站在苏州园林的廊檐下,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涟漪。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旗袍,黑发用木簪松松挽起,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民国女学生。
解除诅咒后,她发现自己仍保留着长生者的部分能力,只是不再永恒——现在的她,会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老去,最终死亡。
竹简记载,这是契约完成的标志:长生者重获死亡的权利。
雨幕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桑漓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地,碎成无数片。那人穿着灰色长衫,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来。
是祁墨。又不是祁墨。
他的眼神陌生而平静,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青铜戒指——那是巫族婚约的信物,却不是这一世桑漓见过的款式。
这位小姐,他在廊前停下,礼貌地颔首,请问拙政园怎么走?
桑漓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竹简中警告过这种可能:若两人同时选择对方生存,其中一方可能会失去所有前世记忆作为平衡。
前面左转。她强迫自己平静回答,您...一个人来苏州?
是的。祁墨微笑,那笑容让桑漓心如刀绞,说来奇怪,我总梦见这座园林。特别是那株三百年的梅树...他指向远处,树下好像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桑漓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那棵梅树下埋着第三世两人的定情信物——一把刻着生死与共的青铜匕首。
也许您前世来过。她轻声说。
祁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姐怎么称呼?
桑漓。
好名字。他点头致意,像古诗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是祁墨,北京来的历史学者。
历史学者。桑漓几乎要笑出泪来。前八世中,有三世他是学者,每次都痴迷于研究古代巫术文化,却从未认出她。
雨势渐小。祁墨收起伞:桑小姐可愿做我的向导?我对苏州历史很感兴趣,特别是...他顿了顿,眉头微皱,...唐代以后的故事。
桑漓深吸一口气,从颈间取下那枚青铜钥匙:祁先生可认得这个?
祁墨接过钥匙,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掌心。就在接触的瞬间,他戒指上的青铜突然泛起微光,与钥匙产生共鸣。
奇怪...他困惑地端详钥匙,我好像...梦见过这个。
桑漓的心跳加速。竹简上说过,记忆可以被抹去,但灵魂的印记永不消失。她鼓起勇气,轻轻触碰他的戒指:这个也是。在我的梦里。
祁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金光。虽然转瞬即逝,但桑漓看得真切——那是契约完成的标志,是九世灵魂融合后的痕迹。
桑小姐...他的声音突然沙哑,我们是不是...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钥匙与戒指的共鸣越来越强,最终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微型的双重五芒星阵。
第十世。桑漓泪流满面,欢迎回来。
---
一年后,伦敦大英博物馆。
新任亚洲馆馆长正在介绍最新特展遗失的巫族文明。展厅中央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一幅刚刚修复完成的唐代绢画《永世之约》。
这幅画描绘了一个凄美的爱情传说,馆长对记者们说,画中这对恋人据说是唐代的将军与巫女,因诅咒而经历九世轮回...
人群后方,一对亚裔情侣静静聆听。男子戴着青铜戒指的手与女子交握,两人无名指上的金色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当馆长提到画中暗藏长生秘密时,女子轻笑出声。男子温柔地看她一眼,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古语说:这一世,我们只做普通人。
窗外,初春的阳光洒在伦敦古老的街道上。一片樱花随风飘入展厅,正好落在展示柜前,仿佛千年前那个雪夜的约定,终于在此刻圆满。
[全文完]